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岳毓寧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發覺正在讀報的閻毀神色有異,心里立刻涌上一絲警戒。
「麻煩你,報紙給我。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大新聞?」
閻毀睨她一眼,把早報遞過去的時候,沉聲警告她︰「別再跟我吵,這件事我不想解釋。」
什麼事!?岳毓寧滿心疑惑。
她追不及待翻開報紙,一頁一頁快速翻過……然後,她整個人僵住了,目光膠在一則交通事故的報導上。
永赫出了車禍!
「你……」她抬眼,充滿怨恨地瞪著面不改色的他,顫聲指責︰「你為什麼要這樣!?」
「閉嘴,蠢女人!」他沉下臉,心高氣傲的他,拉不下臉向她解釋,這完全不關他的事。
「是啊!我蠢、我笨!」岳毓寧痛心疾首,「我居然相信你這個魔鬼!相信你言而有信,會放他一條生路!」
「夠了!」他拍案而起,甩下餐巾。
姓譚那小子子運氣背,好好地開著車也會被酒駕的大卡車一頭撞上,這關他屁事。
妒恨她一心向著那臭小子,口氣不由得惡劣至極,「哼,省省你的眼淚,等那小子躺到停尸間的時候,你再哭也不遲。」
說完,他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岳毓寧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天哪!到這個時候,他還可以咄咄逼人地威脅她!
噙著淚把有關車禍的報導讀完,她輕吁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報導說,永赫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和多處骨折,經過搶救,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她很擔心他,卻又不敢打電話去他家。
現在的她,就像某種致命的細菌,跟誰太靠近,就會帶給那個人不幸,甚至是死亡!
她雙手抱住自己,牙齒打顫,打從心底覺得冷。那是一股揮之不去、絕望無助的蝕骨寒意……閻毀的糾纏和威脅,像手銬腳鏍般鎖住了她。
她閉上眼,這是不見天日的深淵啊!她無處可逃……
苞閻生活在一起一已經四個多月了,岳毓寧內心壓抑而不快樂,常常覺得頭疼。這天,在蹋入這間綜合診所後!她緊張兮兮地舉目四顧,確定沒人跟蹤後,才安心到婦產科掛號。
「岳小姐,恭喜你,你就快要做媽媽了!」
醫生的診斷證實了她的揣測,她肚子里,懷了惡魔的孽種!
「你看,這是Baby的頭,這是心跳……」
她的經期沒來,果然是有了身孕!然而,在看到超音波的那一剎那,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兩行熱淚默默地淌下她臉頰。
這是她的孩子!是以她的骨血孕育而成的、一條稚幼無辜的小生命!
哀著尚未隆起的月復部,母性的本能霍然蘇醒,岳毓寧毅然決定,她不但要留下Baby,更要保護他不受任何傷害!但,她無法預料閻毀的反應,他會如何看待她懷了他孩子這件事?
不,她不能拿孩子跟他賭!像他那種冷血無情、六親不認的惡魔,很可能對他自己的骨肉不屑一顧,甚至趕盡殺絕!
他那麼憎恨她,又怎麼容得下她肚子里懷有他的種呢!?更令人擔心的是,一旦他得知這個孩子對她的重要性,搞不好他會利用孩子來折磨她……
可能嗎!?岳毓寧苦笑,她不知道!
她本來就看不透閻毀深沉莫測的心思,也預料不到他那不按牌理出脾的詭譎行事作風,她只知道,懷了孩子的她,絕對不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
是的,就算閻毀肯接受這個孩子,她也不要小阿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變成另一個混世大魔頭!
她絕不讓惡魔般的閻毀,毀了她的寶貝!
領了幾包補充營養的藥丸,岳毓寧從診所的後門溜了出來。
她要逃走,逃出那個惡魔的手掌心!
她不確定閻毀不會又派人跟蹤她,反正,小心為妙,她停在正門口的車子,她是不敢要了。
穿過小巷子,她從另一條街竄出來,招手攔計程車,但,幾輛載了客人的計程車呼嘯而過,竟是沒有一輛空車!岳毓寧焦急不已,她可不想落跑不成,被逮了回去!
終于,一輛空車出示訊號燈,準備停車載客。岳毓寧吁了口氣,正要上前,不料,不知打哪兒竄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顫巍巍地走了過來。見那老人步履蹣跚,她連忙讓道,免得不小心把他撞倒,但,她萬萬沒料到,老人就這樣快她一步地走近計程車。
「耶!?」她愣了愣。
「小泵娘,你也要攔車啊?」老人家看了她一眼。
再怎麼說,她也不可能去跟一個行動不良的老人家爭奪車子,況且,他看起來比她更急著用車呢!
「老爺爺,您先請。」
「唉……這里真不容易叫車,我趕著去機場,搭飛機可不能遲到!」老人一臉歉意。
「機場!?」岳毓寧眼楮一亮。
太巧了!一早就偷偷把護照帶在身上,準備隨時落跑的她,此刻正想朝機場而去……
「來,我幫您。」見老人家手忙腳亂地收拐杖,一個手提行李擱在腳邊,她連忙上前幫忙。
「謝謝你,小泵娘。」
「不客氣。」她月兌口而出,「我……我也正想去機場,能不能……跟你擠一輛車子呢?」
「喔?那麼巧?」老人笑呵呵,「沒問題,當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您!」
「哪里哪里,是你心腸好,把車子讓給我這個老頭……」
「唉喲!你們有完沒完?快點上車啦!我沒有一整天的時間陪你們磨菇!」計程車司機不耐煩地催促。岳毓寧不再耽擱,連忙上車。
「松山機場。」老人吩咐司機。
「咦!?」岳毓寧張口結舌。天哪!都怪她自己太急躁,沒問清楚就跳上車,擺了一個大烏龍!
「小泵娘,你不是說你也去機場嗎?」
「我……我以為您指的是桃園中正機場……」車子已經急馳上路,岳毓寧萬分尷尬,不知道要不要下車。
「喔?你是要去中正機場?」老人顯得驚訝。
「沒……沒關系,都可以!」她笑著安撫老人,也安撫自己。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一切等到了機場再打算!
「呵呵……你是我見過最隨和豁達的女孩子。’老人感慨地說,「如果我可以找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生來當我的私人助理,那就好了……」
「私人助理?」
「呵……人老了,眼楮不中用,讀報看書都不行了,所以,我想聘請一位可以幫我寫寫信、讀讀書報的人,美其名為私人助理,其實工作瑣碎得很,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肯屈就……」
「工作地點在哪里?」她很有興趣。
「呵呵呵……在南部一個鳥不生蛋的私人小島,對年輕人來說,這樣的生活太枯燥、太沉悶……」
「私人小島?」听起來就像世外桃源,噢……不!簡直就像一個為她量身訂做的藏匿處!
岳毓寧怦然心動,「島上沒有其他居民?」
「就只有我們家寥寥幾個人。」
「您是……」能坐擁一個私人島嶼的,絕不是一般人吧?岳毓寧不禁揣測起老人的背景。
「我只是個普通的老頭子,一個退休的教授。」
皺紋讓他看來溫和無害,「小島是祖先留下來的,不許子孫變賣。」
岳毓寧點點頭,毛遂自蔫︰「老爺爺,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來當您的私人助理如何?讀報寫信,中英文都難不倒我。」
「呵呵……太好了!小泵娘,有你來幫我,我求之不得卜」老人喻悅大笑,眼中精光一閃即逝。
「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嘴上這麼說,實際上,這次的「巧合」他可是盤算已久,部署得天衣無縫!
「老爺爺,您別這麼說,我才要感激您呢!」她覺得很慶幸,在走投無路之際,居然會遇到這麼好康的事,一份工作、一個遠離塵囂的棲身之所!
「但是,實不相瞞……」她垂下眼瞼,左手輕撫月復部,靦腆地說︰「我現在懷著身孕,為您工作的話,不曉得會不會造成您的困擾?」
「喔?」原來你是一個準媽媽啊!」老人狀甚驚訝,一點也沒讓人看出其實他早已知悉一切。
「我未婚,準備獨力扶養小阿……」她擔心在民風淳樸的小地方,未婚生子會不會被人視為矣謁敗類?
「呵呵……有小阿是好事,孩子是未來的希望嘛!不礙事、不礙事!」老人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渴望已久的金孫就快到手了!
「老爺爺,您肯用我,真是太感謝您了!我一定會竭盡所能,把分內的事情做好。」她心懷感激,連聲道謝。
這個老人真是她的貴人!在她最需要救援的時候出現,適時提供了她一個避難所!
「哪里。」老人巧妙地掩去眼底一抹得意的詭笑。
「你說什麼!?」閻毀目光森冷,陰沉地瞪著簌簌發抖的手下,俊臉寫滿駭人的怒意。
「岳……岳小姐不……不見了……」明知是死路一條,森田宇也只能硬著頭皮,據實以告。
突然,噗的一聲,森田宇月復部挨了重重的一記,那駭人的力道,令他整個人趴跌在地上,痛得臉色泛青,額上冷汗狂飆。
「小……小的該死!」弄丟了主子最重視的人,他自知活罪難逃,但求保住小命,「我守在她座車旁,一步也沒有離開,我真的沒……沒料到……岳小姐會從後門溜走……」
砰!一記狠而快的左勾拳,讓森田宇飛撞門板,眼角瘀青、鼻血直流,壯碩的身軀倒地不起。
「你這個笨蛋!給我起來!」怒急攻心的男人,一手揪起挨揍的可憐蟲,另一手緊握成拳。
天殺的!這個笨蛋競連一個女人也看不住!更該死的是,那蠢女人……她真的迫不及待想從他身邊逃走!她怎麼敢!?
心中燃燒著煉獄的怒火,他像魔鬼般抓狂嗜血,再度掄起拳頭……
「大少爺,有消息!」
突然,他的得力助手Ray推門而人,瞥了鮮血披面的森田宇一眼,暗自慶幸自己及時趕到,希望接下來的消息足以消弭霸主狂烈的怒火,從而放過可憐的阿森!
「說!」
閻毀停住動作,卻沒有放松緊抓住森田宇領口的手勁,攻擊性絲毫不減,蓄勢待發。
Ray舌忝舌忝唇。糟糕!他低估了霸主的怒火,這個消息爆了出來,搞不好連他都自身難保,「岳小姐看的是婦產科,她……被證實懷了身孕。」
砰!
腦袋似被閃電擊中,閻毀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十指的松開,森田宇頹然癱倒在他腳邊。
她懷了身孕!?
閻毀閉了閉眼,眼皮抽搐、神色駭人。
他沒開口,誰也不敢作聲,四周一片死寂,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圍。
Ray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跟在霸主身邊多年,從沒見他這麼暴怒、這麼失控、這麼抓狂!
「我該殺了你們!」他冷冷開口,那股冷酷直叫人膽寒。
Ray腦袋一窒。天哪!就曉得會這樣!
主子多在乎岳小姐,那是有目共睹的事,現在,岳小姐不但落跑了,還帶著球跑……那可是霸主的傳人耶!同時弄丟了兩個重量級人物,真是雪上加霜,唉……罪加一等啊!
「是,屬下知罪!屬下該死!」Ray垂下眼瞼,「大少爺,我只懇請您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閻毀冷酷地眯起眼,眼中沒有一絲寬恕。
那是他的女人、他的小阿!
懊死的!弄丟了他最重視的珍寶,他們要拿什麼來賠!?就算他們死一千次、一萬次,也抵消不了他的損失!
「在受死之前,我們一定會把岳小姐和未出世的寶寶安全地帶回來。」
Ray請求道,「這樣,我們才死得瞑目!」
閻毀冷冷斜睇他一眼。
「哼!就這麼辦。」口氣冷厲嚴峻。
「是!多謝大少爺成全!」深深地一鞠躬,Ray快步上前,跑到森田身邊。
「還呆在這里做啥?笨蛋!快去把人給我找回來!快!」他不耐煩地甩手趕人,咆哮嘶吼。
「是、是!」一刻也不敢耽擱,Ray拖著森田奪門而出,忙著去展開他們的地毯式搜尋行動。
「可惡!一群飯桶!」
轉身,閻毀從酒櫃里抓了一瓶上好的烈酒,就著瓶口咕嚕咕嚕狂飲,殷紅酒液順著他嘴角淌下,胸口的揪痛一波比一波清晰而強烈,天殺的!竟是連酒精也麻痹不了失去她的痛苦……
「岳毓寧,該死的蠢女人!」他憤恨揪心、理智盡失,用力把酒瓶砸向牆壁。「不要以為你逃得了!」
乒乒乓乓,觸目所及的一切……古董花瓶、水晶、魚缸、玻璃窗等等,全在他高熾的怒火下化為碎片。
滿目瘡痍,一如他因她的叛逃而燒起煉獄之火的心。
「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揪回來!」他一拳擊在牆上,指背進裂、血肉模糊。
那痛,竟是不及他心里的萬分之一!
「該死的!」他咆哮著,猖狂地吼出他最深沉的執念,「你休想逃離我身邊!這輩子都別想我會放手!」
岳毓寧一驚而醒,圓睜的水眸盈滿惶亂不安。
有一瞬間,她不曉得自己置身何處,反而是剛才的夢境出奇的真實,閻毀瘋狂的怒容,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她搗著胸口,心跳狂亂不安。天哪!他受傷了嗎?
緊閉雙眼回想剛才的夢,她不由得微微顫抖。他是氣瘋了嗎?怎麼有人會用自己的頭去撞牆、用自己的手去槌壁!?
但,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被欺負折磨了這麼久,她不是很痛恨他嗎?所以,她應該很高興,盡避這只是一場夢……
但是,諷刺的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還直為他額上流下的鮮血、手上裂開的傷口、臉上痛苦扭曲的神情……而感到揪心不舍!
「這是夢,一個惡夢罷了!」
她拍打自己的臉頰,反覆低喃,希望這一招有效,能把壓在心口的擔憂不安驅散。
「怎麼?作惡夢?」老人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魔力。
「嗯。」
岳毓寧心虛地笑了笑。好傻呵!明知是夢,然而,她還是禁不住傻傻地為他心疼擔憂!
「看,快到島上了。」老人指著窗外,他們所乘坐的私人飛機愈飛愈低,準備降落。
「好美。」碧藍的海、青蔥的樹木,她一眼就愛上這里!
「這是個養胎的好地方。」老者笑眯了眼,「地靈人杰,在這里出生的孩子,肯定是人中之龍!」
岳毓寧一笑,「老爺爺,您真的很喜歡小阿耶!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您在說自己的孫子呢!」
「呵呵……」可不是嗎?他談的確實是自己渴望已久的乖孫啊!
「老爺爺,我幫您系安全帶,飛機要降落了。」
「好。」
閻老怪笑得合不攏嘴。他這個長媳真是乖巧!將來三代同堂,和樂融融,呵呵……真是幸福啊!
不一會兒,岳毓寧踏足在這片島嶼上。
天哪!島上還有美輪美奐的別墅,以及具有國際度假村水準的設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老爺爺,您究竟是何方神聖?」她狐疑地問。
「呵呵……我只是一個孤獨的老頭子。」閻老怪輕輕帶過,「岳小姐,希望你在這里住得愉快。」
「嗯。」她笑,「叫我毓寧好了,小寧也可以。」
語畢,心中一揪。小寧!?閻毀也是這麼叫她!
她甩甩頭,命令自己別去想他!
「怎麼了?」老人眼利得很,看出她心神不寧、情緒波動。
「沒……只是有點累。」
她絕不承認自己在掛念那混蛋家伙!
「快進去休息!」老人緊張得不得了,「你有身孕,一定要多注意身體,不能太勞累!」
「喔。」岳毓寧覺得好笑,她到底是來打工還是來養胎的?
「快,先到房里歇著!」閻老怪指示,「我叫廚娘準備吃的,寶寶在發育,可不能餓著了!」
「是。」她面有愧色。
差點就忘了她肚子里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需要她全神貫注的關愛和照顧。她不能受情緒左右,因為作了一個怪夢,就心情低落、喪失食欲,那對寶寶的成長不好!
是的,她一定要以寶寶的需要為優先考量,至于閻毀,她知道,她應該把他的身影拋到外太空去,不要想他,也不可以夢見他!
唉……知道是知道,然而,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