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掛上電話,蘇沐晨淡笑著望向對面那個男人,「看,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太多事了。」對面的那個人,俊美的儀表、冰冷的氣質,除了失蹤已久,讓念情遍尋不著的那個明千藏,還能是誰。
「我如果不多事,你們可能要誤會彼此一輩子。」蘇沐晨笑道︰「幸虧我攔住你,否則你現在大概在紐約的別墅里一個人摔盤子,摔碗生悶氣呢。」
「但是她畢竟和一個男人共度一夜。」明千藏咬著牙說︰「她是成人了,為什麼會犯這種錯誤?!」
「也許那並不是她自願的。再說共度一夜也不代表就發生過什麼,否則她現在不會因為你的失蹤急成這樣。」蘇沐晨眨眨眼,「怎麼樣,是你要去找她,還是讓她繼續著急下去?」
「我現在沒空。」明千藏冷冰冰地回答,「方氏的董事會不是快開始了嗎?你還不盡快趕過去?」
「不著急,還有兩個小時。」他伸個懶腰,「昨天半夜被你抓過來看文件看到現在,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不給我,我看我得考慮換個東家,給你們明家干活簡直是在賣命。」
「記得替我盯住那個人,他大概快要按捺不住行動了。」明千藏故意扯開話題,「方氏的股票最近有變動嗎?」
「變動不大。幾個老家伙在慢慢地拋售股票,每次拋售的數量都很小,所以不是很引人注意。」
「嗯,就這樣悄悄地收購下去,一個月後應該可以拿到百分之四十的股權,到時就可以召開股東大會,重新改選董事人選了。」明千藏簽署完手邊的一份文件,見蘇沐晨還不走,蹙起眉,「還有什麼問題?」
「我一直在想……」蘇沐晨若有所思。
「什麼?」
「你這樣對念情,不怕她會生氣嗎?」蘇沐晨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也許她會憤怒、會傷心、會怨恨你……如果她對你絕望,你們的感情無法挽回,這樣的結局是你想要的嗎?」
「這不是結局,只是開始。」他輕闔上眼。
「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對她的感情?為什麼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蘇沐晨問︰「難道一定要這樣你追我藏地玩著感情游戲你才會覺得有意思?」
「我不想輸。」低低的聲音吐露出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蘇沐晨微微怔住,「你怕輸掉什麼?」
擺眉深鎖,或許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更或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怕……」他喃喃低語,「怕輸掉一切。」
心,感情、愛……所有的一切。如果投入得過于熱中,全部燃燒殆盡卻換不來相同的熱情回報,對于他來說就是輸了。
「況且,我只是拿到自己應得的。」明千藏用冷淡卻強勢的口氣又說︰「同時,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和我明千藏作對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好可怕的宣言,應該錄下來放給你的敵人听。」蘇沐晨終于站起來。
明千藏直視他,最後警告,「不要泄漏了這件事。」
「我有分寸的。」蘇沐晨揚揚手,「于公于私,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放心了吧?」
「保持聯絡。」明千藏又低頭埋首于堆積如山的文件之中。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是無法隱藏的波濤洶涌。
如果不是蘇沐晨昨天到公司來找他,強行要介入他和念情的事,也許此刻他真的會飛到紐約去,一個人獨自生著悶氣。
真沒想到,蘇沐晨居然是念情同父異母的哥哥,難怪念情對待他的態度格外不同。先前據線人報告,蘇沐晨偶爾會參與方氏企業的重要會議,當時他還百思不得其解,原來答案竟是如此簡單。
所幸妒火和憤怒沒有燒得他理智全沒了,一冷靜下來,他不禁開始思考自己與念情的感情和關系。如果她真的喜歡趙曉東,她還會這樣玩弄他對她的感情嗎?她會隱瞞不說嗎?答案都是否定。
從他們訂婚,到現在的關系,每一步,念情都是出于絕對的自願。她和趙曉東的關系雖然親密,但決不至于發展到戀人階段,否則這幾年他在美國的時候他們的關系早就該開花結果了。
那麼,既然念情沒有做,這些假象和誤會又是從哪里來的?僅僅是他的疑心病作崇嗎?當然不只,這其中還有一個心思詭秘的人藏在後面,妄圖操縱一切。
微微冷笑,既然已經明白所有的前因後果,他就不會坐以待斃。敵人所加諸在他身上的,他會十倍、百倍的奉還,否則他就不是明千藏!
念情坐在會議室中,目光梭巡著一屋子的董事們。每一季都要召開的董事會一向乏味,內容以報告方氏的營運狀況為主,董事們很少會提問題刁難,但是今天的氣氛真的不對。董事中年紀最長的三位元老率先發難,指責她的經營方針有問題,接著其他幾個小董事也開始大著膽子犯上作亂,質疑營運報告的真實性。
她捺著性子听完一干人的話,還要擺出一副大度且無所謂的姿態回答,「如果各位覺得我的營運報告有問題,可以下個星期再召開一次董事會,我會交一份比現在這份詳細十倍的新報告。」
「方小姐,」三元老之一的李董事打斷她的話,「我想-沒有听明白大家的意思。听說-本來是在畫漫畫的,畫漫畫和做生意之間應該是沒什麼共通之處吧?要知道李白有句詩說︰「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覺得方小姐的才能應該是在畫畫上面,而不是做生意上。」
念情微-星眸,「您的意思是要趕我下台?」
「是讓位于賢。」三元老之二的宋董事也來補充。
「那麼,在座的各位董事都是這個意思了?」她提高聲詰問,底下雖然沒有人回答,但是看眾人的表情,已經等同于默認。
念情按捺住心頭的怒火說道︰「好,既然如此,請各位準備一份詳細的書面報告,說明我必須辭職的理由。另外,要改選董事,第一步就是要召開股東大會。按照規定,你們必須擁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股份才可以召開股東大會,我等著各位的好消息。」
她起身第一個退場,趙曉東追了出來。
「要不要我去查一下?他們的背後一定是有別人在操縱。」
微微一頷首,念情也覺得奇怪。這些董事向來怕事,只知道貪圖享受,怎麼這陣子對她的反對聲浪如此大?把她拉下來對他們真有好處嗎?
趙曉東一得到她的同意,旋即匆匆離去。
「會議結束了?」蘇沐晨姍姍來遲,瞥了眼從會議室內魚貫走出來的人,低聲問︰「有什麼事嗎?」
「群臣造反,天下大亂。」念情皺緊眉頭,「你怎麼現在才來?」
「臨走時有事絆住了。」他笑問︰「怎麼,他們真的不滿足于現狀,要把-趕下台了?這不是正合-意嗎?不如干脆退出公司,放手不管,重執畫筆去過-最向往的那種自由散漫的幸福生活。」
「要放手也必須等我壓下這些事再說。」她郁悶地說︰「雖然我不想管,但是公司是爸爸留下的,我絕不能輕易拱手讓給別人!」
「念情,查出來了!」趙曉東激動地跑過來。
「查到什麼了?」念情緊張地問。
「最近那三個老家伙正在悄悄地拋售公司的股票。」
「拋售公司股票?」她困惑不解,「他們想要趕我下台,應該是收購股票才對啊。」
「他們確實是在拋售,而且還是受人指使的,因為他們所有拋售的股票都進了同一家公司的口袋。」
「哪家公司?」
他一字一字地說︰「明氏財團。」
「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了?」明老夫人一邊排著手里的塔羅牌,一邊言詞犀利地問著孫子,偶爾瞥了他一眼,冷嘲熱諷地又說︰「怎麼皺著眉頭?你不是總認為自己沒有辦不成的事嗎?如今是什麼事難倒我們明大少了?」
「我只是路過這里,順便來看看您。」明千藏說︰「如果您不喜歡看到我,我可以離開。」
「你回來,給我坐下!」明老夫人高聲喝令,然後將手中的牌合攏在一起,遞給他,「抽一張。」
「干什麼?」明千藏向來不信這些算命之類的玩意。
「叫你抽你就抽,哪來那麼多廢話。」
明千藏只好伸手隨便從其中抽出一張牌,翻過來一看,牌面上畫著一個小丑,文字標明︰愚者。
「這就是現在的你。」明老夫人哼哼一笑,「陷在愛情里的傻瓜,看不清道路,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我不會為任何一份感情沉迷……」
他剛開口就被明老夫人打斷,「這是你的原則,是吧?所以說你抽到這張愚者真的是實至名歸。在感情的世界里,有原則可言嗎?你以為你是在做生意?給對方一百萬美金,對方就能回報你價值一百萬的感情?」
明千藏微震,今生他第一次認真地正視女乃女乃,正視她的話。
「五年前我就看出來了,那個丫頭是你命里的克星,」明老夫人得意地笑,「我就是想看看你吃苦頭的樣子,總是高高在上地繃著,連我都替你感到累。」
「克星?」他無聲地苦笑,「也許吧,因為我們都只愛自己,都過于自私了。」
一張塔羅牌丟到他臉上,明老夫人斥責道︰「說你愚蠢還真的是沒說錯!你們要是只愛自己,你現在會愁眉苦臉地坐到我面前嗎?唉,千藏,我問你,你是不是很在乎那個丫頭?很想得到她?」
他咬著下唇,沒有回答。
「不說就是默認了?對不對?那好,你有沒有親口告訴過她,說你很在意她,很愛她?」
「我……」
「你說不出口,生怕會被拒絕是不是?」明老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驕傲是送給敵人的,不是留給自己的愛人的。」
「女乃女乃!」明千藏的眉心揪成一個結,「-不了解。」
「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有什麼不了解的?我听過的愛情故事都比你吃過的飯要多!」明老夫人雖然語氣嚴厲,但是神情卻變得黯然。「知道你爺爺是怎麼死的嗎?」
「爺爺?」明千藏不明白她怎麼會把話題扯到死了很多年的爺爺身上。「他是心髒病突發去世的。」
「沒錯,心髒病突發,但是之前我卻不知道他有心髒病。就因為我們是政治聯姻,我們都以為對方不愛自己,所以也不肯付出愛去關心對方,甚至你爺爺幾次因為心髒病發入院檢查我都不知道。他死的那一天,是我們結婚十周年紀念,我做好飯在家里等他,想和他說一句以前我從來沒有說過的話,但是他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我。」明老夫人說到這里,停下來沉默許久,「千藏,從小我管你、罵你,就是怕你變成一個冷血無情又遲鈍的人,但是即便我做了這麼多的努力,你卻還是繼承了明家人性格中最大的缺點。為了愛,變得勇敢一些、臉皮厚一些,並不是可恥的事,你明白嗎?」
明千藏默然起身,走出去。明老夫人的目光並未追隨他的背影,而是放在面前那迭牌上。垂手翻起一張,牌面是--命運之輪。
「命運之輪開始旋轉,傻孩子,看來連老逃詡幫你了。」
此時玻璃窗上出現一條又一條細細的水線,水線越來越多,將玻璃打濕。
下雨了。
念情在公司里忙到九點,手里的工作依然是堆積如山。她手里握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雖然在股東中佔有最大的分量,但是如果明氏把三大元老董事的股票都買進,再在市面上收購一些散股,就擁有足以和她抗衡的力量。論財力,剛好轉的方氏是無法和如日中天的明氏較量的,如果展開收購大戰,她必輸無疑。
「在法律上,明氏有沒有漏洞可以抓?」她問趙曉東。今天他一直陪她工作到現在。
「這要諮詢一下律師,」他看了一眼表,「我這就去聯系。」
忙到現在,全身上下都肌肉僵硬,屋子中沉悶的空氣讓人窒息。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忽然有雨滴打到她臉上,于是她才發現,已經下雨很久了。
「連透口氣的機會都不給我。」她懊惱地嘀咕,剛要關窗,卻-起了眼。
街邊的路光幽幽地照在一部停靠在街邊的車子上,車燈並沒有打開,但是那部車子的款式非常的少見,她只見一個人開過這部車,明千藏!
貶是他嗎?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
「念情,我已經聯絡到顧律師了,他說今晚他要先去查閱一下相關書籍,明天早上會親自過來給-答復。」趙曉東跑進來看到她呆呆地站在窗邊,不由得埋怨道︰「外面正在下雨,怎麼開著窗戶站在那里吹風?-不怕感冒啊?」
他走過來一把將窗戶關上。
「我看我們需要查一下公司有多少可以調動的資金,以及可以向銀行貸款多少來打這場仗。」趙曉東低頭說完察覺到她全無反應,又抬起頭,「-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
「我出去一下!」她忽然奪門而出,沖進專用電梯一直到達最底層。
沖出公司大門,那部車還停在原地。她怔怔地站在門前,雨水從眼前落下,將她與那部車隔成兩個世界。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門緩緩打開,一道挺拔高瘦的身影站在車門邊。接著,車門被反手關上,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風雨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任由滿天大雨將他的全身打濕。
像是受了蠱惑一樣,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腿,一步步走進風雨里,走近他。在他們彼此的眼中,沒有風雨,沒有燈光,沒有周遭的一切,只有對方。
終于,像走了幾個世紀,他們面對面,咫尺不到的距離。
「你終于肯見我了?」此時的她並沒有他所想象的消沉蒼白。
「我听說-一直在找我。」他的視線定在她的臉上。
她露出一絲苦笑,「現在來是想在勝利前提早看我沮喪的樣子嗎?」
他緩緩伸出雙臂,張開,迎向她,驀地將她擁進懷里,熱烈卻混合著雨水苦澀的吻在瞬間吞沒她的意識。
「念情,不要恨我,因為我不能失去。」許久之後,他的唇-到她的耳際,充滿痛苦和熱情的聲音重重地敲在她的心上。
心在輕顫,不知何時,她的雙手已經環抱著他的後背,雨水模糊她的視線,滑過她的唇邊,「可是,你的所作所為正在慢慢地將我推開。」
「很快-就會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因為這一生我唯一不想傷的人就是。」
修長的手指撥開遮擋她視線的濕發,他淡淡一笑,如同少年時的純真燦爛,讓她為之眩惑。他這樣的善變,一會冷酷一會柔情,到底哪一張面孔下才是真實的他?
「你全身都濕透了。」她皺眉想將他拉到可以擋雨的地方。
「沒關系,這樣才可以更靠近。」他凝視著她的面龐,沒有移動的意思。
「哈啾--」最後卻是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如果你的目的想害死我,大可以不用這種方式,用商戰的失敗來打擊我比這個更有效。」
他將車門拉開,把她拽進車里,扔了條干淨的毛巾給她。「還不相信我嗎?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毀滅-所擁有的。如果我想得到方氏,不需要用這種笨方法。」
念情也一直覺得可疑,听他這麼說更覺得自己的懷疑沒有錯。如果千藏真的有心想掠奪方氏企業,早點娶她進門不是更快更省?反正她在商業方面沒有天賦,結婚後公司鐵定要一並交給他打理的。現在這樣大張旗鼓地和她作對,動用千萬資金收購股票,如此的吃力不討好,一點也像是他會做的事。
「那麼……」她動了動唇。
「那麼我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對不對?」他從車子後座上拿過一個封好的卷宗,交到她的手上,「這些文件我本來想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再給-看的,我很怕-先看了不相信這些資料,以為是我在杜撰胡編,畢竟他認識-的時間超過我認識-的。你們又朝夕相處這麼久,-所賦予他的信任可能遠超過-對一些親朋好友的。」
念情猶豫著,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你在說誰?你是說……曉東?」
榜厚的卷宗記錄的並不只是趙曉東一個人的資料。從一個名叫萬達的集團倒閉開始,一直到萬達集團的董事長萬永明的自殺身亡,卷宗內都有詳細的紀錄。而趙曉東的個人簡歷上赫然寫著--
萬曉東,萬永明之子,後隨養父更名為趙曉東。
念情越看越吃驚,「曉東的家世原來是這樣的……」
「-知道問接害死他父親的人是誰嗎?」明千藏沉聲說︰「就是你們方氏。在當時的金融風暴影響下,萬達集團投資地產失敗,方氏原本是其合伙人,但卻也第一個撤走資金自保,這在當時的大環境下本無可厚非,可也因為如此,萬達債台高築,無人施以援手,萬永明終于走投無路服毒自殺。」
手指輕顫,念情從未听說過這些事,對于趙曉東的出身,也只知道他是被趙叔領養的而已。
「-懷疑他接近我另有目的?」念情終于明白為什麼明千藏一直對趙曉東有很深的敵意。原來那並不是敵意,而是戒備。
「他從一開始就過于仇視我,似乎針對的並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身分。」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明千藏就在趙曉東的眼里看到一股壓抑很深的嫉妒。「他恨奪走他富裕生活的人,更恨所有過這種生活的人。我不敢說他一開始接近-就懷著什麼惡意的目的,但是最近從我所掌握的情報來看,他正在以權謀私企圖鯨吞你們方氏的資產。」
「不可能!」念情月兌口而出,大腦里一片混亂。曉東是她向來最倚重的屬下,對她言听計從,處處為她著想,他會背叛她?!
明千藏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會這麼說,所以我才一直隱瞞到現在。如果不是因為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怎麼了?」
「沒什麼。」他呼出口氣,「-不信我也沒關系,只要-暫時別泄漏我給-看的這些調查內容,等到臨時董事會召開的時候,-就會明白一切了。」
念情看著他的側影,「你總是這樣,好像掌握著一切,卻從不肯將你的心事說給我听,讓我猜了又猜,就是猜不到你的心里。」
「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他打斷她的話,右手穿過她的短發,托住她的頭,將她拉近到自己身邊,黝黑的眸子即使在車內沒有半點燈光的情況下也依然閃爍清亮。「念情,我想問-一句話。」
「什麼?」她明顯感到自己呼吸困難。每次他靠近她的時候,這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就緊緊壓在她的胸口上。
「-有沒有愛過我?」他非常認真,專注地盯著她,這句話問得很輕很淡,讓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產生幻听。
「你說什麼?」她本能地反問。
「我不想重復第二遍。」他知道她听清楚了。
最近他帶給她的混亂實在太多,多得她根本應付不暇,大腦沒有多余的空間來運轉。「千藏,有很多事是我所不了解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愛,或者不愛,最多只有兩個字的答案。」他的目光從未離開她。
她咬咬嘴唇,迎向他的問題,「我听千曉說,你曾經對她說過,我們並不相愛。」
「相愛是互動的過程,我不知道-是否能給與我足夠的回應。」他的話簡單卻點明一個暗藏的意思--他,是愛她的。
「愛不愛你?既然這是互動的,那麼你要先給我一個答案,這才能讓我下決定是否要拿足夠的感情回應你。」這一次她不準備吃虧又被他騙,咬定了原則不肯先松口。
他的手指觸踫著她的唇,微微一笑,「總算知道反擊了,好吧,等到一切都結束的那天,我們一起把答案告訴對方。」
吻住她的唇,外面的迷蒙細雨已無法籠罩住他們燃亮的心。
他將她深深圈進懷中,不願再放開。
方氏的臨時股東大會在三天後舉行。明千藏因為成功收購了方氏百分之四十的股票而順利成為方氏的第二大股東。念情雖然手上握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還是沒有權力阻止股東大會的召開。
這三天里趙曉東竭力尋找阻撓明氏吞並方氏的方法,但卻都徒勞無功。
鄙東大會召開的這一天,明千藏和念情代表各自不同的立場出席,兩人從一進場到落座都不發一言,更不多看對方一眼。
大會的程序簡單而短暫,明千藏聯合了方氏股票的一些散戶持有者,以方氏近兩年營運不佳,無法為投資者帶來更大收益為由要求念情讓出管理者的位子。
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念情始終低著頭,眼楮不知道在看哪里,很木然地听著眾人的討論。
大會主席最後統計,明氏企業一共得到股份持有者百分之五十一的支持率,而念情這邊只得到百分之四十九的支持率。大會通過了明氏提出的決議,念情被剝奪了經營權,新的執行總裁將在之後的大會上重新選出。
方氏與明氏的這場經營權爭奪之戰以方氏的慘敗而告終。
貶議結束後,明千藏故意走到念情和趙曉東的面前,似笑非笑地說︰「念情,如果當初-肯嫁給我,也許今天就不用鬧到這種局面。」
他和念情的未婚夫妻關系外界並不知道,而他說話的聲音也非常的輕,只有念情和趙曉東听見。
念情這時候才抬起頭,很淡漠地說︰「不要太得意,你想得到的未必就一定能得到。」
「我從未輸過。」明千藏驕傲地抬了抬下巴,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中離場。
「曉東,我們該怎麼辦?」念情彷佛被抽走渾身的力氣,跌坐在椅子中站不起來。「方氏沒有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爸爸。」
趙曉東捏緊拳頭,雙目中進發出如狼一樣犀利的光芒,聲音像從牙縫中擠出,「我向-保證,他不會從方氏得到一分錢!我保證!」
深夜十二點。整棟方氏的大樓都已經停止運作。只有十二樓的會計部窗口還透出一盞幽幽的光。
賴乒庀 杌疲一道黑色的人影在這點微弱的光線下正在拚命地翻動著什麼本子,時不時還拿著筆做一下修改。黑影的動作敏捷也很輕巧,彷佛是個老手。
接近凌晨一點的時候,他像是大功告成,輕輕站起身,將一切歸置于原位,然後又從門口提了一個桶進來,將里面的液體全部傾倒而出。
一簇火光在黑暗中跳躍,劃出半弧似要拋出-
那間,啪地一聲,似從黑夜瞬間轉為白晝,屋內燈光大亮。
明千藏出現在門口,斜靠著門框對屋中那位驚惶失措地人說︰「這麼晚了,你還在加班?方氏給了你多少薪水讓你這麼賣命?」
「是你?」趙曉東-起眼楮,「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里就快是我明家的產業了,我高興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明千藏微微一笑,環顧四周,「不過你加班的習慣真奇怪,臨走前還要拖一遍地?怎麼地上是濕的?」
「我愛干淨,你管不著。」趙曉東想奪門而出,但是明千藏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還故意抬頭看了一眼門上的牌子,「奇怪了,這里不是會計部嗎?怎麼你這個市場部經理居然會出現在這?」
趙曉東悄悄握緊的拳頭在這一刻全力揮出,原本以為一擊就中,不料明千藏早對他有所提防,閃身避過後冷笑道︰「還沒等我去揪出你,你自己倒先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揚聲對著身後喊著,「念情,這一晚我沒有讓-白等吧。」
趙曉東震驚地看著從明千藏的身後緩緩走出一個人,是念情。她的眼楮中充滿失望與傷心。
「曉東,你真的、真的在……」明明都親眼看到了,她卻還是無法相信。
臉上所有的肌肉都緊繃起來,趙曉東看到念情的時候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但立刻又高昂起來,瞪著明千藏,「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收購方氏是貨真價實的,」明千藏幽幽笑道︰「我做事不喜歡留下太多的把柄,如果有一天方氏真的到了我手上,我絕不允許外面有太多人擁有足夠撼動我地位的股份。」
趙曉東一震,看看念情,「所以你高價從那幾個元老手上收購明氏百分之三十的股票,為的只是幫她掃清障礙?」
「是。」明千藏微微點頭,「你很聰明,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和你比智慧,我豈不是太傻了?」趙曉東咬著牙,想冷笑卻牽扯不動臉上的肌肉,「那麼那個股東大會只是你們演出來的戲?」
「為的是引出你的狼子野心而已。如果不把你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你肯走這一步險棋嗎?竄改帳本還妄圖縱火焚燒證據,光憑這兩條罪名就足以讓你銀鐺入獄,坐牢坐到死。」
「念情,-信他?」趙曉東的眼楮轉到她的身上。
她痛心地閉上眼,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再懷疑。
沉寂了片刻,趙曉東忽然爆發出淒厲的笑聲。
「明千藏,你的手段還真厲害,不愧是IQ兩百的天才。不過你以為你是誰?法官?你憑什麼冒出來主持正義?方家欠我家的人命難道就不用還了?我們萬達上千萬的資產在一夜之間告罄,難道方家也不用還了?」
「沉迷在過去的失敗中,不能爬起來的人永遠都是弱者。」明千藏鄙夷地斜睨著他,「我最後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想放火,我不攔你,方氏上上下下都投了不少意外險,光是保險金就足夠把我買股票挹注的錢收回七、八成。而你呢?方氏大樓的監視器已經把你剛才的所言所做統統錄下來了,一旦這里出事,留在外面的工作人員便會將這些錄影畫面轉交給司法部門,難道你潛伏了這麼久就為了和方氏玉石俱焚嗎?」
趙曉東臉色灰敗,牙齒把嘴唇都咬出血來。
明千藏不再看他,轉身拉起念情的手,「走吧,女乃女乃今天親自下廚給-做了些菜,等著-去吃呢。」
念情還想說話,卻被明千藏拉走,身後只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趙曉東。
當四周回復死樣的寧靜時,他還是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