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歌舞升平,衣著亮麗的男男女女沉浸在光華璀璨的水銀燈下,低聲笑語伴著優雅的音樂浮動,就是沒有一點她立足的地方。
推開厚重的落地雕花後門,蘇願荷小小的身影顯得那樣孤單單薄。小女生尚未發育成熟的身子,硬是擠在乎點也襯不出亮麗色彩、反而顯得松垮單薄的小禮服內。
「唉!」輕嘆了口氣,在清涼如水的夜色遮掩下,她順利地逃出宴會熱鬧的地方。
她不喜歡這樣的地方,每個人都穿金戴銀!光華亮麗,但是沒有幾個有真心,就像她父親一樣。她知道要不是大哥今天逃走,跟父親來這個宴會的人,就不會是她了。
在她父親的眼中,她永遠是個候補。
沒有價值的候補。
卑說回來,這後院可真漂亮,就像個小型花園一樣。這家人也是有錢人家吧?雖然同樣生于富裕的人家,但是蘇願荷卻從沒感受到富家女該有的驕寵與自傲,有的只是無盡的壓力與孤單。
在角落坐了下來,發現那株曇花長得可真大,幾乎盤在涼椅的上方,成了一個大棚子。
「好香呵!」
她坐在曇花底下,深吸了口氣,發現幾朵同時綻放的曇花竟是這樣馨香馥郁。「不愧是月下美入!」
她喟嘆著。
「是啊!月下美人孤芳自賞,即便芳華璀璨也只綻放給懂花的人看。」
一個聲音的介入,讓沉浸在花香世界的她幾乎從涼椅上掉下來。她詫然揚首,發現一個佇立在月光下的影子,高大、孤傲!
「你是誰?怎麼偷听人家講話。」小女孩並不害怕,硬裝出來的凶狠口氣中多了兩分好奇。
「哈哈!」
爽朗的兩聲笑聲急促卻毫不掩飾。
「小女生不作欣賞月光美人的孤芳,改而當起帶刺的玫瑰來了?」
「你是誰?」
這人從剛剛就一副如入無人之境的模樣,瞧他那高大的身影,應該是個大人了,但是聲音又顯得相當的年輕。她想看看他,但月光不夠亮,瞧不清他的長相。
「我?不過是一個跟你一樣尋求孤獨的人罷了。」
「孤獨有什麼好?因為所處的世界容不下你,這種被迫的孤獨有什麼好?」
听不得那話語中的瀟灑閑適,她隨即反問,這與平時寡言的她可是大不相同。但有什麼關系,這是個陌生人,過了今晚也不再有再見的機會,就算再見恐怕也認不出彼此吧!
「你到底幾歲啊,說話像個小老太婆。」這個大男生聲音中帶著笑意,跟他剛剛出現時那個孤冷的感覺差別頗大。
「我夠大了!」
已經是個中學生的她挺了挺小肩膀,硬是裝出大人的模樣。
她最討厭人家看扁她,就像父親一樣,在他眼中她沒有多大價值。
看到小女孩的動作,加上他早就在這黑暗後院待著,眼楮比她適應黑暗,他看到她青澀的面龐在不合宜的小禮服下顯得笨拙,但她直視著他的目光卻閃爍著無可忽視的光芒。
這女孩是只被誤認為丑小鴨的逃陟!
「別急著長大,長大不是件快樂的事。」
他說,語氣中淡淡的愁緒讓他顯得有些朦朧,初時那種孤冷的感覺又來了!
「你不快樂嗎?我感覺得到你跟我一樣孤獨。」她忍不住同情起他來,小手貼上他放在涼椅上的大手,溫溫的觸感包裹著那大手的冰冷。
他的心竟意外地溫暖了起來。
「我不孤獨,瞧!那個晚會是為我辦的。」他說。
「為你辦的?」她好奇地問,半點不覺得她的手被他的手反握住有什麼不對勁。
「我明天就要去美國念書了。」
「美國?好遠哦!什麼時候回來?」她才在想說不定可以有個朋友了呢!
月光在此時變亮了,他的面龐清晰了起來。他是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年,深雋的五官與那雙帶著清冷憂郁的眼眸,就此銘刻在她初動了的芳心上。
「不知道。你呢?是什麼讓你坐在這里享受孤獨?」他像個老朋友地問。
這回她沒有伶牙俐齒地頂回去。
小肩膀聳了兩下,故作不在乎地說︰「我早習慣了。我是只丑小鴨,跟里面的氣氛一點也不相配。」一屋子的金光閃閃,哪里有她的容身之處。
「對,你是只丑小鴨,但是你終有一天會變逃陟的。在變逃陟之後,你可以選擇人群,也可以選擇做孤芳自賞的月下美人。」他溫柔地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我喜歡月下美人,只為等待它開花的人開放,雖然只在夜間短短幾小時,卻能璀璨動人,無所保留。」
這是她從園丁的口中知道的曇花特性,在家里孤單的她最喜歡那些花花草草,園丁也是她少數可以談話的對象。
「那麼你就當了月下美人,是你選擇了孤獨,而不是孤獨選擇了你。」
他的聲音飄蕩在清涼的月光下,美得就像場夢。
「如果我成了月下美人,你會是那個看花的人嗎?」她期盼的眼神仿佛等待著的童話公主。
「如果你的美麗只為我綻放,我願意獨享你剎那的璀璨。」他撥開她額際的秀發,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就像是個約定的印記一樣,這個吻也銘刻在她的心中。
「那你可要記得哦!」小女孩仰起的臉上有著初綻的光華。
少年的心中知道今日一別再見的機會渺茫,但是面對這樣一雙期盼的眼眸,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好的?我會記得。」他低聲的應允。
而這個承諾深深的被小女孩記在心底,往後每個有著清涼月光的夜里,她都會想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