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氣氛異常凝重,以凌眼眶發紅食不下咽,姜易揚心底酸澀,勉強自己進食,夏耀義像個沒事人,鄭叔則冷眼旁觀,看著這一桌凝重。
「美環,昨天交代-去禮服店幫小姐準備的衣服呢?」美環送上餐後果汁,夏耀義問道。
「都已經準備了,等一下他們會送過來。」
以凌看他們又開始討論她的婚事,不想听,放下刀叉,一句話也沒說便上樓去了。
夏耀義對她的無禮很不滿意,轉向姜易揚道︰「我不管你這兩星期是不是都在混,是不是把夏家當成臨時的辦公場所,才會把我女兒教成這副德行,但你今天一定要讓她出得了場面。今天徐家的重要親戚都會出席,我不許她丟臉!」
「她應該從沒做過丟你面子的事吧?」姜易揚平靜地抬眉問道。「夏先生,你不覺得她變得比較有精神,臉色也比以前紅潤了嗎?」
「嗯……」夏耀義愣了一下。從回國後,他還沒仔細看過女兒。每次一對上她的臉,他就想閃避。
「外在形象改變容易,如果她無法從內心散發出快樂,就算她是鑽石也會失去光芒。」
「我請你來,不是讓你關心她心情好不好,我是要你把她變漂亮!」夏耀義微怒。
「反正你主要的目的也不在此,不是嗎?」姜易揚諷道。「您慢用。」他放下餐具,不想再與他說下去。他想回公司核算他所有的動產和不動產,因為如果徐家願意退婚,夏耀義的債務還是必須解決。
「夏先生,」接過美環遞來的公事包,姜易揚突然轉身問道︰「如果現在有人拿錢幫你度過難關,你會把女兒嫁給他嗎?」
「來不及了,既然答應徐建財我就不會反悔,這是做生意的原則,除非徐建財主動退婚。」況且也不會有人笨得拿那麼大一筆錢,投資他那家要倒不倒的貿易公司。
姜易揚心涼了一半,看來關鍵人物還是徐建財,但要說服他,談何容易呀!
樓上,以凌對著梳妝鏡發呆。
現在她竟比一開始還痛苦,以前她雖然為了被安排婚事而氣憤,處處與父親作對,可是現在,一想到她可能無法跟姜易揚在一起,她的心不僅感到揪痛,甚至連呼吸都覺得苦澀。
她好氣自己沒用,什麼事都做不了。她想當母親永遠的乖女兒,可是又想違逆父親的意思,她活得完全沒了自己,明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卻怎樣也無能無力,只能做無謂的掙扎。
她真想直接跟父親說她喜歡姜易揚,除了他誰都不想嫁,可是父親這麼恨她,如果知道這件事,不但會極力阻止,還可能傷害姜易揚,她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為什麼上一代的恩怨,要他們這些無辜的晚輩承受呢?
棒壁隱隱傳來手機鈴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那鈴聲是姜易揚的。
咦?他不是出門了嗎?她提振心情走出去。
走到隔壁房間,她推開門,昏暗的室內只有手機泛出的炫藍光芒,她走進屋隉,看到來電顯示是「白家傳」,于是接起——
「喂,你的資產我已經處理好了,七千萬的資產六千三百萬月兌手,夠你給夏耀義還那一債了。你今天來不來公司?有一些讓渡文件要簽——」白家傳以為是姜易揚,電話一接通就說個不停。
「什麼資產?跟我爸有什麼關系?」以凌抓緊手機,白家傳的話令她又驚訝又著急。
「啊!——」慘了,沒想到接電話的人會是夏以凌,姜易揚千交代萬交代不能讓以凌知道這件事,現在他要如何把說詞圓回來呀!
「易揚為什麼要給我爸錢?你說呀!」以凌逼問。
唉!反正說都說了,不差再多說幾句吧?
「-會被逼嫁給徐子龍,是因為-爸負債累累,需要徐建財的援助。」
「說重點!」這些她都知道。
「易揚異想天開,以為幫-爸還債,就可以和-在一起,他真是被愛沖昏頭了,也不想想,這麼一來他會一無所有,說什麼錢再賺就有,問題是現在這世道錢這麼難賺,拿一塊錢都要向人卑躬屈膝……」
白家傳還在抱怨,但以凌卻听得淚流滿面。
沒想到姜易揚為了她竟要放棄一切!
她忽然想起昨天自己說過的話,她好殘忍,她像象牙塔里無憂的公主,完全不知道王子為了帶她認識更美的世界,如何披荊斬棘,還說話傷他……她既心疼又愧疚地痛哭出聲。
「喂……-別哭了啦……」白家傳不知所措。他最怕女人的眼淚了。
以凌吸吸鼻子,哽著聲音道︰「白大哥,不要讓他變賣資產。」
「我勸過他啦,可是他說也說不听。」
「那我來勸!白大哥,易揚已經出門了,他帶著公事包,應該是去公司,你千萬要勸住他,我馬上趕過去,我寧願嫁給徐子龍,也不要他放棄一切。」
「這……」白家傳還打算再說,以凌卻已經掛了電話。
唉!白家傳搖頭。兩個傻瓜蛋!為了愛情,兩人都失去理性、不顧一切。
看著「衣歸形象設計」的燙金字體,以凌微微喘著氣。剛才她舍棄停在十二樓的電梯,幾乎是飛奔上三樓。
認識快一個月,她從沒進過他的公司,不知道規模竟這麼大。
她以為這樣的工作室,了不起就是三十坪大而已,沒想到「衣歸」竟將兩門住抱打通,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
辦公室里沒有太多的擺設和布置,簡潔明亮,耳邊揚著輕柔的鋼琴樂聲,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果香,職員來來去去,每個人臉上幾乎都揚著淺淺的笑容,顧客從容的和職員笑談著,仿佛不是來談生意,而是來放松心情聊天的……
不過,她可不是來放松心情的!以凌記起自己的目的,走向櫃台。
「小姐,我姓夏,請問姜先生在嗎?」
「是。請問夏小姐您有預約嗎?」櫃台服務小姐臉上甜美的笑容,化去了她些許的急躁。
「沒有,可是我有急事!」她好急,好怕姜易揚會傻傻簽了讓渡書。
「是。夏小姐您先別急,我幫您查一下姜先生現在有沒有行程。」她敲著電腦鍵盤,然後撥了電話給姜易揚,她低聲說了幾句,而後對以凌說︰「姜先生請您稍待,他馬上出來。您這兒請。」
雖然驚訝為什麼不是讓這位夏小姐進去,而是姜先生親自出來見她,服務小姐仍面不改色,領著以凌到玻璃隔出的接待間坐下。
坐在舒服的沙發上,以凌覺得這里不管視覺、听覺、嗅覺都令人好放松,一夜沒睡的她,眼皮竟有些沉重,此時,姜易揚出來了。
姜易揚關上玻璃門。「怎麼來了?」他的神情好擔心。
看著他原來俊朗的臉,如今蒙上一層黯然,她看得好心疼,為了她,他應該吃了不少苦。
「我想和你談一談。」
「好,我們去十二樓咖啡廳。」姜易揚握著她的手,走出去。
咖啡廳里,以凌下意識地攪拌著咖啡,想先對他說抱歉,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對不起……」好不容易開口,她又掉淚了。
「怎麼了?別嚇我啊!」姜易揚拿出手帕替她擦淚。
「我昨天不應該罵你的……」想起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的心又揪痛起來。
「沒關系,那只是種情緒發泄,我明白。如果-不哭不鬧我反而擔心,我不希望-不開心。」
「你對人都這麼好嗎?」她淚掉得更凶了。
「只有對。」他的眼神好深情。「我愛-,不希望-咳聲嘆氣,不希望-活在痛苦里,我——我生平第一次愛上一個人,雖然不知道該怎麼愛,但我會盡我所能讓-快樂。」
「易揚……」他說得她的心都擰了。「我也好愛你,可是我覺得自己好沒用、好自私,只想著和你在一起,卻什麼都沒做,還一直怪你,對不起……」
「別哭了。」他繼續擦著她好像永遠停不了的淚。
她的一句「我愛你」其實就是最好的支持,他努力爭取他們的室順,即使不那麼順利,但有她在身邊,他永遠也不覺得挫折。
「易揚,」以凌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愛我,但我也不想你一無所有,那不值得的,你懂嗎?」
「-知道了?」姜易揚微訝。
她點頭。「早上白大哥打你的手機,是我接的。」
「-別擔心這些,那些身外物沒有再賺就有了。」他故意說得輕松。
「如果你執意要賣,那我只好嫁給徐子龍,我不要你為了我失去一切。」她賭氣地撇開臉。
「以凌!」他皺起眉頭。「-還不明白只要有-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嗎?」
「愛情不能當面包吃,幾年以後你就會後悔愛上我。」這種愛情悲劇天天上演。
「我不是不理性的人——」
「但你卻在做不理性的事,易揚,答應我……」她懇求地看著他。
姜易揚看著她。他明白她的頑固個性,如果他真執意變賣,她一定會嫁給徐子龍的。于是他妥協了。
見他點頭,以凌心頭一塊大石終于放下,她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易揚,今天中午的餐宴你會去嗎?」她抬眼看他。
「不了。」他沉下臉。
他愛以凌,卻要試吃她的喜宴,這不是拿錐子鑿他的心嗎?
「可是,我需要你……」以凌囁嚅,眼神透露出對他的依賴。
她的神情令人無法抗拒,就算到時候得忍著心痛看徐夏兩家討論婚事,他也只好答應了。
「謝謝。」她知道他很為難,但她真的好需要他在身邊,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對那群人發狂。
「等一下我送-回家換衣服,時間也差不多了。」他看了一下表,已經十一點了。
「不用了,我就是我,我不想迎合他們,他們喜歡也好、不喜歡更好。」她撇嘴,表情堅持。
姜易揚突然笑出聲。
「你笑什麼?」以凌瞪他一眼。
「我就是愛這樣的-,這樣的-好率真、好可愛。」
當初,他想改造她,想為她找回最初的率真與快樂,讓她散發出自信的光芒,沒想到因為愛,她找到了自己。
天下事真是妙不可言,之前他為了報恩想改造她,原來她才是上天為他量身訂作的情人。
斑級酒店里,服務人員列在兩旁,準備迎接徐夏兩家陸續到來的貴賓。
徐家的親戚們,女人是個個身穿名牌禮服,搭配華麗的珠寶首飾,男人西裝筆挺,發型也慎重打理過,每個人都很看重這次的聚會。
所有人都到了,只差女主角還沒現身。
他們沒見過夏以凌,但夏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夏以凌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對于夏以凌肯嫁徐家唯一的獨生子,他們是心存感激的。
等了許久,還不見以凌出現,夏耀義擔心她真不來,于是打了招呼,離開包廂到大廳等。
才到大廳,立刻讓他看到令人氣結的畫面,他跨大步重重走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他氣極地瞪著一身T恤和牛仔褲的女兒。
「我已經依你的意思來赴約了,不想我來,我可以回去。」她轉身走,姜易揚拉住她。
夏耀義把氣出在姜易揚身上。「快點叫她給我滾回去換!」
「她穿這樣很好。」他眼角溢著笑。
氣極的夏耀義沒發現這兩人眉目之間的情意。
「姜易揚,我真懷疑你的專業!」
「要我回去,我就不出來了。」夏以凌威脅道。
「死丫頭!」夏耀義拿她沒辦法。只好拽住她的手往包廂走。
她這模樣,不給他丟臉丟到太外空才有鬼!
丙然!在場所有人除了徐子龍,看到以凌後的表情全都是張大口,然後皺眉頭,夏耀義只能干笑著介紹自己的女兒和一旁的姜易揚,一張老臉早就無地自容了。
二十四人的大圓桌瞬間變得好安靜,大家都尷尬得面面相覷,沒人開口,只剩侍者上菜、端湯、斟酒的細小聲音。
餐桌上,夏耀義臉色發青,徐建財始終抿著嘴,以凌偷偷望著姜易揚,嘴角藏不住得意的笑容。而整桌最開心的就是徐子龍,從開動後他沒錯過任何一道上等料理。
時間仿佛凝住,雖然得意但以凌覺得氣氛好悶,她需要透透氣,于是她起身往化妝室走。
「你們慢用。」姜易揚有禮地打聲招呼,起身離開,追上以凌。
「子龍,去看夏小姐需要什麼。」姜易揚的舉動徐建財看在眼里,于是連忙要兒子跟上去看看。
長廊上,以凌終于忍不住笑開了。
「我覺得讓我爸丟臉,像吐了一口怨氣。」不過心底卻起了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很微妙,她不想分析。
「他是-爸,鬧歸鬧,有時還是要替他留點面子。」姜易揚勸道。
他的話讓以凌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覺泛開,感覺好像是種罪惡感與抱歉……不對!她為什麼要覺得抱歉?是爸爸先逼她的,她只是做小小的反抗而已!
她嘟著嘴,沒說話,壓抑心中的罪惡感。
姜易揚了解她,揉揉她的頭,也沒開口。
兩人靠在長廊牆上,仰望屋頂的拼花玻璃,這一刻好安靜,兩人的心好近。
長廊另一端,徐子龍看到姜易揚和夏以凌是這麼匹配,心底好掙扎,他好想成全他們,可是父親不可能答應的。
他嘆了口氣走回包廂,剛好夏耀義也受不了窒悶的氣氛,走出來抽煙。
遠遠地,他看見女兒和姜易揚有說有笑,姜易揚不時低頭在她耳邊說話,而以凌則是神情專注地聆听,看著姜易揚的表情更是充滿迷戀……
「他們……」夏耀義終于發現不對勁了。
他大步走過去,倏地拉開兩人。
「爸!」以凌踉蹌一下,但馬上穩住身體。
「你們兩個是不是、是不是——」他氣得問不出口。
「是的,我愛以凌。」姜易揚知道夏耀義要問什麼,他眼神堅定,態度從容地回答。
「你——無恥!她是別人的未婚妻!你的職業道德還有原則呢?」他想朝他大吼,但包廂里的徐家人一定會听見,于是他拚命壓低聲音,忍得面河邡赤。
「我承認我壞了所有原則,我很抱歉。但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它可能以任何一種方式出現,而我的愛情就是以這樣的面貌出現。」姜易揚道。
「胡扯!」夏耀義低吼。「姜易揚,你竟然恩將仇報?你母親是這麼教你報恩的嗎?」
「別扯上我母親!當初你拿我母親當說客,要我答應你看著以凌、改變以凌,這些我都做到了,不是嗎?」想起夏耀義的卑鄙手段,他就有氣。
原來姜易揚是被迫來夏家報恩的,難怪當時他一臉不情願。以凌終于了解了。
「你——」姜易揚說的都對,他無法反駁。
「我愛以凌,也打算變賣所有資產幫你度過難關,就是希望你能成全我和以凌。」
「你——」原來他的事情姜易揚什麼都知道,還不惜傾家蕩產來幫他?他受到小小震撼,覺得姜易揚實在太像年輕時的自己,為了愛什麼都可以放棄。
他冷硬的心受到一絲絲感動,但馬上消失,因為那里積了更多的恨。
「爸,我和易揚是真心相愛的,請你……」以凌試著說服父親。
「-住口!」他喝道,而後怒指姜易揚。「你馬上給我滾出夏家!賓!」他真是引狼入室呀!
「我會走的,但我不會放棄以凌。」他深深地看以凌一眼,要她保重,等他消息。隨後轉身離開。
姜易揚離開後,夏耀義苦澀地開口了。「-媽水性楊花,-也一樣,還沒結婚就跟人家跑!」
「媽才不是那樣的人!她勇敢追求真愛,即使跌傷了、後悔了,但過程里她終于明白誰才是她的最愛,如果不試,她永遠都不會明白,永遠都會以為世上還有另一個她愛的人。」以凌為母親辯駁。
母親就是這麼大膽、勇于追求真相,雖然母親的觀念可能讓常人無法接受,但她的精神卻是令人佩服的。
「她說——」夏耀義瞪大眼,想知道又不敢問,怕听到令他心碎的答案。
「爸,媽最愛的人始終還是你。這幾年,媽雖然嘴上不說,但皮夾里永遠帶著十幾年前我們一家人的合照,每天晚上看著照片又笑又哭又嘆氣,臨終前還要我替她好好愛你、補償你,讓你不再那麼孤單……」說著,以凌紅了眼眶。
「她還是愛我的?她是愛我的?」夏耀義好驚愕,甚至無法接受。
他恨了十幾年的傅巧華……愛他?她始終愛他?!他心里的沖擊實在不小。
「媽這麼愛你,可是你卻為了報復她,逼我嫁人,爸,你忘了我是你最疼的女兒馮?」
夏耀義仿佛大夢初醒,看著女兒,仿佛看到愛妻對他的指責,他慌了手腳,踉蹌兩步,轉身跑出飯店。
「爸!」以凌覺得父親神情不對,連忙追上去。
包廂內,徐家人等不到夏家人回來,個個氣憤地離開。
為免節外生枝,徐建財甚至決定,連訂婚都不用了,下星期日就替他們倆完婚,他相信急需資金的夏耀義絕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