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披面……
他已經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依稀覺得自己還緊緊抓住手中的長戈,而身邊卻听不到己方的擂鼓號角聲。
都戰死了嗎?
憊是……連他都死了?
遠處,飄渺的傳來幾縷人聲——
「將軍……這些戰死的敵軍該怎樣處置?」
「挖坑埋了吧。」
原來,他已經戰死?他想對自己嘲諷地笑笑,但是嘴角輕輕扯動,竟覺得整張臉彷佛都在抽痛……還能感覺到痛?莫非他還活著?
而剛剛,听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他很肯定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因為那聲音太過空靈,像是早春的黃鶯,又像是解凍的冰泉,流淌過他的耳際——
「一人一穴,看看他們的腰牌,做好木碑,刻上他們的名字。日後若是有他們的親人來尋覓,也能有跡可循。」
怎麼?敵軍中竟還有如此善心的將領?又是個女子……會是誰?
他拚命將眼楮睜開一條縫,蒙中,看到一道縴細的身影立在馬背之上。雖然一身征塵,鎧甲錚錚,卻也掩不住那逼人的艷光,如桃花綻放。
彷佛在她的腰畔,還系有一把小小的彎刀。
哦……心緒陡然清明。他知道她是誰了!
普天之下,還能有誰在這樣廣袤的戰場上擁有生殺大權?更有誰,會有如此的艷光,如此的彎刀?
青龍將軍,桃花刀……每一個稱號都如雷貫耳,但最聞名天下的,還是她的名——聶青瀾。
鼻翼前,除了戰場的塵土之氣和血腥之味,忽然竄進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他屏住棒吸,生怕驚擾到了誰。
她的腳步近了,聲音也近了。語氣是那樣慨嘆和傷感,彷佛死在她面前的不是敵軍,而是她的親人。
「我爹常說一句話︰一縷忠魂埋故土,縱使化灰也留香。這,是兩國的交界處,記得讓他們的頭面向血月,這樣也算是望得見家鄉的明月了。」
一件小小的東西,好像被放在了他的胸口。她輕輕地低吟,「睡吧,兄弟,但願來生不要再投胎做軍人,平平凡凡,庸庸碌碌,也算是幸福一生。」
他放松了四肢,全身都懈怠地緊依著大地,再听不到那震動他心扉的聲音。片刻後,傳來刺耳的、一鍬又一鍬掘開地面拋灑泥土的聲音。
吭哧——吭哧——
身邊原本擁擠不堪的空間被漸漸疏散,一個又一個的同袍被拋進了漆黑的墓穴。
下一個會是誰?是他嗎?
他用盡力氣,右手握緊手中的長戈,左手悄悄攀上胸口,握住了胸口上被她擺放的物件,那是一枚鐵指環。不知道是否為她所配戴之物?在戰場上有個規矩,若是月兌下自己的指環放在戰死之人的胸口,可以幫迷路的靈魂找到回家的路。
聶青瀾……
聞名已久,今朝相見,可是他還來不及與她對話,就要這樣默默無聲地分別。
不甘,不甘!
吭哧——吭哧——
掘地的聲音已經步步逼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塵土濃重的污濁,就灑濺在自己的身上、臉上。
死亡,就在眼前!
心中燃起一盞明燈,如烈焰般照穿了他的胸膛,讓他陡然張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