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顯,真是太明顯了。
如果在愛丁堡時還不明顯,那麼回到倫敦之後可就夠明顯了,只差沒刊上泰晤士報或衛報之類的報紙昭告天下。
天天專車接送不稀奇,出雙入對才讓人掉了下巴。
阿倫比子爵不甘到嘴的肥鴨子飛了,自己散消息特洛許已經與他的女兒維多利亞訂婚。
一時之間,倫敦的小報不寂寞,八卦滿天飛。
本來沒多少人認識的臉孔,霎時間比英國女王還紅。
「挺直腰,沒什麼好畏縮的,你是我安德魯-特洛許親自選的女人。」在一處慈善晚會上,安德魯如此告訴韓衣非。
矮衣非有些埋怨地瞅了他一眼,他當然不在意,被指指點點的又不是他,再說她從不習慣被曝露在鎂光燈下,而今就像被人拿放大鏡檢視,怎麼可能會自在?
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反正她馬上就要轉到愛丁堡大學去了。
「笑。」他要她習慣群眾的目光,他是能保護她,但無法時時刻刻,她必須自己習慣這個鯊魚般的文化。
「我……笑不出來。」她正在生悶氣,有誰生悶氣還笑得出來的?
看到她哀怨的表情,她的別扭,他該心疼憐惜,但他卻反而笑了出來。她活像小阿子鬧脾氣的表情,令人感到好笑。
安德魯少見的笑容瞬間謀殺不少底片,看來明天小報銷售量會增加不少。
「你自己也不常笑,為什麼要叫我笑呢!」這樣活像賣笑。
「因為有個人跟我說,我應該常笑。」
懊耳熟的話……不就是她說的嗎?真討厭,
「可是我真的笑不出來,我好緊張,而且……為什麼你不先告訴我,晚會上的餐點根本沒什麼東西。」她以為會有很豐盛的精致料理,結果都是些塞不滿牙縫的點心。
她肚子好餓。
安德魯帶她到角落的椅子坐下,彎腰與她的眼平視,淺笑道︰「我去幫你拿餐點,你先休息吧!」韓衣非點點頭,萬般無聊地東看西看,看到所謂名媛淑女圍了過來。
「這不是亞斯特公爵的新女伴嗎?」一個穿著全黑的露肩晚禮服女人率先發言。「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坐,不跟亞斯特公爵一起去打招呼?」
「喂,這個東方人听得懂我們在說什麼嗎?」一人發出疑問。
「應該可以吧?不然亞斯特公爵怎麼跟她溝通?」粉紅禮服上綴著紅玫瑰的黑發女子應道。
「在床上是不需要語言的。」
「呵呵呵……」眾女笑成一團。
矮衣非呆呆的看著前面,這些女人個個都高姚又縴細,該凸的凸、該翹的翹,她自覺身材是不差啦!不過……對吃慣洋葷的安德魯來說,可能太扁平了些。
想起第一次見面,他根本沒意識到他手圈住的地方是她的胸部,韓衣非就對自己不抱樂觀希望。
「她好像真听不懂耶!」一人發現韓衣非根本沒任何反應,皺眉道。
「喂、喂,你听不听得懂啊?听懂的話就起立。」
懊吵的名媛淑女喔!矮衣非露出微笑,朝她們點點頭算打過招呼,希望她們自動一點快閃回自己男
伴身邊去。
不過她顯然高估這群淑女的教養了。
「她笑了耶!真的听不懂啊!」唉,這樣就有些無趣了。
安德魯說去拿餐點,怎麼還不回來?
「這小女孩根本配不上亞斯特公爵嘛!如果說是維多利亞-阿倫比,還比較能理解。」一群人開始當她不存在,自顧自聊起來。
「倒是。那女人很會做表面功夫。」
唉!看來期望她們自動閃人很難了。韓衣非認命地起身,在眾淑女驚嚇的目光中走向庭園。
這是什麼慈善晚會啊?若是慈善拍賣她還比較能理解來這一堆麻雀的理由——出一張嘴負責消費。
她的嘴真是越來越毒了。
「啊……不行……啊!艾德……」
「維多利亞,你是我的!我的!」
奇怪的聲音,像是……韓衣非臉紅心跳的蹲子,艱難地拉著裙擺前進。老听說什麼車床族之類喜歡在外面辦事的,就是沒親眼看過,這下機會來了。
「啊……艾德……」女人嬌聲申吟。
矮衣非覺得自己的手腳在發抖——
懊刺激喔!
「是維多利亞。」
矮衣非嚇了一大跳,差點驚聲尖叫,還好來人的手捂得快。
安德魯?!韓衣非的臉更紅了。
兩人開始慢慢往後移動,直到離他們夠遠了,安德魯才放開手。
「衣非。」安德魯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臊紅的臉,直紅到耳根去。「為什麼沒有等我?」
「呃……我悶。」
這種情況比看被父母抓到尷尬一百倍!她竟然被安德魯抓到她在偷看人家「辦事」!
「悶。」安德魯點點頭。
她尷尬得不敢抬頭看他,「呃……我們……我們進去了。」
「等等。」安德魯拉回她,「為什麼不敢看我?」
「沒……沒呀!我肚子餓了,快點進去。」
「嗯,我也餓了。」他抬起她的臉。
安德魯低頭,雙掌滑入她絲緞般的發,輕柔地吻住她。
她和安德魯算什麼呢?
偏北的蘇格蘭,氣溫較涼爽,韓衣非很喜歡找個岩頂坐下吹風。
她按照行程揮別倫敦轉往愛丁堡,艾蓮巴不得她趕快走地把她行李打包好,史密斯先生則送她上火車。
現在,她與安德魯的新聞熱度稍褪,只偶爾有些照片出現在小報上。
特洛許家族沒有正式澄清安德魯與維多利亞的婚約,以致阿倫比子爵以安德魯岳父的身份自居,四處招人厭。維多利亞大方的態度與美艷的外貌則贏得媒體一致稱贊。看來維多利亞與媒體的關系良好。
隨著歸國日子的逼近,韓衣非就越感旁徨。
安德魯從未說過會去看她的話,她想也是,台灣跟英國畢竟隔了一個歐亞大陸,可不像倫敦與愛丁堡。
但她希望他能說些甜言蜜語……韓衣非忽然笑出聲來。甜言蜜語?叫安德魯重新投胎可能快一些。
這兩個月他來往倫敦與愛丁堡,見了面也是出去散散步,或到他的城堡去渡假,忍受約翰似恭實倨的服務。偶爾聊聊天,但他就是不說將來。
他心里……真的有她吧?
「天晚了,不要在這里吹風。」一件毛外套披上她的肩。
安德魯在她身旁坐下,順勢攬她在懷,「在想什麼人生大道理?」
「我在想,你應該多說些甜言蜜語。」韓衣非很認真的說。
她可不是他肚里的蛔蟲,他想什麼她都要一清二楚。
鋇通才是維持愛情長久的方式,可是這瓜呆,聊他大哥、聊公司、聊天氣、聊文學名著——天知道她哪里看得懂莎士比亞,就是不聊兩人該怎麼繼續。
「甜言蜜語?」安德魯微皺眉,一臉她在講外星話的表情。
「是啊!你讀那麼多莎士比亞,講幾句來听听。」韓衣非靠在他懷里享受溫暖,再認真不過的說。「甜言蜜語?」
「對,我想听。」
「想听?」
「女孩子總會想听一點甜蜜的情話嘛!」這可惡的安德魯,裝傻嗎?韓衣非抬頭看他。
看見她渴望的眼神,安德魯認真的思考。
「那就……拜倫的好了?」他遲疑地道。
矮衣非開心地笑咧嘴,期待地等待。
「沒有一個女孩兒,魅力如你這般;對于我……」他忽然停下誦念的聲音。
矮衣非眨著眼,等他繼續往下念。
「對于我……」他一頓,表情不變的提議,「換一首好了。」
「我愛慕你如同夜晚的穹蒼,哦!哀愁之瓶,最寡言的女郎,你越閃躲我,美……咳咳!」他的目光飄向遠方,「天涼了,我們回去吧!」
「你沒念完!」韓衣非不滿的抗議。
「我……忘了。」安德魯跟韓衣非的不同點就在于,他們一個說謊會心虛,一個不會。
可惜,這種謊話無論男人擺出多麼道貌岸然的表情,沒有一個女人會相信。
「騙人!」韓衣非鼓起腮幫子。
「真的。」他面不改色,心中卻暗暗叫苦。
他可以面不改色對著成千上萬群眾睜眼說瞎話、發表萬言書,卻沒辦法對著她的眼楮念完一首情詩。
為什麼女孩都喜歡這個?他以為韓不會在乎這一套。
「那你……你……」話到了嘴里卻吐不出來,韓衣非緋紅了臉。
安德魯奇怪地看她,「要我做什麼?」
「你……」愛不愛我?
這句話幾番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不管她做幾口深呼吸都沒用。
「哎,算了啦!」她生悶氣地轉過身子。
討厭的安德魯,外國人不是動不動就說愛嗎?他為什麼一句都不說,還要她自己開口?氣死人了!
看著她生悶氣的背影,安德魯覺得……很可愛。
扒呵……
「衣非。」他喚。
不理。
「衣非。」他伸出手,卻被她甩開。
真糟糕,她看來很生氣,安德魯有些無奈地笑了,沉默不語地看向遠方的街道。
就在韓衣非不安地偷覷著他時,他拉過她來,緊緊地鉗制住她的輕微抵抗,低頭給她一個求和的長吻。
矮衣非閉上眼,有些不爭氣地沉溺在唇舌間的嬉戲中,心里頭氣惱,手臂卻攀上他的頸項緊摟著。
「只此一次。」他放開她的唇,在啄吻間沙啞地低語。
「嗯?」她微微睜開眼,望進他深綠色的眼眸里。
安德魯深情地在她眼上輕吻,右手插進她如絲的發中,將她頭發打散,左手使她更貼緊自己。
他喜歡看她長發披散,很美,真的很美……
「我愛你,讓我在臂彎里握住你……」安德魯的吻回到她的唇上,低誦著她想听的情話。「陽光下,雨滴在樹林里閃耀……讓我同你睡,你同我睡……」
狄肯依照安德魯的意思,在韓衣非最後停留的幾天留在愛丁堡陪伴她,也兼著過濾訪客的差事。
約翰太不可靠,只想快快把韓衣非攆走,若有外力介入,他非但不會阻擋,反而會開大門歡迎。「真是稀客。」狄肯有些訝異地笑著起身。
來人即使風塵僕僕還是毫無疲態,站姿依舊是直挺挺的活像白金漢宮前的衛兵。
「父親,好久不見。」哈利與約翰擁抱。
「哈利,有好好幫助二少爺嗎?」約翰抱抱好久不見的獨子,欣慰地見他還是一如以往的強健。「是的。」哈利露出一抹對親人才有的笑容。
他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父親,父親不是在老城堡嗎?
「安德魯少爺要我過來照料這里。」約翰拍拍兒子肩膀。「哈利,今天來有事嗎?二少爺已經回倫敦了。」
「我知道。」就是知道,他才會過來。
狄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哈利,我以為你是安德魯的手下?」
「我是。」
「怎麼當起老妖婆的打手了?」
「狄肯少爺,不可以對夫人無禮!」約翰忙斥道。
「我認為對先生有益。」哈利直視他,毫不退縮。
他的行事一向以安德魯為優先,只要對安德魯有利的,他絕無二話!
矮衣非不過是個普通平民,她無法了解先生、無法陪先生沖刺事業,甚至只會拖累先生——這是他今天會到這里來的原因。
「看來我們想法差很多。」狄肯起身伸伸懶腰。
「狄肯,安德魯離開了嗎?」韓衣非從二樓走下來。
安德魯到最後還是沒說出關于將來的只字片語,反倒是她被迷得忘了天南地北,真是丟臉。
「小女孩,今天不去愛丁堡大學?」狄肯抬頭笑道。
「嗯,收行李。」她看到多了一個人,感覺似乎見過。
「你好,韓小姐,我是安德魯先生的特助,我叫哈利。」
原來是安德魯身邊那個跟他一樣老繃著張臉的男人,「你好。安德魯已經回倫敦了。」
「我是來找你的,韓小姐。」哈利掏出一張紅底燙金的請柬,雙手遞上。
矮衣非看了一眼狄肯的神色,這不會是鴻門宴吧?
「老夫人邀請韓小姐到巴魯城堡懇談。」
老夫人?
狄肯輕聲解釋,「安德魯的曾女乃女乃。」
曾女乃女乃?听起來分量很夠。她肯定這絕對沒好事。
「你不去,老妖婆也不能拿你怎樣。」狄肯又對她咬耳朵。
矮衣非望著那張刺眼的紅色請柬,大概猜得到是什麼事。
「我去。」她接下那張請柬。「現在就去嗎?」
「小女孩,你不怕被城堡里的怪獸啃得連渣都不剩?」狄肯真佩服她的勇氣。
謗本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啊!
「怕就不會去了。」韓衣非咧嘴笑道。
她不要就這麼帶著猜疑回台灣,她要看看老女乃女乃怎麼把她趕離安德魯身邊!
陰森的城堡里有一只怪獸狄肯是這樣告訴她的。
形容得真是貼切啊!
領韓衣非進來之後,哈利便站到老瑪莉身旁。
「你就是報紙上說的那個東方人?」老瑪莉坐在鋪滿軟枕的躺椅里睨著眼前的長發女孩。
矮衣非看看四周,這種只有雜志理會出現的房子竟然真的有人住?
典雅莊嚴,很容易讓人心生畏懼呢!而且為了維護古跡,城堡里只牽了少數的電線,安置在主要的房間,其他地方至今仍是使用油燈與蠟燭,比如這間老瑪莉專用的會客室,而且先是這里就比她在台北的家大了三四倍!
丙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特洛許女士。」韓衣非微笑道,「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老瑪莉打量她,果然是個精致的東方女圭女圭,但是她不覺得這女娃的外表會勝過維多利亞-阿倫比,
她看來甚至有些反應遲鈍。
不過膽子倒是很大,見到她也沒有表現出畏畏縮縮的模樣。
「指教倒是不必了。」老瑪莉望著她,「老瑪莉也不虛偽,直接跟你說了,你知道安德魯已經有未婚妻嗎?」
矮衣非點頭,每家小報都有,她不想看見也有熱心的人會指給她看。
「那麼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安德魯?」
丙然夠直接啊!矮衣非揚起右眉。她是很想開價,但是她不曉得安德魯的身家財產-怎麼開價呢?
于是她問道︰「為什麼一定要我離開安德魯?不叫另一位未婚妻退讓?」
不過她也猜得到老瑪莉的回答,大概不外乎背景、教養、美貌之類吧?
但老瑪莉讓她失望了。
「因為維多利亞夠聰明,能夠做好安德魯的好助手。」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韓衣非愣了下,那……不就代表自己連智商也輸人了嗎?
「安德魯喜歡聰明的人,維多利亞夠聰明。身家背景算什麼?要有頭腦去運用,這些身外之物才會是你的。」老瑪莉銳利的目光鎖住眼前的東方女孩,「你呢?你能給安德魯什麼?」
維多利亞有男友的事稍微調查就知道了,但她不在乎,反正等她嫁給安德魯就會聰明的跟過去切斷關系。
呃……韓衣非仔細一想,還真沒有多少東西耶!
「你跟安德魯認識多久?」老瑪莉趁勝追擊,「安德魯或許一時迷惑,等他頭腦清醒,依舊是每個女人都想得到的男人,你呢?會浪費多少青春在這塊土地上?最後什麼也得不到。」
不會吧?她想贍養費就不少了。
「遠離你生長的土地,遠離你的朋友,你能保證你不會寂寞?」
包是說中她心坎里,她已經開始想家了。
「安德魯一向以事業為重,到時你要怎麼排遣日子?你覺得你會習慣倫敦的宴會文化嗎?」
嗯……糟了,她竟然覺得老女乃女乃說得頭頭是道耶!
「老瑪莉剛剛說的,你都听得懂嗎?」
矮衣非點點頭,等待她的下一步。
「所以,開個價吧!但是不要獅子大開口,貪婪是人類最重的罪。」
又叫她開價,她不知道怎麼開價呀!
「那……」她想了想,「您覺得安德魯頂多少?」
老瑪莉一愣,臉上一層一層的肉開始震動,低低的笑聲從她喉嚨傳出。
「或許你還蠻聰明的。」她笑聲歇止,眯著眼看她,「哈利,支票。」
她在支票上寫了金額,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撕下來遞向韓衣非。
「即期。」老瑪莉看著她接過去,「只要你答應離開安德魯。」
真多零,而且單位是£,讓韓衣非好心動。
她早想買房子,已經存了一百萬,這下……連尾款都有了。
從支票後抬眼瞄著自覺勝券在握的老瑪莉,韓衣非忽然露出一個微笑。
「只要我答應與安德魯提出分手?」
「沒錯。」
「好呀!不過口說無憑,來打契約,免得您翻臉不認賬。」
老瑪莉微微睜大眼楮,這女孩……
「好。」
「那哈利,你來寫。」韓衣非泰然自若地接下哈利責備的目光,「照我念的寫喔!來,立契約人,韓衣非,照發音拼就好了,同意收下瑪莉-特洛許嗯……三百萬英鎊,但必須與安德魯-特洛許提出分手。若違約,瑪莉-特洛一得收回三百萬英鎊。別忘了日期。好了嗎?好了我看看。」
看著白紙黑字,韓衣非滿意地點點頭,「好了,一式三份,哈利當見證人。」
分別捺下指紋,在場三人見者有份。
「別忘了你的承諾。」老瑪莉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看來安德魯還是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啊!「放心。」韓衣非微笑地收下支票與契約書,「我一定會跟安德魯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