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藍,雲白白,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實在是個適合……行竊的好日子!
什麼?誰說光天化日不適合行竊?
瞧!那兒不就有抹鬼鬼祟祟的嬌小身影,潛進上官府邸中某座名為「招財院」的小院落,偷偷模模溜進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內。
就見房間內,擺設簡樸俐落,無任何無用的累贅物,衣櫃上則有幾件折迭整齊的年輕男子衣衫。
敗顯然的,這是一間屬于年輕男子的房間,但就在此時此刻,它卻被一名嬌俏可愛的小泵娘給入侵了。
「在哪兒呢?究竟在哪兒呢……」環顧擺設簡單的周遭一圈,上官彩兒咬著唇喃喃自語。「要快點找到才行,不然遲了就買不到了……」
腦中浮現先前在大街上瞧見的那宛如晴空的美麗湛藍,一想到可能會被別人捷足先登率先買去,她就忍不住焦急,動作飛快地在房內翻箱倒櫃起來。
不多久,房內已被翻得一片凌亂,就連衣櫃內的衣衫也被丟得滿地都是,但想找的東西依然未見蹤影,這讓上官彩兒心急不已。「到底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手上動作不自覺加快,又從頭翻了一遍,卻依然未果;最後,她咬著粉唇,歪著螓首,若有所思地環顧被她搞得很亂的房內,最後,視線定在從剛剛就一直被她略過的床榻上。
「嗯……那個地方非常的有可能!」重重點了下頭,她飛快撲過去,在床榻上又敲又打地細細搜尋,任何一條小酚詡不放過。
不多久,當她在床頭處敲到發出特別空泛的聲響時,愛笑的小嘴驀地往上一勾,指頭摳啊摳的,終于將一塊特別嵌上去的木板給挖了起來,露出床板內的小小夾縫,而里頭正安安穩穩地躺了個一看就知道已經使用多年的竹制錢筒。
「哈!找到你了!」喜叫一聲,飛快取出錢筒抱在懷里,隨即雀躍狂奔而去,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就見原本整齊干淨的房間內,此時只剩下滿室的凌亂,無聲訴說著曾被「竊賊」光顧過的淒慘事實……
城內,最大的一間酒樓──鳳鳴樓內布置富貴華麗,人聲鼎沸,高朋滿座,生意興隆得不得了,客人們的喧嘩談笑聲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不過,相較于一樓的富麗奢華、人聲嘈雜,二樓的裝潢擺設卻是細致高雅,品味卓然,並且隔間成包廂,讓客人擁有高度的隱私。
而其中最大的一間包廂,此刻正坐著幾名腦滿腸肥的大爺們,這些大爺可都是城內富裕名門的當家主子,平日氣焰高張,自覺身分高人一等;可如今,每個人臉上卻都是一臉的討好笑容,連吐出來的話也奉承得不得了。
「錢總管,明年我們李家的布行還請您多多關照了……」擠出最誠懇的表情來,一名像挺了十個月大肚子的肥油油男人搓著手直笑。
唉……歲末年終到了,總得替新的一年先打好關系,畢竟眼前的男人可是握有生產江南最頂級絲綢布絹的織造坊──雲嵐坊。
雖然雲嵐坊所出的錦織單價一向昂貴,可花色優美、品味高尚,深獲達官貴人的喜愛,每有新品推出,必會造成眾官家千金、夫人們的搶購,連帶的也使批售的布行獲得不少利潤,是以每家布行都搶著和他做生意,盼望他能提供更多雲嵐坊的錦織讓他們販售。
「就是!就是!」另一名腦滿腸肥的男人亦連忙出聲。「錢總管,我的王記糧行也要您多多照應了……」眼前男人可是掌握江南一帶米糧的大盤商,一般糧行平日賺得多,看似風光,可若真要探究到底,還是得靠他大爺給生意做,好能分口飯吃呢!
「還有我們林家也要麻煩錢總管了……」
「錢總管可別忘了我陳家啊……」
「還有我江家也是……」
其余幾個男人一听有人奉承討好,忙不迭也出聲請求,一時間,包廂內男人們的急切聲響此起彼落,就怕自己落了個慢,得不到關照。
「各位大爺說笑了!」幾名肥肥圓圓的男人中,唯一一名身形高挑,相貌俊秀到可說漂亮,被眾人稱為「錢總管」的年輕男子,微笑開口了。「應該說是我們上官家往後還要麻煩各位大爺關照才是。」神態自然,語調和緩,讓人听不出他真正的心意。
聞言,眾人互覷一眼,對眼前這個掌握上官家大權才兩年的男人,尚還模不透他的脾性,當下幾人又奉承了幾句,終于有人忍不住先有動作了──
「錢總管,這是一點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請笑納!」裝著水果的籃子提上桌,往男人推去。
「這是我家那口子的拿手點心,特送些給錢總管嘗嘗。」擺滿酥餅的木盒子亦飛快推上前。
「還有我的!」有人也飛快送上自己的「誠意」。「這是我親戚栽種的頂級蜜桃,專供給皇宮內院的妃嬪享用,前兩日送了我一些,特地留下給錢總管您帶回去呢!」
垂眸瞅著眾人搶著送上的「心意」,年輕男子嘴角似有若無地抽搐了下,黑沉的眼眸迅速閃過一絲可疑的沉痛光芒,可嘴里卻吐出好「情真意切」的話來。「各位大爺的好意,在下感激心領,只是無功不受祿,實在不好收下這些大禮!」
懊死!他敢拿項上人頭打賭,那些水果、酥餅的下面,肯定鋪了滿滿的金元寶……嗚∼∼好想向下沉淪,收下這些賄賂啊!
聞言,眾人一愣,心下暗暗揣測他到底是真「高風亮節」,還是虛偽客套佯裝一下,正想再勸個幾句試探一下,卻見他霍地站起身──
「各位大爺,不好意思!在下還有事要忙,先行一步了。」掛上客套微笑,某人深怕自己受不住誘惑,飛快告辭眾人想離去。
見狀,在場眾人呆了下,眼見他碩高的身形已快閃出包廂,有人心中一急,大聲問道︰「錢總管,我們這些「心意」您真不要……」
「不敢、不行也不能!」回頭給了這麼個答案,年輕男子微微一笑,隨即閃身而出,留下包廂內一干面面相覷的大爺們。
對他的回答,眾人呆了呆,隨即回過神來,知道年輕男子已經離去,眾張滿是橫肉的肥臉紛紛浮現異于方才諂媚神態的鄙夷之色,打鼻腔冷冷哼聲──
「啐!裝啥清高?不過是上官府邸的一個奴才罷了!若不是上官老爺在兩年前染上怪病餅世,只遺留下一名孤女,家業龐大的上官家豈會讓個奴才給掌住大權?而我們又何需對個奴才極力討好?」
「可不是!現在整個上官家,大大小小所有事都是這個錢總管在發落,听說連上官家的千金想跟帳房支錢花用,也得看錢總管的臉色呢!外頭都在傳言,那個錢總管遲早會侵佔上官家所有的家產,將孤苦無依的正主兒給掃地出門。」
「哎呀!若真是這樣,那上官家的孤女就太可憐啦!」
「那倒也不見得!依我之見,若上官姑娘聰明的話,就趁錢總管還不敢明目張膽侵佔家產之前,盡快找個男人嫁了,這樣一來,上官家也算是有個能主事的男人了。屆時,錢總管還不是得乖乖的將大權交還給主子,安安分分當他的奴才去!」
「哈哈哈!這倒也是一個好方法!不如我明日就讓媒婆上上官府邸去提親,來個人財兩得豈不妙哉……」
「想得美呢你!這麼好的事,你以為我沒試過?哼!版訴你,沒用的!你以為錢總管是個傻子嗎?媒婆一上門提親,連上官家千金長得是圓是扁都還搞不清楚,就馬上被錢總管給三言兩語擋回去了!」
「哎呀!這樣看來,說不定錢總管自己想人財兩得,好讓自己能名正言順奪取上官家的家產呢!」
「這也不無可能……」
包廂內,一連串含諷帶刺的言詞不斷自眾人口中吐出,飄飄蕩蕩地竄入還站在包廂外尚未走遠的男人耳里。
「背後淨說些閑言閑語,真有閑情逸致啊……」喃喃自語,年輕男子無奈嘆氣。
唉……三姑六婆該改成三伯六公才是哪!
棒呼……趕快!跋快!慢了就來不及了……呼呼……呼……
棒呼……那天空般的湛藍好漂亮,她一定要買到手……呼呼……
大街上,一抹俏麗縴細的淡紫色身影急急狂奔,直往街尾那聚集許多人潮的空地而去。
不一會兒,當她抵達時,見圍觀人潮比她先前離開時更多,心下更加焦急,仗著身形嬌小之利,奮力地在人群中鑽啊鑽的,不多久,人已鑽到圍觀群眾的最前方,眼前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耶!憊在!」當看見空地中心那蜷曲成一團、被關在不到人腰身高的獸籠內的細瘦身影時,上官彩兒登時雀躍不已,顧不得會引來旁人奇怪的眼光,竟興奮地握緊了拳頭,歡喜大叫起來。
空地上、人潮圍觀的中心,就見一名滿臉胡碴的粗漢站在獸籠旁,不斷以木棍伸入獸籠縫隙中戳打少年,口中則不停的叫賣──
「快快快!爺兒我今天就只剩下這個還沒賣出,只要出個價,我就賣啦!來,不必猶豫!大家別看這小子身體瘦瘦弱弱,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其實力道可大得很,買回去當下人使喚做粗活,保證吃不了虧的……」
粗漢睜眼說瞎話,極力推銷著,可看在圍觀人潮的眼里,獸籠中的少年不僅被虐待得渾身是傷,甚至病得連意識也不清楚了,若買回去,大概還得準備棺材幫他下葬,是以任憑他好話說盡,也沒人願意出價。
見狀,上官彩兒不禁暗暗竊喜……嘿嘿!沒人跟她搶,真好!
正當她興奮地想舉手出價之際,右方突然冒出一道酥骨媚嗓──
「這孩子雖然瘦巴巴,可看得出來臉蛋挺俊的,這樣吧!三十兩,我買了!」
聞聲,上官彩兒迅速轉頭往旁一瞧,就見一名穿著大膽、豐姿妖嬈的女子勾著慵懶微笑開口了。
「三十兩、三十兩……還有沒有人出比這更高的價錢?」一見有人出價,粗漢精神全來了。
沒料到有人會和她搶,上官彩兒一急,連忙舉手大喊︰「五十兩!」
「六十兩!」妖嬈女子立刻往上加。
「七十兩!」上官彩兒急忙又舉手。
「八十兩!」妖嬈女子似乎志在必得,往上加碼的同時,媚人眼波不由得朝上官彩兒瞟了一記,似乎頗為納悶她一個小泵娘買個少年回去干什麼?
「八十兩、八十兩!這位紫衣小泵娘,-要不要再加?」粗漢驚喜大叫,最愛這種有人激烈竟標的情況發生,因為這代表他又可以海撈一票了。
「一、一百兩!」緊抱著懷中的竹制錢筒,上官彩兒有些心虛,不清楚某人的錢筒里不知有沒有一百兩?
聞聲,妖嬈女子終于轉頭正視她,懶洋洋笑道︰「小泵娘,-干啥和我爭,一直把價碼追高,平白便宜了人口販子?」話落,也不給她回答的機會,徑自又對粗漢喊話了。「一口價,兩百兩!我可不當冤大頭。」
嘖!那少年帶回去好生教,日後雖有機會成為紅牌,可買下他可不只是花兩百兩的錢,之後看大夫、養傷的費用,又是一大筆開銷呢!兩百兩是她的底限了,她可不做賠本生意。
「兩百兩?」粗漢倒抽一口氣,怎麼也料不到病懨懨的少年能賣到如此高價,原本粗啞的嗓門竟變得又尖又快。「紫衣小泵娘,-的意思呢?若-放棄,我就要把人賣給這位姑娘了!」
兩百兩?上官彩兒擔心錢筒里沒那麼多錢,咬著唇有些遲疑之際,獸籠內原本意識不清的少年突然緩緩睜開眼皮,那宛如晴空的湛藍眼眸正好朝上官彩兒的方向瞥去,隨即茫然無焦距的漂亮眼楮又合上,掩去寶石般的美麗色彩,再次陷入昏厥。
一對上那異常漂亮的湛藍眼眸,上官彩兒登時理智全失,說什麼也要得到少年,當下顧不得錢筒里是否有兩百兩,兩手一伸就把懷中揣得死緊的錢筒往前高高舉起。
「我用這錢筒里所有的錢買下那少年!」氣勢雷霆萬鈞。
此話一出,搞得粗漢不禁愕愣,瞄了瞄她手中簡陋、看得出年代久遠的竹制錢筒,不由得揶揄詢問︰「小泵娘,-那錢筒里存了多少錢哪?」-!小娃兒的存錢筒能有多少錢?這小泵娘是來搗亂的嗎?看來另一位姑娘才是最有希望的買主!
「我也不知道!」搖搖頭,上官彩兒倒是很理直氣壯。「打開來看看不就清楚了!」
雖不抱任何希望,粗漢亦是可有可無地接過錢筒,打開可靈活開啟的蓋子,一古腦倒出,里頭除了一大堆的銅板外,還有十來張折迭整齊的銀票。
飛快攤開一張張的銀票細瞧,粗漢登時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老半天後,他才驚喜若狂地結結巴巴又問︰「小……小泵娘,-剛剛……剛剛說要用錢筒里所有的錢買下少年,可是……可是當真?」天啊!地啊!那些銀票每一張的面額都是一百兩,總共有幾張來著……好像有十六張!不包括銅錢,光是銀票就有一千六百兩啊!
「當然當真!」無心理會偷來的錢筒里總共有多少錢,上官彩兒如今只在意一件事。「如何?夠買下那少年吧?」
「夠、夠、夠!太夠了!」深怕她反悔,粗漢飛快答應這筆交易,連聲叫道︰「那小子是-的人了,想煎煮炒炸都隨-!」哈哈哈……發了!發了!他發了!
「那還不快把囚籠打開。」一得知自己得到少年,上官彩兒興奮不已,嗔叫指使著粗漢把上鎖的籠門給開啟。
真是!懊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把人家關在獸籠里呢?真是過分!
「馬上開!我馬上開!」如今,粗漢把她當祖女乃女乃了,她說什麼,他一切照辦。
就見粗漢打開籠門後,便捧著滿懷的銀票、銅錢,像怕隨時會被追回錢財似的飛奔離去,圍觀人潮也因好戲落幕,紛紛散去。
無心注意身旁的變化,上官彩兒使足吃女乃力氣,拉著陷入昏迷的瘦弱少年,等將人給拖出獸籠,她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坐倒在地。想找人幫忙,一抬頭,卻見方才還一大群看熱鬧的人潮,早不知散去哪兒了。
「耶?怎麼都沒人了?」有些傻眼,她噘嘴自言自語地嘀咕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看一個嬌弱少女拖著昏迷少年,竟沒人出面幫忙?城里的人越來越沒同情心了……」
「小泵娘,-可知-花了多少銀兩買下這少年?」驀地,一道柔媚的慵懶嗓音響起。
聞聲,上官彩兒仰頭往上一瞧,就見方才和她搶買少年的妖嬈女子竟還沒離去,風情萬種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是說了嗎?我根本不知錢筒里有多少錢!」聳聳肩,她並不在意這個。
「小泵娘,光那些銀票,至少就有上千兩哪!」妖嬈女子眼兒甚利,在粗漢攤開一張張的銀票時,已瞄到上頭的面額。
「哦!」沒啥反應。
「就只是「哦」?」柳眉一揚,妖嬈女子有趣笑道︰「-可知一般人進大戶人家為僕,賣斷終生能得個六、七十兩已是不錯的價錢?」而她,卻花了上千兩買下一個渾身是傷的病懨懨少年,真不知算盤是怎麼打的?
「那又如何?」一臉納悶。
「-不覺花上千兩買下一個隨時可能斷氣的人,手筆為免……太大了些?」興味笑問。
「那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得到我想要的了!」咧開燦爛笑容,上官彩兒可不管自己手筆大不大,反正人讓她給搶到了,這個比較重要。
「呵呵!-這小泵娘真有趣,我挺欣賞的!不如咱們交個朋友,如何?」忍俊不禁失笑,妖嬈女子對她極感興趣。
低頭看了看身旁昏迷的少年,隨即,上官彩兒抬頭沖著她咧嘴一笑。「是朋友就幫我抬人回去吧!」
他……遭竊了!他竟然遭竊了!
瞪著眼前的一片凌亂,某位年輕的總管萬萬沒料到才從府外返回,迎接自己的竟是遭到竊賊光顧的淒慘景象。
彼不得被翻落滿地的衣衫,他飛快奔至床榻邊,發現原本該好好嵌在床板上的小木板,如今已被撬開地丟在一旁,夾縫里已是空無一物。他閉了閉眼,額際青筋隱隱跳動……
能在偌大的上官府邸內無聲無息模到他房間,挖出他多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積蓄,除了某個人外,再也不做第二人想了!
忍住!忍住!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偷他的存錢筒了……
忍住!千萬得忍住……
得忍住啊……
「上官彩兒,-給我出來!」驀地,一道雷霆怒吼自某總管的院落爆起,隨著年輕男子狂飆而出尋人的步伐,不到半盞茶時間,憤怒的火焰掃過上官府邸每處角落,奴僕們哀鴻遍野。
唉……豈是一個慘字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