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生氣嗎?」
結婚後的這幾晚,于軍和段雲兩人都分開睡。她還以為今晚的情況應該是比照辦理,卻沒想到正當她輾轉難眠之際,他輕聲的進房坐在她的身旁。
段雲的頭在枕頭上搖了搖。
「沒有?」于軍的聲音里有著笑意,「我可不相信,-的脾氣雖然還不壞,但也絕對稱不上溫柔。一不稱-的意,-不是就會發火的嗎?」
她緩緩的坐起身,將散在臉上的頭發給撥到耳後,「別把我講得那麼小心眼,我只是不開心你處事的態度。」
于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後頸項,「只要-答應我不要管這件事,我們就什麼沖突也不會發生。」
「你是在逃避!」她的口氣在不知不覺之中又激昂了起來。
「-又在生氣了?」
「我──」于軍的輕笑聲,讓她不知該怎麼繼續跟他說下去。
于軍用額頭輕觸著她的額頭,「一切都會沒事的。」
「這是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段雲的手忍不住輕扯了下他的胡子,滿意的听到他的輕呼。
于軍將自己的頭給縮回,用手揉了揉自已被拉痛的地方,「我沒有企圖說服任何人,我只足希望能夠讓-不要再胡思亂想。」
「謝謝你。」她沒好氣的一皺鼻頭,「不過我不認為這有用。」
「雲雲──」
段雲翻身躺下,不想再听他繼續說下去。反正,她知道再怎麼說,于軍也是不會對她坦白,她覺得心中沉甸甸的。
「我們再去屏東一趟好不好?」于軍輕趴在段雲的身上,柔聲的說道。
她疑惑的轉頭看著他,「為什麼?」
「-忘了嗎?」他反問,「-不是說-很喜歡南部的空氣,我們可以再去一趟,當是度蜜月,也當是對台灣做告別,等回來之後,我要帶-去印度尼西亞。」
段雲沉默了一會兒,「听你的口氣,我似乎沒有說不的權利,」
「-有。」于軍低下頭,讓兩人的視線相接,「只不過,若-不跟我走,我們就得分隔兩地。我不希望-會選擇如此,但我尊重-自主的權利。」
她有些難以置信,「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種話。」
「-嫁給我,並不代表就得要一切听我的。」于軍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我不知道。」段雲老實的回答,她與他之間,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讓我考慮一陣子,我不知道該跟你走,還是獨自到台中工作。」
她的回答並不讓于軍滿意,但他要自己不要逼迫她,畢竟他看出了她的讓步,他只希望她不要再插手管他與薛家之間的事。
「你媽暈倒了!」連門都忘了敲,段雲焦急的拉開書房的門,對著坐在電腦前的于軍叫道。
于軍震驚的站起身,臉上閃過擔心的神色。「怎麼回事?」他強迫自己冷靜的問。
「我不知道!」拉著于軍的手,她急切的說道,「現在她人在醫院里,你爸爸要我們過去一趟,說你媽媽要見你。」
于軍聞言,在她的身後,但是才到門口,他突然止住了自己的腳步。
「你干麼?」他突然靜止不動,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我不去!」他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段雲懷疑自己听錯了,「你說什麼?」
「我不去!」于軍再一次重申,轉身回房,
「等等!」她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的去路,「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媽病了躺在醫院里,口口聲聲喊著你,而你竟然說不去看她!」
不想與她發生爭吵,于軍選擇沉默以對。
「我不管。」段雲也不在乎自己的舉動是否無理取鬧,硬是拉著他的手要他跟著她走,「縱使你跟你的父母關系不好,縱使你不承認他們是你的父母,但現在,你就當是去看個長輩,這總行了吧?」
「雲雲──」
「算我求求你!」她使用哀兵政策,「好不好?」
看到她的模樣,于軍啞口無言,「好!」他點點頭,「但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
段雲也點點頭,「好!快走吧!」
醫院帶給他的回憶並不好!他曾經進進出出多次醫院,所以他對醫院並沒有好感。
一進醫院大門,刺鼻的藥水味立刻迎面而來,于軍腳步堅定的跟著段雲緩緩的走向李格雪所住的病房。
「怎麼回事?」一進房,段雲便看著薛東文問。
「這幾天媽吃不下也睡不著,一直念著……」薛東文的目光遲疑的看了一旁木然的于軍一眼,「一直念著大哥,醫生說休息幾天,營養均衡就沒事,不過現在不能讓她受刺激。」
「怎麼會這樣?」段雲擔心的咬著下唇,但自己的丈夫卻像個木頭人似的站在她身旁,她不悅的抬起手輕撞了于軍一下,要他說些什麼。
「這麼說來,」于軍終于開口,「她沒事了?」
薛東文點點頭。
「好極了!」于軍一看到薛東文點頭,他立刻說道,「既然她沒事,那我們就可以走了,今天我很忙。」
「大哥-」
「再忙也不至于忙得連自己的媽病了都不管吧?」段雲看不慣于軍的做法,甩開他的手,諷刺的說道,「整逃阢在書房里看電腦,我就不信這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業!」
于軍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心平氣和,他不知道同樣的戲碼到底要重復幾次?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不希望段雲插手他與薛家的事。但她似乎總是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他對現在的情況已經感到不耐煩了。
「關于這點,我們回家再談。」對她伸出手,于軍平靜的說道。
「她會躺在病床上,是因為你!」對他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段雲說道,「你為什麼這麼冷血?我真不敢相信我嫁的男人竟然是這個樣子。」
他感到自己的情緒已經漸漸不受控制,于軍皺起眉頭,「雲雲,我們回家再談,好嗎?」
每次都是一樣的安撫口氣,段雲真不知道在他心中是怎麼看待她的,是否就是在她鬧脾氣時,拍拍她的頭,他就以為什麼事都過去了。
「你要回家,你自己回去!」她這次下定了決心,要他去直視自己的問題。
于軍將現線移到病床上,終于讓自己的目光投注在李格雪身上,眼底閃過一抹深思。
「你爸呢?」于軍看著一旁的薛東文問。
「在跟媽的主治醫生談話。」
「她有很多人陪,不缺我一個。」于軍看著段雲一臉的不馴,考慮了好一會兒,「好吧——要留在這里,-就留吧,要回去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我再來接-回去。」
「于軍!」段雲沒想到他真的就這麼灑月兌的離去。
「改變主意,要跟我一起回去了嗎?」听到她的聲音,于軍轉過頭問道。
「我……」看到他的樣子,她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你自己回去吧!」她沒好氣的說道。
于軍聞言,也不再多加遲疑的離去。
「阿誠!」
听到身後傳來的虛弱叫喚,于軍擱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僵,最後他當沒有听到的扭開門。
「于軍!」
「大哥!」
這次叫喚的聲音換了段雲和薛東文,聲音大得令他不能再假裝沒听到,于軍吸了口氣轉過身。
「阿誠!」看到于軍。可比任何藥都有幫助,李格雪不顧依然暈眩不適的身體,硬是從床上坐起來,「你听我解釋,我從沒……」
「不用再說了,薛太太!」于軍知道他受不住李格雲的柔弱攻勢,于是先聲奪人的打斷她的話,「其實我該感謝你們的,畢竟你們幫我挑了一個好太太,不過我希望這場鬧劇就此結束。今天,我只是因為雲雲要來看-,所以才陪她來的-好好休養,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阿誠!」李格雪聞言,徹底崩潰,掩面哭泣。
「媽,-才剛醒。」薛東文丟給于軍譴責的一瞥,便忙著安撫情緒激動的母親,「別這樣,醫生說-不能受刺激,不然可能會中風的。」
段雲在一旁手足無措,最後看著自己站著不動的丈夫,「于軍,我求你做些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薛雨同沒想到進門迎接他的竟然是這種局面,他只看了于軍一眼,就知道一切皆是因于軍而起。
薛雨同越過于軍走向自己的妻子,坐在床邊安撫的摟著她,「別哭,醫生說-不能太激動。」他柔聲的勸道。
于軍站在一旁,看著兩位老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留下來看著這個令他不忍的一幕,他退了一步,準備無聲無息的離去。
「別走!」李格雲的眼角瞄到正打算離去的于軍,立刻拉著自己的丈夫,「你叫阿誠不要走!」
「我──」薛雨同的目光投向于軍,他的表情寫著為難,他比自己的妻子清楚,于軍不會因為他們的祈求而留下來。
「雨同!」李格雪著急的拉了拉薛雨同。
不舍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薛雨同拉下了自己的老臉,「請你留下來一會兒,好嗎?」
「我知道你已經很讓步了,」于軍冷淡的說道,「但我真的很忙,我沒有時間,對不起!」
「你就陪陪你自己的媽會怎麼樣嗎?」薛雨同看到于軍的態度,忍不住怒火沖天。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于軍煩躁的將手順過發際,「我跟你們姓薛的一點關系都沒有,她不是我媽,你們為什麼硬要一個進過少年監獄,連高中學歷都沒有的人當你們的兒子-若你們真的還想要個孩子,你們可以去領養,只希望你們不要再來煩我。」
「大哥,你說話太過份了!」
「是你們逼我把話說絕的。」于軍轉過身,口氣冷淡,「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踫面。」
「阿誠──」
「-不要再喊他了,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我們的。」薛雨同自認自己做得已經夠多,他毋需再對于軍低聲下氣。尤其是這幾天李格雪為于軍茶不思飯不想,弄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他決定不再奢望這個孩子回來,「-死心吧!」
「我……」李格雪吃驚于薛雨同的口氣,與他結婚多年,他從未用過如此嚴厲的口氣對她,「我只想要他叫我一聲媽而已。」李格雪喃喃自語,「難道我要求太多了嗎?」
看到她的模樣,薛雨同也無語。
「叫一聲媽會少你一塊肉嗎?」段雲直直走向于軍,扯著他的手問道,「若你不叫,我就跟你離婚。我是說真的,我不能忍受自己跟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過一輩子。」
「不要輕易把離婚掛在嘴上,-听到了嗎?」于軍的情緒終于失控,他的心已經夠亂,沒想到段雲硬要來插上一腳,
被他沉下的臉色嚇得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但段雲依然堅持道︰「我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
「听到沒有?」于軍向她逼近了一步,他要她的承諾,他不準她拿著兩人的婚姻開玩笑。
不自在的吞了口口水,段雲點了點頭,「听到了,但是……」
不想再听她多言,于軍轉過身離去,不再顧忌身後的叫喚聲。
「你好像個小阿子在鬧別扭!」跟在于軍身後的段雲,硬是要將自己想講的話講完。
「就算我是。」于軍停下自己的腳步,轉身面對著她,他雖氣憤,但還顧念現在是在醫院的走廊,所以特地壓低自己的聲音,「那又如何?不要再管我跟薛家的事了。」
「你──」
「我到底還要怎麼做?」
「爸?!」段雲轉過身,吃驚的看著追出來的薛雨同。
薛雨同沒有看她,一徑的看著于軍,「你說,你還想要我怎麼樣?為了你媽,我什麼都願意做,只求你留下來陪她。」
「當初不要我的人是你們,現在要我留下來的也是你們。」于軍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你們不在我身邊,那為什麼在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就一定得在呢?」
「你想報復我們?」薛雨同感到難以置信。
「沒有!」于軍不願承認的搖搖頭,「我只想讓我自己好過一點。」
「看著我們這樣,你真會好過?」薛雨同懷疑他話里的真實性。
于軍搖著頭,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去陪你太太吧!」于軍嘆道,「別再花時間在我身上了。」
「算我求你!」閉上了眼,薛雨同深吸了口氣,緩緩的將雙膝跪在地板上,「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你媽媽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唯一放不下的是你,就算是讓她安心吧!我求你。」
「爸爸!」段雲被入目的這一幕震驚的睜大了雙眼。
薛雨同不顧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徑自跪在于軍的面前,「若要怪,你都怪我好了,這一切真的跟你媽無關。你有怒氣就朝我來,我無話可說。我只求你叫她一聲媽,她的身體真的不好。」
于軍遲疑的看著他,他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他退了一步,離去的腳步顯得有些慌亂。
段雲吃驚得連于軍離去都毫無知覺,直到入耳的竊竊私語喚醒了她,她連忙走向薛雨同,「爸。」
「他還是走了!」薛雨同的口氣中有著落寞,縱使跟于軍的交談總是針鋒相對;事實上,心底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們倆父子可以盡釋前嫌。而如今自己做到如此,他依然轉身離去。
「我回去勸他。」
「不要。」薛雨同拒絕了她的好意,「這只會讓你們夫妻爭吵。」
「就算會吵,也得講開來。」段雲堅持己見,「不然,總有一天,我們這段感情也會因此結束。」
看著段雲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薛雨同眉頭深鎖。段雲──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你實在太不講理了!」一進門,看見于軍優閑的坐在沙發上看報,段雲忍不住的對于軍大吼,「好歹他們是你爸、媽,而你卻拿這種態度對他們!」
于軍坐在沙發上,平靜的翻著今天的晚報,「我已經說過了,這件事-不要過問。」
「好一個不要過問!」段雲鼓起勇氣將于軍手中的報紙給抽開,「說你有事要忙,你還真忙。」
「雲雲,夠了!」
「我也希望夠了。」段雲無奈,「你難道不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看你自己折磨自己嗎?」
「我並不認為我自己在折磨自己。」于軍深吸了口氣,控制自己的脾氣,他不願意遷怒他人,但段雲若再繼續得寸進尺,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如何了。
「我是旁觀者清。」段雲恨不得能多塞點理智進于軍的腦袋里,「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你是薛雨同的兒子。」
「我再說一次,」于軍側著頭,直視著段雲的雙眼,「不要管這件事,听到了嗎?」
于軍臉上的正經令段雲心中升起一絲恐懼,她並不是擔心于軍會對她動粗,而是對這樣的他感到陌生。
「你有沒有想過我嫁的人是誰?」段雲疑惑的問,「我嫁的人是薛家長子,薛東誠。不管你要不要承認,你已經是薛東誠了,在你娶我的那一天開始,你就是了。」
「我沒想到-也會這麼想!」他感到難以置信。
「不單是我,全世界的人都這麼想。」她狠心的說道,「我看就連你那風、林、火、山中,除了你不承認以外,大家都那麼認為了。」
于軍聞言,無話反駁,他用力的一擊大腿。
段雲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微退了一步。
于軍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不發一言的起身離去。
「你要去哪里?」段雲看到他的舉動立刻回神,拉住他的手臂問道。
「去一個能夠讓我忍住怒氣不動手打-的地方。」于軍冷淡的瞄了她一眼,冷著聲音回答。
听到于軍的話,段雲毋需更多的暗示,緩緩的松開自己的手,看著他離去。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話說得太絕,但她只能這麼做。在看到李格雪為他入院,而薛雨同向他下跪之際,她就得跟他將話說得明明白白。
「我希望下次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想通了。」
于軍的手放在門把上不動,靜靜的听著身後傳來的聲音。
「我不希望,到頭來我們是以離婚收場。」段雲背對著他,深吸了口氣,「我愛你!」
于軍將門把轉動。不發一語的離去。
而這次,段雲也只是默默的看著他離去。
這幾年來的他到底算什麼-!
于軍用力的將手中的啤酒罐往遠方用力一擲,腦海中不停翻動的是段雲所說的話。坐在陽明山上,看著底下的燈火,他露出嘲諷的笑容,但他不諷刺任何人,只嘲笑自己。
刑于軍在今天竟然跟薛家畫上了等號,在他一直不願承認的今天,他站起身,開車揚長而去。
不知道是誰說得好──藉酒消愁,愁更愁。他得要離開這一切,不然總有一天他會被這一切給逼瘋。
他腦海中突然浮起段雲的影像,但他強迫自己不要將她拋在腦後。若他不將過去的一切想清楚,他一輩子也不會給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