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蕩漾在波光粼粼的離江江面上,遠遠地,尚未飄近就已經引人側目,奇特之處在于這艘船通體用翠竹建造,綠得晶瑩剔透,與眾不同。
船頭之人並沒有持槳撐篙,而是雙手抱在頭後,躺在船板上,仰面對天,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出神。
江上還有許多打魚的人,熱絡地互相招呼著。
「許老頭,昨夜的大雨沒有把你的小船吹打翻啊?」
「小李子,就數你的心眼兒壞,你的船也不大啊,怎麼沒有把你的船吹打翻?」
「張大嬸,謝謝你昨天送給我家的那只王八,我爹喝了那湯覺得好多了。」
「許家妹子,你可別客氣,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江面人聲鼎沸,其間飄蕩著漁民唱歌吆喝聲,大概是為了收起那沉重的網而在加油使勁。
蚌然,有人高喊了聲,「哎呀!橋斷了!有人落水!」
江面上頓時炸開了鍋。
原來,這江上有座小啊橋,可能是年久失修,加上昨夜又被大雨漚爛了本就腐朽的木板,所以當趕著去市集的行人們爭搶上橋的時候,橋身不勝重負突然坍塌。
江上的那群漁民立刻搖起船槳,紛紛奔向出事的地點,趕著搭救落水的人們。
而那個躺在翠竹船上的人也終于坐了起來,陽光下,只見他竟是一頭閃亮的銀發,年輕俊美的面容上,比江水還要清澈明亮的黑眸尤其動人。
他長身而起,遙看著混亂的江面,左手也拿起船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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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漁民的奮力搶救,終于把所有的落水者救了起來,所幸落水的人並不算多,只有七八個,只是其中幾人因為溺水太久而陷入昏迷。
「小李子,快去村里請大夫!」漁民許老頭推了身邊的同伴一把。
小李子急急地說︰「昨天李大夫不是到鄰鄉去出診了嗎?說是要三天才能回來呢!」
「請讓一讓。」徐杏邙來的聲音吹開眾人心頭的焦慮和陰霾,那銀發少年已經走到眾人中間,低頭審視了下重度昏迷的人,雙手分別按在他們的胸口處,用力推拿幾下,幾名本來不省人事的昏迷者奇跡般地咳嗽幾聲,都緩緩睜開眼楮。
群眾立刻爆出一片驚呼和喝采聲。
要說在江中溺水本是常有的事,漁民們也自有一套急救的辦法,但如此簡單迅速就讓昏迷者吐水醒來,卻是他們不能做到的。
人人都用崇拜和驚詫的目光看著這個不知打哪而來的銀發少年,如看神人一般。
「這位公子,請教您的貴姓大名?」許家妹子的臉有些紅,話也說不利索了。
少年微微一笑,「不用客氣,叫我公孫就好。」
「公孫?」許老頭見多識廣,立刻驚問︰「該不會是鎮上公孫醫館的那個公孫吧?」
少年反問︰「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前面就是集樂鎮。」許老頭忙回答,「公孫公子,您看這些人……」
「每人都要喝碗熱湯,我再為他們各開一副方子,連吃三天,當無大礙。」公孫巡視了下其他的傷者,確定眾人都沒什麼大礙,又問︰「請問哪位對這附近的山勢比較熟悉?」
「我。」許老頭又舉起手來,「老漢我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公子想知道些什麼?」
鮑孫的目光停留在老人的面容上,此時他驚訝地發現這老漁民的須眉雖然已經花白,但頭發卻是烏黑黝亮,目光于是鎖定在老者的黑發上,問道︰「請問您可知道這里有處盛產何首烏的山谷?」
「離愁谷啊,知道知道。」許老頭笑答,「公子問我可就問對人了,每個月我都要到那邊去一趟呢。那里的谷主最愛吃我捕的白鰱子魚,其他人都怕那里蛇蟲太多,沒人敢去。」
「果然是在這了。」公孫露出欣喜神色,「此處距離愁谷還有多遠?」
「不過十幾里的路程。公子要去那里?」許老頭遲疑起來,「我想公子最好不要馬上去,那里的谷主脾氣怪得很,不輕易見外人,又到處都是毒蟲。反正明天就是我送魚過去的日子,要不然公子跟我一道去,說不定那個谷主會同意見您。」
鮑孫沉思片刻,又問︰「那里真的有很多的何首烏嗎?」
「應該是的,因為外面一直這樣傳聞,而且每次我送魚過去,對方除了給我夠多的買魚錢之外,每次都送我老大一塊何首烏,你看我老漢這頭發是不是黑得不像我這個年紀的人?」
旁邊的小李子掩口笑個不停,「這就是老來俏啊!」
「你這臭小子,就會胡說!」許老頭一腳踹過去,小李子立刻撒丫子逃跑,周圍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唯獨公孫,只是淡淡地挑起眉梢,並無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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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樂鎮並不算大,但是因為有公孫醫館和菊花樓在此開業,而讓它成了附近十里八鄉中最熱鬧的地方。
菊花樓是京城之外,在西岳國最聞名遐邇的大飯莊,價位不貴,菜品又有特色,很得百姓的喜愛。
鮑孫醫館自然是公孫世家所開,每月初一十五都是義診的日子,所以附近的百姓到了這兩天便會大排長龍來醫館求診。
今日恰逢十五,在醫館門口排隊的人足足有兩三百之多,讓館內幾個坐堂大夫都忙得不可開交。
門口接診的店伙計不時地大聲喊著,「大家不要急,我們東家說了,一定讓大家看完病再打烊,大家千萬不能亂了!」
他大聲喊著,卻有個人影斜插到自己面前,他有點不高興地斥責,「不是說了,讓你們排隊……」
卑說到一半陡然卡住,看清楚來人是個有著一頭奇怪銀發的年輕人,不由得多打量了幾遍,「這位小扮,看什麼病都要排隊,你沒看這里有許多年紀大的長輩在前面嗎?」
「公孫泰在不在?」對方一開口指名要找的就是當家掌櫃。
憋計愣了愣,口氣緩了些,「請問你認識我們掌櫃的?」
「不認識。」公孫搖搖頭,抬腳就往里面走。
「唉唉,這位小扮,你是找我們掌櫃的話也要先預約,我們掌櫃忙得很……」伙計一邊攔著一邊呼喊。
在店內藥櫃前忙碌的公孫泰不耐煩地說︰「阿福,你不好好在門口看著,又惹出什麼事來?」
「掌櫃的,不是我惹事,是這位小扮……」阿福委屈地指了指那銀發少年。
鮑孫泰忙中隨意瞥了眼,立刻愣在那里,吞吞吐吐地問︰「您、您是大少爺吧?」
「泰叔您好。」公孫拱了拱手,雖然彬彬有禮,但並不彎腰低頭,明顯在氣勢上更高一籌。
鮑孫泰忙從櫃台後笑著迎出來,「館主上個月就致信給所有公孫家醫館,說大少爺隨時可能到各醫館巡視,讓小人們候著,沒想到大少爺這麼瞧得起我們集樂鎮,先到這邊來了。一路可好?」
「還好。」公孫點點頭。
鮑孫泰又忙對伙計喊道︰「阿福,還愣著干什麼?這是咱們大少爺,還不快去沏壺好茶來!」
「哦哦,是是!」阿福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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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內堂,公孫泰親自端來茶杯,恭恭敬敬地端到銀發少年面前,陪笑道︰「不知道館主他老人家最近可好?」
「我這一年沒有回去過,也不清楚。」公孫啜了口杯中的茶,面色淡淡冷冷的,「我這次來,原本不想驚動掌櫃的,但有些事情想請教,所以需要你的幫忙。」
「大少爺太客氣了,有什麼需要小的回答,請盡避說。」
于是他開門見山地問︰「對離愁谷,你有多了解?」
「離愁谷嗎?雖然距離此處不遠,但也只是听說過一些傳聞,據說那里到處是毒蟲毒蛇,外人很難靠近,但是山谷中水源豐沛,土質極佳,盛產不少藥材,只可惜因為鮮少人能夠接近,那些藥材很難采到。」
「既然很難采到,為什麼又人人傳說那里盛產藥材?」公孫質疑道。
「因為山谷很大,以前曾經有膽大的采藥者冒險去采藥,在山谷邊緣較為安全的地方采到過幾株何首烏或是人參之類的名貴藥材拿到本店來賣,都是上等的貨色呢!」
鮑孫眼楮一亮,「店中還有從他們手里買來的何首烏嗎?」
「還有一株,您等等。」公孫泰拿來一只藥盒,小心翼翼地打開給他看,「您瞧這藥的顏色、形狀,真不愧被稱作地精,只可惜年歲輕了點,若是能采到百年以上的,說不定都變成人形。上回還傳說江邊有個捕魚的老頭吃過從離愁谷得來的人形何首烏,幾天之內白發變黑發。」
「谷主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清楚,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鮑孫低垂著眼瞼沒有再說話,公孫泰大膽地轉移了話題,「大少爺,館主來信曾說,如果大少爺到分館,要小人們務必轉達他的意思,希望大少爺盡快回總館一趟。館主說大少爺想知道的答案他會幫大少爺找到,您一個人漂泊在外,他很不放心。」
鮑孫的眸子中閃過淡淡的流光,似是自語,又似是在回答公孫泰的話,「如今才想到照顧我嗎?太晚了些。」
鮑孫泰听不明白,但他依稀猜到必然是大少爺和館主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父子嘛,誰家沒有些鍋勺踫鍋沿的事情呢?
對于這個大少爺,他所听來的一直都是零碎的傳言,並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他單名一個「離」字,是館主的長子,甚得館主的喜愛,但為什麼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家到外面去,去了哪里,又做了什麼,誰也不知道。
去年大少爺再度出現的時候,滿頭的青絲不知為何都變成銀發,成為公孫家族上下談論的話題,但沒過多久,他就又消失不見。
從館主傳發各地醫館的信件來看,他對大少爺還是非常鐘愛掛心的,只是大少爺這副冷淡漠然的表情若是讓館主看到,一定會傷心死吧?
真是奇怪,年紀輕輕的大少爺到底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心事?若換作其他人,一定會好好地守在總館,等著有朝一日繼承家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身在外漂泊。
世上讓人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在是很多啊!
「掌櫃的,」公孫再度開口,「麻煩您明日為我準備一些藥材。」旁邊桌上正好有筆墨紙硯,他提筆寫下藥方,交給公孫泰,「這些東西請盡快幫我準備好,晚間我再來拿。」
鮑孫泰接過紙一看,不由得臉色大變,因為紙上寫的幾味藥材都是驅除蟲蛇的配方。
「大少爺要去離愁谷?」他急忙阻攔,「那可不行啊!萬一有了閃失,小的怎麼跟館主交代?」
「不用你交代。」公孫冷冷回答,「我的死活本就與你無關,你只需幫我把東西準備好,其余的不用操心。」
說完他起身就走出醫館,公孫泰在後面緊追,大聲問︰「大少爺出門在外,不如就住在醫館里吧?」
然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回答,在門口密密麻麻的人影遮擋下,公孫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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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月圓,四周萬籟俱寂,江面上只有一艘船、一個人。
去年那一夜,也是這樣的夜,這樣的安靜,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奇跡般活下來,卻得面對更多的迷惑和痛苦。
人未及弱冠便已經滿頭銀發如皓雪,當他回到公孫家的時候,里里外外所有人驚詫的目光讓他幾乎想立刻轉身離開,再不回頭。
為什麼?當初讓稚齡的他去學醫求書,離家一去就是五年,後來帶著滿身心的傷痛回來,卻又成了眾人眼中的「怪物」?
即使父親滿懷歉疚地表示一定把他的發色治好,卻安撫不了他已經冷掉的心和意志。再度離家遠行,與上次不同,這次他對自己的未來更加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能去哪里,唯一能對自己承諾的,就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將一頭銀發變回青絲。
毒王算什麼?他公孫離立志要做的是天下第一神醫,比老師江紹還要高明絕頂的神醫。
不過,一年前最古怪的事不是他的頭發因毒變色,而是老師及所有師弟師妹的離奇失蹤。
他們都去了哪里?是否還尚在人間?毒王會不會把他們全部都滅了口?而仇無垢……
一想到這個名字,他的心恨恨地揪起,似被什麼力量強行打成一個無法解開的結。
自那日後,她的名字就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那是一種恨吧?是的,是恨!解不開,抹不掉的恨,不僅因為她欺騙了他,幾乎用毒藥結束他的性命,更因為當他痛苦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時候,她用那種冷漠的眼神靜靜旁觀著他每一分痛苦表情,仿佛一切與她無關。
她當時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啊,為什麼可以做到如此難以捉模又如此無情?
原來她與他一樣,外表和年齡並不相稱,心境都提前變老。
若是在尋常人家,他應是意氣風發的少年,經史子集也好、騎馬射箭也罷,生活必然是快快樂樂,無牽無掛。
但他十六年的人生中卻有六年的時間不曾體會過闔家團聚、承歡膝下的親情和溫暖,孤獨的日子一久,他甚至都忘了什麼是溫暖。
只是依然會有渴望啊!渴望能回到以前正常人的生活,而最大的阻礙就是這礙眼的銀發。
查遍所有醫書都找不到恢復發色的方子,根本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了哪種毒藥造成發色的改變,而他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毒王仇世彥追問。
也許,這離愁谷中充滿傳奇色彩的何首烏會是轉變他際遇的一次機會?
「噗通!」
寂靜的夜色中突然響起落水的聲音,他坐起身回頭去看,只見岸邊有道人影迅速奔逃,水面上則依稀看到一雙人手在擺動掙扎。
今日莫非是忌水?怎麼在一日內連著踫到兩次落水事故?
他劃船靠近,將船篙伸了過去,大聲呼喊,「用手抓住巴子!」
水下的人大概是听到了,雙手不再像剛才那樣亂撲騰,而是急切地抓找,終于握住了竹篙,公孫用力一拉,水下的人破水而出,被拉上船板。
沒想到會是一個女子,準確說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雖然全身濕淋淋的讓她顯得異常狼狽,但顧盼之間神采逼人,一張俏生生的小臉已看得出日後必然是艷驚天下的美人胚子。
「看到那個家伙逃到哪里去了嗎?」少女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道謝而是追問。
鮑孫環臂看著她,只覺得她很有趣,「已經跑掉了。怎麼?你被人丟進水里不甘心?」
「不是他丟我入水,是我追他追得太猛,一時間沒有煞住腳步才沖進水中。」少女很不高興地糾正他的錯誤判斷。
「那個人欠了你的錢?」公孫這才看到她手里還緊緊握著一柄寶劍。
「哼,反正是個該死的人!」她忽然皺了下眉頭,動作細微,卻還是被公孫敏銳地捕捉到。
「你哪里受傷了?」
他湊近要看,那少女的眉頭擰緊,向旁邊閃開,警覺地問︰「你想干什麼?」
「剛剛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沒有忘吧?我只想看看你是否有其他的傷勢。」他對她微笑,卻好像很難化解她本能的敵意。
「不用,我自己會包扎。」
「你全身上下連條干淨的布都找不到,要怎樣包扎?」他從船艙內拿出一卷白布,「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不好,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她嘟著嘴接過白布,問道︰「你是誰?」
「現在才想到問救命恩人的名字?你叫我公孫就好。」他這時看清少女的脖子上有道傷痕正在滲血,「你的頸子有傷口,別動,我給你止血。」說著,手指在她的手臂及脖頸處飛快地點了幾下。
少女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麼,就覺得脖頸處的傷口好像不疼了,用手一模,也沒有血在流了。
「原來你是個大夫。」她的眉毛舒展許多。
「不是大夫,是神醫。」他挺直脊梁,語氣中自有他的傲然。
少女哼哼笑,「神醫都是老頭子,哪有你這麼小年紀的神醫?」
「我不與你爭論這個,現在你要去哪里?是否要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回去,反正離愁谷距離這里也沒多遠。」她站起身,腳步還有點搖搖蔽晃的。
鮑孫眼楮一亮,叫住她,「你住在離愁谷?那你知道進谷的路了?你是谷里的人?」
少女又警覺起來,反問︰「你想做什麼?」
「我要入谷,你可否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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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少女自稱叫言蘿,公孫覺得也許叫她「閻羅」更貼切一些,因為他很少見到什麼人的身上有她這麼濃重的殺氣,況且她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而已。
相較于仇世彥的老奸毒辣、仇無垢的心機深沉,這個言蘿倒是個喜怒形于色,做事干淨利索又有些大刺刺的單純女孩,所以雖然她始終冷著面孔,公孫倒是覺得跟她相處挺有意思的。
「我再說一遍,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帶你進谷,但是我不能保證你能活著出去或是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言蘿站在谷口,面色凝重地又警告一次。
鮑孫微笑道︰「謝謝你帶我來,後面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
「你要是知道離愁谷有多可怕,你就笑不出來了。」言蘿冷冷的威脅中還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鮑孫站在原地沒有急著向前走,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只小謗蘆,從中倒出些白色粉末在自己的身上鞋上,然後才開始前行。
言蘿站在他身後,很納悶他的行為,抱臂身前就看著他向前走去。
傳說中古怪可怕的離愁谷,因為他們來的時候還是夜間,風嘯葉響,更添了幾分陰森恐怖的味道。
但公孫仰著頭,嘴角掛著笑意,緩緩地踱著步子,好像閑庭信步一般不急不慌。
倏然,自旁邊的樹梢上飛快地爬下一條粗壯的大蛇。它全身赤紅,還間雜黑色的斑紋,頭昂得高高的,對著他吐著芯子,雙目噴血,甚是嚇人。
鮑孫停在原地,雙目默默地與它對視,那蛇吐了吐芯子,本來像是要往前撲,忽然身子一縮,轉身飛快地爬走了。
「咦,你怎麼做到的?」言蘿在他身後好奇地問。
「你就當是我有神力好了。」他回頭對她眨了眨眼。
「哼,你不知道你惹上麻煩了,這些蛇都是離愁谷的守護者,你趕跑一條,會有更多的蛇來找你報復。」
她話音剛落,山谷中忽然響起一陣清脆悅耳的笛音,這笛音悠長高亢,從密林幽谷的深處傳來,帶著一股難言的詭異。
片刻後,四面八方爬來無數長蛇,像暗夜的海浪般一重重翻滾而來,言蘿不由得看呆。
鮑孫再度拿出那只葫蘆,將其中的粉末滿天一撒,那些即將撲到他面前的毒蛇們就奇跡般紛紛後退,像是極為畏懼那些粉末的力量。
笛聲還在悠悠吹著,可以听出這笛音就是催動群蛇行動的號角,但是無論笛音如何吹動,蛇群都只是高昂著頭,吐著芯子,畏懼不前。
笛聲響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後,吹笛人終于放棄,只听笛聲一沉,群蛇緩緩撤退了。
言蘿忍不住贊嘆,「來離愁谷的人里,你是第一個能破這蛇陣的,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這樣是不是就代表谷主願意見我了呢?」公孫問。
「不知道,要看她心情好不好。」她聳聳肩,「你這樣折損她的面子,若換作是我,非好好地整治你一番不可。」
「但願谷主與你的性格不同。」他開了個小玩笑,不過他知道自己這一戰是賭贏了,因為有人影從蛇群離開的方向現身。
「谷主有問,來者向人?來我離愁谷何事?」一個穿碧綠衫子的女孩子遙遙發問。
「在下復姓公孫,有事求見。」
「公孫?」那碧綠衫子的少女頓了頓,又道︰「那真是抱歉,公子可以回去了。」
「為什麼?」他不由得一怔。
「因為我家谷主有命,不想與公孫家的人見面,若見面就是敵人,她不願樹敵,也不想得罪公孫家。」
鮑孫不解地問︰「你家谷主難道與我公孫家有仇怨?」
「此事奴婢不便回答,話已至此,公子請回吧!」碧綠色身影杳然而去。
言蘿一笑,「我就說了,你進得谷來也未必能得償所願。」
「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離開。」公孫高聲道︰「不管谷主對我公孫家有何誤解,在下並無惡意,也不想與谷主為難,只想以千金求得一株何首烏,請谷主成全。」
他等了很久,久到以為谷中的人並沒有听到他的話,正當想再開口的時候,那個穿碧綠衫子的女孩子又出現了。這一回,她徑直走到他面前,遞上一封信。
「我家谷主說了,明日正午時分會在集樂鎮的菊花樓跟公子會面。」
一張薄薄的紙箋、端正秀麗的字跡、措辭恭謹神秘的邀請……這些都不是讓公孫面露詫異的原因,真正讓他困惑,或者說震動他的,是信紙上那抹淡淡的香氣,那似乎是——曼陀羅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