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葉梓婧一直有個夢想,有一天能夠到服裝設計師的天堂之一——義大利米蘭就讀並工作,但她很清楚,到國外學習,對她而言就只是個夢想。
她將長發整齊的扎成兩條辮子,下個月她將滿十八歲了,也要自中畢業。
在所有同學都在為了升學做準備時,只有她是努力的兼差打工,她沒打算念大學,不是考不上,而是以目前她家里的情況來說,根本就負擔不起學費。
她的媽媽在多年前就愛賭,小時候媽媽還懂得收斂,然而這幾年已不知道節制,越玩越大,最後欠了一的債。
所以不單是她,就連爸爸都得努力的工作,然而這樣的辛苦付出還是沒有辦法應付龐大的經濟壓力,她還有一個哥哥,所以就算是要念書也是男生的事,至于她這個最終要嫁出去的女兒,根本就不用想太多。
她將店里的服裝整齊的排好折好,拿起晚上才到貨的最新服飾走到櫥窗前,細心的替模特兒換上。
今年冬天流行浪漫的紫色,她小心翼翼的替模特兒換衣服,明天一早開店門,經過的人就可以看到她的搭配,這對她而言是種小小的滿足感受。
在這里打工不知不覺的過了兩年。
老板娘人很好,不單給她不錯的時薪,有時還會給她一些過季的衣服,而最令她高興的是,老板娘認識了一些設計師,若有機會也會介紹給她認識。
她想,或許她這一輩子都無法成為一個服裝設計師,但只要能夠接觸到服裝這塊領域,就算只是個服裝店的小店員都令她開心。
快到了打烊的時間,看向玻璃窗外,行人少了,街樹搖蔽著,可見外頭的風勢不小。
今天應該不會有客人了,樹葉被風吹得飄搖,她看著葉子讓風托起再緩緩落下,心緒也跟著胡亂兜轉,不知不覺中,冬天的腳步近了。
她並不特別喜歡冬天,總覺得冬逃つ了絲淒涼的味道。
目光無意識的落在遠方,學校的同學現在都忙著規劃明年畢業之後的未來,而她呢?她的未來又在哪里……
她不知道是什麼令她回過神的,或許是那個男人高大的身軀,也或許是他不客氣的直視目光。
兩人隔著玻璃窗對視,看著他,她忍不住入迷,他的五官深邃,令她不自覺的聯想到古羅馬的貴族戰士,有力而英俊。
聶爾熾也不客氣的大膽回視她,在看著她的同時,他的腦海飛快轉動著,他以一貫的冷靜去分析自己停下腳步的原因。
等著接他離開的車停在對街,他不過是偶爾經過這里,要過馬路離開,但不知為什麼,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留住了他的腳步。
然後他接觸到她的眼神,她很年輕,非常的年輕,看起來就像個學生,且嬌小而樸素——
這一點令他困惑,因為這樣的一個女人不是他一向喜歡的典型,他喜歡女人高挑而且光鮮亮麗,而她……一點都不符合他的理想,但他就是忍不住的停下腳步。
微冷的風吹來,今天有點冷,尤其是在入夜之後,氣溫更是直線下降,他還不太習慣台灣的天氣,今早外出時還很溫暖,所以他只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衫和同色系的牛仔褲,他想,他得在感冒之前趕快上車回家。
可是,他發現自己只能像個呆子一樣站在這里,跟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隔著玻璃窗對視。
這男人嘴角揚起的弧度令葉梓婧的心一驚,連忙垂下與他相接的目光,有些慌亂的回到櫃台。
她更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怎麼會這麼不客氣的盯著一個男人看,丟臉丟到家了,她拿著抹布不自在的擦著桌子。
門口響起的叮當聲讓她動作一頓。
她看向聲音的來源,就見到那個男人走了進來。
不過進門後他的目光並沒有停在她的身上,這令她松了口氣,又怪異的讓她的心頭有絲說不出的失望。
他在店里隨意的走動著,以飛快的速度挑了幾件衣服走到櫃台。
她有些緊張的咬著下唇,最後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的身份,上門是顧客,她不能失了分寸。
「你好。」她微笑的看著他。
「你好!」他的聲音低沉吸引人,「希望沒有延遲你的下班時間。」
「一點都沒有。」她有些拘謹的說。「這些衣服是你要的嗎?」
聶爾熾點點頭。
她頭低著,根本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飛快的替他算帳並將衣服折好包裝,看來他應該是有女朋友,甚至是——太太,這個想法莫名的令她覺得不舒服。
然而她不得不稱贊,他的眼光很好,他選的衣服都是當季最流行的款式,而且恰懊她都很喜歡。
「你幾歲?」在付錢時,他的口氣像在談論天氣一般的自在。
「下個月滿十八!」她根本不需要回答他這個問題,但她壓根來不及細思就下意識的老實說了。
「真年輕。」
「你也很年輕啊!」話才說出口,葉梓婧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忍不住笑了笑,「跟你比起來,算是老了。」他拿起裝衣服的紙袋,淡淡的說道︰「年輕的女孩要開心點。」
他的話令她不服氣,「我很開心啊!」
他稍稍彎下腰,好與她的視線平行。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心驚了一下,眼底也閃過驚訝。
「你的眼神很哀傷。」他深思的直視著她,「這樣的眼神不該屬于你。」
他淡淡的一句話卻重重的打擊著她的心,她的眼神真的很哀傷嗎?
「聶先生!」一個男人從門外推開門,喚道︰「有警察在開單,需要我把車子停到停車場去嗎?」
「不需要,我要走了。」聶爾熾的手無意識的揮了揮,目光卻還是直視著葉梓「。
他的目光好象要把她整個人赤果果的攤在陽光底下似的,她無法承受的躲避他的視線。
「再見!」他淡淡的道別,拿起紙袋轉身離開。
直到門口傳來的叮當聲響確定這個迷人的男人離開之後,葉梓婧才敢再抬起頭——想起他,她又忍不住失神了。
「我一定瘋了。」她喃喃自語的罵著自己。
不過是個陌生人,她干麼把心思花在他身上,而且他買了一堆女裝,就算沒有結婚也一定有女朋友,更何況,就算沒有又怎麼樣?
轉頭看看鏡子反映出的那個個頭嬌小、穿著泛白T恤牛仔褲的女孩,她不認為自己會是他所喜歡的典型。
他的穿著雖然簡單,但看得出品味非凡,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要自己別再想了。
不過是個客人罷了!她在心中對自己堅決的說道,但是他的身影卻總不自覺的浮現她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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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羅倫斯有個城堡整修的案子你接不接?」陸羽翔看著吃著早餐的聶爾熾問道。
聶爾熾腦子里飛快的轉著這陣子的計劃表,「先去看看,若是工程可以在短時間結束,應該可以。」
「好。」他聞言盡責的記了下來。
苞在聶爾熾的身邊已經邁入第三年,對這個年紀輕輕卻享譽國際的新銳設計家,他是由衷的感到佩服。
外人所看到的都是這個年輕人意氣風發、待人處世顯得高傲的一面,但是只有親近他的人知道,他熱愛設計,設計之于他面言,就如同空氣與水一般自在與理所當然。
為了給自己滿意的作品,他總是付出全部的心力,全力以赴,這就是聶爾熾,以他獨特的設計魅力席卷全球的建築設計圈。
听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聶爾熾的眉頭微皺了一下,原本要伸出拿咖啡的手也一頓。
陸羽翔可以明顯感受到自己老板的不悅,他識趣的不發一言,靜靜的站起身,離開飯廳。
反正聶爾熾跟朱雪琳不和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以聰明人都選擇沉默,不對這一對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而且只差了十三歲的繼母、繼子發表任何意見。
「夫人。」他在經過朱雪琳的身旁時,有禮的喚了一聲。
他在跟著聶爾熾之前是跟在他父親聶儒文身邊,聶儒文這個人是個好人,但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耳根子軟。
他是個喜歡莎土比亞、海明威、佛克納的讀書人,喜愛古典文學就如同聶爾熾熱愛設計一般,總是埋首在書堆之中,沒有太大的成就也沒有給人造成困擾,不過卻在人生後幾年作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顧眾人反對的娶了一個以為跟他有著一樣喜好,喜歡哈姆雷特、冬天的故事、仲夏夜之夢那些文學的女人——朱雪琳。
然而事實上,她不過是空有其表,她並不特別喜愛文學,對于聶儒文喜歡的東西,她只懂得一點皮毛。
她維持一個完美的假象,目的是想釣上個有錢的金龜婿,而生活單純的聶儒文正好中了她的圈套。
幾乎在與她相遇的同時,聶儒文就被她刻意營造出的假象所吸引,娶了她之後,她不再偽裝,這使得他感到非常痛苦,也因為她的強勢,懦弱的他根本就無法也不敢開口提離婚,日子越過越苦悶憂郁。
案親的心境轉變,聶爾熾都看在眼里,但他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做,因為,他無法原諒父親的背叛。
在他內心深處,他覺得父親破壞了與他母親約定一生只愛其一人的承諾。
當時陸羽翔曾要他體諒,畢竟他母親已死去太久,但他依然無法釋懷,父親之後婚姻不幸福,他認為是上天要給父親的懲罰。
只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因急性心髒病而撒手人寰,而在年事已高的祖父安排下,他得要與惹人厭的繼母生活在一起,那時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安排,祖父的身體狀況不好,而且這也是他父親臨死的交代,不過這些年過去,他真的對這個女人越來越沒有耐性。
最遲——他對自己說,最遲明年,當他大學畢業之後,他一定要徹底的擺月兌這個討厭的女人。
朱雪琳視而不見的越過陸羽翔,直截了當的落坐在自己慣坐的位子上,她的五官有著難掩的疲累,要不是因為要跟聶爾熾談正事,她還真沒興趣在中午十二點之前起床。
她接過下人倒來的咖啡,一口喝完。
「真是要命,」她皺著眉揉著太陽穴,「不那麼早起床,根本就遇不到你!」朱雪琳緩緩的點了支煙,吐了口氣之後,看著自己的繼子。「前幾天我接到你祖父的電話。」
聶爾熾冷漠的看著她,他對她實在沒什麼好感,而他的態度雖然冷淡但還不至于失禮。
「他的身體不好,所以他打算要退休。」
這是他預料中的事,可他一點都不認為祖父退休跟他會有任何一丁點關系。
朱雪琳看到他的態度忍不住一臉的不快,丈夫死了之後,她不得不跟這個繼子生活在一起,當然她大可離開,然而這麼做也代表著她不用想從聶家拿走一毛錢了。
這是聶家老爺子——聶雅風的意思,她跟在聶爾熾的身旁照顧他的起居,所以可以得到一些零用金,可若她離開了,她就別指望能再拿到任何金錢。
為了錢,她忍氣吞聲的看聶爾熾的臉色,畢竟他大少爺若一個不爽將她給掃地出門,她就什麼都別想了。
這些年來,她日夜盼的便是可從聶家撈點好處,而今機會上了門,她當然得要好好的把握。
「他希望早點抱曾孫子。」
「無聊!」聶爾熾直截了當的給了兩個字。
朱雪琳聞言臉色微變,不過她還是強迫自己捺下性子,「爾熾,祖父也是出于一片的關心,他希望你能找個人安定下來——」
「我現在已經很安定了。」他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需要另一個人來打亂原有的生活步調。
「可是若你願意接受安排,聶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他冷冷的看著她發亮的雙眸,「聶家的東西我沒有興趣。」
朱雪琳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而變得很難看,她不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就是他總是可以將一切給看得那麼淡然。
偏偏他就是會投胎,不單挑了一個富有的家庭出世,擁有一切,又仗著自己有些才華,短短幾年便在建築設計的領域里得到響亮的名聲,恃才效物不可一世,這樣的他,根本就忘了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厭惡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她想盡一切辦法要成為這世界金字塔頂端的人,汲汲營營,最後嫁給大她近二十歲的聶儒文,原本以為她可以就此麻雀變鳳凰,誰知道那個總喜歡出口成章的老男人小氣得緊,最重要的是,他所有的財富都還是握在聶家的大家長——聶雅風手里。
不單是她,就連聶儒文本人都需要伸手跟聶雅風拿零用金,反而是這個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聶爾熾,從來就不需煩惱金錢,不單聶儒文寵愛他,連聶家老爺子也將這家伙捧在手心上。
以前她就看不過去,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忍耐,她想等到聶家老爺子兩腳一伸,聶儒文自然可以得到一切。
只是沒想到她的如意算盤再次打錯,先死的不是聶家那個糟老頭而是自己的丈夫。
聶儒文因為一次急性心髒病發而撒手歸西,現在,她每個月只有固定領用一筆一萬美金的生活費。
而這筆生活費還包含要照顧聶爾熾的生活起居,這是聶家老爺子的意思,她就算再討厭他,也得要對他和顏悅色。
「我知道你還不想結婚生子,但是……」朱雪琳的話因為聶爾熾冷酷的眼神而隱去,她尷尬的沉默了一下子,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我只是覺得,你爺爺畢竟年紀大了,他的心願又只有一個——」
「他要給你什麼?」聶爾熾實在不想听她多說廢話,心知肚明的他直截了當的問。
她微微一楞。
「你不會認為我會天真的以為你真的是在對我表達關心吧?」他一口將咖啡喝完,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準備離開。「你還是省省吧!」
朱雪琳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的暴怒,但她勉強忍住不滿的情緒,畢竟現在發脾氣對她沒有任何的好處。
「你爺爺是同意我若能說服你將給我一些東西,不過我的出發點還是因為關心你。」
「對我最好的關心方法就是離開,」他嘲弄的看著她,「你沒有必要非一直跟著我。」
他以為她想嗎?
雙唇一抿,要不是聶老頭的規定,她根本也不想待在這個陰晴不定的繼子身邊。
「若你可以給聶家有後,我也不會再跟著你。」她話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冷冷的一挑眉,「什麼意思?」
心底暗罵一聲自己話說那麼快干麼,她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什麼意思?」他再問了一次。
朱雪琳的眼神飄忽。
「說!」聶爾熾的眼危險的眯了起來。
她連看著他的眼楮都沒勇氣,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讓他知道聶老頭的想法之後,他會如何?
「我在等你的回笞!」他的口氣已經沒什麼耐性了。
她抿抿嘴,說就說吧!「老爺子說,只要我能說服得了你,以後他便不會強迫我一定得要照顧你的生活起居,事成之後,他會給我一筆錢,而每個月他會再給我兩萬元的生活費。」
聶爾熾沒有興趣知道她所謂的一筆錢數目究竟是多少,自己的祖父白手起家,打造了一個紡織王國,也因為看準時機投資房地產而使聶家的產業迅速累積,見慣大風大浪的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懂得與習慣用錢收買一個會讓錢收買的人。
「我也可以給你一筆錢,」聶爾熾冷淡的表示,「你是否也可以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
「不是我不相信你,」朱雪琳冷冷的哼了一聲,「但是你的財富怎麼也比不上老爺子。」
他不懂這女人的心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懂得滿足——搖了搖頭,他往停在大門的車子方向移動過去。
「爾熾——」
「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沒有興趣。」他頭也不回的丟下這麼一句話,「不過你倒是可以考慮收下我願意給的錢,從此離開我的生活,想清楚數目多不代表能拿得到手。」
她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而一陣青一陣白,她該狠狠的數落他一頓,但偏偏,她根本無法反駁他。
沒錯!她就是要錢,畢竟她已經不再年輕,若不趁此機會,她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她真的厭惡他!看著他離開,她的心中滿是恨意,若有機會,她會毫不留情的給他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