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如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仿佛要下雨了,心中不禁犯嘀咕,自己干嘛閑著沒事,一直跟著人群走?現在可好,找不到路回家了。
狽顧四周,全都是高樓大廈,她模模頭發,努力地想記起公司的住址。
她是趁著Janssen開會,偷溜出來做產前檢查,當時還自以為聰明,沒讓任何人發現她跑出來,而且Janssen也不會知道產檢的結果,現在可好,聰明反被聰明誤,明明知道自己對台北街頭不熟悉,又是個路痴,還不知死活的一個人亂跑。
她大大地嘆了一口氣,準備打電話找人求救,她現在幾乎可以想見Janssen對她大吼的情形。
她無精打采地往公共電話走去。
「對不起,小姐。」
蘊如听到背後有人叫她,立刻轉身,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慈祥老女乃女乃。
「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蘊如笑問。
「想跟你問個路,好幾年沒回來,路都不一樣了,我找不到方向。」
「喔——」慈如在心中大嘆這位老女乃女乃「遇人不淑」,竟然找上她這個路痴,她自己都迷路了,怎麼可能會認得她要問的路?
「我有住址。」
蘊如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老女乃女乃就拿出一張紙條給她。
老天有眼,她得救了。她看到紙條上寫著Janssen公司的名稱和住址。
她急切地拉住老女乃女乃的手,興奮地說︰「老女乃女乃,我知道這個住址,我正好在這個地方上班,我帶你去。」說著,她攔下一輛計程車。
老女乃女乃看著這個顯然已經樂瘋了的女孩子,不懂她在開心什麼。不過老女乃女乃還是坐進了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看了住址之後,古怪地看了她們一眼,隨即說道︰「你們在下一個路口右轉,直直走就到了承德路二段,不需要坐計程車吧!」
「啊!」
蘊如看到老女乃女乃和計程車司機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得漲紅了一張臉。真是太丟臉了!她急忙道聲歉,扶著老女乃女乃下車。
「對不起,老女乃女乃。」走了一段路之後,蘊如低聲對老女乃女乃說。
「沒關系。」老女乃女乃安慰她,隨即揮了揮手上的紙條問道︰「你也在這里工作?」算是工作嗎?蘊如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吃東西、看書是她的工作,反正有領薪水就算是工作。
老女乃女乃聞言笑了笑。她覺得很奇怪,怎麼有人會胡涂到不知道自己公司怎麼走?「你在哪一個部門工作?」她沒有把心中的疑惑說出來,又問道。
蘊如搖搖頭。「我不屬于任何一個部門,我幫總裁工作。」
「總裁?」老女乃女乃顯然嚇了一跳,「你是說Janssen?」
「你認識Janssen?」蘊如吃驚地問。
老女乃女乃笑著點點頭,頗有深意地說︰「我跟他很熟。我就是要到公司找他!」「這麼巧啊!我出來的時候總裁正在開會,現在應該是快結束了。既然老女乃女乃你跟總裁很熟,應該可以暫時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不要來煩我。」
老女乃女乃吃驚地看著她,奇怪她對自己的頂頭上司,怎麼會用這種口氣?
「你叫什麼名字?」老女乃女乃問。
「我叫商蘊如。」蘊如不疑有他地回答,隨即開心地指著眼前的一棟高樓,「到了,我不用挨罵了。」
「挨罵?誰會罵你?」老女乃女乃疑惑地問。
蘊如嘟起嘴巴,咕噥道︰「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罵我,就是總裁。」
Janssen?!老女乃女乃看著身旁年紀輕輕的女孩,不懂自己的孫子為什麼要罵她?前一陣子她一直催Janssen回美國,但是他遲遲不歸,只來了通電話,說在台灣有重要的事要辦。至于辦些什麼事,他又不說清楚,逼得她只好跑回台灣,看他到底在搞什麼鬼。他怎麼可以一個人待在台灣,把未婚妻丟在美國不聞不問的!
蘊如一走進公司,直接把老女乃女乃帶進總裁辦公室,倒了杯茶放在她的面前,並坐到她的對面。
老女乃女乃仔細地打量眼前的女孩,緩緩地問︰「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但是我怕自己太唐突了。」
蘊如從不認為有什麼問題可以稱之為唐突。「老女乃女乃,你要問什麼就問,如果我能回答的,一概不隱瞞。」
老女乃女乃聞言也就不客氣了,直接提出自己的問題。「你懷孕了嗎?」
蘊如露出笑容,原來是這個問題。「對。我懷孕了,已經五個多月了。」老女乃女乃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看她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竟然懷孕了。雖然現在未婚懷孕很普遍,但是她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位臉上洋溢著天真笑容的女孩,會是個隨便的女孩子。
蘊如覺得老女乃女乃的表情很有趣,她從來不為自己未婚懷孕的事情煩惱,就算是有煩惱,也只是在剛知道自己懷孕時,掙扎在墮胎與否的邊緣。一旦決定把孩子生下來,她就滿心期待的等著他的到來,不論未來會如何,她都不後悔。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問我幾歲。」蘊如笑說,然後主動回答︰「我下個月才滿二十,還沒有結婚,是個未婚媽媽。」
老女乃女乃聞言更覺吃驚,不過也對她灑月兌的態度留下深刻的印象。
此時,Janssen開門走進辦公室。
「Janssen。」老女乃女乃一看到他,立刻開口喚道。
Janssen看到老女乃女乃時愣了一下,隨即難以置信地大喊︰「女乃女乃,你怎麼會在這里?」
女乃女乃?!如果說Janssen受到的震撼很大,那蘊如就是快被嚇死了,她跟這位慈祥的老女乃女乃說了半天話,沒想到她是Janssen的女乃女乃。
「來看你到底在忙些什麼大事,竟然跑來台灣將近三個月,還沒有听你說要回去。」老女乃女乃佯怒的說。
Janssen饒有深意地看了一臉驚恐的蘊如一眼,才緩緩地說道︰「女乃女乃,我真的是在忙一件大事。」
「噢——」老女乃女乃不敢苟同地說︰「我倒想听听你在忙什麼大事。」
「你的曾孫算不算大事?」Janssen打趣地反問。
「曾孫?」蘊如和老女乃女乃異口同聲地叫出來,老女乃女乃一臉吃驚,蘊如則是滿臉怒氣。我總有一天會殺了你!蘊如火大地瞪了Janssen一眼,隨便想也知道Janssen想跟他女乃女乃說些什麼。
Janssen在她的面前,開口閉口就是要她注意身體、注意孩子,尤其是前一陣子她感到胎動,沒想到這個大男人比她還要開心,天天堅持要陪著她,美其名是要陪孩子,不過以她對他的了解,根本就不會相信他的鬼話,說穿了,還不是要她點頭答應盡快嫁給他。現在他女乃女乃出現了,Janssen肯定會利用這個機會,讓她屈服在老女乃女乃的威嚴下。眼不見為淨!她站起身,也顧不得禮節,用力拉開隔壁休息室的房門,氣沖沖地走了進去。
老女乃女乃震驚地听到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剛剛蘊如一直對她很有禮貌,但是現在她的態度跟剛才簡直有天壤之別。
「女乃女乃,你不要怪她。她是在跟我發火,不是針對你。」Janssen苦笑的說。「為什麼?」老女乃女乃認為事情不對勁,而且她也猜到了十之八九,于是緩緩地問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該不會是你的吧?」
「女乃女乃果然英明。」
老女乃女乃看著緊閉的房門,又看著Janssen一臉得意的模樣,感到難以置信。她暗自慶幸自己的心髒夠強壯,不然肯定當場休克。
「我看你跟她的年齡應該差了將近十歲。」
Janssen點點頭,「我跟她差了八歲,但是女乃女乃,年齡根本不是問題,現在相差十幾歲的夫妻比比皆是,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好。那她懷孕了,你們為什麼不結婚?難不成你要讓我的曾孫變成私生子?還是你存心欺騙人家小女孩?你可不要跟我說是她勾引你,我看得出她很天真,不可能會耍手段騙男人。你跟Ada的婚事正在籌備中,你卻在台灣騙了個女孩子,連孩子都快生出來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老女乃女乃指責他。
Janssen坐到老女乃女乃對面,正經的說︰「女乃女乃,有些話我要跟你說明白。我從沒有想過或說過要娶Ada,我跟她是朋友,我們根本不可能結婚。我在離開美國之前已經跟她談過,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還堅持要籌備婚禮?」
「那好。」老女乃女乃決定快刀斬亂麻。雖然她受西方文明燻陶多年,但骨子里還是個道道地地的中國人,她是不會讓自己的曾孫淪為私生子的。「我作主,你們在台灣結婚,美國那一方面由我來解決。」
Janssen一听,露出一個微笑,他當然很高興能夠得到老女乃女乃的支待,不過——「女乃女乃。」Janssen指指緊閉的房門,知道蘊如一定在里頭大動肝火。他嘆了口氣解釋道︰「現在的問題不是我不娶她,而是她不願意嫁給我。我之所以一直待在台灣,就是要求她點頭嫁給我。」
「為什麼她不嫁給你?」
「我們有誤會。」Janssen回答,隨即靈光一閃,心想,女乃女乃的出現說不定可以使事情有所轉機。他坐到老女乃女乃的身旁,靠近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女乃女乃听完Janssen的一番話,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只要不讓我的曾孫變成私生子,我什麼都幫你。」
「謝謝女乃女乃!」Janssen高興的摟了摟她,心中不禁感謝老天,事情終于快要解決了,他也不用時時刻刻擔心她會忽然離去。
☆☆☆「蘊如,我們快點走吧!」老女乃女乃走到蘊如的房門口說。
蘊如抬頭看著眼前精力充沛的老女乃女乃。她原本以為老女乃女乃會幫著Janssen說服她嫁給他,但是令她吃驚的是,老女乃女乃不但沒有站在Janssen那邊,反而跟她同一個鼻孔出氣,把Janssen丟在一旁。
她原本也為這種情況欣喜,可是最近幾天她可不開心了。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Janssen了,因為老女乃女乃一直緊守著她,不準她去上班、不準Janssen來看她,也不準她去找Janssen。
听著隔壁房間的咳嗽聲,蘊如有點不舍地看了兩個房間中間相連的門。前幾天就常常听到Janssen的咳嗽聲,他沒有去上班,也沒有人照顧他吃東西,不是她不願意,而是老女乃女乃不準她去照顧他。
謗據老女乃女乃的說法是,她要好好地教訓這個「不負責任」的孫子,讓他嘗嘗被遺棄的滋味,理由是,Janssen讓她懷孕了,卻不娶她。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就令她覺得內疚,因為事實根本不是這樣,是她不想嫁給Janssen,不是Janssen不願意娶她。
「女乃女乃,我想留下來照顧Janssen,放他一個人在家似乎不太好。」蘊如終于決定不陪老女乃女乃去逛街,要留在家里。
「你理那個負心郎做什麼?」老女乃女乃不由得怒斥,「他是活該感冒受罪,誰教他讓你懷孕了卻不娶你。」
「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哎呀!」蘊如大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教她怎麼說嘛!「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老女乃女乃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拉著她往門口走去。「今天是美好的星期六,天氣還算不錯,我們早點出門。」
「女乃女乃……我叫我妹妹陪你去逛街好不好?反正她男朋友現在在成功嶺受訓,她正好閑得發慌。」
「不行。除非Janssen娶你,否則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準那小子接近你,他至少要離開你五步以上的距離。」
棒壁又傳來令人心悸的咳嗽聲,一聲聲都在挑動她的同情心。
蘊如知道自己大可以跟著老女乃女乃出門,但是她敢肯定自己會玩得不開心,既然心都懸在Janssen身上,她出門做什麼?
「女乃女乃,我真的放不下心,我還是留下來好了。」蘊如堅持道。
「不行,除非Janssen和你結婚,否則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準你去看他一眼。」老女乃女乃比她還要堅持。
「我……」
蘊如為難地拉著自己的頭發,決定先照顧Janssen比較要緊,反正老女乃女乃的簽證只有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她就一定得返回美國,那時再毀婚也來得及。當下最要緊的事是Janssen的病,所以就當作是說個善意的謊言吧!
「我會跟他結婚的。可是如果你不讓我照顧他,讓他病死了,就算是我想嫁也沒得嫁了。」
「你說你要跟他結婚?」老女乃女乃為求肯定,再一次問道。
「對,我保證會跟Janssen結婚。」蘊如不疑有他地再次肯定。
「好極了。」老女乃女乃滿意地點點頭,心知她寶貝孫兒的苦肉計終于奏效。「既然你們要結婚了,我就不能反對你去照顧他。現在你可以打電話給你的妹妹,叫她來陪我上街了。」
蘊如聞言,開心地露出一個笑容,連忙打電話叫舒嵐過來。
老女乃女乃看到蘊如心急的模樣,強忍下得意的笑聲,故作正經地說︰「先叫他去看個醫生,要不然一直咳,還真是吵人。」
蘊如點點頭,快步走向中間相連的房門。
躺在床上的Janssen一听到門打開的聲音,連忙把手上的報表藏在枕頭底下,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又咳了幾聲。
這兩天他的喉嚨都快發炎了,不是因為感冒,而是為求逼真,所以硬是逼著自己猛咳,弄得喉嚨痛死了。
蘊如真是狠心,讓他咳了那麼多天還不來看他一眼,他原本想要放棄,現在可不用了,他在被子底下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蘊如坐到他的床上,搖了搖他。「Janssen,你還好吧?」
Janssen把被子拉下來,露出可憐兮兮的一張臉,又聲色俱佳地咳了一聲。蘊如看著他,他的臉色實在不像是個病人,可是又看他咳得那麼厲害……「你要不要去看醫生?」蘊如扶他坐起來,模了模他的額頭,並沒有發燒。「我沒事。」Janssen故作虛弱地回答。
「你沒事?我懷疑!都不能下床上班了,還說沒事。」
Janssen拉住她的手,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老女乃女乃。
「她說她要和你結婚了。」老女乃女乃來到蘊如的身後,對Janssen擠眉弄眼。「真的嗎?」Janssen興奮的問。
「當然是——」假的,蘊如在心中回答。不過知道老女乃女乃在身後,她不好說實話,只好暗自決定,私底下再跟Janssen解釋。「當然是真的。」她對他使了個眼色,以為Janssen會了解她的意思。
Janssen露出一個笑容,因為就算是了解她的意思,他也會假裝不懂。他放開她的手,連忙從枕頭下拿出一個粉紅色的絲絨盒,一打開來,入眼的是一只鑽戒。「這只戒指我放在身邊很久了,終于可以把它交給你。」說著,就要把它套進她的中指。
蘊如想把自己的手給縮回來,心中奇怪怎麼會演變成這等局面?但是Janssen不放手,硬是把戒指套進她的中指。
他把她擁進懷里,對女乃女乃比了個OK的手勢,老女乃女乃見狀才滿意地從房中退了出去。Janssen低頭在她的發際落下一吻。「我愛你。」
這句話打破了蘊如心中的浪漫感覺,她推開他,匆匆地轉頭看了身後一眼,見老女乃女乃已經離去,她開始用力地想把手中的戒指拔下來,嘴巴還不停地說︰「我剛才是礙于女乃女乃在場,所以才說要嫁給你,現在女乃女乃離開了,我要收回我的話,我不會嫁給你。」Janssen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舉動。「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怎麼可以言而無信?」
「我不屑當什麼君子。我要把戒指拔下來。」
「我死也不會讓你拔下來。如果讓我發現你把戒指拔下來,不管你是不是懷著我的孩子,我一定會把你打一頓,听清楚沒有?」Janssen警告道。
「你是小人!我現在懷疑你根本就沒有生病,這根本是一個騙局。」
「是又怎麼樣?」Janssen不在乎地回答︰「重要的是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你……」
「你不是很重承諾的嗎?」Janssen打斷她的話,「你既然如此重承諾,就不應該反悔你剛才在我和女乃女乃面前所說的話。」
「可是……」蘊如一時語塞。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她答應過Ada,現在又答應Janssen,她真的是快暈倒了,自己現在不管站在哪一邊,都是說話不算話。Janssen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模了模她的臉頰。「把對Ada的承諾忘掉。」
「你怎麼知道我對Ada有過承諾?」蘊如皺起眉頭看著他,「是不是我大哥告訴你的?」
「你說呢?」Janssen反問。
一定是的!蘊如火大地心想,一般人都批評女人是長舌婦,她覺得她大哥當個長舌公肯定是綽綽有余。
「我跟Ada什麼關系都沒有。」Janssen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繼續解釋︰「我原本想要等Ada到台灣之後再跟你解釋清楚,但是已經沒有必要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跟她什麼關系都沒有,我們之間是清白的,她跟你說的一切都是謊言。相信我,我一向敢做敢當,若我做了,我不會瞞你,但是如果我沒做,也絕對不會承認。」蘊如看著他,有股沖動想相信他,但是她的腦中閃過Ada哀戚的面容,心中奇怪怎麼會有女人肯拉下臉哀求另一個女人?她為什麼要說謊?沒有理由啊!
「Baby——」
「你不要說了。」蘊如打斷他的話,「我現在腦中一團混亂,等我想清楚之後再談,好不好?」
Janssen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以後再談。」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但是不準你把這只戒指拔下來。」
蘊如低頭考慮了一下,點點頭,「我答應你。」
Janssen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飛快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心中暗下決定,目前解決問題的最大關鍵在Ada,他找了她好幾天了,都聯絡不到人,但是他一定要請Ada來台灣一趟,把事情徹底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