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冀乍見到兩張一模一樣令人神魂顛倒的俏顏時,心里受到強烈的震撼。看來,昨日在園里見到的少女並不是疏影,而是她的孿生妹妹新晴。
她臉上溫婉淡雅的笑容,如春風般拂向郭冀,將他的心燻得暈陶陶。他微勾起一抹冷笑,嘲弄地睨了面無表情的青黛一眼。
她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郭冀心里仍有一絲困惑。
「可惜郭兄明天就要走了,玉笙白白喪失了一個跟郭兄請益的機會。」
「杜兄弟客氣了。」郭冀莞爾道。面對玉笙熱情、坦率的眼光,能讓人輕易地原諒他任何事。他再次看向郁新晴嬌美的容顏,如此楚楚動人、惹人心疼,也難怪玉笙抗拒不了她。
「我跟郁小姐有過一面之雅,對吧。」他含笑地凝視明艷動人的少女。
「嗯,不過當時郭公子好像認錯人了。」新晴眼中閃動著頑皮的笑意,頓時讓她端靜的容顏染上活潑的嬌俏。
「是啊,當時我以為是遇到令姊,難怪你身邊的兩個丫鬟笑得合不攏嘴。」
「小婢無狀,讓公子見笑了。」
「哪里。」兩人客氣了一番,郭冀以眼角餘光偷窺青黛的表情,只見她低垂螓首,顯得悶悶不樂。他靈機一動,故做不經意地開口︰「听說杜兄弟和郁小姐的好事將近。」
兩個小情人立時飛紅雙頰,玉笙充滿愛戀的熾熱眼眸和新晴含情的水瞳痴痴糾纏,直到新晴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我……從小就喜歡晴姊。」玉笙笑容燦爛地回答,「不過晴姊說,要等到青黛有歸宿後,才肯嫁給我。」
冰冀掃了一眼青黛咬白的粉唇後,移到新晴酡紅的粉頰;新晴的決定無疑是考量到青黛的心情。三名男女全都稟性善良,只可惜命運捉弄人。
為此,郭冀心中多了份對青黛的憐惜。由于她的退讓,成全了一段良緣,但在她受傷的芳心中,是否仍深深眷戀著玉笙,無法將他忘懷?這一點對郭冀來說很重要,天性上的好強、專斷,絕不容許他的妻子心里有別人。
不過,郭冀同時也是個驕傲、充滿自信的男子。玉笙還是個少年,不管有多麼俊美出色,到底比不上他。郭冀有把握在成婚之後,將玉笙的形影趕出青黛心中。
「玉笙,我想你跟郁小姐的婚事不用再等下去了。」他從容地道,炯亮的虎眸以非常具有佔有意味的親昵眼光投向青黛。「等我回京後,會立刻派遣媒人向楚小姐正式提親。」
「真的?」玉笙和新晴驚喜地轉向青黛求證。
青黛懊惱地瞪了郭冀一眼後,立刻嬌羞的接受兩名好友的恭喜。
「太好了。」新晴喜孜孜地說。
青黛表面上仍保持嬌怯的歡顏,心里卻又惱又氣。郭冀在眾人面前提出此事是何用意?今早被他大佔便宜後,青黛心里便十分後悔。她突然警悟到,郭冀絕非她能駕馭的男子,嫁給他之後,說不走會比嫁入項家還糟。若不是擔心郭冀會去追求新晴,她也不用委屈自己。
她暗暗哀聲嘆氣著,好不容易挨到酒過三巡,送別餐宴即將結束時,卻見郭冀轉向兄長說︰「明天一別,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再和諸位踫面。郭某有個不情之請,希望楚兄能夠答應。」
既然是不情之請,就別答應。青黛直覺到郭冀的打算跟她有關,心里祈禱兄長不要同意。
「郭兄請說。」
青黛一听,立刻翻個白眼,暗叫不妙。
「李太白曾言,白發三千丈,離愁似個長。我和青黛明天分別後,只怕要到新婚之夜才能見面。希望楚兄體諒我心中被離情困住的愁苦,允許我和青黛單獨說些話。」
于禮不合啊。青黛眼巴巴地瞪著兄長,希望他還有些理智。
「這……」行雲考慮了一下,這雖然于禮不合,但世俗的禮節又豈在他楚行雲的考量之下?!他和疏影成婚前曾無數次在有逾禮教的情況下獨處。他能體諒郭冀希望和意中人告別的心情。「好吧。」他微笑地說。
青黛听後,差點暈了,心里惱怒兄長,表面上仍羞怯地低著頭。
「今晚月色真美,我就跟青黛到花園里賞月。」郭冀走向青黛,等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跟他離開。
眾人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心里感嘆萬分。
莫非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不然的話,青黛何以恰巧地救了郭冀?
什麼月色真美,不過是掛在天邊的半個殘月,有什麼美感可言?
青黛悶聲不吭地跟在郭冀身後,心里一肚子氣。
她平常不是這麼沒有詩意的人,只怪同伴不對。若是旁人,就算是月牙兒,起碼也要來句︰「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但身邊人是郭冀,她卻只想說︰「花明月黯飛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不對,青黛羞紅臉,她想的當然不是這句,該是︰「缺月掛疏桐……有恨無人省。」對,就是「有恨無人省」,再也沒別的比這句話更能形容她的心情了。
她懊悔死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大清早跑去向郭冀求婚。即使是為了玉笙和新晴的幸福,她也沒必要這麼犧牲自己啊!項玉堂那個書呆子是不討她歡心,但總比粗魯又無禮的郭冀好多了。只要一回想起他強摟住她,不顧她意願地親吻她……好羞,她不要再想了。無奈嬌軀輕顫,違背她意志地竄燒著灼燙、羞人的熱流。
「噢!」她吃痛地叫了聲,腳步不穩地往後傾倒。郭冀及時扶住她,黑色的瞳眸里盈滿笑意。
青黛羞紅臉,懊惱地瞪他。
她隨便用膝蓋骨想,也知道鐵定是郭冀突然停下腳步,才會害她撞進他懷里。這個人的胸膛未免太硬了點,竟撞痛了她的額角。
「你沒事吧?」他上揚的唇角邪邪地抖動,青黛一見更加氣惱。
「痛死了,有沒有事?」她捂著額角埋怨。
「是嗎?我替你揉揉。」他厚實的大手毫不拘禮地貼向她粉女敕的額頭,青黛羞得往後退,隨即發現身子偎進他扶在腰際的臂彎。郭冀心中一蕩,乾脆收攏手臂,將青黛整個人摟進懷里。
「放手啦。」她著惱地叫道。
「我是怕你又跌倒了。」他忍住笑,呼出灼熱的氣息搔著她女敕滑的俏臉。
「若不是你突然停下來,我也不可能撞上你,更不會差點跌倒。」她氣呼呼地瞪視他。
「我怎麼知道楚小姐走路時眼楮都是看地下的。」他嘲弄地反駁。
「你……」青黛火大了,心里罵了他一百遍的壞人、北方蠻子。
冰冀饒富興味地審視她氣紅的小臉,陰郁的怒焰從她清靈的眼眸深處燒向他,鮮艷的紅唇微張,勾成惹人憐愛的嬌媚。郭冀的眼光霎時變得熱烈起來。
女性的直覺提醒了青黛眼前的景況對她十分不利,她急忙收斂住怒氣,想擺出神聖不可侵犯的淑女模樣,卻已來不及。
冰冀的唇俯了下來,今早困住她的甜蜜又灼熱的感覺再度籠罩她全身。她嗯嗯啊啊地在他懷里掙扎,但在郭冀持續的熱情攻勢下,全身軟弱無力,只能在他的唇下喘息。
一波波興奮的熱流沖擊著她敏感的女性身軀,青黛的心更慌,不明白這幾近痛苦的愉悅因何而來。
「喜歡嗎?」他舌忝著她的唇角咕噥,暗癥的語氣充滿親昵的挑逗。
青黛在羞憤中生出力量,暫時掙月兌的一只手捏起粉拳便向郭冀打去。
懊個郭冀,臨危不亂地偏過頭,虎掌及時箝制住青黛的手腕,將她旋個身,反掌扭在身後。
「啊!」青黛吃痛,叫了出來。
「你倒是挺凶悍的嘛!」郭冀將她的背按抵在胸前,俯身咬住她的耳垂道。
「不……」酥麻的感覺竄過全身,青黛在大駭之餘,只能軟弱地倒在他懷中。
「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就先打人。」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控訴。
「算……算什麼帳?」她語氣無辜地道,嬌軟的紅唇羞怯地輕顫,惹得郭冀一個忍不住又俯身盜了個香吻。
「你……」青黛幾乎要暈過去,閉著眼喘息。
「說,今天早上為什麼跟我求婚?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青黛咬緊牙關不理會他。她已經這麼犧牲了,可不能讓事情前功盡棄。
「不說嗎?」郭冀邪惡地輕笑了聲。「我可是有很多方法向你逼供的喔。」
「早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咬牙切齒地回答,張開眼打量所處的環境,發現他們正位于花木濃密的假山凹口。怪不得他敢對她無禮,原來是不怕有人看見他卑鄙無恥的登徒子舉動。
「別想大喊大叫,否則我只能用一種方法堵住你的嘴。」他先一步識破她的計謀。
「什麼方法?」她顫抖地問,他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吧?
「瞧,我雙手都忙著制住你,當然只有用嘴羅。」他輕佻地嘻笑道。
用嘴?他要咬死她嗎?青黛一時迷惑住了,隨即明白地漲紅臉。原來他是想用子諑住她的唇,像剛才那樣。
「想明白了?」他悶笑著,嘴巴不老實地踫了踫她的粉頰,青黛欲哭無淚。「快說。」
「我無話可說。」青黛在他懷里扭動,但是無論她使出多大的力氣,仍然無法掙開。
冰冀突然急切地喘著氣,咬牙道︰「看來楚小姐對在下逼供的手段十分好奇。」
「才不呢!」
「那你還不老老實實招供,不然休怪在下無禮了。」
「我真的沒什麼可以說的!」她心慌地喊了起來。郭冀這個壞蛋,到底打算怎麼對付她?
「是你自找的喔。」他將她轉過身,讓她挺立的胸脯貼著他的胸。青黛臉紅似火在燒,感覺到抵在他堅硬身體上的女性部位緊繃刺痛了起來。
他灼熱的眼光古怪地瞪視她胸前美好的曲線,突然俯下頭,張開嘴隔著她單薄的春衫含住她一邊的雪丘。青黛的臉色刷地變白,很快又變回朱紅,隨著他的一吮一吸,受盡委屈的潭眸終于涌出咸濕的淚水。
「說,別讓我再繼續下去了。」他的聲音因克制而顯得緊張沙啞。青黛淚眼模糊地瞪視他。
「再不說,我就管不住自己,要提前跟你過洞房花燭夜羅。」這次他的恐嚇生效了。他嚴厲的逼供方式已經是青黛這樣的閨閣弱女所能忍耐的極限。
她哽咽一聲,軟弱地低頭,「我說。」
冰冀若有所憾地呼出一口濁氣,只要青黛再堅持一下,他便會任由他男性的本能,佔有這位甜美純真的少女。真是遺憾啊,他想。
他輕輕放開青黛,溫柔地摟抱住她,以袖子替她拭淚。「我並不想這樣逼你。」他耐心地解釋道,「沒有任何男人喜歡他的女人欺瞞他。」
青黛哭了一會兒,只用裒怨的眼神瞅著他。
「說吧。」他坐到一張石椅上,將青黛拉坐在膝上,她十分扭捏地轉過臉。
「我的威脅仍然有效喔。」
青黛听他這麼說,又氣惱地瞪向他,但在郭冀不妥協的眼光注視下,只好訥訥地說︰「我……並非存心欺瞞,反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說完後,她便委屈地扁著嘴,想起自己可憐的遭遇,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哦?讓我失去追求一位絕美少女的機會,還說我沒損失?」他硬起心腸,譏刺地反駁。
「你!」青黛銀牙暗咬,眼光凶惡地瞪住他。「這就證明了我先前的判斷沒錯。若讓你見到了晴姊,你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得到她。」
冰冀听後語塞,臉頰臊熱。「什麼叫做不擇手段?只是君子之爭罷了。在我確定郁新晴和杜玉笙是真心相愛後,自然會退出。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一味地護著杜玉笙。還有,既然你對我這麼鄙視,何以會認為我在見過新晴之後,仍願意遵守對你的承諾?你不怕我緩 悔嗎?」
「這……」青黛眨眨眼,不情願地道出對他的一絲好感。「我想你這個人,大概也沒有其他長處,唯有重情守諾而已。你既然答應娶我,自然不會對新晴起了野心。」
「沒想到我在你眼里還有這個好處!」郭冀嘲弄地道。「可是你忘了,我們這些豪門貴族哪個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大可以把你們兩個美人兒一起弄到手。」
「你敢!」青饔隈狠狠地瞪他,嚇得郭冀連忙求饒。
「好啦,我得承認你對我的判斷沒錯。」他見青黛松了口氣,又想逗她了。「討到這麼凶的妻子,我看我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你放心,我會是個‘好’妻子。」青黛憤恨地強調著那個「好」宇。「除了新晴外,其他的小妾、紅粉知己,我全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呵,你這麼大方?」郭冀心里有氣,盡避沒打算在婚後謝絕一切逢場作戲的應酬,但青黛這種無所謂的語氣仍令他感到惱怒。「你就這麼在意杜玉笙的幸福?沒想到咱們楚青黛小姐有這麼偉大的節操,不但成全了未婚夫,還打算以鏟除他所有情敵為職志,務必讓這位狠心拋棄她的前未婚夫獲得幸福。」
「你不用諷刺我。」青黨溫和地道,「我只是不想前功盡棄而已。晴姊和玉笙歷經風風雨雨才能在一起,任何人都不忍心再拆散他們。」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新晴另嫁他人,玉笙說不定會回到你身邊。」
「你錯了。」青黛搖頭,清亮的美眸專注地看進郭冀眼里,令他有自慚形穢的感覺。「玉笙從來不屬于我,而且你不了解玉笙。他跟哥哥一樣,都是那種一生只愛一個女人的男人,除了晴姊外,他不會再喜歡任何女人,失去晴姊,玉笙將抑郁一生,說不定還會傷心而死。晴姊也是一樣,除了玉笙外,她不會再委身另一個男人。」
「你對他們這麼了解?」郭冀狐疑地問。
他無法理解那種感情。盡避讀過元好問的「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但是他放蕩不羈的心,從未為任何女子停留,無從領會歡樂趣、離別苦,甚至痴兒女的心境。世間女子個個嬌媚,而他只是只采花的蜂蝶。如今,他終于遇見個他想獨佔的女子,而這女子的心中,卻存在另一名男子的形影。他不滿地瞪進她眸子里,她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
突然,他從那雙晶瑩的烏眸里,看到兩簇渴望的火焰在燃燒,直燒進他心里。青黛眼中的溫柔細訴著亙古流傳的真愛,涓涓滴滴地流進他心坎,引起他心中對這種感情的好奇和渴望。兩人的視線無言地交纏,暖洋洋的情感潮流在彼此心里互相匯流。郭冀驚奇地發現,充盈在心中的甜美感覺,便是令人百轉千回、放心不下的愛戀。
于是他知道,不管他離開青黛有多遠,他會一直掛念著她。漸冷的熱血再度加溫,他湊向她,深情地捕獲她女敕紅的粉唇。
尚未分別,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給我時間。」他說,卻沒道出要做什麼。
青黛迷蒙地注視他,芳心顫抖,迷失在他幽深熱情的烏眸中。
從揚州一路北上京城,下船乘馬直驅外城南門永定門已是數日後的黃昏,郭冀趁著天色昏暗,潛往位于王府井大街的定遠侯府。
越接近自家巍峨的大門,郭冀心中越有近鄉情怯的感覺。他的眼皮狂跳,直至看到富麗堂皇的定遠侯府正門口掛上數盞白紙糊成的燈籠,懸在胸口的心倏地停住,咚的一聲下沉成孤子的悲哀。
漆紅大門上貼的白紙黑字,是斗大的「嚴制」。
他的父親世襲定遠侯……
冰冀偉岸的身軀搖搖欲墜,他用力曲指成拳,控制住幾乎要淹沒他的悲痛,繞過與大門相連的琉璃影壁上面鐫嵌著他們郭家的紋飾麒麟獸,從後牆縱人。
他先回到居處雲風居,茂林修竹依稀如故,郭冀卻喪失了以往豪氣干雲的飛揚心情。他父親死得太突然了,他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潛入房中,坐在慣常沉思的扶手椅上,直到夜晚的暗黑吞噬掉白日的最後一絲光華,照明用具一盞盞點亮時,才模黑找了件白衣換上。這是他至少能為父親做的,郭冀苦笑地想。
由于鮮少在家,他甚至不知道服侍他的小廝阿明是不是可靠。寧知遠三代都在郭家當總管,知遠更是繼他退休的父親寧福接掌郭府家務已有六年。也就是說,寧知遠對郭家的了解,遠勝他這個半年前才返京的游子。
案母在,不遠游。他根本不該在父親生病時到武漢去,才會讓寧知遠有可乘之機。現在他該如何?
冰冀閉目沉思,感覺到夜漸漸深沉,心中的哀戚終致淹沒他所有的理智。再怎麼說,他都該先去見見父親。
冰冀離開雲風居,在漆黑的夜色掩護下,來到設在大廳的靈堂。他躲在西面的窗口向內窺視,發現有兩個僕人在靈堂守著。他暗忖要如何支開兩人,潛人靈堂。
就在這時候,腳步聲自大廳側門響起,三名穿著白色喪服的女子先後走進。為首的女子眉目如畫,嬌娜無力地被身後的兩名丫鬟扶住。
「夫人。」
冰冀听見兩名僕人對那名女子恭敬的稱呼,暗暗驚奇。母親死後,父親並沒有續弦,只納了幾名侍妾,何來夫人的稱呼?他凝神注視那名年輕女子,記起是曾見過幾次的父親侍妾林氏。
寧知遠曾告訴他,林氏是父親在他返京前一年新納的侍妾。他記得出發往武漢時,听說林氏懷了身孕。他當時並沒有特刖留意,現在想起來,不由得把眼光投注在正從丫鬟手中接過香祭拜的女子腰身上。
平坦的小骯,不見任何孕婦該有的凸出。
「夫人,小少爺還在屋里等著呢,靈堂的事就交給他們吧。」林氏身旁一名伶俐的丫鬟勸道,她點點頭,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從進來的側門離開。
冰冀心生懷疑,暫時打消潛人靈堂的念頭。穿過花園小徑,來到父親侍妾居住的後院,他瞧見林氏一行人進人芙蓉閣,緊跟著悄無聲息地潛人。
林氏走進客廳,吃了一碗丫鬟奉上的補品後,便走進里間。郭冀耐心地守在窗抬下,一株芭蕉掩在他身前。
「我這幾日乏力得很,夜里小少爺若餓了,就叫女乃媽來喂,不用送進來了。」林氏抱著一個小嬰兒走到外頭的客廳,將孩子交給丫鬟後,示意兩名丫鬟離去。「讓我靜一靜。」
丫鬟們朝與芙蓉閣相連的屋舍行去。郭冀看見林氏在桌邊坐下,支著下顎不知在想什麼,她粉頰微紅,杏眸含春,不像是文君新寡的哀戚。
冰冀正晴感懷疑時,一個白衣大漢走進芙蓉閣。淡淡月光下,照出來人文雅的相貌。
是寧知遠。
這下郭冀更是震驚,怎麼也沒想到寧知遠會跟父親的小妾有私情。
「遠哥。」寧知遠才剛合上房門,林妍馨立刻投進他懷里。
知遠輕輕地推開她,「妍馨,我跟你說過幾次了,小心隔牆有耳。」
「你放心好了。丫鬟被我遣走了,不會有人听見的。」
「還是小心點好。」知遠神色稍霽。「我可不想功虧一簣,到樓上說。」
妍馨無奈,只好順從地跟隨他走進里間,登上到二樓的木梯。
冰冀按捺住滿腔的怒火,腳尖輕蹬,上了二樓的前廊,伏在窗口,弄濕糊紙偷窺。
寧知遠顯然和林妍馨早有私情,一到樓上,林妍馨嬌柔的身軀立刻投人他懷里,再也不肯離開。
「遠哥,我好怕。」妍馨抽抽噎噎地道。
「怕什麼?」知遠吻了吻她的頓安慰。
「老爺子……」
「他又不是我們害死的,有什麼好怕?」知遠嗤之以鼻。
「話雖這麼說,但若不是你向他傳達少侯爺的死訊,他也不會一口氣梗住,就這樣死了。」
「妍馨,他早就該死。多行不義必自斃,那是他該得的下場。若不是一年半前他強納你為妾,拆散我們兩人,我們早就是對恩愛夫妻了,你也不用忍辱侍奉那個老色鬼。」知遠說得咬牙切齒。
冰冀听得驚愕不已,他怎麼也料不到寧知遠和父親之間竟有這樣的仇怨。
「遠哥,他既然死了,你就別再恨他了。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父親……」
「我沒有這樣的父親!」知遠突然推開妍馨,向來儒雅的俊臉顯得猙獰可怕,額上的青筋凸出,一雙狹長的鳳眼透射出凌厲的仇恨光芒。
冰冀臉上的表情不比他好看多少,連番听到的秘辛震得他思緒大亂。他怎麼也想不到知遠會跟他有血緣上的關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遠哥,別生氣了。」妍馨溫柔地從他身後摟住他,柔頰緊貼住知遠繃緊的背肌。「都是過去的事了。好歹這些年來,他待你還不錯。」
「哼!那是因為郭冀離開他,他膝下空虛,才拿我代替。這些年來,他待我就像僕人一般,幾曾有過骨肉親情?一年半前,他更不顧我的懇求,納你為妾,從那一刻起我便恨他人骨。」知遠越說越恨,聲音淒厲了起來。
「他已經死了。」妍馨嘆氣道,「一切的仇恨也都該隨死亡結束。」
「還沒了結。」知遠緊蹙著眉。「郭冀生死未卜……」
「你不是跟老爺說他死了嗎?」妍馨驚訝地道。
「我知道他病人膏育,才故意拿話嚇他,沒想到他那麼不禁嚇。」知遠陰沉地轉過身,妍馨被他的表情嚇得身軀一顫。「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
「我……我知道。」妍馨害怕地抱著雙臂。
「他一直懷疑你月復中胎兒不是他的。老頭子三十歲那年,在作戰時受傷,御醫說雖無礙于房事,但將來難再有子嗣。所以你一有孕,他就在懷疑了。若不是顧念你們母子的性命,我也不會在布置妥當前就倉皇出手。」
「遠哥,你可以帶我們走的。」
「然後把我多年來的辛苦都讓給郭冀?」知遠不屑地輕哼,「再說老頭子會不會放過我又是一回事。他這個人性情陰狠,允其是在郭冀的母親死後,更是變本加厲。別以為他這幾年很桔任我,彷佛把我當他兒子,事實上,我永遠都是他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但是郭冀總是你兄弟,你下手害他……」
「我也不想這樣。」知遠臉上掠過一陣懊惱。「誰教他檔住我的財富權勢之路!只有他死,我們的兒子才能繼承郭家的產業,成為世襲定遠侯。那是老頭子欠我的。」
「唉!造化弄人。」妍馨淒然地說。她和郭冀無冤無仇,卻為了兒子的將來,放任知遠害他,難免心里有愧。「你剛才說他生死未卜,萬一他回來怎麼辦?」
「希望不會有這個萬一。」知遠眉頭深陷,陰沉的殺機自眼中涌現。「他喝下三杯醉落水,照理說再無生機,可能早已沉人河中。但如果他真的這麼命大……」
「遠哥,別再害人了。」妍馨惶恐地哀求。
「我是欲罷不能,妍馨。」知遠捧著妍馨蒼白的嬌容深情地道。
窗外的郭冀听得胸中怒火狂燒,枉費自己將寧知遠當做親兄弟般信任,他卻一再想向他下毒手。他再也無法容忍寧知遠的毒計了!冰冀雙手緊握成拳,起身撞進窗內,雙拳虎虎生風地攻向寧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