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對我一直是很好的,從小就很疼愛我、護著我,雖然他沒有像二哥那樣做人圓滑,但他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
鸞鏡輕輕擁著她,靜靜地听她說,一雙手有節奏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哄著個孩子一般。
「我的脾氣實在是很壞,能容得下我的人沒有幾個。我知道宮里人是怕我多過喜歡我,因為他們沒有我在父皇面前那樣有地位,只有太子哥哥,他的得寵、他的地位都遠勝于我,然而他還這樣讓著我,他真的是一個好哥哥……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離開我。剛才父皇嘆著氣對我說:「九歌啊,你信不信一語成徽這句話?當初你在還鳳寺,說他當不了皇帝,結果,
他真的就當不了皇帝了。」」
說到這里,她渾身輕顫了一下,「真的是因為我的那句話嗎?難道真的是我咒死太子哥哥的?」
「太子之死與你無關,你毋需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徒增困擾。」鸞鏡柔聲安慰,「各人有命,他命中注定只能做太子,當不了鳳皇,若要怨,只怨他一時沖動,走錯這一一步。」
「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我有錯,有天大的錯……」九歌說到這里時,早已清淚橫流,「我一看到父皇母後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就覺得我好像是罪魁禍首,是個災星。我不該用那句話咒他的,甚至不該辦那場壽宴,這樣太子哥哥也不會和二哥吵架,他也不會在急怒之下貿然出征。
「以前太子哥哥老說我是個麻煩精,其實,我是他的命中煞星……」
她叨叨不斷的都是自責,鳳皇和皇後的悲傷已經完全感染了她,讓她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鸞鏡心疼不舍,明白言語的勸慰安撫不了她,于是抬起她小巧的下顎,在她額上烙下輕輕的一吻,沉聲地說:「九歌,你這樣給自己扛上有罪的枷鎖,知不知道我會很難過?」
額上的溫度讓她陡然一愣,呆呆地抬眼望著他,久久才回過神來。
「鸞鏡……皇叔……你、你剛才是親了我嗎?」
他輕嘆道:「是,這是我犯下的一個重罪,但是倘若能讓你清醒一些,我不在乎讓罪再重一些。」
驀然間,他托住她的下額,雙唇柔柔地覆蓋在她的紅唇之上。
這一吻的熱力,如陡然沖入她心底的激流,讓她全身一震,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只剩本能回應。
吧渴的唇也許是因為渴盼了太久,所以當他的舌尖沖破她的齒關,觸到了她柔軟濕潤的丁香時,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一樣,拚命地鑽營汲取,甚至忘記了喘息,顧不上申吟。
鸞鏡大概也沒有預料到她的反應會這樣熱烈,原本是處于主導地位的他竟然被她帶動地傾倒身子,一下子重心不穩,倒在床上,將她壓在身下。
陡然改變的姿勢,終于讓兩人喘息著清醒過來。近在毫厘的對視和呼吸,讓他們都看清了對方眼中的自己是怎樣激動的情緒。
九歌細細地望著他的五官,喃喃道:「我以為,我這輩子等不到這樣的一刻……你會永遠只做我的皇叔。」
鸞鏡的聲音好像嘆息,又好像申吟。「邁過這一步,我們可能會萬劫不復。九歌,我不該拖累你,你現在逃離,還來得及。」
「不」她激動地緊緊抱住他,「我不會逃的i我一定要留在你的身邊!鏡,你是我的」
「我是個不祥的人,會給你帶來無窮的煩惱和危險。」他的聲音飽合痛苦壓抑,刺入她的心里。
什麼煩惱和危險,她才不在乎呢!只要有他在身邊就好,只要他會是她的就好!她全然不顧他的警告,此時此刻,這種巨大的悲喜交加讓她根本無法讓理智作主。「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這是她唯一的宣言,最坦白赤果的宣言。
他的回應是給她一記更深切纏綿的吻。
當他倆額踫額,喘息著結束這吻時,她抵在他唇邊,喃喃的問:「鏡,你真的喜歡我嗎?喜歡到如同愛一樣,可以刻骨銘心?不是把我當做小阿子來
板我?」
鸞鏡低吟著,「不愛你,不會為你做下這一切。」
這句話,他語帶雙關,但她此刻不會听懂。
「這一切」三個字可以包合的意義很多,而這些意義可是足以掀起驚濤駿浪。然而現在的她,要的只是前半句的答案一一他愛她,如同她愛他一樣有這一句話,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鏡,我們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她樂觀地想。
而他的回答是一一「我知道,我相信。」
比起她暫時顯得虛幻的想象,他的回答里有更多的把握和自信。
她與他的未來,早已在他的計算之中,一步步,如畫卷般,正慢慢展開一一
太子大殯剛過,鳳皇就作了個出人意料的決定一一他要御駕親征,為太子報仇!
頓時,朝野上下,皇宮內外,再次轟動。
鳳皇當年的確是馳騁沙場、戰功顯赫的皇子將軍,然而他不上戰場畢竟已二、三十年,身為一國之君,再次披掛上陣,豈非太過草率?
但是無論所有人怎樣勸阻,他一律置之不理,甚至除了上朝之外,女口非特召,不再在內宮面見外臣。
不少的皇親國戚,宮中殯妃,甚至是朝中大臣,紛紛找上了九歌,請她幫忙向鳳皇進言,務必讓鳳皇打消御駕親征的念頭。
她雖然都一一答應,但也深知父皇的脾氣,與太子哥哥有個相似之處一一固執。
來到鳳棲殿,讓她訝異的是,鸞鏡竟在此,她當然不會避諱什麼地說出心里話,不過幾句勸說無效之後,她心知肚明,此事已成定局,不可改變。
「可父皇走後,朝中的大事怎麼辦?」她只好轉而去問旁枝末節,雖然這些事也不是她能操心的。
但是鳳皇的回答卻讓她大為震驚一一
「兵宮交給你二哥打點,吏宮交給你三哥和四哥處理,刑宮是南王和你五哥共同執掌,戶宮……聯想交給你和鸞鏡。」
「啊?」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交給我和……」
她迅速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鸞鏡,他微微點頭,表示這件事他已知道了。
「但是,我從不過問國事,對戶宮一竅不通……」她結結巴巴地說,無法從父皇的這個決定中反應過來。
「大軍前行,糧草補給是最重要的關鍵,朕想來想去,這件事必須交給朕最信賴的人。九歌,朕以為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父皇知道你沒有經驗,所以叫鸞鏡來幫你。他販災回來,有許多這方面的心得,皇宮上下,你倆感情也好,配合起來應該有默契。」
鳳皇的話本是一句無心之語,但卻讓心中「有鬼」的九歌听來覺得臉頰發燙。若是以前,她會興奮父皇把這個重大的位置給了鸞鏡,然而此刻,她察覺到父皇決定里那孤注一擲、背水一戰的決心,不免有些忐忑。
這個決心是可怕的,因為視死如歸。
就在她還遲疑不決的時候,鳳皇重重地握住她的肩頭,晃了晃,說:「九歌i別讓父皇看錯了你這個女兒,我鳳家的孩子,沒有不敢擔當的!你要想讓父皇平安回來,就要讓父皇安心這一戰。」
九歌知道自己無法推卸這巨大的責任,越過父皇的肩頭,她看到站在父皇身後的鸞鏡。他的容頗一如往昔,那種安靜、堅定,如一股強大的力量,透過他眼底微微流露的溫溫笑意,讓她將最後一絲顧慮在瞬間一掃而淨。
「我答應你,父皇。」她听到自己這樣回答。
鳳皇的臉上終于露出一抹安心而又疲倦的笑容。
一起走出鳳棲殿時,九歌不解地問:「父皇怎麼會忽然想到讓我們兩個一起管理戶宮?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什麼?」
鸞鏡搖頭,「他若知道了什麼,就絕不會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他此時滿心都是為太子報仇一事。」
她燮眉道:「我很惶恐,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我這一生,除了做公主外,一事無成,我想不出父皇為什麼會把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
「這可能只是他交給你的第一副擔子。」他悠然輕吐預測,「以後,也許還會給你更重的擔子。」
「什麼擔子?你指的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
但鸞鏡只是微微笑著,像是隱瞞了什麼巨大的秘密般高深莫測。
「鏡,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幫我吧?」走過一片假山時,九歌悄悄握住他的手,停住了腳步。
「當然。」他沉靜地回答,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額,神情莊重,沒有任何的玩笑意味。「我不僅會幫你走過這一段路,以後還會有更長的路,我會一直陪著你走下去。如果有一天,你不是公主了,我還是會留在你身邊。」
她輕輕靠進他懷里,柔聲地說:「如果我可以選擇不做公主,那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
他一手輕擁著她的縴腰,讓她緊緊貼在在自己的胸前。
這一刻的安靜,讓彼此听清對方的心跳,勝過千言萬語。
然而,遠在咫尺之外的另一片假山背後,一道窈窕女子的身影僵立在那里一一
那是太子妃雲初濃。
她蒼白的臉色甚至勝過了她身上孝服的頗色。
如冰似雪。
第四章獨寵
雖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戶宮的事情遠比九歌所以為的更為艱巨復雜,她不能想象糧草補給問題怎麼會牽扯到那麼多方面,而除了為戰爭準備,還有鳳朝日常事務需要戶宮處置的事項,也都一並交到她眼前。
「難道戶宮尚書不用負責這些事情嗎?」她急得快要發火了,案頭前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坐在她下手邊,一直安安靜靜批閱文件的鸞鏡回應道:「戶宮尚書和陛下一起去前線了,他必須在那邊坐鎮指揮。」
她伸頭看過去,「你在寫些什麼?」
「批給周邊四郡的調撥糧草手諭。四郡的糧庫中還有不少存糧,如果都調撥出來,應該可以維持大軍三個月左右的糧草。」
「三個月,要打那麼久嗎?」九歌詫異地問,「父皇臨走前說,只要一個月就能班師回朝。
「那是陛下的想法,這場戰役不是我軍單方決定的,還要看大氏國那邊的迎戰準備狀況。如果兩軍陷入膠著,那就不只是打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九歌大為震驚,「真的會打那麼久嗎?若真的是那樣,鳳國豈不會被拖垮?」
「世事難料。」鸞鏡也燮起了眉,「我現在只怕各地方官員不能配合,內亂比外戰更難對付。」
「不配合?為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雖然口上都說是食君棒祿,忠君之事,但是因為備自私利,執行起來也會有各自的安排。」
她拍案怒道:「這怎麼可以?若是每個官員都這樣拖拖拉拉,只顧小利,鳳國還怎麼強大?」
他認真地看著她,「這其實就是陛下讓你成為戶宮當家的原因之一。」
「嗯?」
「戶宮的油水最多,各地方官員都會想盡辦法和這里攀扯關系,互相鑽營。平日里這樣的關系會導致各地弊政不斷,貪污不止,但哪朝哪國這種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然而如果正逢戰事,這樣的弊政和貪污卻會拖垮整支軍隊,你的各位皇兄涉入官場多年,關系錯綜復雜,沒辦法清白做事,所以陛下才選了你。」
「這是我父皇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認為的?」
鸞鏡笑笑,「有句話叫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