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新十一年正月初一。
清晨,皇帝率領王公大臣于天壇祭天,行三跪九叩禮後回宮,在吉慶殿主持朝廷正旦大朝會的盛典,接受四方朝賀。
由于這天是皇帝生日,慶祝活動從早到晚像鞭炮響個不停般地在京城各處展開,有儀仗隊伍的表藎??癲慷擁男T模?俜轎櫪鄭?碩?喝??竇滸儐返鵲齲?吹萌四坎幌靖??br
身為御林軍統領的花朝,一路跟在皇帝身邊保護。
筆帝回宮休息時,他依然不得閑,抽空往熙和殿里外巡視一遍。稍晚百官將齊聚這里慶賀皇帝十五歲的生辰。
部署在四周的御林軍個個雄赳氣昂,目光炯炯,監視著陸續聚集往熙和殿的人群。巡視完畢後,花朝滿意地返回皇帝的寢宮——龍蟠宮。
這時天色已然不早,副統領柳新峰快步迎過來向他報告。
「貴妃一刻鐘前進寢宮服侍皇上,交代下來,約莫再過一刻鐘就要和皇上出發往萱和宮恭迎太皇太後及太後一塊駕臨熙和殿。」
「嗯。」他若無其事地應聲,雙眉卻不自覺的蹙起。
胸口突然有點痛,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報朝幾乎是立刻便將那若有若無、似績非續的莫名心疼給拋到腦後,有比這種小事還要重要的事等著他,然而,心思卻再也集中不起來。
扁陰寸寸西移,恍惚的心神在宮人的傳喚聲中被喚回來,花朝隨即垂首斂目地進入寢宮,像平常一樣的向皇帝請示,接著率領屬下護迭皇帝與貴妃坐上鑾轎,接了太皇太後與太後之後,往熙和殿浩浩蕩蕩而去。
沿路上鼓樂齊鳴,系掛在花樹上、宮廊下,及拿在宮人手中的各式燈籠,在夜幕降下後,一盞一盞地被點亮,形如開路先鋒般宣告他們的到來。
等到皇帝的鑾駕來到會場,所有的燈火全都燦放光彩,紅紗做的小燈球緣著高竿直上,像要上天似的掛滿宮樓;各種仿荷花、水鳥形狀的燈籠飄流在御河、御湖上;用絲、綢之類的布做成,如玉梅、夜蛾、蜂蝶造型的燈籠點綴著花樹;還有各種鳥獸造型圖案的燈籠架在高高的竹竿上,一眼望去,有如飛星在空中跳躍,萬盞人間燈火將夜幕掩映下的皇城裝飾得像個發光體。
筆帝走下鑾駕,為如「天碧雲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褸台」的詩畫般美麗景致眼楮一亮,一掃先前疲憊、無奈的心情,從心底深處發出真正的喜悅開心。
自他登基後,以往要到元宵才會有的燈節活動,為慶賀他的生辰,提前在元旦夜展開,一直到正月十九結束。各地巧匠無不出盡報巧,在除夕夜前扎好形式不同的燈籠,好在元旦夜爭奇斗妍,以討皇帝歡心。
這對皇帝而言,大概是生日當天令他覺得最美妙的事了。畢竟他登基時才五歲,今年不過是十五歲,雖然皇帝的威儀他一絲也沒少,但孩子氣仍重,難免會被花巧的燈飾逗弄得龍心大悅。
服侍太皇太後及太後入座後,開新皇帝在貴妃陪同下走向御座,接受臣民上壽。
在高呼萬歲等一連串熱烈的歡慶呼號聲中,萬千變化的各色煙火如火樹銀花般燃放在空中,最主要的一組就是祝賀皇帝萬壽無疆,顯目的橙紅色大宇宛若瓖在空中,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化作花朵似的餘焰散落,也將現場的氣氛帶到最高點。
懊不容易,擔任司儀的禮部大臣在有力的鼓樂敲擊聲協助下控制場內的喧鬧,眾人才能靜下來欣賞表演。
首先登場的是,由戲棚內的教坊人員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種飛禽的叫聲,一時間百鳥的啼鳴回響全場,合奏成一曲百鳥朝賀,揭開了晚宴上的表演。
鎊種精饌料理川流不息地送上,皇帝俊秀可愛的臉容上瓖著令人望而屏息的絕美笑容,觀賞著各地獻上的百戲演出。但時間一久,皇帝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眼皮也沉重了起來。
不是他不勝酒力,也不是表演不好看啦,而是他……大清早就被人從暖烘烘的被褥里給挖起來,連午覺都忙得沒空睡,再強盛的精力也被折騰光,難免就打起瞌睡,覺得頭好昏,直想——俺們,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打呵欠,至少得用袖子遮一下。
但龍袍的長袖可以遮住天下人的耳目,卻遮不住他身邊的貴妃投向他的關注。
「皇上再忍耐一會兒,等這支舞曲結束,臣妾吩咐他們讓皇上退席。」
「多謝愛妃。」皇帝輕送向貴妃的低微嗓音里幾乎帶著哽咽,他就知道他的貴妃姊姊對他最好了。
「這是臣妾該做的。」貴妃微微一笑,柔美的笑容看得皇帝炫目不已,心中泛起溫暖和甜蜜。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就在他陶醉不已時,演出鈞天仙樂獻壽舞的教坊舞團也正舞到最高潮。
報釵芙蓉髻的美艷舞姬群齊舉雙袂形如鸞鳳飛翔,飄逸的舞裙如雲霞飄動,還真像是鳳凰來朝賀,場內喊好聲不絕于耳。
隨著音韻流轉,清歌徐舞中,舞姬質如輕雲色如銀的寬長薄袖,有如瀑布泉水般地展開,朵朵鮮妍的花蕊自袖口內彈射而出,形如天女散花。
筆帝不禁看得目眩神馳,心想著要找人問清楚那些花兒是藏在舞姬身上的哪里,又是怎麼擲射出來時,眼楮猛然瞪大,幾點雪芒越過群射而出的花蕊往他面門電射而來。
斌妃寬長的翠袖及時揚起,將間不容隙、紛杳射至的雪芒彈射開,但更多的雪芒從舞姬群中射來!斌妃不慌不忙地擋在皇帝身前,左右交互地拂起翠袖,帶起一陣陣無形的氣流,雪芒反射回從舞姬群中拔起的數道身影,後者為了閃避,紛紛身形一頓。
「有刺客,護駕!」
看到這里,若還警覺不到這並非是表演的一部分,而是一場有計畫的刺殺行動,就不配擔任被皇帝委于人身安全重責大任的御林軍統領了!
報朝在邊喊邊沖向前方的同時拔劍,一劍便挑斷首當其沖的一名刺客的手筋,另一劍也毫不留情的削斷另一名刺客的指頭。
斌妃則在以指力彈開兩柄飛來的匕首後,與闖到跟前的刺客交手,一掌將那人擊退,後者被趕來的花朝擒個正著,交給隨後趕上的御林軍。
報朝與貴妃迅速交換一眼,飛身護在皇帝的另一側,虎口銳利地梭巡四方,指揮著在他那聲大喝時便把慌成一團的舞姬們圍住的御林軍將其餘的刺客全都制伏。
整場經過只在幾個眨眼發生、結束,晚宴上的達官貴人根本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一場刺殺陰謀已被識破、敉平了。
「好好好!」
響亮的叫好聲從皇帝寶座上發出,仍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的眾人紛紛將眼光轉去,只見開新皇帝鼓著手掌,俊美的臉顏上洋溢著興奮的熱潮,不禁要納悶剛才發生的事僅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表演吧?
是這樣嗎?
斌妃既嬌又媚地瞪了皇帝一眼,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沒命了,還當這件事是表演的一部分嗎?
筆帝則回以嘻嘻笑臉,朗聲道︰「貴妃與花統領實乃朕的福星護法,有你們兩位一起保護朕,朕什麼都不怕了!」
這段話讓與會的達官貴人俱都驚懼了起來,難道剛才在眼前發生的事是……
「微臣護駕不力,讓聖上受驚了。」花朝並不因皇帝的話而有任何驕矜之色,反而單腳下跪請罪。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刺客發動攻擊前,他是專心一意地守護皇帝,還是心神岔到哪去了。這使得他羞愧難當。
「愛卿多慮了。」皇帝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但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如萬仞山般地壓向座下群臣的胸房,令他們呼吸一窒。「朕倒覺得挺有意思的,竟有人敢在貴妃和愛卿面前刺殺朕,想讓朕過不了十五歲生日。愛卿可要好好幫朕查查,天朝上下有誰向天借了膽子的!」
「微臣遵命。」
「這里就偏勞愛卿。」皇帝趕在座下的群臣發表議論前,神色一整地道︰「朕雖然沒受到什麼驚嚇,不過太皇太後及太後都受了驚,朕得和貴妃先送兩位老人家回萱和宮休息。」
他話一說完,便挽著貴妃離席,與會的群臣只能急忙地跪送聖駕,草草結束了一場原該是歡天喜地的壽宴。
☆☆☆
「反了!居然敢在哀家面前刺殺皇帝,這些人眼里還有沒有哀家!」
必到萱和宮後,太皇太後氣得全身發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皇帝擔心老人家年歲已高,生不得氣,急忙上前安撫。
「朕的老祖宗,您可別為這種事氣壞身體,不然您的小祖宗朕可是會心疼的喲。」這對祖孫向來喜歡用老祖宗、小祖宗昵稱對方,太皇太後听皇帝金孫左一句老祖宗,右一句小祖宗,白皙、修長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背,滿腔怒氣立即消了大半。
「皇上說得沒錯。母後是天朝的擎天柱,要是氣壞身子,以後皇上還能依靠誰呢?」太後溫婉地勸道。
然而,這番話非但沒有平撫太皇太後剩餘的怒氣,反而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激起老婦人眼中一陣熱氣潮涌,聲音乾啞了起來。「哀家一點都不希罕當什麼擎天柱,如果可以的話,寧願像個平凡的老太婆,有丈夫、兒子可依靠……」
「哎哎哎……老祖宗,您是嫌朕沒用,不想讓朕依靠,還是怪朕的父皇、母後及王叔們對您不夠孝順、貼心……」
「哀家的小祖宗呀,你這是扯到哪里去了?」太皇太後好氣又好笑,顧不得傷感往事。
「朕知道,老祖宗是想起了皇爺爺英年早逝,父皇又因為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而不能在老祖宗膝下承歡。」
他不說還好,一說,其他人的臉上俱都浮現憂色,太皇太後更是臉色一整,語氣沉痛。
「皇上可別小看了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國師說,太祖創國時,造的殺孽太重,百黎人對我天朝下了毒咒,凡吾國帝王逢九難過十。太祖皇帝四十九歲生日一過,便因舊傷發作而過世。你皇爺爺繼位不到八年,在二十九歲時突然得了急癥,留下天家一門孤寡撒手西歸,你父皇才會在十歲便登基,哀家也在不得已下讓諸王輔佐,才有後來的三王之亂。還有你父皇十九歲那年,若不是有你母後挺著身孕冒險使出神功殲滅叛臣,你那未出世的哥哥就這樣替你父皇擋了災,他也不能保住性命呀。可惜,過得了十九,二十九歲的生辰剛過,他卻罹患不知名的怪癥,讓群醫束手無策……」
這段往事,皇帝不知從太皇太後那里听說過幾遍,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幸好國師及時出關救了父皇,可見父皇福大命大……」
「可國師雖然以十年閉關修練的道術將你父皇從鬼門關救回來,為了保住你父皇性命,也只能想出讓他退位的消極方子。自此之後,你父皇不得踏進皇城一步,否則命在旦夕……」說到這里,太皇太後眼里的霧氣終于禁制不住的化成雨霧,同樣眼眶潮熱的太後趕緊遞上巾帕。
當年,太皇太後原本也不怎麼信邪,在前任皇帝明帝離京休養一年,過了三十歲壽辰後,原也有意迎他回京重登皇位,沒想到距離京城不到二十里,他便不支昏迷,只好依國師玄易上人的話,讓明帝遠離京城,偕同他的愛後四海遨游。
而在前一年已經登基的小筆帝只好繼續待在皇帝的寶座上,年號開新——提到這個,開新帝則有一肚子的不滿,明明他當年要的是「開心」兩字,那一班文武大臣卻堅持要用開新。這「開新」會比「開心」好嗎?
雖然比五歲那年又多了十歲,現在的開新帝還是覺得當個開心皇帝比什麼開新帝更好上百倍!
但這是他孩子心性的想法,太皇太後心中的沉郁可無法僅用「開心」兩字輕易化解的。
用盡心力培育成人的長子明帝,十年來,只有在開新皇帝生辰時,才會偕同妻兒回到京城附近的行宮居住。明帝之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則進宮為愛子慶生,之後再陪同太皇太後到行宮與明帝團聚。
一年只能團聚幾天,對一個母親而言,是何等的悲痛呀!然而,即使太皇太後想要挽留長子多聚些日子,礙于詛咒的威力,明帝最多只能在國師玄易上人的護持下待上半個月,便得遠離京畿了。
前塵往事在太皇太後和太後相視的眼眸里倏忽而過,也讓她們越想越揪心,皇帝看不過去,忍不住勸道︰「老祖宗,您和母後別再傷心難過了。」
其實最該哭的人是他才是,皇帝心想。
若不是這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他也不用小小年紀就被拱上皇帝之位,害他睡覺不能睡到自然醒,自小就與父母聚少離多,沒法賴在娘親懷里撒嬌,每天還得听那些王公大臣的議論听得頭痛,他才是最該傷心難過的人呀!
但注視著祖母與母親臉上的傷痛,肚子里的牢騷卻發作不得,皇帝只能扮著笑臉,以眼神示意貴妃與他一同上前安慰這對淚漣漣的婆媳。
「雖然父皇一靠近京師就會生病,但至少我們每隔一年都能全家團圓。照朕看來,國師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倒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既然那逢九難過十的詛咒是針對天朝皇帝而來,父皇不當皇帝了,那詛咒便該對父皇失效……」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太後的愁容仍沒有消失。「你父皇雖然不當皇帝了,但詛咒對他還是有某種效用。離京城越近,身體便越虛弱。幸好國師勘定了一座海島,就是集聚了福澤靈氣,你父皇打從五年前住在那里後,倒是百病不生,可惜,這樣的福澤一離那座島便失了效,他只要一近京城,體力仍是會莫名衰退,只能住在行宮里等你們過去看他。」
「不管怎麼說,父皇能活下來總是件好事……」
「沒錯。」太皇太後又是感慨又是傷心。「你父皇能活著,哀家應該滿足了。但哀家仍忍不住要想,就算是消極的方子,如果這釜底抽薪之計能早點被想到,你皇爺爺、和太祖皇帝也不至于那麼早走了……」
如果不是繼任的皇帝都逢九難過十,誰會相信詛咒這種事呢?
子不語,怪力亂神呀。身為皇室中人,對這種事更是忌諱。這些事皇帝心里是再明白不過了,所以也無法責怪前人沒早點想出主意來化解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詛咒。可這些話未必是沉湎于悲痛往事里的祖母听得進的,皇帝眼眸一轉,有了主意,吟哦道︰「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他自己講得得意非凡,听的人卻……表情錯愕。
「皇上,這話好像是……」貴妃猶豫著該不該指正他,應該用「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會比較好吧?
「我知道是勸人家不要老念著舊情,憐惜身邊人的意思。」皇帝笑嘻嘻的說,表示自己並沒有搞錯意思。「正好可以拿來勸老祖宗不要老想著已經不能在她身邊憐惜她的人,要多想想我們這些待在她身邊奉善她、疼惜她的兒孫呀。」說到這里,他嘟起紅潤、美麗的嘴唇抱怨了起來,「老祖宗,您覺得我這麼說,有沒有道理?我們大家都好疼老祖宗的,您可不能老想著過世的皇爺爺和不能長在您身邊侍奉的父皇,都不理我們對老祖宗的好喔。」
「敢情哀家的小祖宗是在吃你皇爺爺和父皇的醋?」太皇太後慈愛地睨向他。
「朕可不是只顧著自己吃他們的醋,也為其他在老祖宗身邊承歡膝前的皇叔、皇姑,及他們的子女說公道話。雖然皇爺爺沒法子再疼愛老祖宗,父皇也不能回宮孝順您了,可還有我們嘛。老祖宗不要盡想著失去的,也要想想此刻擁有的呀。」
「你這孩子……」太皇太後听得一陣激動,親熱的摟緊皇帝乖孫。「教人不疼人心也難。可為何這麼乖的孩于,還有人忍心傷害你?難道是因為……」
「哎呀,老祖宗,您可別杞人憂天。就算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會對朕不利,可那詛咒分明是逢九難過十,朕今年是過十五歲生日,離十九歲還差四年哩……」
「是差四年,所以你才沒事呀……」
「才不是呢!」皇帝無法認同地扮了個鬼臉,「是因為有慧姊姊和朝表哥聯手保護,朕才沒事的。老祖宗應該還記得,六年前朕九歲時,溜出宮外看熱鬧,結果遇到刺客,也是慧姊姊和朝表哥聯手保住朕的喲。所以說,就算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詛咒會對朕起作用,朕也是不怕的,因為慧姊姊和朝表哥會一直保護朕嘛!」
說到這里,他朝口中的慧姊姊,也就是貴妃遞上感激的一眼。
太皇太後則以一種復雜的眼神望向貴妃,欲言又止。
斌妃是何等聰慧伶俐的人,只從太皇太後的眼神中便忖測出老人家的意思,頓時思緒如潮,一顆心像在烈火洪水里煎熬,不自在地低下眼眸,柔美的嘴唇浮起一抹苦澀。
「皇兒,你兩次遇刺,雖然都是千慧和花朝聯手化解,可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有一天千慧和花朝來不及保護你怎麼辦?依哀家之見,要趕緊想法子把禍害揪出來,才能一勞永逸。」
「朕與母後有同感。」皇帝朝太後燦爛地一笑,「所以朕才要朝表哥把事情查清楚。」
「哀家並非小看花朝的能耐,而是對方既然膽敢行刺,就估算到失敗的後果,豈會讓我們從擒獲的刺客口中問出主使者來。這件事只怕又會像六年前一樣變成無頭公案。」
「母後的憂慮,兒臣也想過。不過這種事急不來,兒臣已有布置,母後盡避放寬心。」皇帝語帶玄機地道,使得太後感興趣地挑起鳳眉,眼中有抹欣慰。
以為皇帝還小,這些年來人在宮外,總是無法放心。現在看來,這孩子已成大器,早就可以展翅飛翔了。
「哀家倒不真正擔心這件事。放眼當朝,膽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人有限,經過六年的追查,已經掌握到可疑的對象,只是查無實據,不好動人而已。哀家最擔心的是四年之後,皇帝十九歲時會遇上的災劫。」太皇太後憂心忡忡地說。
畢竟天朝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哪任皇帝是死在被暗殺下,反而是教人防不勝防的莫名病癥奪走他們的性命,這逢九難過十的詛咒就像根刺般的時時椎著太皇太後的心。
「所以必須在皇上十九歲前,尋獲九命天女才行。」貴妃突發異論。
「慧兒說的是。」太後附和道。「國師說,只要找到九命天女,立她為後,便能為皇兒破除這逢九難過十的詛咒,皇兒必能長命百歲……」
「母後,這種事……」皇帝是壓根兒不信有什麼九命天女。
萬物萬靈不都是只有一條命嗎?只听說貓有九條命,可沒听過人有九條命的。難道要他去找個貓女,立她為後嗎?
「皇兒,這關系到的不僅是你的性命,還有咱們天朝的運數。九命天女一定能救你!」
「哀家也這麼認為。」太皇太後嚴肅地道,「國師說,凡人只有一條命,但九命天女有九條命。只要她願意把其他八條命舍給你,就能助你渡過八次的逢九難過十大劫,你就有希望長命百歲……」
鱉一百歲?年僅十五歲的皇帝實在很難想像到那麼遙遠的事。他模了模鼻子,面對三雙同樣熱切、堅持的眼眸,只能聳聳肩。
「依朕看,九命天女根本不必找了,因為她就在朕的身邊。」
「什麼?」
「在哪里?」
「是誰?」
太皇太後、太後及貴妃既興奮且驚訝地同時開口。
「朕覺得慧姊姊就是九命天女。」皇帝笑咪咪地摟住斌妃親愛地道,「連今晚這次,她已經救了朕兩次。如果說真有九命天女的存在,那一定是慧姊姊了。」
「皇上,您別開玩笑了!」貴妃面露驚恐,不敢領受地垂下眼眸,「千慧是薄命之人,哪里是什麼九命天女來著!拔況國師為千慧推過命數,我根本就不是嘛!」
「朕說你是,就是!」皇帝展現難得的霸氣,「你跟朝表哥都是朕的貴人,朕的九命天女。只要有你們兩個在朕身邊,朕什麼詛咒都不怕!」
「皇上……」問題是,她最想待的地方,不是他身邊呀。
然而,面對夫君眼中的款款柔情,貴妃趙千慧實有說不出來的苦呀。
「慧兒說得沒錯。」太後將她的心情看在眼里,暗暗連嘆了好幾口氣,「雖然哀家比誰都希望慧兒就是皇兒的九命天女,當年會收她為徒,也是希望以慧兒的練武天資,能傳承哀家一身絕學,代替哀家保護皇兒。可是……國師推算過慧兒的命數,她並非是……皇兒的九命天女,否則當年就該立她為後,而不是貴妃了。」
「朕當年是……」皇帝住了口,看著貴妃低著頭、神情淒苦的模樣,心里也酸酸的,便沒再就這話題說下去,端麗的嘴唇似在跟誰生氣似的嘟起,嚷道︰「好嘛,好嘛,朕听你們的就是了!」
「這才是乖孩子。」太皇太後滿意地頜首,「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哀家累了,皇上和慧兒都回去休息吧,哀家明天一早還要出宮,見到國師時,再商議如何尋找九命天女的事……」
「朕也要去!」皇帝嚷道。
「你今晚才遇刺,哀家認為……」
「沒關系啦!」好不容易可以見到父皇,皇帝說什麼都不會放棄。「刺殺朕的主謀者一定正忙著檢討失敗的原因,沒那麼快想到要再刺殺朕。況且,朕今年不是十九歲,不會有過不了十的災厄發生,還有母後、國師這種一等一的高手保護,朕就不信有人能在太歲頭上動土。」
「皇兒……」太後仍然感到不放心。
「就這麼決定。」皇帝伸了伸懶腰,消耗了一整天的體力,終于到了油盡燈枯、該補充的時候了。
他打著呵欠道︰「朕回宮休息了,老祖宗和母後晚安。慧姊姊,朕先陪你回宮看看小仙貝,再回自己床上睡喔。」
本來皇帝去探視掌上明珠並無任何可議之處,壞就壞在「回自己床上睡」這幾個字太曖昧,加上皇帝促狹的語氣,使得貴妃俏臉上泛起狼狽的桃暈,但又不能當著太皇太後和太後面前跟他發火,只能在皇帝伸手挽住她時,暗暗捏了他一下。
筆帝輕叫了一聲,惹來太皇太後和太後關愛的眼神,貴妃更懊惱了,幸好皇帝還知分寸,只笑了笑,便挽著貴妃離開萱和宮,在眾侍衛及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往貴妃所住的坤玉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