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幫幫忙,這件衣服你是穿了幾年了啊?我都快看爛了,也不見你換件新的。」
一大早才進辦公室,坐在李貞-對面的徐嘉怡忍不住批評了下自己同事的穿著。
「還能穿,為什麼要換?」李貞-一點也不在乎的看了看自己的衣著,笑著回答。
「真受不了你!」徐嘉怡無奈的對著眼前的美女搖了搖頭。
李貞-真的很漂亮,但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美麗,總是不打扮自己,長發隨意的夾在腦後,穿的衣服也是好幾年前的舊款式。
李貞-故意對她的目光視而不見,徑自開始一天的工作。
十多年的歲月可以改變許多事物,包括自家破產,使她這個一向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女孩,一夕之間學會長大。
案親過世,母親中風,需要長期醫療照顧,龐大的醫療費用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但她依然苦撐了過來。
人的韌性真的很大,她獨自一人堅強的走過這些年的歲月,甚至半工半讀完成了高中學業,她沒有抱怨,不過正確點來說,她根本是不讓自己有空去想這些事情。
經過多年前那場嚴重車禍之後,她放下了過去,一切都只向前看。
「下個月公司要辦中秋晚會,」一邊打著電腦,徐嘉怡一邊說,「挑個時間我們去買件衣服好嗎?」
李貞-帶笑的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在跟我說話嗎?」
徐嘉怡不以為然的瞄了她一記,「不然呢?」
「要買你自己去買就好,」李貞-對她皺了皺鼻子,「拜托你別找我,我沒有錢。」
「你也幫幫忙,」徐嘉怡的手離開了電腦鍵盤,一臉的不贊同,「每次都用這個理由搪塞我。」
「我不是搪塞你,我是真的沒有錢!」她一點也不在乎將自己的窘境告知,反正這本來就是事實,她也不打算跟他人隱瞞,從父親過世到現在,她都是在負債的日子中打轉。
「你偶爾也該對自己好一點。」徐嘉怡听她談論過幾次家中的情形,所以勸她,「反正債是還不完的,不如拿一點出來享受。」
李貞-聳了聳肩,「我不能接受你的講法,我不喜歡欠人。」她低下頭繼續埋首于工作。
這是一家跨國的科技公司,她擔任的是人事部的小職員,薪水不錯,夠支付她和母親的生活開銷,前幾個月又調了薪水,這使得她可以晚上不要兼差,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可以有太過奢華的享受。
「听說,我們總裁的秘書中秋過後不久就要退休了。」
「是嗎?」李貞-的口氣一點都不熱中。
「對啊!她退休,就一定要有人遞補,據小道消息,總裁想給公司的人一個爭取晉升的機會。」
李貞-聞言笑了笑,「你可別以為容易,我看總裁秘書的飯碗不是那麼好拿的。」
「當然!」撐起自己的下巴,徐嘉怡做起了白日夢,「我都還沒有見過我們總裁,听說,他只有三十歲!」
「是不是還沒結婚,長得又帥?」
「你怎麼知道?」
「小說都這麼寫的!」李貞-取笑她如夢似幻的表情,「我們總裁好像是個怪人,听說馬盈慈都沒見過他。我在想……他肯定長得奇丑無比,不然為什麼不敢見人。」
傳言,現任總裁是退休老總裁的私生子,很多年前,被老總裁接回家送到美國念書,然後在三年前回台灣正式接管公司,不過她說他是個怪人真的是不為過,因為他就任總裁到現在三年的時間,公司上下沒有人見過他。
他似乎是個孤僻的人,就連最重要的工作伙伴總裁秘書——馬盈慈,也只能透過電話與他聯系。而他所作的任何決策,都由副總裁——何思丞負責執行。
「不過說真的,你有沒有興趣啊?」
「什麼東西有沒有興越?」她分心的看了徐嘉怡一眼。
「擔任總裁秘書啊!」
「怎麼有可能!」李貞-搖了搖頭,她才不敢做夢,「我們公司人才那麼多,我才只有高中畢業,不會有機會。」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听說薪水近六位數字。」
說到錢,李貞-的眼楮一亮,「真的嗎?」
徐嘉怡肯定的點了點頭。
李貞-模了模自己的下巴,看在錢的份上,她倒可以考慮、考慮。
反正去試試也無妨,若真那麼好運,讓她接手馬盈慈的工作,一個月賺那麼多錢,媽媽也能受到更好的照料。
「你說的對,去試試也好。」李貞-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反正去爭取對我也沒什麼損失。」
「對啊!」徐嘉怡點頭如搗蒜,「所以你該跟我去買件衣服給人良好的第一印象!」
「你是不是不看我花錢很難過啊?」她覺得好笑的看著徐贏怡問。
徐嘉怡聳了聳肩,不以為然的說︰「我只是覺得賺錢就要懂得花錢的樂越,不是嗎?」
「這是像你這種好命人才講得出來的話。」她低下頭專注著手上的工作,用行動告訴徐嘉怡,叫她不要再試著誘惑她了。
曾幾何時,她這個富家千金,也會說人家好命了,思及此,李貞-暗自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
「何副總。」馬盈慈一看到何思丞的身影,立刻站起了身。
「你早,馬秘書。」何思丞給她一個神清氣爽的笑容。
「早安!」雖然年近六十,但馬盈慈每每看到何思丞這個年輕的帥哥,還是忍不住臉紅。
「這是今天早上要呈給總裁簽的文件嗎?」何思丞自動自發的拿起桌上的卷宗問。
「是的。」馬盈慈點了點頭。
「我幫你拿進去。」
「那就麻煩您了!」馬盈慈恭敬的再將桌上的幾份文件交到他的手上,「只是不知道總裁進公司了沒?」
拔思丞一個轉身,看著頭頂上的攝影機,「喂!你來了沒啊?」
等了一會兒,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電話擴音器傳出來,「進來。」
「他來了,我們回頭見!」對馬盈慈一個彈指,何思丞帥氣的走進了總裁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在老總裁退休之後就成了禁地,除了與新任總裁關系密切的何思丞可以擅自進入之外,其他人包括馬盈慈在內都不得其門而入。
拔思丞走進辦公室里,一點也不意外的看著空無一人的辦公桌椅。
「我真沒見過像你這種人,那麼喜歡縮在角落里。」他一個轉身,與角落的冷峻雙眸對上了眼。
「不關你的事!」
「我當然也知道不關我的事。」何思丞一點也不以為意的對他冷淡的言詞聳了聳肩。
對他而言,這個男人渾身上下充滿著詭異的神秘感,身上的孤傲總讓人不敢直視他。
兩人的關系很復雜,說是親戚,卻沒有一丁點的血緣關系——這孤傲男子的父親是何思丞的姨丈,但他的親生母親可不是他的阿姨,他阿姨死了很多年,男子是他姨丈跟他阿姨結婚前在外頭所生的私生子。
至于私生子為什麼會爬上今天這個位子,理由也很簡單——就是因為沒人可以繼承家業,所以他姨丈把外頭的私生子給接了回來。
拔思丞永遠都會記得第一次在美國看到這個高瘦的男孩時,他渾身上下所透露出來的敵意。
他的過去是何思丞所不能理解的,畢竟從小他便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優渥環境,原本搭不上線的兩人,是因緣際會而相遇。
拔思丞這個人什麼都很好,就連脾氣也好得沒話說,所以在不自覺中跟這個怪人結成了莫逆,就連他回國接管公司,他都跟著回來幫他。
「還不起來,你打算縮在那里多久?「何思丞瞄了角落一眼。
宋靖宇現在改姓為展靖宇,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拿起一條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一個大男人用著小女生的手帕,你不覺得惡心嗎?」每每只要看到那條蕾絲手帕,何思丞就覺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不關——」
「我的事!」何思丞很有心理準備的接口,「我也不想管你,只不過我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
「是,不過有時候我還真懷疑你是不是有戀童癖?」
展靖宇冷冷的看著他,根本不理會他的玩笑。「昨天我叫你辦的事,你辦得怎麼樣?」
「OK啊!」何思丞聳了聳肩,「我昨天簽的那張合約,可以使我們公司的觸角伸到南歐去。」
「很好!」展靖宇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後,他起身走動時,才讓人發現原來他行動有些不便。
一身黑色裝束的他拿著一根黑檀木手杖,走起路一拐一拐的。
「我要你找的人呢?」
「拜托!」何思丞對天一翻白眼,覺得百般的無奈。「天天問同一個問題,你不煩嗎?」
「你天天吃飯不煩嗎?」展靖宇冷冷的看著他。
「還沒找到。」何思丞沒好氣的說。
「你到底有沒有找?」
拔思丞嘆了口氣,「老實說,我沒找,不過我找了十幾家征信社幫你找,但是怎麼找就是找不到,你說那個叫什麼來的,我忘記了,反正她就好像不存在這個世上一樣,我覺得……」
看到展靖宇看著他的眼神,何思丞識趣的閉上了嘴。
從認識展靖宇的那一天開始,他便清楚,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心頭有個女人,一個他找了數年,但都尋不著的人。
「別找了吧!」他不知道自己勸了他多少次,但他總是不听,「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做一件很愚蠢的事。」
「一點都不愚蠢,你不會明白我與她的感情。」
「我是不明白,我覺得這世上一段就算再深的感情,過了那麼多年,早就應該變質了。」
「我不會變。就算她死了,我也要知道她葬在哪里。」說到底,展靖宇還是不放棄。
听他這麼說,何思丞便知道自己多說無益。
「對了!下個月中秋晚會——」
「你代我出席就好。」
「我就知道!」何思丞皺起了眉頭,「你知不知道外頭的員工現在都怎麼說你?」
「我沒興趣知道。」
「但我卻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何思丞忍不住勸道︰「哪有一個總裁連走在公司里,自己的員工都不認識的。你真應該出席一下公開場跋。反正你又不是長得見不得人,老實說,你長得那麼帥,一出現,我敢肯定你一定會迷死公司眾多的女同事。」
「關于迷死別的女人……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展靖宇動了動在桌下的腳,腳踝所傳來的痛楚,幾乎使他皺眉,但在何思丞的面前,他維持面不改色。
他的一只腳因為當年的車禍瘸了,而李貞-因為傷勢過重轉到台北就醫,就此失去了音訊,就連她現在是生是死他都不得而知。
李家一家搬走了,似乎是存心不讓他找到似的,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讓他就算想找也苦于沒有頭緒。
就在他苦惱當頭,他的親生父親找來了。
憶起往事,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他的父親已經很老了,沒有兒子可以繼承家業的他,想到了他這個被他拋棄十多年的私生子。
他的出生並不光彩,所以是以收養的方式被帶回到展家。
內心深處,他根本不在乎他是用什麼身份回到展家,他在乎的是,他將變得有錢,而這個轉變讓他可以跟李貞-匹配得上。
但當他擁有名與利之後,心頭纏繞多年的那個女人依然藏匿在茫茫人海中。
從他回國接手集團之後,他開始動用各方的關系尋找這個佔據他心頭多年的女人,但沒有用——她一如當年的消失在這個世上,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不相信她就這麼死了,在他心目中的她,堅強又開朗,不是那麼容易被死神撂倒的。
「你該不會是因為你的腳而不想出去見人吧?」何思丞問出了這藏在心中多年的疑問。
「不關你的事。」展靖宇還是老話一句的丟給他。
「去你的!」何思遠忍不住髒話出口,「每次都說這句。」
「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就不用在乎我做什麼。」
拔思丞聞言瞪了他一眼,然後憤恨的轉身離去,他不想再跟展靖宇這塊頑石講下去。
「記住——」
「知道,」何思丞頭也不回的打斷了他的話,「找女人嘛!」
「是貞-……李貞-!」
「我管她叫什麼!」何思丞咕噥的離開了辦公室。「只要我委托的人知道就好。」
***
星期天一大早,李貞-便趕忙來到醫院。她請的看護星期天休息,所以這一逃詡是由她自己來照料母親。
「媽,我來了!」她不會奢想床上的人給她反應,一張小口絮叨的說著。
自從李家破產、李明仁過世之後,劉怡君因受到過大刺激,中風了兩次,現在只能躺在床上,什麼都需要他人的照料。
「昨天睡得好嗎?」她微笑的將母親給扶起,「今天天氣很好,待會兒我推你出去走走。」
劉怡君嗯嗯啊啊的說著話。
「我知道,」她猜得出媽媽想問她什麼,「我很好,工作很順利。最近公司還有一個不錯的升遷機會,我想去試試,如果成功的話,我應該可以有更好的收入。」
劉怡君聞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李貞-在病床旁坐了下來。
對醫院,她實在沒有什麼好印象,那場幾乎使她喪命的車禍使她有陣子對醫院望之卻步。
可是現在母親卻以醫院為家,而她三天兩頭就得來上一趟,再怕也只有克服了。
一想到多年前的往事,她的眼神一黯……
當年,她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住院期間宋靖宇連看都沒有來看她。
爸爸說,因為他害她出了車禍,所以拿了爸爸給的一筆錢,連夜離開了他們居住的小鎮,還承諾一輩子不再跟她見面,不管她是死是活都不再關他的事。
她不相信爸爸的話,等她出院,已經是一年過去,她瞞著家人回去小鎮一趟,才發現,他家真的是人去樓空,原有的舊房子已經轉賣他人,而他什麼都沒有留下。
這時她再怎麼不相信,也得相信自己的眼楮。
一個信誓旦旦永遠不會離開她的男人,竟然怕事的逃離了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棄她而去,這使她痛不欲生。
但她的苦難才剛開始,因為不久之後,家里破產了,他們住的房子是越搬越小。
最後爸爸留下大筆債務,以自殺結束了自己的一生,而媽媽也因禁不起一而再的打擊,就此一病不起。
她一個人扛起了一切,而宋靖宇……她將這個人的身影緊鎖在內心最不想憶起的角落,就當自己從未見過他,平靜的過著日子。
她沉默的喂著母親吃下一口又一口的稀飯。
「李小姐,你來了啊!」
听到房門口傳來的聲音,李貞-嘆了口氣。
她不想來醫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隔壁病房有位太太,一直嚷著要替她介紹男朋友,所以她怕死了。
她也看得出媽媽挺期望她能交個男朋友,不過,她什麼都可以依她,就感情的事例外,短時間,她無法去想,現在的她只想好好工作賺錢,照顧好媽媽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