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諾從來不曾這麼遲歸!
段舜臣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在書房里來回踱步,隨著外面的天色漸黑,他的臉色也黑到不能再黑。
突然,一陣引擎的聲音傳來,把他引到窗口張望。
看到言小諾由一個男生護送回來,對方還親昵地把某件東西塞進她背包里,段舜臣黑眸一眯,胸口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痛擊了一下。
她果然交了男朋友!
他閉了閉眼,努力平順氣息,努力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在吃味。
他是她哥哥,他沒有立場吃這種飛醋。胸口之所以這麼難受,是因為……因為他關心她。
對!她遲歸,他會擔心;她交男朋友,他當然要知道對方可靠不可靠!她是他妹妹!哥哥關心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
下一秒,他長腿已跨出書房,朝她的房間走去。
「小諾!」他在她房門口逮到她。
「哥!?」見到他,她臉色刷地變白,開門的手有點顫抖,低垂的眸光看都不敢看他一下。
「我有話要問你。」
「對不起,我……我很累了。」她逃也似的溜進房,用力想把門合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不行!」她逃避的態度令他起疑,更令他光火。有了男朋友,就不想見到他了,是嗎?
強行推開門板,他臉色陰鷙,大踏步走了進去,一開口就是質問的語氣︰「你淋雨了?那個男的是誰?他有沒有常識的?已經這麼晚了,還帶著你到處亂晃,電話都沒打一通回來,不曉得人家會擔心嗎?」
「哥……」言小諾畏縮了下,被他來勢洶洶的怒意嚇了一跳。
「把頭發擦一擦!你這樣會著涼的。」見她渾身濕透,段舜臣極力控制瀕臨爆發的脾氣,逕自走到衣櫥前,想打開衣櫥拿毛巾。
「哥!」言小諾沖了過去,臉青唇白地護著衣櫥,「你……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說嗎?呃……我們到那邊去說……」
段舜臣濃眉一蹙,「你先把身子擦干再說!毛巾在哪里?」
「在……那邊!那邊!」顧不得東南西北,言小諾慌張地亂指一通。
他隨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黑眸巡遞了整個房間,一無所獲,最後落定在她愈形驚惶的小臉上。
「我……我背包里有面紙……」言小諾訕笑著,一臉窘迫地取下仍掛在肩上的背包,兩手胡亂地掏著。心焦意躁之下,挖出來的不是她急需的面紙,而是那張皺巴巴的驗孕單!她慌得又把它塞進背包里去。
「這是什麼?」他本來就在懷疑,送她回來的男生塞了什麼給她,現在,她欲蓋彌彰的行為更令他起疑心。
「沒、沒什麼……」
「給我!」段舜臣扣住她的手腕,沉聲命令。
「不!」她懷孕的事,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尤其是他!言小諾想奪回背包,怎奈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也敵不過他。
段舜臣單手制住她,輕而易舉取得她的秘密!
「哥!還我!不要看!」言小諾不停地用力掙扎,心里驚惶欲絕。
「這是什麼?驗孕單?」段舜臣臉色丕變,「你……懷孕了?」
言小諾伏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掉落。
段舜臣踉蹌後退一步。這個打擊太大了!他作夢也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成了別人的了!
「是剛才那個男生?那個姓趙的!?」他咬牙切齒,黑瞳閃著駭人的怒火,令人望而生畏。
言小諾搖頭,不停地掉淚。
「我要殺了他!」他咬牙低吼,高大的身軀蓄滿了瘋狂的怒意。
「不!」她嚇壞了,生怕他真的去找趟家賢算帳。
「放手!」俊容陰鶩,心里熊熊的怒焰,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冷酷無情的魔鬼!
「不是他!哥,不關家賢的事!」言小諾死命拉住他,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她不能讓他去找趟家賢的麻煩,「他只是剛巧遇到我,好心送我回家罷了!」
「真的?」
「你相信我!我跟他真的沒什麼,我們只是同學,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她不能把一個無辜的人拖下水。
「那你告訴我,讓你懷孕的男人是誰!?」
言小諾用力搖頭,打定主意守口如瓶,就算殺了她,她也不會把殘酷的真相說出來。
「告訴我!」見她執意相瞞,咬唇不語,慘白的下唇被咬破,滲出了血絲,段舜臣又氣又急,激憤欲狂,一拳槌在牆壁上,「你為什麼還要瞞著我?為什麼?你說,你說啊,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哥……」
那一拳用盡了力氣,他手上血肉模糊,言小諾痛在心里,上前想察看他的手傷得怎樣,可是,一念及衣櫥里的秘密,她忙又退了回來,堅守崗位。
殊不知,她這樣的舉止更引他懷疑。
「衣櫥里有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有!」
「如果你敢在里面藏一個男人,我會把他碎尸萬段!」段舜臣抓住她的身子,把她整個人挪到一旁,這樣她就不會阻礙到他了。
「哥!不!不要動我的東西!」言小諾無措地大喊。
段舜臣銳眸一掃,「你到底藏了什麼?」
「沒有!都說沒有了!」她矢口否認,極力要把他推離衣櫥,一邊胡亂地找著借口,「我……櫥里有我的貼身衣物,你不要看啦!」
幸好!他並沒有發現!現在把他推出去,還不至于太遲……
「這?這是什麼……」突然,段舜臣口氣一緊,手里挑起一塊染著血漬的破布,腦海中,某個沉澱的記憶隱隱被喚起。
「那……那是我畫……畫的……」言小諾說不下去,圓睜的雙眼無助地看著他找到另一件證物,她被撕毀的衣物。
這一刻她好後悔!她早該把這些破布全扔了,干嘛傻傻的留著。
「這?這是……」段舜臣閉上眼,眉心的皺褶顯示他在苦苦思索,「在高雄,那晚……我夢見你……你穿著……」
「不要再想了!哥,我求求你,不要……」
他倆的糾紛,在寧靜的夜里,早已驚動了家人。段名思和柔吟在門外探頭探腦。
「唉呀,小諾只是交個男朋友,晚歸一點,爸媽都沒說什麼了,大哥也未免管得太嚴了吧?」段名思不明就里,以為事情就這麼簡單。
「二哥,你進去勸一勸吧!」柔吟推著二哥,心里直祈禱,但願這場風波不要愈鬧愈大。
「我進去?才不要咧!你沒看大哥多火爆?我才丕要進去找死……」
「原來那不是一場夢!」段舜臣仰天長嘆,破碎的記憶拼湊出一副真實的面貌,閉上眼,男兒淚不由得滑下他寫滿悔恨的俊容。
「這衣服,是你那天晚上穿的……」他苦澀低喃,幽眸直勾勾地盯著她,「怪不得床單會破了一個大洞,是你把它剪下來帶走,因為上面有你的……」
「不要再說了!」言小諾搗住耳朵,淚流如注。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這一點,無庸置疑。
「不要再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段舜臣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有一種決絕的神情,他定過去,雙手圈住她顫抖的身子,「小諾,我要帶你離開這里!」
「哥?」她抬著淚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兄妹相戀,在我們的社會,沒有容身之地。我要帶你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我和你,和我們的孩子——我們要一起生活。」
「不!」她臉色刷白,簡直被他離經叛道的提議嚇壞了,「哥,你冷靜一點!我們不能一錯再錯啊!」
「我不管!古代的人也有兄妹通婚的!我們真心相愛,為什麼不能結合?我不甘心!不服氣!不!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就算與全世界為敵,我也不會放棄你跟孩子!」他大聲吼出自己的決心。
「不,不可以!」言小諾惶然無措,事情怎麼會演變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現在該怎麼辦?
「哥,我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冷靜一下!」
她哭著求他,他卻不為所動,緊抿的唇線顯露無與輪比的決心,他拉著她的手,察覺到她手上還戴著他們的訂情戒指,他不由得心中一暖,更加堅定了跟她雙宿雙飛的念頭。
他大跨步越過目瞪口呆的偷听二人組,往樓下走去。
他現在就要帶她走,天涯海角,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站住!」段宏天一臉怒容,剛才段舜臣吼得那麼大聲,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全都听到了。
「爸……」段舜臣頓了下腳步,緊握著小諾的手,卻一直沒松開。
「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爸爸嗎?」段宏天怒不可遏地甩了兒子一個巴掌,「你這個孽子!你想離開這個家,隨你去!小諾給我留下!你要下十八層地獄,隨你去!不要把我一個好好的女兒給帶壞!」
「爸,不……不是哥的錯,是我,錯的是我,全是我!」言小諾哭道,一切的錯讓她來背,她不要見他眾叛親離。
「爸,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我還是要帶小諾走,她是屬于于我的!」倔傲地抹去嘴角的血,段舜臣一手始終抓牢小諾,生怕失去她。
「你這個畜牲!」段宏天氣得快腦充血了,「你要女人,外面一大把,你怎麼可以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妹妹身上?你你你……」
「宏天,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段媽媽一臉憂心,見父子倆愈鬧愈僵,忍不住出言相勸。
「跟這畜牲,有什麼好說的!」一個向來乖巧听話的孩子,一輩子都不曾給他惹過什麼麻煩,現在卻像中了邪似的,一意孤行,難怪段宏天會這麼生氣。
「宏天,那件事你就告訴他們吧……」
「住嘴!」段宏天怒急攻心,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要走就讓他走,走了就永遠不是我兒子!小諾是我女兒,小諾不能走!」
「爸,媽,你們不要生大哥的氣,錯的人是我……」言小諾還在苦苦泣求。
「別說了,小諾,我們走吧。」段舜臣抓緊她冰冷的小手,黑眸在掠過媽媽臉上時,閃出深沉的歉意,「媽,恕孩兒不孝,不能續繼侍奉你和女乃女乃了。」
「為什麼不能?」這時,霍地傳來的,是段老女乃女乃慈藹卻又不失威嚴的聲音。
段老女乃女乃拄著拐杖,一步一艱難地走過來,段名思和柔吟忙上前,一人一邊扶住她。
「唉,我可憐的乖孫,孫女!」段老女乃女乃拍了拍小諾的背,對這對苦命鴛鴦寄于莫大的同情,「相愛是好事,為什麼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呀?」
「耶?」段名思和柔吟瞠大了不能置信的眸子。
天哪,女乃女乃是不是老糊涂了!?
「女乃女乃!」段舜臣繃了一個晚上的臉上,第一次掠過一個堪稱笑容的表情,「你不反對我和小諾在一起?」
「為什麼要反對?」段老女乃女乃笑得像孩子般愉快。
「媽!」段宏天發出抗議聲。
老人家白了他一眼,「現在家里誰最大?宏天,如果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媽,你就給我閉嘴,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
段宏天模模鼻子,唉,老媽子一席話,害他尊嚴掃地了啦!
「女乃女乃,」段名思實在看不下去,跑出來仗義執言,「你還搞不清狀況吧,現在是大哥要和姊私奔耶,他們是親兄妹,怎麼可以在一起!?」
「搞不清狀況的是你,小子!」段老女乃女乃用拐杖敲了他的頭一下,痛得段名思哇哇叫。
「你們別以為我老糊涂了,哈,我可是一點都不糊涂喔!」段老女乃女乃一臉得意又頑皮的笑,「宏天,茹心,舜臣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這個秘密我早在二十七年前就曉得了。」
「哇!什麼嘛!?」段名思第一個大叫,一下子多出一個親姊姊,一下子親哥哥又變成假的,真是夠了!
「媽,你……你都知道了?」段媽媽眼中含淚,嘴唇簌簌顫抖。
「唉,你從醫院回來後,一邊喂女乃水一邊垂淚,還騙我說,這是什麼產後憂郁癥的,唉……」老女乃女乃又長嘆了聲,「我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擔心老頭子會承受不了長孫胎死月復中的噩耗,怕他心髒病發作,這些我都知道。」
「媽,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提起第一個孩子流掉的事,雖然事隔多年,段媽媽還是忍不住傷心怞噎。
而段柔吟不但一點傷感都沒有,還興奮地大叫︰「這麼說,大哥和姊沒有血緣關系,他們可以相愛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不過,有一點我真的不懂,他們相戀明明是一件美事,為什麼偏偏有人暴跳如雷,硬要拆散這對有情人?」段老女乃女乃不客氣地挖苦某個處境尷尬的人,並沒有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而口下留情。
「媽,我……我並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我是不希望你傷心嘛,一旦揭穿舜臣的身世,我怕你……」
「要是我不曉得這個秘密,你就同時失去寶貝女兒跟兒子了,你這個笨蛋!」老女乃女乃難得這麼厲聲教訓兒子。
「是,是,母親大人請息怒。」段宏天一臉窘態,這難得一見的奇景,令段名思和柔吟忍不住掩嘴竊笑。
「太好了,我們家要辦喜事了……」段柔吟高興地拍手。
咦?她眉心一蹙,奇怪,怎麼都是他們在聒噪啊?男女主角變啞巴了不成?轉頭一看,嘩,原來人家兩個在深情對視耶!
「小孩子看什麼看,快回房睡覺去!」段老女乃女乃含笑趕人。
「什麼啦,我才不是小孩子哩!」段柔吟不服氣地皺皺鼻子,最討厭人家把她當作小孩子!而留下來當電燈泡,是她第二討厭的事。
「走啦,回房睡覺!」她扯了扯二哥的袖子,兩人扶著女乃女乃上樓。
段母也挽起老伴的手,雙雙回房去了,貼心地把一個幽靜的空間留給一對有情人。
「小諾!」段舜臣用力地抱緊她,心里還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恍如置身夢中。
這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她?
「哥……」羞紅著臉,她雙手環上他的腰,小臉偎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傻瓜,還叫哥?」他輕點她鼻尖。
回想他們所受的苦,他不由得嘆息。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不是段家的骨肉,也就不會愛她愛得這麼痛苦了!
「我已經叫慣了耶!」言小諾吐吐舌頭,知道他倆沒有血緣關系,這聲哥叫得特別甜蜜。
「哥,你不難過嗎?」她小心翼翼地問,「突然發現自己是領養的小孩,你……心里會不會很不好過?」
「傻瓜!」他在她問出傻問題的嘴上啄了一記,「我一點都不難過,相反的,我高興得不得了!可以跟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是,難道你不會渴望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不會想知道他們是誰嗎?」她從小是孤兒,她知道那感受。
段舜臣略一沉吟,「嗯,基本上,我還是把段家的人當作我的家人,名思是我弟弟,柔吟是我妹,你爸也是我爸,你媽就是我媽,你女乃女乃這麼多年來最疼的就是我。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沒改變,也不會變!」
他眸光熾烈地盯著她,「唯一的轉變是,我可以愛你了!從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女人!」
她柔柔一笑,知道他完全沒有負面的情緒,她放心了。
「我也好愛你,哥……」
段舜臣開懷大笑,這甜甜的一聲哥,叫得他骨頭都快酥軟了。打橫將她抱起,幽黑的眸子跳動著熾烈的火苗。
「呀!」低呼了聲,言小諾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會摔下來。
「小諾,噢,我的小諾!我要好好愛你……」抱著她輕盈綿軟的身子,他跨著長腿,迫不及待的往樓上臥房邁去。
他渴望她那麼久,也吃了那麼多苦,現在,他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哥……」她嬌羞的臉蛋染上另一波潮紅︰心髒失序狂跳,渾身漲滿了甜蜜的期待。
房門在他們身後合上,室內,溫度在極速飄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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