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羅忐忑不安。
她下了班之後,不管趙健雅的熱情邀約,拒絕了她去百貨公司周年慶大拜拜的提議,胡亂吃了點東西,就回家了。
從六點半進到家門,一直到八點半她出門前往快樂診所,這兩個鐘頭的時間她只做了一件事情!被衣服。
她差點沒把衣櫃中每一件衣服都翻了出來。穿著套裝太嚴肅,會讓她看牙時更緊張;穿著T恤又太隨便,她不想要自己看起來邋遢;穿著小洋裝又太正式,比較像是去赴約會……雖然她的心情是這樣沒錯,可是那樣做太明顯了。
不過或許那只是她做賊心虛,學長說不定根本不會發現到她穿什麼呢!
最後,她在時間快要來不及的狀況下,只好挑了件還滿輕松的連身長裙穿,配上一件有點厚度的外套,好讓自己在這深秋季節里別受涼風吹襲。結果她剩下的時間僅夠她胡亂刷了兩下頭發,連把它夾起來都沒時間。
下了車來到快樂診所,宋新羅深呼吸兩口氣。看了看手腕的表指著九點十分,她放心地推開玻璃門進去。
「妳來啦?晚了十分鐘喔!」正站在櫃台後面翻閱雜志的袁裴熙抬起頭來說。
他的視線在遇到她時停住了。
那件小碎花洋裝讓她年輕了許多,有點寬松的設計柔和了白天她那種精明的形象,也讓她單薄的身子看起來有生氣許多。她的發披散下來,蓋在她臉頰旁邊的模樣給她一種脆弱的形象。她看起來有點無助,有點慌張,讓他想拯救她,所以他給了地一個最溫柔的笑容。
那一個剎那間他清楚意識到她接收到了這一個溫柔,因為她的緊張跟僵硬頓時退去了許多,臉上又重新有了笑容。
不知道為什麼,光這一個片刻,看到她因為他的笑容而放松下來,居然讓他有種莫名的成就感。
「我是擔心你還有病人沒處理完,所以晚了一點。」她笑著說。「那麼我現在要坐在哪里?要開始了吧?」
「妳喜歡什麼樣的音樂?」他走過她身邊,忽然停下來問。
「我喜歡輕柔的音樂,或者是爵士樂。」才月兌口說完,她馬上停住。「呃,我很久沒有听搖賓樂了。」
以前他們都在熱門音樂社時,社團內最常放的就是搖賓樂,甚至大家還曾經一起去听過外國搖賓樂團的演唱會。大白天的就去排隊等待,好參加晚上的搖賓演唱會。
其實那些樂團在嘶吼些什麼她都不大記得了,只知道漫長的排隊時光可以跟學長天南地北的聊天,真是一件快樂到不行的事情。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那試試這個。」他彈了下手指,隨即走到旁邊的音響前換音樂CD。
沒多久優雅、輕柔的音樂就此飄了出來,那鋼琴的鍵輕輕地敲動,彷佛只要閉上眼楮就可以看見輕柔舞動的音符。
她還在詫異于他的舉動,他已經牽著她過去診療椅坐下,不到半小時,她的牙齒即完成治療,再也不用被蛀牙給折磨了。
「都不痛耶,好神奇喔!」從診療椅被扶起來時,她還一臉的不可置信。
「有種賺到的感覺?」他笑著問。
其實最容易引起痛楚的療程已經結束,最後的工作一點痛楚也不會有,頂多有一點不適。可是他先前故意不說,好讓她對看牙建立更多信心。
「我覺得音樂也讓我放松許多。我喜歡這個音樂,感覺很舒服。」新羅站了起來,手臂上還有他剛剛扶她時所留下的熱度,她盡力地想遺忘那敏感的知覺。
「是嗎?我以為妳還喜歡搖賓樂甚于其它比較溫和的音樂。L袁裴熙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她,那目光似乎是過分專注了。
她清楚意識到他的目光,心慌地把視線移開,不敢與他四目交接。
「其實……」她低頭看到他穿著西裝褲的腿,發覺他有雙長腿,以前她就老愛偷看他,果然他還是一樣好看。「我以前就沒有很喜歡搖賓樂,就算有一些比較喜歡的,大都是SlawRock,反而不喜歡SpeedRock或是Mental味道很重的曲子。」
「那妳為何會參加我們社團?雖然名為熱門音樂社,但那邊瘋搖賓樂的人超過九成,我記得妳也常參加我們的活動啊!」
袁裴熙說話的聲音挺輕柔,听起來溫和而無害,或許就是這種聲音讓她忘記緊張,所以又抬起頭來看他。
這一看他那放肆的眼神差點又奪去她的理智。
「因為……你拿報名表給我,問我「學妹,要不要參加熱門音樂社?」不知道為什麼,我就乖乖點頭了。」
她永遠記得他站在那社團攤子前的模樣,陽光從他修長的身子後面照射過來,當時已經傍晚了,而他臉上的笑容比那陽光更溫和。她本來只是經過那邊要去另外一棟大樓上課,可是當他望進她的眼底問了這麼一句,她腦門轟地一陣亂,在醒過來時手里已經拿著報名表了。
想到當初乍見的那個剎那,或許是當初她太清純,對于感情也太過于生疏,才會把那一秒鐘的奇妙感覺擴大,儲存在記憶的深處舍不得拋開。可是她知道,接下來的這麼多年,她都不曾對其他人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種非常清楚的悸動,無法錯識。
就算當初他們沒有談戀愛,她還是非常的心動,而那種心動還沒有出現在其它人身上過。
「我說什麼妳都答應嗎?」他這次握住她的手臂,她若再刻意轉開臉就太明顯了。
她的目光接觸到他,人都還沒從回憶中那個魔幻時刻醒過來,他又用著那過分熱烈的眼神看她,讓她覺得自己所能承受的開始瀕臨極限了。
若不是他握住她手臂的手太堅定,恐怕她開始發顫的腿會讓她身子軟掉。「我……」
「那麼如果我說……」他的目光從她眼楮往下移,落在她的唇瓣上,流連了幾秒鐘,這才往回緩緩移動。他的目光像的動作,而他的聲音低沈得宛若純度最高的威士忌。「「學妹,要不要讓我吻妳?」那麼……妳也會說好嗎?」
她聞言身子一僵,感覺到他的臉靠得她那般近,她都可以感覺到他說話時吹拂在她臉上的氣息。
霎時間她多麼想要投降,只要輕輕地仰起頭,緩緩地閉上眼,那期待中的唇接著就會落到她嘴上。
她感覺到自己全身有種莫名的燥熱。或許是緊張,或許是出于興奮,正當她眼眸輕合,她也感覺到他一分分地接近她時,鐘發出了整點報時的響聲,牆上的布谷島從小木屋中飛出來咕咕叫著。
「唉,我討厭那只笨鳥。」他半開玩笑地罵道,她卻早已紅了雙頰。
新羅無助地低頭捏著自己的手,彷佛忽然對玩自己的手起了莫大的興致。
袁裴熙深呼吸了一口氣,讓剛剛緊繃的氣氛跟熱度退去。
正當宋新羅開始考慮要不要說再見離開時,他開口了,語氣中帶點興奮。「我知道一個有很棒音樂的地方,想不想去?」
「什麼地方?」她乍然揚首,差點撞到他的下巴。唉,他什麼時候又靠她這麼近的?
「去了就知道。」他對她頑皮地眨了眨眼,隨即轉身關燈跟電器,接著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袁裴熙帶她來到一個高級的鋼琴酒吧,有著現場的演奏,還有慵懶放松的氣氛。每一桌都自成一個小天地,既能保有隱私,又能享受服務。
周五的十點多,夜生活正燦爛,很多人吃過飯之後都會找個地方「續攤」,這個吧的客人以社會人士為多,所以可以省卻很多酒吧給人的那種吵雜跟空氣不良的負面感覺。
「想喝什麼?」他領著她坐下,一邊靠近她低聲問。
這邊說話的聲音都不大,倒是鋼琴的聲音飄揚在各個角落,給人一種澄靜的感覺。她馬上就喜歡上這里。
「我對酒沒有研究,你有推薦的嗎?」她看著手里的酒單,一點主意也沒有。
「妳不常喝酒是吧?那我幫妳點水果味道重一點的。」他沒有拿著酒單看,直接轉頭跟身旁的服務生低聲說了兩句,很快的服務生就走了。
室內的空調很舒服,她月兌掉外套,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發絲披散,無袖的洋裝露出她細致的肩頭,那小腿邊因著微風飄動的裙襬讓她更添幾分風情。
他身子往後靠坐在沙發上,眼楮卻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
酒很快地送來了,她的酒是櫻桃紅色的,喝起來果然很有水果味道。因為他的注視所帶來的緊張,讓她多喝了兩口。
「慢慢喝,這酒有後勁的。」袁裴熙舉起手里的威士忌說。
新羅的臉酡紅了。不知道是酒精的關系,還是她整個人放松下來的緣故,她眼楮開始閃閃發亮,彷佛對很多事情都開始好奇起來。「你喝的那個是威士忌?」
「是,加冰的威士忌。」他點頭,沒有錯過她眼底的好奇。
「我想喝喝看,可以嗎?我從來沒喝過威士忌。」她瞇起眼楮問,唇邊還浮起一抹嬌憨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很快地打敗了他。
「我怎麼覺得妳好像醉了?妳確定要喝嗎?」他有點遲疑。
正常人應該不會才喝半杯酒就醉吧?他已經盡量選酒精味道不要太重的酒,不過因為混合過,所以很多酒的後勁都頗有威力,這也難以避免。只是後勁沒有這麼早出現的啊!
「不行嗎?那我自己點一杯好了。」她舉起手就要招呼服務生,他在第一時間攔下她的手。
「這個酒精濃度很高,妳喝小口一點。」他投降了,把才喝了幾口的加冰威士忌塞進她手中。
她朝他滿意地一笑,舉起那厚實的玻璃杯啜了一口--
「好難喝喔!」她吐了吐舌頭。「味道好辣,你為什麼喜歡這個?」
他無言地笑著,遞給她早準備好的干淨紙巾跟開水。她接過來喝了一大口水,並且擦干淨嘴角後才將皺著的眉頭松開。
「妳說妳喜歡抒情搖賓,有沒有特別喜愛的曲子?」他的話題又回到音樂上。
「嗯,有啊!」她偏頭想了想。「NovemberRain吧,我最愛的一首,前面鋼琴的部分也很棒。」
「GunsNRosses我也很喜歡他們的歌。」他說著伸手拿起桌上的單子跟筆,開始龍飛鳳舞地寫著歌名,然後交給服務生。
沒多久鋼琴開始演奏出熟悉的旋律,她驚訝地看他一眼,只見他朝她眨了眨眼,頓時讓她很感載。
尤其當那熟悉的旋律一再敲打著她的腦子,因他而起的悸動也跟著敲打著她的心。
完蛋了,再這樣下去,暗戀恐怕沒辦法再滿足她。她怕自己會變得貪心,變得想要更多。
當暗戀增加了貪心,那個眷戀的感覺就不會甜美了,恐怕痛苦也會跟著出現。
她不確定自己能否承受更多的感情,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堊議自己陷落到這樣的境地。
她閉上眼听著那個旋律,腦子里面飛過的都是與他曾經有過的相處片段。那些畫面隨著音樂閃現,有的快有的慢,但就是無法讓她置身事外,無法讓她平靜。
當她開始因為內心的情感與回憶沖擊而眼眶中多了水氣,她緩緩睜開眼楮,卻發現他專注的目光平靜地放在她的身上,像是不曾稍移過。
那一刻她有點痛恨他的平靜。
他的目光就像不讓她有閃躲空間似的,教她無所遁逃。
就在這種心情的沖擊中,她看到他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拉起她來。「我們跳舞吧!」
她不知道何時換了曲子,不知道她怎樣被他那溫熱的手掌牽引著走向中間的舞池,只知道醒過來時已經在他懷中了。
他輕輕擁著她,兩人隨著輕柔慵懶的音樂緩緩舞動,他給了她空間,卻也給她一種被保護的感覺。
這一刻她不想讓腦子想太多復雜的事情,就這樣隨著音樂擺動,波動在那音樂的波動中。
她感覺得到酒精在她體內揮發,她的身子變得很輕松,她的顧己i也變得很輕薄,隨著風輕輕吹就飄走了。
她靠著他寬大的肩膀,額頭棲放在他肩上,感覺到一種放心。輕輕地吐出一聲嘆息,她完全放松了下來。
他擁著她的手緊了緊,這下她也感覺得到他身上的熱度了。
她忍不住抬頭看他,卻發現自己掉進一片海水之中。
「學長……」她輕聲喚。
「妳不覺得老是叫我學長有點怪嗎?喊我名字吧!」他的聲音低沈,他靠近她耳邊說話,稍早在診所獨處時的張力又出現了,這次有過之而無不及。
「名字?」她忽然覺得喉嚨干澀,在他鼓勵的目光下嘗試著。「袁……學長!」她的臉又脹紅了,彷佛要喚他「裴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任務。
「有那麼困難嗎?」他揶揄。「還是妳忘記我的名字了?」
她眨了眨眼楮,覺得酒精讓她腦袋瓜子不太管用了。
他攤開他握在手中的她的手,輕輕地在她手心寫字,指尖在她的掌心畫過,描繪出裴熙兩個字。「這樣……知道我叫什麼了吧?」
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的指尖帶著微量的電流,否則她手心為何有麻麻的感覺?當他這樣靠著她,低聲說著話,手指又在她手心亂畫的狀況下,她怎麼可能集中注意力?
包何況她不是不會寫他的名字,只是喊不出口罷了。
「新羅,閉上眼楮。」他的手指來到她臉上,滑過她的臉蛋,停留在她眼瞼上,像是只飛舞的蝶。
他有雙魔幻的手。
她被催眠似的合上了眼,他的唇隨即落下。
起初只是輕輕的,接著那唇上的壓力增加,她感覺到他的唇冰涼涼地輾轉來回,直到他的舌尖畫過,那溫熱的感覺讓她逸出一抹嘆息。也就在那一剎那。他的舌探入了她的唇齒間,用更親密的方式親吻著她。
她忍不住仰起下巴深入這個吻。
她整個人彷佛飄在空氣中一樣,她懷疑自己失去了重力,而耳邊的音樂旋律也被她的心跳聲給淹沒了。
如果不是酒精先松弛了她,她現在一定緊張到想再度昏倒。可是在這個時刻,這樣的感覺下,讓她感覺接受他的吻是一件再正當不過的事情。
那個吻很深也很長,長到她覺得緊靠在他身上是一件再恰當也不過的事情。自那一刻起她就真的醉了。
她與他一曲接著一曲舞動著,在輕快的曲子中相視而笑,在溫柔的曲子中彼此凝視,然後陷入另外一種曖昧的感覺中。
她不記得自己跳了幾支舞,喝了幾杯酒。當袁裴熙牽著她離開酒吧時,她整個人快樂得嘴角一直含著笑。
外面的冷空氣讓她清醒了一些,她才轉身,他就將她的外套蓋到她身上。
「穿上,晚上的氣溫很低了。」他見她反應不是很靈敏地穿著外套,索性動手幫她穿了起來。
「我不冷喔,我剛剛還流汗。」她又露出那種嬌憨的笑容,惹得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還是穿著。」他懶得跟她爭辯。
穿好了外套,他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我們去前面叫車,這邊招不到車的。」
結果他拖著她走了幾步,這才發現她沒有太多走動的意願。
「怎麼了?」他察覺到不對勁,停下來問。
她像個孩子似的嘟起嘴,這是她清醒時絕對不會做的事情。「我的腳好痛喔!」她干脆耍賴似的在旁邊坐了下來。
袁裴熙在她面前蹲下,握起她的腳踝,檢視著她腳上的細帶涼鞋,這涼鞋有點高度,或許正因為如此,她的腳有些磨破皮了。
穿著這樣的鞋跳了一晚上的舞,難受是難免的。
「來吧,我背妳。」他轉過身去蹲低,卻發現她沒有自動爬上他的背。
轉頭回去看她,發現她已經有點昏迷了,居然打起瞌睡來。
無奈地嘆息,他握住她的手臂,然後一個起身背起了她,這才調整她的位置。
她乖乖地貼靠著他的背,雙手還自動的環住他的頸項。
他背著她緩緩走在人行道上,晚上的冷空氣吹來,他感覺到她發絲吹拂在他的臉上,一種莫名的溫柔緩緩爬上心頭。
「新羅,妳睡著了嗎?」他忍不住想跟她說說話。「妳醉了是嗎?」
「我沒有。」她忽然很用力地否認,然後在他背上挺直身子,接著又癱了下來,渾然不覺這樣的動作對他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他清楚地意識到貼著他背上的那兩團柔軟,她的身子很軟,還有一種淡淡的花果香,不知道是因為她喝的酒,還是她身上搽的香水,總之那味道感覺非常舒服,也讓人覺得饑餓了起來。
他想咬她、想吃她,可是現在什麼都不能做。
「學長!」她忽然又叫了一聲。「我告訴你喔……」
「好,妳說,我在听。」雖然知道她大約醉了。可是他還是繼續跟她對話,忽然間他有點不想招出租車,想要這樣繼續背著她走了。
「其實我暗戀你很久了,我一點都不喜歡搖賓演唱會,我是為了看你……為了你才去的……」她邊說還邊打了個酒嗝。
「喔,是這樣呀?」他的聲音帶著滿足的笑意。
「還有喔……」她繼續呢喃著。
「嗯,還有什麼?」他輕聲問,彷佛在誘拐小阿似的特意放輕了聲音。
「還有我現在……到現在都還是非常喜歡你……」她說完這個就趴在他背上睡著了。
袁裴熙知道她睡著了,因為他沒有再听到她進一步的「告白」。
「很好,因為我也很喜歡妳。」他低聲地自言自語,背著她繼續往前走,但是心里頭的溫柔漲得滿滿。
街燈拉長了他倆交迭的影子,也拉緊了他們交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