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媚……」玄楓在夢中喃喃念著那個名字,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玄澈安詳如水的面容。
「三哥,你終于醒來了。」他還是那樣超月兌地笑著,讓玄楓在瞬間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
一把揪住他的肩膀,怒問︰「嫵媚呢?是不是你搞的鬼,將她打入地獄?!」
「人有人的歸宿,妖也有妖的去處,怪只怪你們相愛得不深,所以在第一關就敗下陣來。」玄澈冷酷地笑笑。「好了三哥,天下美女這麼多,如今你是鳳國的新皇,將來佳麗無數,定然會有人能勝過那個妖精的。」
玄楓臉色灰敗,如死一般的絕望。
「佳麗無數?我要的難道只是一個美女嗎?你不懂,你不懂,嫵媚對我來說,不是個會動的仕女圖,而是能牽扯我一生心魂的最愛啊!」他痛苦地坐起來,推開四弟,對太監吩咐,「我要出宮,立刻備馬!」
玄澈在旁邊冷冷地說︰「三哥,你是找不到她的。墮入地獄的妖精,只有永世輪回,不能超生,就是神仙都沒辦法。」
玄楓根本不理睬他的話,跌跌撞撞地沖出宮門。
駕上良駒,奔馬來到相府門口,他推開了驚慌失措來迎接他的丞相,筆直地沖向那片蓮花池。那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在那里,他們的宿命相撞,情劫開始。
憊記得當日來時,蓮花池一片燦爛嬌顏。但如今,未出盛夏之期,滿池的蓮花卻仿佛是冬季後的景象,只剩下殘枝敗葉。那株挺立在眾多睡蓮中,讓無數人為之傾倒的傾國容顏,更是無影無蹤,空空的,只留給觀者惆悵的感傷。
「嫵媚!」他絕望地喊著她的名字,但無論他怎樣聲嘶力竭,心力交瘁,依然喚不回她的影子。
「我不服!我不服!既然是人妖殊途,為何當初要讓我們相遇?為何讓我們墜入情網?難道這就是天意嗎?」他大聲怒問蒼天,心如椎刺,瀝血情殤。
他的聲音傳至天上,烏雲中雷聲隆隆,似是天意在做應和。
今生難道就此緣斷了嗎?五百年的歲月,一朝的情動,會是如此輕易的灰飛湮滅?他不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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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將嫵媚的妖靈放進一個紫檀的匣子里,匣子的雕刻精美如畫,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綠腰擔心地說︰「放在這里安全嗎?萬一這匣子被人偷走、毀掉,那……」
「這匣子是我母親留下的,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打開它,更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毀掉它,哪怕是雷劈火燒。」
他的自信讓她稍稍安心。
「請問今晚我睡哪兒?」綠腰背著手在他面前轉著。「不會又讓我睡到畫里去吧?那里又陰又冷,實在睡不舒服。」
玄澈嘲笑道︰「對于蛇妖來說,學會享受似乎不是-們的天性。」
「三百年夠人活上幾輩子了,我們蛇妖改個小習慣也不奇怪。」她拈起他桌上托盤里的一顆櫻桃,「比如這個東西,普通的蛇未必喜歡吃,但卻是我的最愛。」她仰起脖子一口吞下。
玄澈笑道︰「-吃東西的樣子倒是本性難移。」他用手指了指頭上,「房梁上如何?高瞻遠矚還清涼舒適。」
「你對客人還真大方。」綠腰對他做了個鬼臉,縱身躍了上去。
房梁的寬度剛剛夠她一個人躺下,從上面向下看,可以將這間屋子一覽無遺。
餅了片刻,玄澈也躺了下來。
綠腰趴在房梁上看著他,「你有沒有試過被人看著入睡?」
「現在豈非正是如此?」
「你不怕我半夜會悄悄溜下去吸干你的元氣嗎?」
「-可以試試看。」玄澈眼皮都不眨。「如果-真的這麼做了,只可能得到兩個結果。」
「什麼結果?」
「第一,被我殺了。第二,被別人殺了。」
「說來說去,我都是死路一條。」綠腰翻個身,看著房頂,「喂,鳳玄澈,人人都把你說得很厲害,做一個厲害的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回答,「無奈。」
「為什麼是無奈?為什麼不是驕傲?不是可以得意揚揚——」
「因為-不是我。」他打斷她的話。「記得睡前多念幾遍我剛剛教-的偈語,可以防身。」
「知道了。」她似乎不大領情。
兩人就這樣結束了談話,各自睡去。
但是過了好久,綠腰忽然喃喃說道︰「鳳玄澈,我現在覺得,你似乎也可以是個好人啊。」
等了許久不見他回答,只听到他平勻的呼吸聲,想他應該是睡熟了。
唉,這個人,該他睡著的時候他醒著,該他醒著的時候他偏偏會睡著,枉費她這句話還說得有幾分柔情蜜意,真是白費!
這些天連續折騰下,她也真的有些累了。翻身睡去,沒一會兒就進入夢鄉。
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玄澈卻慢慢睜開眼,望著窗外的明月如畫,嘴角浮起淡淡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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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澈為嫵媚歸正妖靈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每日早中晚他得運功三次,以一種古老的心法為其引位。
他運功時綠腰幫不上忙,只能在門外等候。
在楚王府的下人面前,綠腰從不出現,她只喜歡和那只黑貓說話。
「小貓,-的主人一年到頭都不在家,-不會悶嗎?」她伸手去模那黑貓的長毛。
那貓跳到一邊去,很不高興的樣子。
綠腰低下頭,「不如-跟我吧,跟著我照樣可以吃好的、喝好的,還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做,如果-用功修煉,也可以修個人身呀,難道-願意一輩子當貓,被人呼來喝去的嗎?」
擺貓眼珠骨祿碌地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諂媚地笑道︰「-看-長得這麼漂亮,連眼楮都會說話,要是變成了人,一定是個絕色美女,到時候有多少榮華富貴可以享受啊!」
擺貓當然不會回答她的話。
綠腰又說︰「-的主人有什麼好的?-看他總是陰陽怪氣,好好的皇子非要裝成道士的模樣,其實壓根兒就是個偽君子-知道嗎?他的房間里還藏著一張美女圖,嗯,一定是他老相好的畫像。」
說到這里,那原本懶洋洋趴在地上的黑貓突然弓身跳起,暗紫色的雙瞳一瞬間亮得驚人。
「怎麼?-也見過那張美女圖?那-是不是認識畫里的美女?」
擺貓盯著她,玻璃般的眸子流光四溢,有種難言的魅惑。
綠腰一瞬也不瞬地看呆了,好像這貓很有靈性,可以與她對話一樣。
這只貓果然非比尋常!她堅信自己的判斷。
但是要撬開貓嘴,叫她說出個所以然來,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這只貓是鳳玄澈心愛的寵物,要是要了什麼手段傷了她,自己八成會得到報應。
房門咿呀一聲響,玄澈從里走出。他看上去有些疲倦,擦了擦額頭的汗,瞥了眼門口坐著的綠腰。
「又在想什麼壞事?」他走下台階,坐在她身邊,順手抱起那只黑貓。
綠腰有些吃驚。在她眼中的鳳玄澈總帶著幾分高傲,說話做事非常講究,出身高貴又身負重任,怎麼也想象不到他會這樣自然地席地而坐,與她這個小妖精談天說地。
她細細地端詳著他的側臉。論容貌,或許他比不了五皇子鳳玄城的美麗精致,也比不了他三哥鳳玄楓的優雅瀟灑,但他卻如高山之雲、天邊之水,悠然出塵,清俊純澈得不似人間景色。
「看什麼?」黑眸神光投射過來,依然是深不見底。
「看你原來也有些姿色。」她嫣然笑道,心中斷定他身為大男人被她這樣調笑一定很生氣。
但他只是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嫵媚現在怎麼樣了?」見不能氣到他,綠腰轉而去問正經話題。
「要將她五百年的修行化掉絕非易事,化去了還想保住她的命就更難了。」玄澈用手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意思就是說,你也很難做到?」
「我只能盡力而為。」他的聲音沉穩得讓人安心。
綠腰取笑道︰「既然不能保證一定做到,當初干麼要攬下來?道妖向來勢不兩立,你這樣幫著妖精變成人,無論是被妖界還是道界仙界知道了,對你都不好,你不怕嗎?」
「-太高估我了。」他扯了扯唇角,「-所說的這三界中,都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意思?」
沒有他的立足之地?綠腰蹙起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听香姊和姥姥說過,鳳玄澈與仙界淵源頗深,他這樣的人最後注定是要位列仙班的,就算不能成仙,成為道家的一派宗師也不是不可能。
彬者,他只想做好皇子的身分就夠了?不,如今他已經是皇弟了。
但是鳳玄澈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政變,他仍然深居簡出,皇城中沒有什麼大臣來巴結他,楚王府照樣顯得非常冷清。
「你和鳳玄楓是同母所生的兄弟,但你們的個性真是南轅北轍。」綠腰托著腮,認真道︰「他想要什麼就不擇手段地去爭取,而你對權力似乎沒什麼?明明你可以幫他很多,你卻偏偏要遠定他鄉,避開皇宮的一切。你喜歡平民百姓的生活嗎?」
「我喜歡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皇子還是平民。」他淡淡地說︰「人生匆匆百年,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留給自己的時間只是一瞬而已。所以,我有時候看到妖精中的敗類不長進,真的為你們痛心。」
綠腰翻臉,「什麼敗類?你又自以為是地亂下判斷。」
「那-可曾想過,-活著的意義到底是索取憊是付出?從別人身上掠奪來的東西真的可以讓-幸福,心安理得嗎?」
她奮起反駁,「你們人類口口聲聲都是仁義道德,但是你們殺雞殺豬又為的是什麼?無非是填飽肚子,而我們吃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上天早已注定你們的壽命,你們靠掠奪別人的生命來延長自己的壽命,這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做的無奈之舉?」
玄澈沒有她那麼慷慨激昂,但是語氣雖淡,卻字字如飛刀見血,讓綠腰的臉色一變再變。
她剛要組詞反擊,卻听到房頂上有人陰陰地笑道︰「師弟的大道理說得正義凜然,卻偏偏把一個害人的小妖精藏在身邊,所為何來?」
綠腰赫然認出說話的人,正是玄澈的師兄,那個在城郊差點騙得她的信任,企圖捉拿她的人。
玄澈揚起臉,靜靜地回應,「師兄還沒有回九宮山嗎?」
「原本是要走的,想想這次來還沒有好好和你聊天,所以過來看看你,沒想到師弟這里這麼熱鬧,已經有人,哦不,已經有妖相陪了。」
那人翻身躍下,看向綠腰的眼神,直叫她打了個寒顫。
「這條小蛇你為什麼不殺?」他咄咄逼問,「你不是說與她早有過節,要親自動手嗎?若是師弟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動手,我可以為你代勞。」
他一步步走近,即使還相距七、八丈,綠腰已經可以感覺到對方濃濃的殺氣直撲而來。
玄澈長身而立,擋在她的面前,神情依然平靜,「師兄,這里是我的家,您應該沒忘吧?」
那人反問︰「她是妖,就應該誅殺,這一點你也沒忘吧?」
「殺與不殺,取舍在我。」
「你若不殺就讓給我吧!」那人左手疾抬,手中一串奪魂鈴嘩啷啷響起,綠腰一听到這聲音臉色都白了。
玄澈臉現怒色,但仍壓抑隱忍,「師兄,小弟因為敬你為客,所以一再忍讓,請師兄自重。」
那人卻哼哼冷笑,「我不「自重」又怎樣?師父向來說你天賦極高,為世人所不及。我就不信,憑什麼就能踩在我們的頭上?今天正好比試比試!」
除了妖與道,原來道與道之間也會有這麼深的仇恨和爭斗……
綠腰悄悄旁觀,看著那人恨極了的眼神時,她恍然明白此人的到來,絕非是為了殺她這一件小事,他要對付的其實是玄澈。
斑,看他那副德行,也配和鳳玄澈比?
頃刻,她就和玄澈同仇敵愾了起來。
拋掉以前種種的不快,她暗自拿定主意。一旦那人對鳳玄澈有所不利,她就要全力幫忙!
玄澈低垂著眉,很是無奈的樣子。「師兄,不論是你勝了我,還是我勝了你,與你我能有什麼改變?你不覺得我們自己打來打去,實在是太可悲可笑了嗎?」
「為了名譽而戰,我不覺得這是可悲可笑的。」那人又晃了一下奪魂鈴。
玄澈深吸了口氣,忽然對綠腰說︰「能不能借-的發帶一用?」
「發帶?」她順手抽落遞給他,「當然可以,不過別弄壞了。」
「不會。」他的手一抖,那條青色發帶變成長長的軟鞭。「師兄,此時我仍想勸您一句……」
「少-唆!」那人搖起奪魂鈴,滿天彌漫著幽靈般的鬼影,層層地包圍向他。
玄澈站在原地,手腕抖動長鞭立刻擊碎了所有的幻影。
那人變了臉色,奪魂鈴搖得更響,鬼影也越來越多,玄澈仍然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僅憑長鞭周旋。
綠腰在旁邊看得驚心動魄,漸漸地,她幾乎看不到玄澈的身影。鳳玄澈的身體完全被鬼影包裹,難道他已經快抵擋不住了?
她正準備召喚出自己的劍,一同參與戰局,忽然眼前寒光一閃,在鬼影中有異物從後面飛向玄澈的背心。
卑鄙小人!居然暗地搞偷襲!綠腰憤而拔劍沖上前,長劍迎著寒光踫撞過去。
然而她失算了,那道寒光沒有與她的劍刀相撞,反而一飛沖天,于是她隨著劍身追了上去——
「當心!」滿天的鬼影如迷霧驟散,玄澈飛身而起,奮力去拉綠腰的手臂,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綠腰本以為她可以將那道寒光擊落,飛起後才發現寒光消失,正在她四處梭巡的時候,只覺得背後驟然劇痛,直直地從空中跌落。
此時玄澈也已躍到她身下,一把將她抱住落回地面。
「哼,小小蛇妖還敢自不量力和我斗!」
那人揚起手,正要進一步處置綠腰,玄澈突然閃電揮袖,如雷鳴海嘯的一拳重重擊在那人的胸口。
「噗」的一聲,那人噴出一口鮮血,不敢相信地瞪著他,「你居然為了那個蛇妖打我?」
「你若再多留一刻,我也許還會殺你!」森冷的殺氣與凜然的盛怒同時浮現在玄澈的黑眸中,他燃燒的眸光如利劍烈火讓那人頓時愣住。
「好,好,你等著,我會去回稟師父,看他老人家如何處置你!」
對方倉皇逃離。
綠腰咬牙忍著疼,強笑道︰「為了我要被師父罵,後悔嗎?」
玄澈望著她,「為了我挨這一刀,-後悔嗎?」
她搖搖頭,笑道︰「不悔。」
「我也不悔。」說完,他自懷中掏出個瓶子,倒出一粒藥塞進她嘴里,「服下去,守住-的心脈,我為-運功療傷。」
「可能,有點小麻煩……」她的笑容在他的眼中越來越朦朧,聲音開始變得含糊不清。「這個刀上喂了毒藥。你要小心,那家伙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玄澈只覺手腕一沉,綠腰已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