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後。
七台的總兵府今日很是熱鬧,一干將領聚集在這里興致勃勃地觀看一場懊戲。
起因是飛騎營的趙正將軍吹噓自己的箭法,惹得神箭營的孫珂不服,于是兩個人相約比試一場,後來皇甫蒙得知,干脆讓他們兩個人一起到總兵府來,所有副將以上的將劣詡列席一旁,一場龍爭虎斗因此上演。
趙正和孫珂兩個人都打著赤膊站在場中,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太緊張,汗水不停地順著兩人的後頸流下。
筆甫蒙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的大帥椅上,一邊喝著周靜陽剛剛端來的酸梅湯,一邊大聲說道︰「你們兩個人盡避好好比試,不論誰贏,本王都有獎勵。」
「王爺,獎勵什麼?」旁邊好事者問道。
眼珠一轉,他掏出隨身佩帶的短匕,丟過去,「就送這匕首如何?」
那匕首瓖金嵌玉,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東西,趙正第一個眼紅了,連忙對旁邊的孫珂說︰「老孫,一會兒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他哼了聲,「你若輸了,可不要再像上次喝醉酒那樣撒潑耍賴。」
周靜陽看場上的氣氛不對,擔心地拉拉蒙王的袖子,「非要讓他們斗嗎?別再傷了和氣。」
筆甫蒙回頭笑道︰「無妨,將帥之間若無一點爭斗之心,這支軍隊就會懈怠。你別看他們在場上耍狠,下去之後還是好兄弟。上次趙正喝醉酒,還是孫珂背他回營房的,他們哥兒倆的感情好著呢!」
听他這樣一說,她稍稍放了心,抿著嘴也笑了,偏過頭,看到秋泓姐若有所思地坐在遠處,眼楮也不知道看著哪里,她走過去問道︰「秋泓姐,看什麼呢?」
劉秋泓聞聲,突然拉回了神智,不知道為什麼神情有點尷尬,一手拉著她坐下,故意轉移話題,「我看你最近開心得很啊,是不是听說皇甫慧替你遠嫁,終于放下心了?」
周靜陽低著頭沒說話,但是嘴角的笑容卻掩飾不住地展開來。
前天她才從皇甫蒙那里听說,皇上已經另指七公七遠嫁到西岳去了,雖然心中對皇甫慧有著一些歉意,但是她想,皇甫慧嫁過去之後,皇上應該就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了,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不過你也不要以為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制作。劉秋泓淡淡的一句話又讓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眼看就要有大事發生。」拍拍她的手背,「你和蒙王的未來,在這幾個月,應該就會見分曉了。」
周靜陽再回頭去看皇甫蒙,只見他正指著場內的兩個人大笑著,因為趙正射出去的箭被孫珂的箭追射後掉在地上,趙正氣得直跺腳,孫珂滿不在乎地正在上第二支箭。
「王爺,京中傳來大消息!」
一名副將氣喘吁吁地舉著一封信,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來,看他一臉興奮難掩,場中的笑鬧聲都暫時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筆甫蒙也收斂起笑意,仿佛已經預見了什麼,緩緩起身,瞧著那名副將,僅吐出一個字,「說!」
氨將滿頭汗水,一邊將信遞給他,一邊拉開嗓門向所有人宣布,「陛下已經下旨廢太子了!」
頓時爆出一片歡呼,所有人都聚集到蒙王的身邊齊聲祝賀——
「王爺,這下子您繼位有望!」
「陛下廢太子,明擺著是要立您為太子!」
「王爺,咱們準備一下回京的事情吧!」
但皇甫蒙卻緊蹙著眉,沒有半點喜悅之色,他的目光穿過人群,遠遠看向劉秋泓,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拉著周靜陽去了旁邊的廂房。
「怎麼回事?陛下為什麼廢太子?」她急急問道。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劉秋泓解釋給她听,「陛下早已對太子不滿,但是一直沒有理由廢了太子另立。」
筆甫蒙此時也跟了進來,反手關上門,「秋泓,你的意思呢?」
「事情和我們預想的差不多,陛下當初之所以派你到七台駐軍,且強令駐軍一年,應該就是為了讓你遠離這場是非,若你也在京中,必然會有流言蜚語說這次廢太子有你逼迫之嫌,所以現在看來,陛下這樣苦心安排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
「五萬大軍就是日後我和太子翻臉的資本。」他似笑非笑道。
「要和太子翻臉?」周靜陽一臉困惑,「既然陛下已經決定廢太子了,為什麼還要和太子翻臉?」
「太子豈會甘願乖乖接受?就算他願意,他底下的人為了自己的死活,也不會甘願的。」皇南蒙深思著,「我只怕父皇這樣突然下旨,會激怒太子黨的人馬,父皇身邊沒有可以鎮住局面的人,我必須盡快回京。」
「陛下沒有下旨宣召你回京,你就這樣貿然回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實的。」劉秋泓連忙阻止,「不要讓陛下的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父皇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廢太子?」他凝思了好一陣,「前些日子,老四送來密信,說父皇正在暗查太子黨以查究官員貪污之名,透過吏部聚攏了大筆錢財,懷疑他們有圖謀不軌之舉,但是以父皇的脾氣,至少會先辦了這件事再去質詢太子督管手下辦事不力雲雲,不該貿然廢太子,這一舉牽連太廣,容易出事……」
周靜陽在旁邊插話,「是不是陛下怕來不及了?」
兩人同時一驚,看向她,「來不及?」
她平心靜氣地想,「既然你們都說陛下這麼做太危險、不應該,那麼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讓陛下這麼做,就是他怕他再不做就來不及了,說不定是什麼原因逼得他必須下這個決心吧。」
筆甫蒙一下子驚醒過來,對劉秋泓說︰「無論如何我要回京一趟,你和小咩留在這里等我。」
「不行。」兩個女人同時拒絕。
劉秋泓說︰「若陛下有事,我爹娘也可能會被牽連,我必須回去看看。」
周靜陽則是緊緊拉住他的手,「你不許丟下我,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他動容地看著兩個女人,一把攬過小丫頭,「小咩,這次很危險……」
「所以我才要去。」
「你應該在這里陪著你爹娘。」
「我爹娘可以互相照顧,但是你身邊沒有我不行。」
筆甫蒙把臉一板,「你跟著我能干什麼?又不會翻牆,又不會上樹,一點武功都沒有。」
她咬著唇,「但是我可以幫你擋刀劍。」
他盯著她,既生氣又憐惜,拿她無可奈何,而她倔傲地揚著下巴,也昭示著她絕不妥協的決心。
「喜歡上你這個丫頭真是我的……」皇甫蒙想著該怎麼形容,卻見她執拗的眼神,不禁又樂了,「是我的命!罷了,讓你跟著,還是那句話,一起闖天涯,一起啃骨頭。」
周靜陽搶話道︰「有好日子一起過,但絕對沒有牢要坐。」
他禁不住炳哈大笑起來。
筆甫蒙決定半夜啟程,只帶八百名精銳輕騎,悄悄返京,周靜陽為了不耽誤他的行程,也決定騎馬跟隨。
出發時,他沒有驚動總兵府的人,她甚至沒有告訴父母。
夜深時,隔著一道木門,看著屋內的燈火人影,听著父母小聲的交談,周靜陽忍不住彬下去,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力磕了三個頭,然後義無反顧地走出院落。
門外,第一批人馬已經先走了,皇甫蒙拉著她的馬,低頭問她,「是不是又哭了?舍不得爹娘的話,你可以留下。」
「我才沒哭。」她仰起臉給他看,果然沒有一絲淚痕。「我決定跟著你,就什麼都不怕。」
筆甫蒙抱起她,將她放到馬背上,「這馬的脾氣很好,你坐穩了,不要隨便踢馬蹬,它自己會跟著我們。」
「嗯。」周靜陽偏頭去看劉秋泓,她正在和韓聰說話,韓聰就是那個黑鴉門的人,準確地說是黑鴉門的門主。
原本她一直認定他是壞人,但是這個月和對方交往較為頻繁之後,發現這個人倒是個性格開朗、滿臉和氣的俊秀小憋子,好感頓生。
但是皇甫蒙偶爾還是會提醒她,「他是個厲害角色,否則也不會這麼年輕就做了門主,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不過周靜陽對韓聰還是生不出多少的恐懼或懷疑。也許是因為在她眼中,這世上本來就是好人最多,她又很信任秋泓姐,听秋泓姐提起韓聰時的口氣也很認可,于是就更加信任他了。
這一回皇甫蒙秘密回京,除了自己最親信的人馬之外,還帶著韓聰這樣一支外力,這不就表示他其實也是信任他的嗎?
為了不打草驚蛇,皇甫蒙將八百精銳分成八組,在距離京城一百里之外,所有人都換上便裝,連馬匹都全部換掉,悄無聲息地靠近京城的城門。
「京城的人有很多都認識你,我看你還是別急著入城。」劉秋泓對他說,「我先進去看看我家的情況,若是有問題,我再給你帶話出來。」
筆甫蒙想了想,「你這時候也不該回家,只要你回去,別人就知道我也來了,晚上我先入宮打探一下消息,我行動起來畢竟比你方便些。」
矮聰在一旁開口,「你盡避入城,城內我已經安排門人接應,就在皇宮四周,你看到腰上系著紅帶子的人就是黑鴉門的人,可以隨時調遣。」
「多謝。」他回頭看了眼周靜陽,「小咩先暫時幫我照看一下。」
「我……」
她想開口,卻被他的眼神阻止。「小咩,今晚不要和我爭,知道什麼叫「來日方長」嗎?」
周靜陽只好咽下要說的話,「我听你的。」
筆甫蒙一笑,手指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乖。」
但他並未半夜入城,京城的主城門有東南西北四個,還有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側城門。皇甫東已經接到密信,知道他要入城,于是就派人暗中接管了西南的側門,他帶著十幾名親隨,小心翼翼地直接從這個側門入了城。
周靜陽在城外遠遠地看著皇甫蒙入城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生怕會出什麼岔子。
一整天過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她開始坐立不安。
劉秋泓安撫她,「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否則如果蒙王被抓,消息必然很快會傳出來,因為現在想抓他的人必然是太子一黨,只要太子那里得手了,就會以謀逆之罪將蒙王下獄。」
她听得心中更覺驚險,焦慮得只能在城外的山頭上不停地轉圈。
第二天一早,她因為心中百般牽掛,早早就醒了。
他們現在藏身在京城外一個小山頭上,只搭了幾頂小帳篷,如果不上山是看不到的,她和秋泓姐住在同一個帳篷里,但是一覺醒來看不到秋泓姐,卻听到她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像是在和什麼人爭辯著——
「不行,我一定得回家一趟。」劉秋泓的聲音听起來非常急迫。
周靜陽揉揉眼,心想︰難不成秋泓姐家中出事了嗎?
「你現在不能回去,蒙王走時交代的話,你忘了?你若進城,有可能會暴露他的行蹤。」韓聰的嗓音低沉有力。
「但是韓聰,你一定有辦法讓我進城的,對不對?」她懇切地說︰「我爹娘這兩個月都沒有給我書信,剛才我問過山下剛剛出城的人,他們的話你也听到了,我們家被士兵包圍,家中的人都被軟禁。試問,若非出了大事,他們怎麼可能被困?這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一定是太子黨所為,而太子黨既然有這個能耐,封鎖一品官員的府邸,京中必然出了大事。」
「京中的大事,應該是由蒙王去頭疼。」
「但是我家人也被牽連其中!矮聰,若換作是你,你能袖手旁觀嗎?」
「我會冷靜分析,斟酌形勢。秋泓,你向來也是個冷靜的人,這一回為何這麼不冷靜?」
「我自認是個冷靜的人,但那是因為事不關己。韓聰……我現在需要人給我點力量,你該站在我這邊……」
從沒听過秋泓姐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僅柔得像水,而且滿是掙扎和痛苦,听得她心都痛了,于是她沖出帳子,大聲說︰「我陪你去!」
帳外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周靜陽這才看清劉秋泓的臉上竟有淚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哭,急忙跑過去幫她擦干眼淚。
「秋泓姐,我陪你進城,反正我也等不下去了,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劉秋泓看她一臉堅決,反而破涕為笑。「你不是向來忌諱說這種話的?」
周靜陽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尷尬地說︰「一著急就忘了。」
矮聰看著兩個女人,無奈地嘆口氣,「女人執拗起來,真是秀才遇見兵,看來我是攔不住你們了!懊吧,我送你們進城,但你們必須乖乖听我的話。」
「好。」
听兩個女人答得異常爽快,他卻苦笑搖頭,「希望蒙王知道後不會宰了我。」
獨家
依然是從西南的側城門進入京城,韓聰找了輛馬車讓她們坐進去,自己則假扮成車夫……
兩個女人悄悄掀開一點車簾向外張望,街道上看起來很是平靜,行人們匆匆而行,沒有什麼人在交談,也听不到任何消息。
「看來蒙王的行蹤還沒有暴露。」劉秋泓呼出了口氣。
周靜陽的心也稍稍定了些。
矮聰沒有讓馬車立刻去劉府,而是在城內隨意地繞圈,繞了一個多時辰,才在劉府臨街的一處酒樓前停下來,悄聲對劉秋泓說︰「你們進去吃點東西,我先去你家周圍打探一下。」
她同意了,挽著周靜陽走進酒樓,酒樓的伙計迎上來,將她們帶到一張空桌子旁,她覺得不放心,又選了較為角落的位置。
沒想到掌櫃認得她,遠遠看到就急忙跑過來,笑著說︰「大小姐什麼時候回京的?不是說您跟著蒙王遠嫁到七台去了嗎?」
劉秋泓暗自心驚,對掌櫃使了個眼色,「我只是在這里坐坐,您忙去吧。」
掌櫃還算聰明,立刻意會過來,轉身走開了。
周靜陽緊張地小聲說︰「這掌櫃的怎麼認得你?」
她暗自皺眉,「我都忘了,以前我娘最喜歡喝這里的鱸魚湯,我親自來買過兩次,沒想到這掌櫃還記得。」
「要不要問問掌櫃你家的情況?」
「不能問,問了,就表示我現在不能回家,會有麻煩。」
兩人滿月復心事地坐在店中,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焦躁地等著韓聰,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見他回來。
劉秋泓有點坐不住了,起身道︰「咱們先回車里去吧,我會一點趕車,我們先出城,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兩人才剛走到門口,只听到有人高喊,「把這座酒樓給封了!」
緊接著,一隊拿著刀劍的人走進來,領頭之人一眼看到劉秋泓就樂了,「劉大小姐,您果然在這里!」
她立刻認出這人是太子最得力的親信——禮部尚書樸盛智。禮部從來不負責拿人,今天他竟然會帶著一干子人來封樓,目的顯而易見。
本能地往旁邊站了站,她想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同時一只手背在身後搖了搖,示意小丫頭趕快逃走。
站在角落處,周靜陽的身形大半被前面的人遮擋住,她听對方口氣就知道事情不妙,此時發現身邊的窗戶開著,她拉住窗框,縱身跳了出去。
封樓的士兵發現有人逃出,立刻追了上來。
周靜陽並不是盲目地瞎跑,她奔逃的目的地是蒙王府,邊跑邊同時用余光搜尋四周有沒有熟人的影子。
突然間她絆了一下,腳步稍頓,幾名士兵正巧追到她身後,將她制住,她一抬頭,只見韓聰正從對面的街道奔過來,她急忙喊了聲,「秋泓姐在他們手上!對方人多勢眾!」
她刻意不對著韓聰的方向喊,他立刻站住了,而抓她的人一時間也不知道她喊給誰听,四下看了看,也沒有看到可疑之人,便先把她押回去。
當樸盛智在酒樓中看到她被成功押回時,笑得更加得意。
「忠義公主,陛下這一年一直在等您回京,終于把您盼回來了。」
此時刻秋泓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周靜陽站在她身邊,小聲說︰「我看到韓大哥了,他必然會叫蒙王來救我們的。」
劉秋泓剛想安慰她幾句,忽然被人用手帕蒙住口鼻,瞬間就暈了過去。
獨家
同一時刻,皇甫蒙正身處皇宮。
昨天進京之後,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城里暗中觀察了整整一日,凌晨時分才悄悄翻入宮牆,在天亮前潛進父皇的臥龍宮。
臥龍宮外層層把守,沒有兵部的人,也不是宮內的禁軍統領,皇甫蒙眯著眼看了看,似乎是京城駐軍總領岳海山的兵馬,他並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但他的女兒就是太子妃,由他來接管皇宮的戒嚴之職,背後必然藏著重大的秘密。
沒有從正門進入,他知道通往臥龍宮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臥龍宮北面的一座藏書樓里,于是他先潛入那里,順利找到密道入口,然後一步步接近臥龍宮,最後停在臥龍宮的地下。
密道內,可以清楚地听到上面的對話,他听到皇甫善正在苦心勸著父皇——
「父皇,兒臣素來並無大惡,您又何必一定要為難兒臣?就算是禮部、吏部那邊最近小有問題,是兒臣辦事不力,但也不應該就這麼把兒臣廢了,天下之人,誰能知曉兒臣這份冤枉?您讓兒臣日後還怎麼做人?」
「是否冤枉,你心中明白。」皇甫博的聲音听來竟是蒼老,全無生氣,「朕把吏部交給你管,是想讓你歷練,不要再做老好人,沒想到你繼續放任屬下,導致他們變本加厲,沆瀣一氣。朕給了你時間,但你不肯整治,朕只好親自動手。」
「父皇這麼說,明擺著偏袒二弟,二弟手下人也有貪污之舉,為何父皇不懲治二弟,還將他重兵外放?他當年持刀逼宮,後又抗令不回,明擺著有造反之心,父皇依然不究不舉,放任自流,父皇這樣偏心,兒臣不服。」
「你不服?那朕倒要給你說個明白。你二弟整治手下人向來嚴明,雖然他手下也有人貪財斂物,但蒙兒若是知道,一定會先行處置,並暗中稟報朕知道,代為求情。他對自己人,有情有義,仁至義盡,而你呢?發現吏部被朕嚴查之後,就落井下石,唯恐別人攀扯到你,這樣斷情絕義,日後若是登基,有多少臣子會在你手中屈死?」
停了一下,皇甫博重重喘了口氣,又沉聲道︰「當年逼宮之事,無非是蒙兒因為擔心吏部的舊部落在你手中,會讓你那一干被查辦過的親信借機報復,所以持刀見我,說與其讓他手下人受盡侮辱,他寧可一死,沒想到這事七傳八傳,竟然傳走了樣。你以為朕心中不明白,到底是誰放的謠言嗎?善兒,你讓朕失望的事情,何止一件啊……」
當啷一聲,像是有東西砸在地上摔碎了,過了好半晌,屋內沒有任何動靜。
筆甫蒙等了好久,然後伸出手往頭頂的石板上輕輕叩了三下,接著便听到上面的父皇忽然開口,「殿里太冷了,去給朕搬個暖爐來,要三鼎的。」
「可是……太子殿下說您身邊不能沒有人,要奴婢……」
「朕還沒死呢!」他忽然暴喝一聲,「他皇甫善已經不是太子了!想要逼宮造反?朕要看他有沒有本事敢弒君父!」
爆女被嚇走了,皇甫博確認周圍沒有人,便悄悄按下床頭的機關,一塊青石板緩緩打開,皇甫蒙從內一躍而出。
「就站在布後說話。」他低聲交代。
「父皇要兒臣立刻帶兵救駕嗎?」皇甫蒙小聲問道。
「不用……善兒以為把朕困在這里,他就能為所欲為了,可憐他向來不懂,他手中的那幾個兵,能做什麼大事嗎?只不過其它人沒有我的旨意,暫時不會亂動而已。」皇甫博被軟禁宮中,依然威嚴不減。「」
「父皇身體不好?」他听出他的聲音比以前虛弱許多。
「一年前,太醫診斷說朕身有頑疾,朕沒有告訴你們,當時太醫說朕可能活不過三個月,但是你看,朕堅持了整整一年。」
筆甫蒙愣住,倏然跪倒,「父皇,兒臣不孝,一直沒有體諒父皇的身體,為父皇惹了不少麻煩。」
筆甫博深沉地笑,「朕也不是個好父親,平日里對你少有和藹之詞,臉口中其實是最器重你的,你應該明白。」
「兒臣明白。」
「朕一直不松口改立你為太子,是不想讓你日後登基時落下任何話柄,畢竟太子身後也有一批人輔佐,你固然有魄力,但要服眾,還需要一步一步來,朕必須先幫你把後路鋪好,如今朕已將吏部那些挑著頭鬧事的官給罷了,如此一來,也就沒有人可以替太子出壞主意。
「你現在可以去兵部,東兒一直在那里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肯定會忍不住必京的,只讓他耐心等待,你回去帶上兵,直接封了八個城門,圍了東宮,岳海山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父皇,兒臣先接您出宮吧。」
「朕不會走,朕要坐鎮這里,朕要是走了,豈不是等于棄宮逃跑?朕有什麼可逃的?難道你以為你大哥那點膽子真的敢殺朕嗎?」
筆甫蒙咬咬牙,「是,兒臣遵命。」
「還有……靜陽那個丫頭,是不是跟了你?」
他苦笑著,「父皇猜到了?」
「你若非心中有她,不可能為了她一再違抗金牌之令,你連擋三道金牌,朕就明白了,也不知道那笨笨的丫頭哪里好,你千挑萬選竟然會看上她。」皇甫博不屑地說。
「父皇該知道「情有獨鐘」這四個字。」
「哼。」
「父皇,兒臣先去辦事了。」
「去吧——」
筆甫博微微合上眼,再次按下機關,听著身後的青石板緩緩關上,此時幾名宮女正好抬著一個碩大沉重的暖爐,艱難地走進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