辮暗的小屋,昏暗的燈光,窗外吹來寒冷的風,吹得窗扇搖蔽著,從小窗看進去,屋里有一男一女。
躺在床上的男人面容枯瘦、奄奄一息,臉上有著高熱造成的紅暈,他聲音沙啞的開口,「小琳,我看不見你呢,你在哪兒?」
妙齡少女眼眶里的淚水決堤,她緊緊握住病危男人的手掌,一滴滴的淚水已滑落頰邊。
「大哥,我在你身邊。」
艾華再怎麼極力睜大雙眼,看到的依然是模模糊糊的影像,但手心里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知曉艾琳就在自個兒身邊。
看不清了也好,反正家徒四壁,什麼東西也沒有,只是,他若死了,留下小琳一個人不知要怎麼生活?一想到這里,他就不禁咬牙切齒。
「那個賤女人,見爹一死就把我們兄妹倆都趕出來,還霸佔了我們艾家的財產。」
聞言,艾琳無奈的掉著淚。她與兄長原本周著富裕的生活,哪曉得爹娶了個二娘,她設計讓不識字的爹押下手印,把艾家的財產都給了她,等爹一死,她隨即將他們兄妹倆給趕了出門。
兄長本就文弱,因為這件事還氣得吐了血,又加上天冷,吹了一陣的寒風,從此大病不起。
「大哥,別再想這些事了,你不是要考狀元,回來光耀門楣的嗎?到那時,你就可以嚴辦這個連縣官都疏通好的後母,將我風風光光的接回艾家。」
提到自從他們被二娘欺辱,窮困的住在破廟中,兩人終日編織的美夢,他似乎暫且忘了身上的病痛,嘴角揚起,好像看到自己所勾勒出的美夢正呈現在眼前。
「說的對,小琳,我要將你風風光光的接回艾家,然後找一個很好很好的好人家嫁了你——咳咳……再然後……再然後…」
意識突然變得模糊,艾華想不起等嫁了妹妹之後,他要做什麼?他抬起手,像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斃惚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當上狀元的風光景象,身心不自覺的放松,也想起起未說完的話。
「等我嫁了你之後,就要做一番有為的大事業,讓世上像我們這樣的冤屈永遠都不再……不再……出現……。」
越說越加的虛弱,最後的語音消失在他含笑的話語中,他的手腳逐漸冰冷,也闔上了眼楮。
艾琳淚流滿面,撫尸痛哭,悲傷得將聲音都哭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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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的哭泣,使得艾琳雙眼紅腫,生活貧寒,又居住在靠山邊的破廟里,幾乎無以為生,滿室只有二娘準許他們帶出來的書籍而已。
看到兄長平日苦讀的這些書,她就睹物思人,哭得更加悲傷。
今年秋試,原本以為兄長可以上京趕考,怎知年初爹親忽然病倒過世,他們兄妹被趕出家門,借住在這破廟里沒多久,兄長又因氣悶于心,使得原本輕微的風寒卻失了小命,現在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不知該怎麼過活下去。
「哎呀!這什麼鬼地方,可憐的艾琳,你這如花似玉的小泵娘,怎麼能住在這種地方?」
一听到熟悉的聲音,艾琳不禁驚訝的轉頭望向破廟的大門。這不是二娘的聲音嗎?
一抹妖嬌的人影隨即走了進來,她又是搖頭又是嘆息,見艾琳驚疑不定的眸光,她急忙的上前安撫。
「艾琳,我听說你哥哥死了,可怎麼會死得這麼突然呢?雖然我們之前是有一點點的不愉快,但好歹我們也一起生活了好幾年,他死了,你也沒來通知我一聲,合該讓我將他好好安葬才是。」
聞言,艾琳一驚。她正愁沒法子、沒銀兩可以安葬兄長。
「你真的願意替大哥安葬嗎?」
李怡嬌佯裝驚訝的連忙叫道︰「你說這是什麼話,我生是艾家人,死是艾家鬼,豈有連你兄長過世都不處理的道理,這若是被你死去的爹,或是街坊鄰居知道,豈不會說我的良心被狗給吃了。」
艾琳感到更加的疑惑了。照理說,二娘不是這麼好心的人,若她的心腸真這麼好,他們兄妹倆又怎會落得這般田地呢?
李信嬌急忙拉住她的手,熱絡的笑著,「別哭壞身子了,也別哭花了你這一張花容月貌,阿華既然已經死了,這生死由命,是半點不由人,我們能做的就是尋個好墓地,好好的安葬他。」
「多謝二娘。」
「謝什麼,這是我應當做的。」說完,李怡嬌朝門外的僕役喊了聲,「快啊,還愣著做什麼?進來將大少爺的尸首抬回家中,也將小姐迎回家中閨閣。」
艾琳一听,更加吃驚,「你要我回去?」
「呸,說什麼回不回去的,那本來就是你的家,你應當要住在那兒,直到出閣為止。」
她雖滿頭露水,但見僕役已將兄長的尸首抬起,再大的事都比不上讓兄長人土為安來得重要。她點了下頭,先將疑惑放在心中。
「好,那我回家了。」
李怡嬌喜悅的點點頭,親熱的挽著她逛過好幾條大街,直到進了家中大門才放開她,遂又命人捧了熱水讓她梳洗休息。
夜里,艾琳雖然是睡在以前的床上,但因為一切著實像場夢一樣,反而令她不覺得真切,而更加難以人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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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禮辦得莊嚴盛大,艾琳的疑心不輕反重。二娘一向視錢如命,她肯替兄長辦喪事就已經夠稀奇了,現在還花下大錢辦這樁喪事,更顯得這其中有些怪異。
然而,家中的婢僕都像被交代過了什麼似的,對她說話都小心再三,她反而探不出什麼口風。
這一天,艾琳剛從靈堂替兄長上完香回房,二娘隨後也跟進的到她房里與她說了些所謂的體己話,她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我說小琳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爹跟兄長在世時,都想尋個機會將你嫁出去,只是都找不到好的人選。」
艾琳只是靜靜的听著二娘的話,不做任何回應。
李怡嬌看著她天仙貌美的容顏。這丫頭是越大越美了,小時就已看得出她是個美人胚子了,沒想到這些日子隨著她兄長出去流浪,竟絲毫無損她的美貌,怪不得死去的阿華將她藏在破廟里,不讓她出去見人。
「這里是個小地方,本來就沒有什麼王公貴族可以選擇,再說那些年輕人,又怎麼會懂得傳香惜玉。」
艾琳默默的听著,腦海中突然浮現他們在告官的當時,那縣官看她的神情是驚訝得連嘴巴都合不攏。
之後縣官找了兄長談了一會話,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兄長回來後大怒不已,第二日縣官就鐵青著臉,判他們輸了。
「二娘,你要說什麼?我听不懂。」
見她一臉不解的模樣,李怡嬌急忙握住她的手,小聲的道︰「小琳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常言又道,妻不如妾,這妻不過是名分好听,妾才是能真的得到老爺子的寵愛,等你再生了個胖寶寶,誰動搖得了你的地位呢?」
聞言,艾琳頓時變得面無表情,「二娘,你到底要說什麼?」
李信嬌開口解釋,「就是我們縣里的林大縣官嘛,他那日一見到你,魂就都讓你給勾了去,我們已經商量好了,雖然是讓你當妾,但可是會以八人大轎將你抬進縣衙,絕不會委屈了你,到時你可就是縣官夫人啊。」
那縣官的年紀都足以當她的爹了,更何況他早已有了原配夫人,什麼縣官夫人,只是說來臉上貼金的而已,說來說去,還不是當人家見不得人的小妾。
見她沒有抗拒,李恰嬌一字一句說得更加好听,「我也知道縣官的年紀是大了些,但老夫少妻,他才會萬般疼你,你要什麼他沒有不從的,反觀那些少年郎,稍有不如意,就對妻子又打又罵的。小琳,我這可是為你將來著想啊!」
艾琳在心中冷笑。你是為了自個兒好吧?
相信二娘早已經跟縣官談好了條件,才會在兄長死後,急著接回她,目的就是要將她賣給縣官為妾。
「二娘,兄長剛死,我現在心情好亂也毫無頭緒,你說怎樣做,我遵從就是了,但兄長與我情誼甚好,這一切也得等辦完了兄長的喪事再說,否則喜事跟喪事踫在一起,豈不是不太好。」
李恰嬌原以為她會一哭二鬧,正準備軟的不行,就將她關在房內,等出嫁當日再將她綁上花轎,到時人了洞房,她也只好認命了,卻沒想到她竟如此輕易就答應了。
她忍不住開心的笑得花枝亂顫,「哎呀,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比阿華那死腦筋懂事多了,你真是乖巧,怪不得你爹在世時,常常稱贊你的頭腦比你哥還聰明呢,什麼看書過目不忘,說你若是男的,一定能高中狀元衣錦還鄉的。」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
艾琳突地開口。
避她什麼條件,只要她願意嫁,讓縣官大老爺心里舒服開心,光她的聘金都要收不完了。
「只要你肯答應,別說幾個條件,就算一百個、甚至再多條件縣官大人都會同意的。」
艾琳微微一笑的開口,「第一,要讓我大哥風光下葬;第二,這既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日子,我要自己去選些漂亮的首飾、衣服;第三,最快得等我大哥葬禮結束後的第二日,我才嫁,允也不允?」
听她提的條件合情合理,李怡嬌連忙點頭,「傻孩子,那有什麼難,這些全都沒問題。」
「那我累了,要休息了,還有……」
「還有什麼?」
她將嘴靠在李怡嬌的耳邊,「二娘,听說這個縣官貪污了不少銀兩,我這次嫁過去,你可得好好的敲他一筆別客氣,到時我們三七分賬,你七我三,我可以拿那些錢去買我喜歡的東西,我再也受不了住在外頭那種貧困的生活了。」
李怡嬌張大了嘴。想不到這小妮子比她還狠呢!
想必是在外頭這段期間,果真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反倒愛起錢來,知道銀子的重要了。
她連忙點頭直笑,不過笑得有點僵硬,心中直想著,這小妮子竟敢跟她分起錢來,真是好大的狗膽。
「這自然沒問題。」
嘴里說著沒問題,但李恰嬌腦子里已算計好拿出些銀兩,算是個交代即可。
真叫她跟她三七分賬,呸,憑這丫頭也配來跟她分?
「你得先拿分賬來給我,要不然我嫁到那兒去,就專不說你的好話,只說你怎麼苛刻我,憑我的花容月貌,你想縣官大爺會听誰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日子有多難過了。」
李治嬌再度大吃了一驚。這小妮子手段豈止是狠,心眼更是又毒又辣,縣官大爺垂涎了她許久,一入門,豈有不把她放在手心中寶貝的道理。她可不好得罪她。
若銀兩真的能讓她高興歡心,自己可得謹慎些,千萬不能因小失大,這往後的榮華富貴絕不能毀在這區區三成的聘金上頭。
「這……我自然會先拿銀兩過來,一分錢都不會少給你的。」
李恰嬌開始有些後悔,原本她以為這小妮子好掌控,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怎知道她的心眼比她還多,看來她把他們兄妹倆逼出去流浪,倒讓這不解世事的大小姐開始懂得算計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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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華下葬當日,果然熱鬧非凡,他這等風光下葬,可說是這地方難得一見的大場面,連縣官都到家里來捻香祭悼,但他一張老臉根本沒看死者,盡往那張國色天香的小臉望去。
艾琳低眼拭淚,故意以眼角含媚的往他看去,縣官被她這麼淚眼汪汪又含羞帶怯的眼神一看,三魂七魄立刻酥麻了一半,更恨不得能盡早把可人兒娶進家門好好的寵愛一番。
縣官一心想得到艾琳,自然對她開出來的條件百依百順,他命令李怡嬌絕不許逆了她的要求,她想要買什麼就讓她買,她想要什麼花用,就拿銀兩出來讓她盡情花用。
李恰嬌縱然吝嗇,但畢竟是以後要結的親家,又是這個地方最高的掌權者,她當然不敢違背。
又惟恐她以往對艾琳十分刻薄的態度,等她嫁過去縣官那里,會在他面前參上一本,所以更是極力的討好艾琳。
艾琳要的,她全都雙手奉上,就連那三七分賬的銀兩,她算計了往後的生活得靠她,就連銀兩也不敢拿到足足七分,還多算了給她,求的就是她嫁到縣官那兒,在縣官面前多說她幾句好話……
艾華下葬後,隔日就是艾琳出嫁之時,她拭干了淚水,回到房內看著滿室縣官送來討她歡心的名貴、有趣玩意。
她暗地冷笑,拿了許多件可變賣又好攜帶的金釵、寶貝放在身上,將放置自己到外頭訂做來的衣服櫃子打開,里面滿滿都是既漂亮又美麗的衣衫。
翻開那些衣衫,她挑了最里面一件平凡無奇的布衣,將那布衣整個攤開,竟是件男人的服裝。
她換上了男裝,抹了些塵土在臉上,遮掩住自己的美色,再從床頭拿出李怡嬌與她分賬的銀兩塞人包袱中。
趁著夜色,她偷溜出了艾家,走過一條小徑,見有人在大道邊等著。
跋車的大漢對著她叫道︰「這位爺,是你訂了車要趕赴京城的嗎?」
艾琳壓低了聲音,希望听起來更像男音些,「是啊,老大哥,快些趕路吧。」
跋車的大漢不疑有他,因為這位大爺早就先付了一半的訂金,請他今晚在這等著。
他隨口攀談起來,「這位爺,您上京城是要去做啥啊?」
她眼里閃著一抹寒光跟堅強,「秋試快到了,我得快些兒上京趕考呢。」
大漢一听是個要應試的文人,口氣也恭敬了些,「這位少爺,您這出發的日子還真晚了些呢,看來我們得連夜趕好幾天的路了,您的身子能吃得消嗎?趕路可是很辛苦的。」
艾琳哈哈大笑,只是她的笑聲苦澀不已,「再苦的日子都熬過了,我又怎麼會在乎趕路的辛苦。」
車子往京城前進,望著逐漸遠離的家鄉跟家門,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在她臉上泛濫成災。
「大哥,你想完成的事,我會幫你完成的。」
說著,她突地將悲傷轉為痛快,「天一亮,沒有新娘子可嫁,李怡嬌你縱然夠厲害,可以靠著一張嘴無往不利,但以縣官如此迷戀我的情況看來,明日我不見了,你這一回可就要陰溝里翻船了,到時我看你還能欺負得了誰。哈哈哈……」
痛快的話語後接著笑聲。
她要銀兩、要訂做衣物,甚至朝縣官拋媚眼,全都是為了明日的好戲。
這一場懊戲,只要主角不在,自然就會有人受苦受難了,這恰懊可以報李怡嬌如此對待他們兄妹倆,還害得見長冤死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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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見了!」
李怡嬌目瞪口呆的听著這消息,迎親的人馬早已到了,這時僕役才慌張不已的來通報艾琳不見了。
「你們在胡說些什麼?她不見了……」
此時,縣官穿著大紅喜服,滿臉得意揚揚的進到大廳,「我的新娘子呢?」
她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這死丫頭不但要了她的錢、她的珠寶,甚至還訂作了一堆漂亮的衣服要她付銀兩,現在竟然給跑了,她有幾條命可以承受得了縣官的怒氣。
她驚顫的站起身來,吞吞吐吐的道︰「縣官大老爺,艾琳正在換衣服呢。」
她心中一急。惟今之計,只有先派人假裝艾琳,趁這迎娶的時侯,她盡快逃跑了。
縣官見她臉上神色怪異,大喝一聲,「難不成是想擔誤時辰?吉時已到,還不去把人給我帶出來!」
被這一吼,李怡嬌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縣官見狀,心下有些了然,他怒道︰「來人啊,給我搜遍整個宅院,非把人給我找出來!」
衙役領命,翻遍了艾家的宅院,卻都找不到艾琳。
縣官大怒大吼,「你這村婦,明明說好要把艾琳嫁給我,現在你卻把她給搞丟了,今日我大宴賓客,若是讓人知道我新娶的小妾跑了,你以為我丟得起這麼大的臉嗎?」
李怡嬌趕緊跪下來討饒,「縣官大爺,我也是被那丫頭給騙了,我也是受害人啊!」
「廢話少說,來人,這村婦竟敢欺瞞本官,把她關進地牢,擇日審案行刑。」
聞言,李怡嬌平日的威風都嚇得不見了,她咚的聲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