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夜風高,單于……哦!不,應該是宵小夜遁逃才對。
夜空下,兩名「宵小」一路飛奔逃竄到揚州城外的荒郊後,眼看某位大盟主沒有追來,這才終于停下步伐喘大氣。
懊一會兒,終于歇過氣後,童紅袖這才眯著眼瞅著如今正悠悠閑閑舉袖煽風的小師叔,小臉滿布懷疑之色。
「干、干嘛?」察覺到她投來的質疑眸光,不知為何,谷懷白心下一虛,不由得結巴起來。
「小師叔——」拉長了嗓音叫人。
「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飛快捂著耳朵,谷懷白淒厲慘叫、否認到底。
嗚……每當她用這種表情、音調叫人時,接下來必定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連串逼供,他不要啊!
丙然……他什麼都知道!
瞧他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止,童紅袖好氣又好笑,但又受不了他的「魔音傳腦」,只好使出非常手段——
「啪!」一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打了下去,清脆悅耳的聲響乍起。
「嗚……你打我?」咬唇顫抖的控訴,谷懷白淚眼汪汪的瞅人,說有多楚楚可憐就有多楚楚可憐。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了,早對他的使倆了然于心,童紅袖可沒那麼容易讓他蒙混過去。
「什麼怎麼回事?」心虛的別開眼,他裝傻到底。
懊啊!憊在裝蒜。
杏眼微眯,童紅袖悄悄掄起粉拳,嘴上扯開一抹假笑,不吝指點。「怎麼回事?不就是那荊盟主要找什麼親姊孩兒的事!」方才,在逃離荊家莊之時,她親耳听見四師叔說了這些話。
「人家要找外甥的事兒,我怎麼會知道?我和荊大盟主又不熟!」眨了眨晶亮星眸,他故作無辜的反問。
「四師叔方才明明說了,要荊盟主問你就知道,你還敢裝蒜?」縴手一指,氣勢萬鈞。
斑!她可不是聾子,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辯。
聞言,谷懷白不由得一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瞧他一臉有所隱瞞,死活都不肯說的模樣,隱隱有種被他給排拒在心外的幽怨感,童紅袖眼眶驀地泛紅了。
「哇——你哭什麼?」見她突然眼底淚光亂閃,谷懷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忙著找方巾的同時,嘴上亦連聲慌叫,「從小你一哭,小師叔就慌,別哭!別哭啊……」
本來薄淚還只是在眼眶內打轉,听他這一喊,童紅袖更覺委屈,豆大的淚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嗔惱的哭叫道︰「反正你都把我當外人了,還管我哭不哭嗎?我就要哭,再也不理你了……」
「紅袖丫頭,你是小師叔把屎、把尿,一手拉拔大的,除去血緣關系不說,這天下就我們兩個最親了,小師叔怎麼可能把你當外人?你別亂冤枉我啊!」莫名其妙被亂栽贓,谷懷白嘴上忙著喊冤,手上則忙用方巾幫她拭淚,末了還不忘如同小時候那般叮嚀囑咐,「來!快把鼻涕得干淨。」
就著捂在鼻子上的方巾,她果然「哼」了好大一聲,听話的把鼻涕給擤干淨後,紅著眼又繼續指責、控訴,「四師叔都知道的秘密,你卻不讓我知道,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竟然是為了這事兒!
四師姊,你這口無遮攔的大嘴巴,真是被你給害慘了!
暗暗咬牙詛咒某個出賣師弟的女人,谷懷白將沾了眼淚、鼻涕的方巾收回懷中後,瞪著眼前這張還殘留淚跡的小臉,他頭疼了。
「哇——小師叔,你真的當我是外人了……」老半天等不到回應,童紅袖「哇」地一聲,眼淚又噴了出來。
「別別別!」實在怕了她的淚水攻勢,谷懷白兩只大拇指忙不迭按住她的下眼瞼,擋住了新一波的滂沱大雨後,這才一臉尷尬地搔著頭。「也不是不讓你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說。
「只是如何?」眨著濕潤眼眸,她追問到底。
「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模了模鼻子,他忍不住嘆氣。
唉……這可說是集師門、家門之悖德逆倫的事兒,雖然他並不覺得丟臉,也不在意世俗所謂的禮教,但是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從荊盟主要找外甥,為何問你就知道說起好了。」見他有意說明一切,童紅袖眼淚很神奇的一下子全收了回去,並且不忘熱切的指點迷津。
這丫頭方才的眼淚其實是哭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誆他的吧?
斜睨她突然笑開懷的小臉一眼,谷懷白不得不感到懷疑,不過他可不想讓她有再次灑大水的可能,當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荊大盟主要找的外甥就是……就是我啦!」忍不住搔了搔臉,他尷尬笑了。
「你?」失聲驚叫,童紅袖瞠目結舌,完全沒料到竟會是這種答案。
「就是我!」橫瞪一眼,谷懷白再次給予肯定答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抱著頭,她完全亂了,從來沒想過一直待在絕谷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師叔在這世上還有親人。
她從來沒听他提起過啊!
「總之,這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既然要全盤托出了,谷懷白決定不浪費這種可當說書人的機會,馬上夸張的以手捧著胸口,臉龐微揚起一個角度,目光閃開朝遙遠的虛空凝睇而去,音調極為慷慨激昂。
他……在演大戲嗎?
嘴角一陣抽搐,童紅袖陷入無言中。
「你要問我「然後呢」,否則我怎麼說下去?」姿勢維持不變,谷懷白動也不動的直催促,難得興起說書的興致。
「然後呢?」順從民意,她配合演出。
「然後就精采啦!」瞬間解除木頭人姿態,他輕快的跳了起來,笑咪咪的說起師門兼家門的師徒戀故事。「我那老不修的老爹兼師父——就是幻天派上一代的掌門,在五十歲之齡收了第一個徒弟,也就是荊家莊當時的大小姐,然後在朝夕相處多年下,兩人情愫漸生,不顧違反世俗禮教地相戀了。
「當時,幻天派的大師姊——也就是我娘與我爹在一起的事兒並不受荊家祝福,甚至可說是極力反對,想盡辦法想拆散他們兩人,我娘對我老不修的爹死心塌地、棄家私奔,與我老不修的爹,帶著其他幾位師弟妹,找了個深山絕谷隱居起來了。」
「可惜好景不常,我娘在生我時,卻因難產而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受我爹與其他同門師兄姊荼毒,想來我命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唉!」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為自己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不勝唏噓。
憊真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哪!
心下嘀咕暗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童紅袖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怎麼荊盟主在尋找外甥下落,你卻不肯相認呢?」
以著「我又沒瘋」的表情斜睨一眼,谷懷白笑道︰「我自己一個人帶著你在絕谷里過得既舒心又暢快,沒事去認荊家這門親干啥?多認一個才大我八歲的舅舅來管我嗎?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去干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兒!」
聞言,童紅袖的心跳驀地加快,低聲又問︰「小師叔,你……你是說你和我在一塊兒很開心嗎?」
沒察覺到她異常嬌羞的神態,谷懷白點頭笑了。「這是當然!」
雖然當初二師兄強迫托孤,讓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女乃爹,可是這十幾年來,也多虧有她陪伴身邊,生活才不至于寂寞,認真說起來,他是感謝二師兄的。
「就算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也不厭煩?」紅雲染頰,追問到底。
遲鈍男人從來不曾意識到女孩子家長大了,總有一天該嫁人這檔子事,听她這般問,那顆笨腦袋還點頭如搗蒜。「我們師佷倆在谷里過得多愜意,有你陪著小師叔,小師叔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厭煩……」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嗓音驀地頓了頓,他模模鼻子小聲補充,「當然!如果你別老限制小師叔喝酒,那就更完美無缺了。」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童紅袖似嬌似嗔地朝寬厚胸膛捶了一記,惹來他齜牙咧嘴的幽怨回應後,這才皺了皺小俏鼻,橫眼宣示,「就要管你喝酒,而且管你一輩子!」
「我苦也!」苦兮兮的發出一聲夸張哀鳴,谷懷白垮了臉,逗得童紅袖咯咯嬌笑不已。
懊一會兒過後,童紅袖笑聲漸歇,想起先前在地牢內,他和四師叔那一番「窩邊草」的對話,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關于「神奇傳統」這事兒,她還是不太明白,當下不禁好奇又問,卻惹來他尷尬不已的干笑聲。
「嘿嘿嘿……」搔了搔頰,谷懷白老實招認。「幻天派的第一代掌門——也就是我的祖女乃女乃,她同樣與自己的徒弟傾心相戀,兩人還結成連理,那個徒弟自然就是我的祖爺爺了。」
唉……所謂的「神奇傳統」就是從此開始的,這該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嗎?
「……」一陣無言,老半天後,童紅袖終于忍不住喃喃嘀咕,「我們師門的關系還真復雜。」
「可不是!」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他也頗為無奈。
听那長吁短嘆聲,童紅袖怔怔地瞅凝著他,瞅著瞅著,最後,她晶亮杏眼閃著熠熠光彩,漲紅的小臉滿布興奮雀躍之色。
嘻嘻……有前兩代掌門開此無視禮教的逆倫之風,那她可就依憑有據,沒人有理由可以阻止啦!
再說,這可是師門傳統呢!
想到這兒,她禁不住開心地呵呵傻笑了起來,看得一旁的谷懷白不由得滿臉狐疑……
敝了!這丫頭怎麼笑得這般傻呼呼樣?沒問題吧她?
有些擔心,谷懷白大掌忍不住朝她雪白的額頭覆去……嗯,涼涼的,沒發燒啊!
「小師叔,你做什麼?」彷佛看穿他的心思,童紅袖連忙抓下貼在額上的大掌,好氣又好笑地嬌聲嗔問。
百嘿干笑數聲,谷懷白識相地沒有回答,否則只怕又要惹來一頓痛扁。
「小師叔……」得知秘密後,童紅袖心情大好地抓著他修長的大手把玩著,笑盈盈的問道︰「接下來,我們要上哪兒去?」
「回谷里過我們愜意的日子啊!」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管四師叔了嗎?」荊盟主可是追著四師叔去的呢!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甭管她了!」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谷懷白才懶得理會那個沒天良的師姊。「她會自尋辦法月兌困的,若真被逼得走投無路了,自然會主動找上我們,放心吧!」
「這倒也是!」笑咪咪的點了點頭,童紅袖摟著他的健臂,開心的笑道︰「那我們回家去吧!」
扒……出來這麼久,還真有點想家了呢!
「嗯,回家吧!」呵……回那舒適愜意,只有他們師佷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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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谷懷白曾說過姬笑春若被逼到走投無路時,自然會主動找上他們,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預言會這麼準,準到當他與童紅袖一路半走半游玩的回到安身立命的谷地小屋,那兩條不知已在此守候多少時日的身影硬生生的映入眼簾時,他悲憤的只想倒在地上讓淚水將自己淹沒,一死了之算了。
嗚……為何他的命這麼苦?
這究竟是為何啊?
「四、師、姊!」咬牙切齒的瞪著那個如今一臉心虛的沒天良女人,他想他總有一天會錯手宰了她的。
「哈哈哈……」縮著脖子干笑數聲,姬笑春心知理虧,如今完全沒了平日風情萬種的嫵媚神姿,只剩下自我月兌罪的強詞狡辯。「不能怪我!是這位大盟主逼我的,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想到自己在上回的月兌逃中再次落入荊天手中,並且受他那「羞辱至極」的逼迫,她就只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實在太可恨了!
她姬笑春活到這把年歲,從來不曾被那樣威脅過,實在太丟人了,偏偏……偏偏她又反抗不得,最後只好真的出賣小師弟了。
不過……哼哼!風水是輪流轉的,總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等著瞧吧!
只見她心下發狠地暗自握拳,不過可惜谷懷白無法體諒到她的「苦心」,一雙眼滿是怨恨地怒瞪。
滿心不想認親,偏偏人家卻找上門了,小師叔……好慘啊!
一旁,已清楚一切來龍去脈的童紅袖,當下只能用滿是憐憫的眼神瞅著他,拍拍他肩膀聊表安慰。「小師叔,請你節哀順變……噗!」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了。
心情已經夠糟了,這下又受她取笑,谷懷白更是悲憤萬分,正想開口抗議之際,一道隱含激動的低沉嗓音驀地揚起——
「你……在荊家莊時,為何不認我?」早已經從姬笑春口中得知谷懷白的身分,在再次見到他的今天,荊天終于按捺不住心中激動地問出口了。
娘的!這位荊大盟主真的知道了。
再次恨恨的怒瞪故作無辜的「背叛者」一眼,谷懷白這才將視線轉回他身上,聳著肩低聲咕噥,「我又沒有半路認親的癖好。」
唉……事實上,他是覺得能避則避是最好不過了,可偏偏……想到這兒,忍不住又朝某人恨瞪過去。
征怔凝睇,荊天試圖在他臉上找出與親姊面貌的相似之處,最終,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喃聲低語,「你與姊姊,甚至與那個男人都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他真是姊姊親生的孩子嗎?
為何找不到一丁點記憶中的熟悉面容?
心知他所謂的「那個男人」就是自己老爹,谷懷白模了模臉皮,自己可是滿意得很。「干啥我就得與我爹娘長得相似?我「自有主張」不成?」
雖然他沒爹娘的絕世美貌,可這「自有主張」的女圭女圭臉多好,出去騙人說自己才十八歲,說不得都有人信呢!
聞言,荊天從怔忡中回神,隨即神色一正,嚴肅要求,「你該喊我一聲舅舅的。」
「別吧!」搓著手臂上猛然竄起的雞皮疙瘩,谷懷白渾身起惡寒。「你也才長我八歲,瞧起來年輕力盛得很,可別讓我給喊老了。」
娘的!鱉到三十歲,從來沒喊過一聲舅舅,現在要他突然對一個才大他八歲的人這樣喊,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
「正所謂論輩不論歲,再說我還長你八歲,這聲舅舅不論你如何別扭,總歸還是得喊。」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荊天正顏厲色說道。
娘的!就知道認這門親沒好處,無端多個舅舅來壓人,真是麻煩!
心中直犯嘀咕,谷懷白就算再怎麼老大不願意,看在為生自己而難產去世的娘親面子份上,他勉為其難的咕噥了聲——
「舅舅!」兩個字叫得又快又急,若不小心閃神了,恐怕還會錯過呢!
听他一叫,荊天向來沉穩的神色隱隱起了一絲波瀾,眸底閃著似歡喜似感動的激情光采。
倒是一旁默不作聲許久的姬笑春、童紅袖二人,憑著對谷懷白的了解,心知他這一聲喊得極為心不甘、情不願,當下忍不住雙雙竊笑起來。
她們還好意思取笑他?亂悲憤一把的,谷懷白哀怨的眼神立即射了過去。
小師叔,對不起!可是真的好好笑。
以眼神無聲訴說歉意,童紅袖還是止不住嘴角連的笑意。
小師弟,四師姊雖然出賣你,不過你可是認回了個大盟主舅舅,恭喜啦!
嬌媚的美眸盈滿調侃,姬笑春訕笑不已。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若認親遭調戲,悲哀啊!
黯然垂頭,谷懷白已經完全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中,然而彷佛嫌他還不夠沮喪似的,就听升格當舅舅的荊天又緩緩開口——
「即刻啟程隨我回荊家莊!」
「我跟你回荊家莊干嘛?」瞪著他,谷懷白傻眼。
「回荊家莊認祖歸宗,繼承你該繼承的一切!」
聞言,想到什麼似的,谷懷白倏地臉色大變,一顆頭搖得像搏浪鼓般。「我姓谷又不姓荊,認什麼祖、歸什麼宗?快別說笑了,去去去!」連說邊猛揮著手,像趕蒼蠅般急著趕人走。
「由不得你!」斜睨淡覷一眼,荊天態度堅持。
「反正我不干!」兩手往腰上一叉,谷懷白也很頑固。
小屋內,霎時上演一場才相認就起爭執的舅甥互不相讓對峙瞪眼的戲碼,瞧得一旁滿心疑惑的童紅袖終于忍不住悄悄舉手發問——
「呃……可以請問要繼承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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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舅甥間的對峙,終究還是當晚輩的敗下陣來了,谷懷白最後還是被「勸」得退讓……
呃,說「勸」是比較好听的說法,難听的說法就是被「脅迫」,至于脅迫他的人,自然就是那位荊大盟主了。
卑說在他死活都不肯答應的當下,荊逃鄴話不說,直接撂下一句——那就耗吧!
就這麼一句,當場讓谷懷白綠了臉,再加上四師姊在旁閑閑涼涼補上一句「大盟主耐性挺好的」,更將他直接打入無間地獄中。
娘的!他一點也不想每天醒來,就和這位剛認的親戚大眼瞪小眼啊!嗚……那會影響食欲的啦!
心知肚明除非自己先暫時答應隨他回荊家莊,否則大盟主是打算賴在這兒不走了,萬般無奈下,谷懷白只能滿腔悲憤的咬牙答應,在剛回谷地小屋不到一個時辰內,很快的又被催趕上路了。
是以,在傍晚時分,眾人在山林野外停下歇息的此刻,他的心情依然郁悶,宛如三歲孩童般自個兒蹲在大樹下鬧別扭。
「這小師弟怎麼愈活愈回去了?」坐在火堆前,姬笑春斜睨一眼樹下那個還在耍孩子脾氣的人,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若不是被她出賣,他會落到如今這種境界嗎?
听聞嘲笑聲,樹下,谷懷白抬眸恨恨的朝始作俑者瞪去,滿腔悲怨無處發泄,索性身子一轉,任性地以背對人。
他這一番孩子氣舉動,惹得姬笑春嬌笑聲不絕,倒是一旁始終沉默的荊天冷冷開口了——
「你很樂?」
「老娘樂不樂,關你啥事?」笑聲頓止,姬笑春怒聲冷斥,沒給好臉色。
斑!一見他就想起那「羞辱至極」的逼迫,她姬笑春什麼都不會,就是會記恨,這回若沒跟著小師弟回荊家莊,伺機報仇雪恨回來,她的名字就倒著寫。
被她怒顏相向,荊天倒是沒怎麼動氣,心平氣和地逕自烤著獵來的野雞;倒是一旁的童紅袖見谷懷白鬧脾氣,心中不禁好笑,很快撕下烤得金黃酥脆的雞腿朝他走去。
「小師叔,你餓了吧?」引誘小狽似的,她拿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雞腿在鬧孩子脾氣的男人面前晃啊蔽。
本嚕!
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谷懷白是真的餓了,可是就這麼接過來吃,不是顯得自己很沒骨氣嗎?
心中好猶豫,他偷偷朝火堆前的人瞄去,陷入天人交戰中,最後決定肚子餓可以等眾人都睡下後,他再爬起來偷吃,可是男人的面子絕不能不顧。
「我不要!」很有骨氣的哼了一聲,女圭女圭臉朝一旁撇去。
眼不見為淨,只要不看到那令人忍不住流下口水的金黃雞腿,他一定可以把持得住的,可是……可惡!味道好香啊!嗚……
是「不要」,不是「不餓」!
實在太過了解他了,童紅袖強忍住笑,壓低嗓門,以著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悄聲哄道︰「小師叔,我們到溪邊去吃,這樣別人就瞧不見了,好不?」
她知道附近有條小溪,溪邊青草如茵,很舒適宜人的。
嗚……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全天下就她對他最好、最貼心了。
靶動萬分地瞅著她,谷懷白眼泛淚光,忙不迭猛點頭。
險些笑出來,童紅袖親昵地牽起他大掌,很快朝小溪方向走去。
別堆前,荊天見他們師佷倆沒打聲招呼不知要上哪兒,心下驀地一驚,下意識就要起身追上前去,哪知一道閑閑涼涼的嗓音卻飄了過來——
「小師弟若真要逃,你也不可能一輩子盯著他,緊張什麼?吃東西吧你!」媚眼斜睨,姬笑春嘲諷調侃。
聞言,荊天身形一頓,心知她說得沒錯,當下不由得苦笑了下,重新落坐回火堆前,只是一雙厲眸總不由自主的往兩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瞧他臉上明顯的心神不寧,姬笑春心下暗笑不已,伸手撕下另一只雞腿,很樂的逕自啃了起來。
百嘿嘿……正所謂一物克一物,看來荊大盟主的弱點就是小師弟了。這下可好,看她怎麼利用師門身分興風作浪,專踩荊大盟主的痛腳。
斑哼,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可是老娘報仇,永不嫌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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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好好吃……」小溪邊,谷懷白狼吞虎咽的啃著雞腿,感動得淚流滿面。
嗚……這雞果然烤得香女敕肥美,好吃得不得了,幸好紅袖貼心,把他帶來這兒偷吃,否則他此刻還為了面子在餓肚子呢!
明明就餓了,偏偏方才還鬧別扭說不吃,真是的!
見他吃得又凶又急,童紅袖好氣又好笑,連忙喊道︰「小師叔,你吃慢些,沒
人和你搶。」
吃得這麼急,也不怕噎著嗎?
「放心!放心!」明白她未臻之意,谷懷白又大大的啃了一口雞腿後,這才一臉驕傲道︰「小師叔這輩子吃東西從來沒被噎過。」
瞧他得意的呢!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斜睨橫眼,童紅袖緩聲又問︰「小師叔,究竟荊盟主要你繼承什麼?」
先前,她提出此疑惑時,甥舅倆一個是突然住了嘴,一個則是別開了臉,皆沒有給予答案,如今剛好與小師叔兩人獨處,趁機會問個明白。
「還能繼承什麼?不就是荊家的產業和香火!」心滿意足地啃著雞腿,谷懷白心不在焉的隨口給了答覆。
「為何荊家要你承襲香火?荊盟主自己不行嗎?」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童紅袖驚訝的瞠大了眼。
「呃……呵呵呵……」赫然發現自己不小心泄漏了某大盟主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密,谷懷白不由得干笑數聲,試圖裝傻混過去。
「小師叔,裝傻是沒用的!」看穿他的意圖,童紅袖雙臂抱胸,眯起杏眸危險的警告,不給他打混過去。
斑!要給荊家傳承香火,那可是關系到小師叔「娶親生子」這檔子事,她自然得「嚴重關切」一下。
听出她嗓音中莫名的怒氣與危險,谷懷白脖子驀地一縮,知道若不說與她明白,恐怕她又要哭著控訴自己把她當外人,當下只好模模鼻子招了——
「我曾听我那老不修的爹提過,我娘唯一的弟弟——也就是荊大盟主孩童時期曾染上怪病,險些失去一條小命,後來雖然治愈了,但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失去生育能力?
莫非……
瞠目結舌,童紅袖震驚得月兌口驚呼,「你是說荊盟主無法人道?」若這是真的,那就難怪他堅持要小師叔回去傳承荊家香火了。
「噗——」滿口的雞肉全噴了出來,谷懷白一臉滑稽地瞪著她,嘴角微微抽搐著,老半天說不出話。
「干、干嘛?」被瞪得心慌,她嬌嗔惱問,不懂自己哪兒說錯了。
「我說紅袖,小師叔不記得教過你可以把男人行不行這種話掛在嘴上說。」抹著臉,谷懷白滿頭大汗的,第一次意識到心中的小女娃長大了,而且大到已經明白「男人行不行」這種事了。
嗚……為何突然有種寂寞的感覺?
他不要他的小辦袖長大啦!
「人家……人家又沒有在別人面前說……」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月兌口而出羞人話兒,童紅袖一張臉驀地漲得通紅。
「若你在別人面前說,小師叔我可要哭了。」夸張地抹著額頭熱汗,他搖頭晃腦道。
「小師叔!」羞窘跺腳抗議,童紅袖如今一張臉漲得比猴兒還紅。
「好好好,不逗你!」趁她即將老羞成怒前,谷懷白連忙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狀,隨即失聲笑道︰「誰跟你說荊大盟主不能人道了?」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張口欲辯。
「我說什麼?」白眼,拿著雞腿理直氣壯朝她指去。「你這丫頭听清楚了,男人無法生育與不能人道是不一樣的,明白沒?」
失去生育能力只是無法延傳子嗣,不能人道可是連男性雄風都振不起來啊!
「哦!」熱紅著臉應了聲,雖然不是很明白這兩者間有何不同,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話題最好還是別再討論下去了,當下識相的決定轉移話題,扭著手指擔心的詢問︰「那小師叔你真要隨荊盟主回去,娶親生個胖女圭女圭,傳延荊家香火嗎?」
討厭!小師叔是她的,不可以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啦!
「一、點、都、不、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給予否定的答案,谷懷白氣急敗壞的咒罵,「都是四師姊的錯,竟把荊大盟主給帶來谷里,擾亂我們悠哉愜意的生活。」
可惡!為了不讓荊大盟主賴在谷里不走,他只能應付地先答應回荊家莊,不過……哼哼!
想到什麼似的,他驀地壓低嗓音悄聲商量。「紅袖,趁四下無人,我們逃吧!」
「逃?」愣了一下,童紅袖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握緊拳頭,谷懷白振奮道︰「逃得遠遠的,重新尋個風光明媚的地方,過我們的愜意日子。」
「不、不回谷里了嗎?」結巴詢問。
「對!不回去了。」泄憤似的惡狠狠啃了口雞腿,谷懷白恨聲叫道︰「荊大盟主已經知道我們的老巢在哪兒,回谷的話,到頭來免不了還是要被逮到,干脆另起爐灶算了。」
這樣一來,就沒人可以找到他們了,嘿嘿!
「可是……」她有些猶豫。
可是?
總算察覺到她的遲疑,谷懷白奇怪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嗓音微頓,童紅袖輕咬唇瓣,怔忡茫然地輕喃道︰「若爹回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住在谷里,她總還有些希冀,哪天爹爹會突然回來找她的。
原來她始終還是記掛著失去音訊的二師兄哪……
眸光漾柔,谷懷白滿心疼惜地瞅凝著她低垂的螓首,健臂一張,猛然將她擁入懷中不舍安慰,柔聲微笑道︰「好!我們不另起爐灶,就等著你爹回來。」
「可是你不是不想回荊家莊……」小聲囁嚅著。
朗聲一笑,谷懷白頗能看得開。「這回我們就當去荊家莊度個小假,住煩了再回谷里去,若大盟主又追來也不打緊,小師叔就搭間草屋讓他窩,看他高興窩多久就多久。」
緊貼著他的胸膛,童紅袖感動笑了。「小師叔,你待我真好……」
「傻瓜!」眸底滿溢寵溺,谷懷白柔聲笑斥,「小師叔不待你好,要待誰好?」
聞言,她眼眸一紅,心情激蕩的將自己緊緊埋在他懷里,老半天無法抬起臉來。
「傻瓜!你這丫頭哭什麼啊?別哭!別哭了……」大掌輕拍縴背,低柔安撫聲蕩漾在微風輕拂的傍晚霞色中,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