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光臨!」
隨著明朗輕快的送客聲,陷入熱戀中的年輕男孩掛著傻呼呼的笑,滿心歡喜的捧著象征愛情的紅玫瑰推門離去。
報店內,年約四十歲上下,有著圓潤身材與一張親切溫暖笑臉的店主──陳姊此刻夸張的長吁一口氣,一跌坐在椅子上的同時,還不忘對角落的長發女子熱情呼喊──
「行了、行了!曼筠,別光顧著整理那些花花草草,沒人和妳搶的。現在是下午茶時間,快過來吃點心吧!」話落,已經從櫃台底下拿出裝著小蛋糕的紙盒,甚至還動作迅速的泡了兩杯花茶,準備好好享受下午茶時光。
聞言,汪曼筠秀麗而柔美的臉龐漾出一抹淺笑,洗淨雙手,她搬了張椅子來到櫃台前落坐,接過陳姊遞來的花茶輕啜一口,當那股帶著淡淡花香的溫熱浸潤唇齒、滑過食道,最後溫暖了胃部後,她不禁滿足的微瞇起盈盈水眸……
「嘖!」驀地,陳姊發出怪聲,表情像是在隱忍什麼似的,顯得很是詭異。
「怎麼了?」疑惑的看向一直如母似姊般照顧她的老板,汪曼筠奇怪笑問。
「我說曼筠,為什麼光是喝口茶,妳都可以散發出如此柔媚的風情,看得同樣是女人的我都忍不住有股想將妳撲倒的沖動?」夸張的搖著頭,陳姊調侃提醒,「妳剛剛的表情可別讓外頭一些存心不良的男人給瞧見,不然我怕以後咱們店里得備支打狗棒,以便用來驅趕一群口水橫流的。」
哎呀!真不是她要老王賣瓜、自賣自夸,而是這個在她店里工作了四年的員工不只人美,那渾身上下自然散發的溫婉氣質與柔媚風情,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人都會不爭氣的怦然心動啊!
「陳姊,妳在說什麼呢!」雖然明知陳姊是故意逗人,汪曼筠還是忍不住微紅了臉。
知道她的臉皮薄,稍一逗弄就會羞窘,陳姊笑得更是開懷,不過倒是好心的不再開她的玩笑,徑自一口茶、一口蛋糕的享用著下午茶點心,心里可是樂得很,直到眼角余光不小心掃到櫃台角落一本新出爐的周刊封面,原本上勾的嘴角這才撇了下來,滿腔的好心情瞬間化為烏有。
「他配不上妳!」撇嘴冷哼,眼中淨是滿滿的不爽。
對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話語,汪曼筠不禁一愣,順著陳姊明顯鄙夷的眼角余光望去,周刊上男人輕攬女星的緋聞封面瞬間映入眼簾,心下登時明白了陳姊所指何意,不過卻沒多說什麼,秀麗臉龐依然掛著波瀾不興的清雅淺笑,好似緋聞男主角並不是那個過去三年來與她有著親密關系的男人。
見她不說話,陳姊更是惱火,當下替她感到不值的責難道︰「妳啊妳,就是這種泥性,不爭、不吵也不鬧,永遠溫溫吞吞的沒脾氣,難怪那個男人有了妳還不時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且還完全不知掩飾,根本就不珍惜妳。」
愈說愈氣,喘了口大氣後,終于忍不住白眼質問︰「我就不懂,妳怎麼會受得了這種對待卻還不分手?」哼!如果她的老公敢背著自己花心,她肯定會先將老公暴打一頓,打得婆婆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後,再榨得他身上僅剩下一條內褲,然後將他踢出家門,永不錄用。
沒有回答陳姊的質問,汪曼筠望著如母似姊的老板,噙著一貫的溫雅淺笑勸慰,「陳姊,妳緩口氣,小心血壓。」
陳姊的血壓向來偏高,可別因為這種事又讓她的血壓飆高,影響了健康才好。
「我在說東,妳在扯西,我我我……我真是會被妳給氣死!」陳姊不住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吼道。
有沒有搞錯?她們兩人間的代溝有這麼深嗎?為什麼她在意的,和汪曼筠關注的焦點會差這麼多?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白天不懂夜的黑」嗎?
明白陳姊是真切的關心自己,汪曼筠笑著道了聲歉後,這才輕聲淡道︰「感情這種東西,是妳的就是妳的,不是妳的,再爭、再吵、再鬧又有什麼用?緣分來了,好好珍惜;緣分滅了,和平分離,大家好聚好散,這不是很好嗎?至于我與他……隨緣吧!」
隨緣?難道連那個男人身邊來來去去有多少女人的事也要隨緣嗎?陳姊听得嘴角一陣抽搐,對她這種想法不知是該稱贊還是該責罵,最後只能翻著白眼,一臉的沒好氣。「妳還真是看得開啊!」
「這一向是我的優點。」難得俏皮的眨眨眼,汪曼筠大方接受稱贊。
「呿!」好氣又好笑的啐了一口,既然吃米粉的都這麼淡定了,她這個在旁邊看的人猛跳腳喊燒也沒用,只是……眼角余光再次往周刊掃去,陳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中滿是狐疑。「這周刊是打哪兒來的?」
她就算是這家八卦周刊的忠實讀者,在瞧見這一期的封面主角後,再怎麼白目也不可能買回來「刺激」自己的員工,那麼店里怎麼會有這一本?
「我買的。」輕啜一口溫熱花茶,汪曼筠清雅微笑。
「噗──咳咳咳咳咳……」口里的花茶瞬間噴了出來,陳姊嗆咳連連,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的抽來面紙拭淨狼狽的桌面後,這才有力氣瞪人,滿臉不敢置信的大叫,「妳買的?!」
「是啊!」微笑頷首,她的神色非常自然。「沒客人時,隨手翻翻看看,打發無聊時間挺好用的。」
一般女人在看見刊著自己男人緋聞的八卦雜志時,肯定氣都會氣死了,結果她咧?她竟然心平氣和的買回來翻看!
嘴角再度抽搐,陳姊簡直不敢置信的反問︰「妳竟然看得下去?」
明白陳姊話中的意思,汪曼筠卻只是淡笑不語,讓自認平日還算了解她的陳姊也不禁猛搖頭,最後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曼筠,我是真的不懂妳。」
「呵……」輕輕的漾起一抹笑,她淡淡道︰「有時連我也不懂我自己呢!」
「來來來,讓姊姊為妳好好解析一番。」听她承認沒有「自知之明」,陳姊反倒來勁了,一臉興致勃勃說道︰「屏除孩子的因素外,通常女人會離不開一個不忠實的男人,大概可以分為兩種。」
微偏著頭,汪曼筠虛心求教。「哪兩種?」
「一種是因為太愛,寧願委屈求全;另外一種就是壓根不愛,只想在男人身上獲取她們想要的東西,也許是金錢、也許是地位、也許是名利等等東西。總之,不管是什麼東西,也算是各取所需,互不吃虧。」重重點頭,陳姊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
「哦?」微微揚起柳眉,汪曼筠興味打趣反問︰「那麼我是哪一種?」
「妳?」以著「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瞪她,陳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惱怒道︰「難道妳還以為自己有資格當第二種嗎?妳啊妳,標標準準就是個因為太愛而寧願委屈求全的傻女人。」
切!陳姊太了解眼前這個女人的個性,也明白她從來就不是那種為了物質享受而會出賣身心的拜金女子。
事實上,打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後,那男人的事業雖然益發飛黃騰達,但是她卻不曾索求過那男人一丁一點的財物,甚至連那男人的主動贈予也不要,依舊在花店當個小小的店員,住在自己租賃的小套房里,什麼奢華豪宅、名貴房車、名牌衣衫、華麗珠寶……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她有的只是與以往無異的平實生活。
有時想想,陳姊還真氣她的骨子里沒有一丁點拜金的基因在,至少拜金還可以從那個男人的身上撈回一點什麼,多少補償一下浪費在他身上的青春時光。
「太愛嗎……」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呢喃,汪曼筠緩緩垂下眼眸,嘴角浮現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
「那就這麼決定了,散會!」
在喬捷生技公司的會議室內,隨著首座男人的一聲令下,公司研討多時的方案終于拍板定案,並且同時結束了這場馬拉松式的會議,各大部門高階主管在松了一口氣後,紛紛魚貫而出。
首座右方的第一個位子,掌控公司的財務運作與資金調度,其重要性可說是打個噴嚏,公司上上下下就要感冒的財務長──魏振皓收拾好檔案數據,正打算起身回自己的辦公室之際,一左一右兩只大掌同時搭上他的肩膀,將他又按坐回去。
不算英俊但卻特別有味道的陽剛臉龐微微挑起了眉梢,他環顧周遭一圈,在確定各部門主管皆已走了個精光,會議室里僅剩下自己和眼前兩個男人後,心中不由得暗暗詛咒一聲,可表面上卻依然神色不波──
「有事?」明知故問。
「有!」身材頎長、五官俊朗的公司總裁──趙育群微笑點頭。
「公事還是私事?」面無表情又問。
「私事。」體型較為細瘦薄弱的副總裁──蘇子倫笑開了一張清秀的女圭女圭臉。
「若是私事的話,很抱歉,恕我沒空陪兩位閑聊。」一點也不怕得罪兩人,魏振皓冷淡的拒絕了用膝蓋想也知道即將到來的「閑話家常」。
「嘖!」裝模作樣的搖著頭,蘇子倫一臉夸張的感嘆。「有空陪女明星吃飯,沒空和哥兒們談心,這果然是個色欲燻心,毫無兄弟情義的年代啊!」
明知他意有所指,魏振皓卻不打算理會,冷冷哼了一聲後,打算再次起身閃人,誰知肩上一重,又被人給壓回椅子上,逼得他只能瞪向再次出手的總裁大人,不耐的以眼神要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一點也不怕得罪人。
「振皓,我們需要談談。」不被那凌厲如刀的眼神給嚇退,趙育群噙著看似斯文無害,其實專門用來在商場上與人談判周旋的笑容,語氣輕緩卻不容拒絕的要求著眼前略顯煩躁的好友。
是的,好友!他們三人是從大學時期就認識的好友。
當年,三人雖然各自讀不同的科系,卻因在外租屋而結識,進而成為莫逆之交。
大學畢業後,也沒有讓時間沖淡了彼此的情誼,反而因各有所長而合伙成立生技公司,在他負責業務推展與行銷、蘇子倫專心研發新產品,而魏振皓掌控財務狀況下,多年下來,公司業績蒸蒸日上、盈利豐厚,甚至在兩年前還得以發行股票上市,好事的媒體還曾做過專題報導,封他們三人是新一代白手起家的黃金單身漢。
照道理說,他們年輕有為、事業有成,前途一片光明,理應自信滿滿,意氣昂揚才是,可他卻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了,而不對勁的不是他,也不是蘇子倫,而是向來講求精確、個性沉穩的魏振皓。
是的!振皓他不太對勁,而且近一年多來更是明顯。
「對!真的需要談談。」重重的點頭附和,蘇子倫難得神色認真的強調。
心知避不開兩人的「關心」,魏振皓只能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反問︰「談什麼?」
隨著他的反問,「啪」的一聲脆響,一本八卦周刊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談談這個,如何?」揚起眉,趙育群一副知心張老師,準備促膝長談的模樣。
看著八卦周刊的封面,魏振皓的神色先是一凜,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冷淡嘲諷,「怎麼?難道金融海嘯將訂單都沖毀了,讓我們堂堂「喬捷生技」的正、副總裁沒事干,閑得管起部屬的感情生活了?」
「部屬?你好意思說自己是我們的部屬?」忍不住傍了個白眼,蘇子倫的清秀女圭女圭臉上滿是指控。
想當初,他們合伙成立公司時,三人各佔三分之一的股份,就算是現在股票上市,有一部分股票在市面流通,他們三人還是擁有絕大多數的股份,都是公司的大股東。
可偏偏在公司初創時,因為雜務繁多,時常得「校長兼撞鐘」,加上當時人力微薄,部門分工尚未完善,許多合作廠商也不管大小事,時常上門來一開口就說要找總經理之類職位的人,雖然當時他們輪流出來應付,但是也因此埋下「總字輩」等于操勞的不良印象。
是以,當他們真正要定下自己在公司的頭餃時,三人不約而同對「總字輩」退避三舍,在你推我讓爭執不下,最後只好以抽簽解決,而很不幸的,趙育群中了簽王,而自己雖然不是最倒霉的,但也不是最好運的,所以悲哀的榮登了依然有個「總」字的副總裁寶座。
而好運到讓人眼紅的某人,在逃過了「總字輩」的摧殘後,依自己的專長佔據了財務長之位,而在往後幾年,不管他們兩人再怎麼想把魏振皓往「總字輩」的位置上趕,就算拿出「因為童心未泯,想玩玩職位大風吹」的可恥理由,他依舊以著八風吹不動的穩如泰山精神盤據財務部,真是令人氣結。
也因為當初的衰運抽中了「總字輩」,導致他和趙育群兩人光是得在文件上蓋的章就比某個好運的財務長多了不少,更別提其它拉哩拉雜的事了。
想到這里,蘇子倫也不管身居財務長之位,其實工作量絕對不比他們兩個正、副總裁少到哪里,當下滿心悲憤的就往某個當初簽運極佳──其實他懷疑是作弊來的好簽運──瞪去充滿控訴的一眼。
斑!部屬?擁有公司三分之一資產的部屬啦!
「子倫,你離題了。」心知有人故意想轉移焦點,也明白有人很容易被轉移焦點,腦袋很清楚的趙育群馬上明確的點了出來。
被這麼一提醒,蘇子倫「啊」的一聲,拍著腦袋猛然省悟,隨即以悲憤的眼神又朝某位財務長射去,無聲指責他竟然意圖轉移注意力,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轉移焦點失敗,魏振皓臉色難看的冷哼一聲,老半天不吭聲,看來是不打算先開口了。
看著好友陰沉的臉色,趙育群不由得暗嘆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振皓,我們不是想管你的感情生活,而是你這一年多來過得……」
嗓音頓了頓,含蓄而婉轉的形容。「嗯……多采多姿了一點。」
說多采多姿是比較好听,講難听一點就是女伴一個換過一個,緋聞滿天。當然,若是他從以前就是這種流連花叢的風流性,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可偏偏問題不是這樣。
事實上,認識這麼多年以來,眼前這個好友兼事業伙伴的男人一直是沉穩而內斂的性子,對女人與情愛方面而言,雖不是禁欲的柳下惠,但也不是見花就沾的老蜜蜂,可近一年多來,他卻似乎有意放縱自己在女人堆中,而且還都是五官相似的女人,這就讓人不得不擔心了。
「所以?」故意無視好友眼中的擔憂與關切,魏振皓面無表情的冷淡反問。
「所以你還沒忘記那個女人,對吧?」一針見血,蘇子倫不客氣指出。
像是听到什麼禁忌言詞,魏振皓的表情驀地一僵,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顯而易見的反應,他若無其事的揚起假笑、故作鎮定。「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卑落,徑自起身往外走,不打算繼續接受兩位好友的「關心」。
然而他這麼想,並不代表別人願意配合,尤其是那個姓趙名育群的男人。
就在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口,只差一步就要跨出會議室時,一道夾雜著輕嘆的低沉嗓音自他背後幽然響起──
「她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有著千軍萬馬之力,在話一出口的瞬間,不止硬生生止住了魏振皓的步伐,更讓他原本就筆直的背脊在剎那間僵硬如石。
「還說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呢!那現在這種反應是怎樣?僵直性脊椎炎突然發作嗎?」瞪著門邊以背相對,始終不肯回過頭來的男人,蘇子倫清亮的揶揄聲大大響起,奚落朋友毫不嘴軟,標標準準的損友一個。
切!姓魏的,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子倫,行了!你又不是不了解振皓別扭又悶騷的個性,總得留個台階讓他下,就別再刺激他了。」強忍著笑,趙育群忙著想制止好友揭開某財務長大人的底,可卻沒發現自己才是揭得最徹底的那一個。
這兩人是當他死了嗎?被激得終于捺不住氣,魏振皓鐵青著臉,恨恨的回頭朝兩個「總字輩」的人狠狠瞪去,哪知卻迎來兩張詭計得逞的刺目笑臉。
懊死!他若聰明的話,早該甩頭回自己的辦公室,而不是蠢得還站在這里與他們兩人糾纏不清。
暗自詛咒自己的愚蠢,魏振皓正想再次掉頭走人之際,卻見趙育群驀地斂了笑,以著輕柔卻再認真不過的嗓音緩緩開口──
「振皓,如果真的忘不了,那麼就別在眾多的「替代品」中尋找慰藉了。既然「原型」回來了,去找她吧!」老實說,他對「原型」並無什麼好惡,只要是好友所渴求的,他都會微笑祝福。
瞪著眼前兩張盈滿關心的臉龐,魏振皓僵著臉,有種被戳破心思的狼狽,沉默了三秒後,他老羞成怒的咬牙,丟下一句「不用多管閑事」的咒罵聲後,便拋下兩人飛快離去,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會議室內,兩個「總字輩」的男人互覷一眼──
「偶爾發作的僵直性脊椎炎加上愈來愈扭曲的個性……」嘖嘖有聲的怪笑著,蘇子倫模著下巴,搖頭晃腦做出觀察心得。「人家說身殘心不殘,但我們財務長大人卻是身殘心也殘,可憐哪!」
「雖然背後評論好友不道德,但是……」拍了拍不道德之人的肩膀,趙育群笑得白牙燦燦。「我不得不贊同,你的評論真是非常的中肯。」
于是在會議室里,就見兩個不道德同盟會的男人相視大笑,而且笑得非常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