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撫模著微疼的額頭,嘆氣道:「真是不習慣。」
「什麼?」
「你現在用莫隨園的樣子和我說話,我真不習慣。要知道,我恨不得把你這張臉打成包子那樣腫。」她熱切地說:「幸好等我們揪出他的妖靈、逼他把你的肉身釋放出來後,你就沒事了。」
「但願……!他至今不忍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閻君只給了他兩個時辰還陽,而他選擇還魂到莫隨園身上完成大業,之後呢?他與她便會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今生今世再也談不了長相廝守……
他忍著刀割般的心痛,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這件事,在她面前還要強作歡顏,然而這竟是如此的困難。
他自小就已習慣了孤獨,沒有兄弟姊妹、沒有母親,父親與他之間也似手總有隔閡。不是不愛,而是他心中早已明白自己的人生意義和終點,于是就不會、也不敢將感情投注在身邊的人身上。人如果被太多情感牽扛,就不能集中精神做事。
他強迫自己做個冷面王爺,和所有人都保持疏離,除了那個像妹妹一樣柔弱又堅韌的玉真公主外,很少有人能探知他的內心世界。
唯有這個丫頭,是他今生第一次想捧在手心中、擁抱在懷里的女人,為何上天卻只有給他這段連回憶都恨少的時日?來生不論他轉世戍什麼,可還有緣分再和她重聚,守望著她的幸福?
尹清露根本沒留意到他憂傷的眼眸,只是懊惱地在吏宮中漫無目的搜尋著,她的奪魂鈴已被莫隨園奪走,碎邪劍在此對此刻顯得毫無用處。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急得都要跳腳了,即使鳳硫桐沒說,她也知道魂魄強行佔據另一人的身體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在莫隨園的元神重新醒來之前將他的妖靈找出來,無奈她現在竟束手無策。
「別急,你的那根降魔杖昵?拿來給我。」他提醒她道。
她將掛在腰上的降魔杖抽出遞給他,「老竹子做這根降魔杖的對候,上面還灑了我的血。」
「那這根降魔杖的威力就不容小臂了。」他將降魔杖對著月亮舉起,月光灑在杖上,原本晶瑩如翠玉般的杖身忽然折射出更幽綠的光芒,光芒匯聚在杖頂後,倏然又化作一道綠光,直射向吏宮後院。
「在那里!」他拉著她,急忙沖向後院。
那道綠光筆直落進後院的水井中,尹清露站在井口向下望,只能看到蕩漾著月光的水紋。
「這家伙還真是狡猜,居然把妖靈藏在水里。」她驚喜又得意地笑道,「好啊,讓我現在就把你揪出來。」
她拉著井繩就要往里跳,鳳琉桐一把拉住她,「井口這麼小,你別冒險,要引出妖靈不需要這麼費事,只要用降魔杖就行了。」
「不行!」她斷然拒絕,「你現在的魂魄和他的元神共存于一個身體,降魔杖的法才一旦真正開啟,勢必也會傷到你,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你讓開,這井口比我的身體寬一些,沒問題的。」她推開他就跳上井緣,然後深吸一口氣跳入井中,沒想到,看似一口小小
的水井,里面竟然別有洞天。
她游過底部一個洞口,接著替入一片更寬大的水域,只見在茫茫水光中,一個碩大的蛛殼穩穩立在東邊的角落。蚌殼緊閉著口,看不到里面是什麼,但她心中大喜,因為知道這里必然藏著莫隨園的妖靈。
她用才得水,游向那個蛛殼,猛然間卻料里審出一條巨大的黑影,張開血盆大口一下子咬住她的肩膀一一
懊死!她競沒有防備莫隨園還在這里藏了一手!
她負痛抽出碎牙陣組,狠狠地刺了過去,碎邪劍上有獵妖之法又有她的血痕,攻擊她的妖獸無法抵檔,被她一劍刺中後化作黑水遁去。
她掐指念動真訣,蛛殼緩緩開馭,露出當中一個小小的玉盒。她一把抓住、雙腳一擺,反身回游。
游到井口處,她運氣破水而出,一把拽住井繩叫道:「我得手了!」上面的鳳疏桐立刻將井繩一拉,把她拉出水井。
「快看看這個是不是?」她全身濕林林的像只落湯雞,卻依然是一臉燦爛的笑容,獻寶似的把玉盒拿到他面前。
他沒有看向玉盒,而是伸手將拋的濕發撥到一邊,捧著她那嬌小的面龐,憐惜地用袖子幫她擦去臉上的水漬。
「清露,你以後,一不要再這樣做事清,太不顧自己的性命了。」他嘆息著,諄諄嚇濘。
她笑著將頭甩了甩,甩得他也一身水珠,「沒什麼,等這件事了結了,以後我都听你的。」
「以後,一就是沒有了我,你也不要這樣做事。」他垂下眼捷,將玉盒接過看了看,盒子應該是被莫隨園封印了起來,並不能立刻打開。「要解開這道封印,才能拿到他的妖靈。」他端詳著玉盒,想著破解之法,身體中卻倏地一陣劇痛,仿佛要將他整個人撕裂
成兩半。
糟糕,這麼快莫隨園就要反各為主了嗎?他痛得彎子,根本站立不住。
尹清露驚慌失措地扶住他,連聲問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用碎邪劍,用碎邪劍劈開這個盒子。」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情勢緊急,只能孤注一擲。
她將玉盒放在井旁的地上,抽出碎邪劍退疑地問;「會不會傷到你?」
他明白自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咬著牙根回答,「要快。沒時間讓你蟾前顧後了,寧可做錯也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尹清露用力點頭,一劍斬下,玉盒上霎時白光遂時,裂開一條縫隙,一團灰色的光球從中飛出。
「快!用降魔杖!」他大喊,已痛得倒在地上,整顆心髒絞得讓他恨不得插自已一劍。
她連忙舉起降魔杖往光球一指,從降魔杖上射出的綠光緊緊包裹那灰色的光球,兩團光芒相互糾纏,懸浮在半空飛快地旋轉。
他用手緊緊按住心髒痛處,仍大聲說:「快……快收了它!」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她心頭大亂,收妖的玉瓶就握在手中,竟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開蓋子。
「尹清露,你要違背你身為獵妖師的誓雷嗎?」他嘶啞地咆哮,「快!」
她顫抖著手打開瓶塞,含淚念道:「收!」
轉瞬間,灰色的妖靈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入玉瓶之中。
她放下瓶子後,立刻跑去抱住疼得在地上打滾的他,「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事?怎麼會這麼疼?我該怎麼辦啊?怎麼幫你止疼?」
「妖靈已收,他的法力就會大減。我們……回去。」他抱緊她的胳膊,心知自己的時間已不多了。
兩人共乘一騎趕回王府,到了後,尹清露推了推他,「喂,我們到了。」
但是鳳疏桐卻一動也不動地垂首趴在馬背上,似無一絲生息。
她嚇得急忙跳下馬,將他扶了下來,搖蔽著叫道;「鳳疏桐,你別嚇我。」
「他現在是莫隨園了。」一道疲憊的聲音從府內傳來,她驚喜地抬頭去看,只見鳳疏桐的真身正扶著門框朝自已淺淺微笑。
她歡呼一聲撲了過去,用力將他抱在懷中,「你沒事了?」
「暫時是……」因為莫隨園的妖靈被收走,幻界迷霧一下子被打破,他的魂魄也趁機從莫隨園身上月兌離,回到自己的肉身上,終于攻破了幻界,沖出那間困室。
只是,現在的他,並不是入室前的那個他了……
鳳疏桐走到莫隨園面前,伸手提起他的衣領,食指點在他的眉心上,一點紅光便從他的額頭上亮起。
莫隨園緩緩張開眼,模模糊糊看著眼前的人,驀然一下子清醒,推開鳳疏桐翻身站起來,「你、你……」他扼住自已的咽喉,猛然明白了一件事,憤怒地叫道:「你竟敢收了我的靈?!」
「是妖靈!」尹清露擔心這妖道對鳳疏桐不利,挺身站在鳳疏桐身前,將他護在自己身後。「現在看你還能使出多少花招來?」
他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打垮我了?以為這樣就算贏了?」
「放棄吧。」鳳疏桐低聲勸道,「為何你和你的先人都要執著于?難道就不能平靜平凡地度過自己的一生?為何一定要靠傷害別人來奪得你想要的名譽和地位?沒有這一切之前,你難道就不是莫隨園了?」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不干涉你的,你也休想干涉我。」莫隨園捂著胸口一步步後退。
「慢著!」尹清露喝道:「想逃嗎?」若是現在放他走,肯定後患無窮。「該怎麼處置他?」她回頭問鳳疏桐。現在二對一,她有十足的把握拿下莫隨園。
鳳疏桐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猛施善心,于是道:「我的王府後院地下,有個用鐵板鑄就的地牢。」
在莫隨園臉色大變的時候,他們倆已同時出手—尹清露將降魔杖丟給鳳疏桐,自己則轉碎牙陣組在手,一杖一刺似兩條蚊龍,綠色和銀色的光芒瞬間緊緊裹住莫隨園,他在光芒之內憤怒地嘶嚎,卻怎麼也掙不開兩條無形的繩素。
尹清露劍尖一甩,莫隨園的身上就似被抽了重重一鞭。
鳳疏桐伸手按住她,「不管怎樣,他與你我的先人有舊誼。」他會給敵人保留最後一分尊嚴,即使對方已一敗涂地。
莫隨園被關進那間地牢,他絕望的咒罵聲不時還會從地下隱隱約約地傳出來。
尹清露呼了一口氣,回頭笑著對鳳疏桐道:「以後還得有人給他一日送三餐,也長麻煩的。鳳皇,一就是妖王那邊,是不是也要打個招呼說一下?」
「應該。」說完這兩字,他的才氣好像被抽走,再也沒有能力繼續支撐。靠著她的肩頭,他小聲吩咐,「找個地方,讓我先休息一下。」
「哦,好。」
她看得出他很疲憊,卻不解原因,手忙腳亂地將他扶回臥室。
「你在我體內注入的那顆靈丹,能不能還給你用?它在我身上一點用處都沒有,而你卻三天兩頭這麼虛弱。」尹清露憂心仲忡地看著他。為什麼他的臉色這麼蒼白?違手掌都冰涼得像石頭一樣?
心底的不安逐漸加重,讓她不忍離開他一步。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這時他才顧得上幫她科理屑部的傷口,他輕輕為她揭去肩膀的碎衣,那里的鮮血林灕讓他心底抽緊似的一陣疼。
這丫頭總是如此不顧一切地做事,要他怎能放得下心,獨自離她而去?
他勉強支持著,幫她處理、包扎了傷口,而為了方便他醫治,她背對著他月兌去自己上身的衣服,光果的後背在他面前呈現出一片誘人無瑕的風景。
他的唇落在她肩部的白布上,惹得她肩膀輕顫。
「好想睡一覺。」他低嘆。
「那就睡啊。」她回頭看他,臉頗上還掛著兩團紅暈。
他微笑著搖搖頭,「我怕睡著了之後,就看不到你了。」
「我又不會到處跑,怎會看不到我?」尹清露將他按例在來上,命令道:「快睡!」
他的指尖輕輕觸踫著她的臉頗,嘆息一聲,伸手將她圈入懷中。
她像只溫馴的小貓,蜷縮在他懷里,滿是擔憂地問:「你的身子怎麼這麼冷?我再去幫你拿一床被子吧?」
「不用,有你在我身邊,我就緩了。」他遲遲不忍說出真相,只想讓自己再多貪戀一刻她的氣息和溫暖。「清露……以前你說若是你死了,就埋在我這王府內,但若是我死了呢,你要把我埋在哪里?我們還沒有個定論呢。」
「怎麼沒由來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她皺皺眉,心想大戰剛結束,他大概是心生感慨,便隨口說道:「若是你死了啊……我就把你理在老竹子的上清觀里,那片竹林和你也像,把你埋在那兒也不算站辱了你涵王的身分。你娘是曇花,你是青竹,豈不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