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祀心里想著對趙「山」的奇異感覺,那種焦灼的渴望是什麼時候在心里萌生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歡趙「山」,從第一眼看到他,便被那雙英氣勃勃的朗目,和閃著淘氣笑容的丹紅朱唇所吸引。除此之外,趙「山」充滿智慧的言語亦是十分吸引他。兩人間的交往可說是十分自然的,但這份自然為何令他如此困擾?
對趙「山」日益增加的好感,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像肝膽相照的純男性友誼。盡避趙「山」救過他,但趙「山」嬌柔的外表,總令他下意識地想保護他、照顧他。
他仰望他的模樣是那麼令他心旌動搖,那雙漆亮眼瞳里深蘊的溫暖情感,奇異地驅走了心里所有陰暗的情緒,一顆孤獨的心因他而敞開,依賴他的開朗光明,照亮、煨暖他冰封的心。
然而隨著那層冰融化,他向來孤傲、不需人陪伴的心也跟著脆弱起來。就像被冰雪覆住的種子,在春暖花開時節有機會冒出地面時,對光和熱產生的渴望,使他毫無節制地享受來自趙「山」的無限關懷。被慣壞的結果,是他一日也少不了趙「山」的陪伴,終于心一步一步地淪陷,以至于無法自拔。
他警告過自己了,一開始就嚴正地告訴自己,這份友誼是如兄如弟的手足情誼。盡避心底再渴望擁有趙「山」,他都不該讓那份感覺越過線,他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嗎?
可剛才為何失常了?
是因為擔心趙「山」,還是他病弱的模樣徹底擊垮了他理智的防線,才會讓壓抑下的情感出軌?
如利刃般的罪惡感割著他的心,承祀淒慘地責備自己。他怎麼可以在趙「賢弟」最脆弱時,想佔他便宜?若不是趙伯母在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胡涂事。
即使已離趙家那麼遠了,發自趙「山」身體的奇異香味仍困擾著他的嗅覺,更別提他美麗的倩影始終盤踞在腦中,沒一刻消失。
他真的太不該了。更不該的是,盡避知道這是不對的,他還是沉溺下去,難以自拔。
理智告訴他最好一走了之,不要再見趙「山」;情感上卻拒絕這樣的想法,因為只要離開趙「山」這個意念進入腦中,他的心就疼得四分五裂、碎成片片。何況趙「賢弟」對他情真意切,他怎麼可以辜負他的一片情意?
噢,他又想到哪里去了?趙「山」對他的感情,不過是純真的友誼罷了,不像他那種非分之想。
哀嘆一聲,承祀垂頭喪氣地走在一排山楠樹的陰影下。他答應趙「山」要去湖邊巡視,昨天的一場雨是否有破壞好不容易建好的地基?只有寄心思于工作上,才可以阻止他繼續胡思亂想。
他一定要記住,趙「山」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心之向往……呃,最後一項得刪掉,定然是太久沒跟女人——況麗和況嫂不算——相處,才會對趙「山」產生愛慕之情……
這個想法令承祀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原來那種渴望擁有某個人、血脈燃燒的灼熱感覺是愛慕!記憶中,他有對女人產生這種感情嗎?為何成年後第一次動情的對象竟是個可愛的少年!
承祀欲哭無淚,胸臆間興起一種莫名的疼,覺得好空虛。
自艾自憐間,突然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氣勢向他包圍而來。他詫異地看向前方,十步距離外的路中間,站立了一道淵?NB628?峙的挺拔身影,那狂濤巨浪般涌來的氣勢,便是發自他身上。
承祀的眼光對上男人深如大海、充滿智慧的眼楮。修長的眉宇下有一雙美麗的鳳眼,眸光清澈內斂,氣度雍容、閑適,令人油然升起孺慕之思。承祀朝他拱手為禮,垂手路旁,望著男子朝他走來。
隨著兩人的距離接近,男子審視他的眼光漸趨銳利起來。
承祀覺得在對方犀利的目光凝視下,仿佛被人穿透靈魂,連最幽微、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也全落入對方眼中。他感到有些難堪,並真誠祈禱,可別連他對趙「山」的那份好感都被人窺知。
「我沒見過你。」醇厚溫柔的嗓音響起。
承祀抬眼看向對方,發現那張俊雅的容貌有著不屬于年輕男子的成熟風範,唇上留著短髭,更添迷人風采。
他無法分辨出對方的年齡,但鐵定是比他年長,氣勢上有著和父親相當的威嚴,令人不自禁地執起晚輩之禮。
「晚輩君承祀,前輩是……」
「你就是君承祀?」男子聞言,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這回他是蹙著眉頭的,目光多了幾分挑剔,令承祀惴惴不安。
「你剛去看過珊兒?」他嚴厲的眸光令承祀頓覺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急著想分辯。
「晚輩是去看過趙賢弟,因為他——」
「我曉得了。」男子不在意地打斷他的話,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光審視他。
被他那樣注視,承祀有種受人侮辱的感覺,但想到這人可能是趙「山」的父親,遂不好計較。
「前輩可是趙伯父?」
「你不笨嘛!」趙天鳳驚訝地揚了揚眉,原本對于君承祀到現在還看不出來趙珊的女兒身而感到有些輕視的心情,漸漸淡了去。
「晚輩听趙賢弟提過前輩許多事跡。」承祀忍住氣,不卑不亢地道。
「珊兒都說了我什麼?」天鳳隨意坐在樹下,拍拍身邊的位子,示意他也坐下。
「賢弟說前輩輕功當世第一,武藝深不可測,行走江湖時仗劍好俠,具有商業奇才,胸羅萬機,任何事都難不倒前輩。此次我們在湖畔建築竹屋,多虧前輩指點……」承祀說到順口時,趙天鳳又不耐煩地揚起手。
「年輕人,告訴我建竹屋的事是誰的主意?」
他灼灼逼人的目光,令承祀遲疑了一下。「因為我喜歡湖畔的景致,所以賢弟說——」
「小子,你是男人,要自己拿主意,不能珊兒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天鳳不客氣地教訓著。
「我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承祀自衛道。
「是不是珊兒說的任何話,你都覺得不錯?」天鳳質疑。
「賢弟的每句話都是條理分明。他聰明又有才學,晚輩從他身上受益良多。」承祀本能地護著趙「山」。
「呵,我可不知道珊兒有這麼能干呢。」
「前輩太看輕他了。」承祀想到趙「山」為了孿生弟弟可以到江湖游歷,自己卻被困在家中,每每感到郁郁不平,便覺得有必要為他的趙「賢弟」說句公道話。「其實趙賢弟武藝卓絕,見多識廣,並不遜于您的另一個兒子啊。」
「我沒說珊兒不如珞兒。」
「難道前輩不讓賢弟到江湖游歷,是因為他的頑疾纏身?」承祀恍然大悟。
「頑疾?」天鳳狐疑地揚眉。
「是啊,就是他每個月都會來一次的老毛病啊。賢弟一臉蒼白的虛弱模樣,真是教人心疼。前輩醫術卓絕,難道治不好賢弟的病?」
原來是那種病啊。天鳳臉色為難,這教他怎麼說呢?
他只好含糊道︰「這是體質上的關系,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有兩三天會疼得難受。」
「前輩這麼說,晚輩就放心了。」先前為趙「山」擔憂的一顆心,如今總算放下。承祀松了口氣後,誠摯地對趙天鳳道︰「如果只是這樣,晚輩要請求前輩,答應讓趙賢弟游歷江湖。這是他生平最大的希望。當然,晚輩也會善盡為人兄長的責任,沿路照顧賢弟,這點請前輩放心。」
「要我把珊兒交給你?」天鳳詫異地瞪他,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晚輩或許才疏學淺,但晚輩一定會盡心盡力。」
「難道你想照顧珊兒一輩子?」天鳳精睿的眸光如滔天巨浪般朝他壓迫過來。
承祀心里一震,像被巨浪打到似地浪花激涌,埋藏在心底的深切渴望,全因這句話而被掀開。
「如果可以的話……」他臉色蒼白,眼光卻出奇地明亮,「我希望能守護他一生,只要他快樂。」
不勝淒楚的一番話,讓趙天鳳听了不禁感動。深深注視承祀顯得悲傷的眼瞳,他仿佛能體會到他心里驚懼交加的掙扎,以及最後絕望的妥協。
就因為無法確認珊兒的女兒身份,君承祀愛得特別痛苦;苦苦壓抑的結果,仍無法阻止禁忌的情感越過理智的防線。天鳳同情他,免不了暗暗責怪女兒的任性。
「你這孩子……」天鳳對深陷于情愛痛苦中的承祀搖搖頭。他眼里的淒然令他有告知他真相的沖動,但基于尊重女兒,他仍然隱忍下來,長嘆一聲。「我相信你的話。不過,我不能因為你這句話,就把珊兒交給你。我需要……確認你的誠意才行。」
「我了解。」他同情的眼光讓承祀心里的羞愧褪了些。盡避心里不確定趙天鳳是不是看出了他對趙「山」的畸戀,但對于能獲得他的同意和趙「山」繼續交往,仍感到十分雀躍。
「有空常到家里坐坐。」天鳳意味深長地道。「珊兒老往你那里跑,實在不成體統。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承祀愕然瞪視他,顯然對他這席話深感不解。天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再拍掉衣服上沾的草屑及塵土。
「別忘了要常到家里來。」他再度提醒他。
「是。晚輩一定常向前輩請益。」
目送趙天鳳遠去的背影,承祀仍為那句「不成體統」感到困擾。趙「山」老往他那里跑,是不成體統?他感到懷疑,卻始終推敲不出答案來。
三天之後,健康的趙「山」出現在承祀眼前。很難想像三天前還病懨懨的人,會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果真如他所說,那個「老毛病」只要休養幾日,即可痊愈。
但承祀仍感不放心,不敢讓趙「山」做粗重的工作。
這時,竹屋的工程正進行到將延伸到湖面的平台地樁打進湖底,承祀光著膀子,只著一件犢鼻褲,浸在水里從況熙和趙珊手中接過木樁和錘子。
趙珊的眼光溜過他寬闊的雙肩,有力的手臂,充滿力與美的糾結胸膛,平坦結實的月復肌,到他強健的腿肌,她一顆心急促跳動,呼吸紊亂,胸臆間有股奇異的火焰燒了開來,思緒整個都亂了。
盡避兩人最初見面時,承祀也是光著上身,可那時她對他的感情還沒這麼深厚,所感到的沖擊自然不像現在這麼強烈。她只覺得他的身體似乎有股吸引力,讓她無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轉閉眼光。這種無助的感覺令她渾身無力、口干舌燥。
趙珊渾不知她熱情的凝視對承祀也有影響。當她圓睜著眼,好奇又羞澀地窺視他時,承祀的一顆心亦跳得厲害。
他覺得趙「山」的眼楮帶有某種熱力,一落到他身上的某個部位,那地方立刻像被燒著似的,火焰迅速竄燒,下月復部的肌肉糾結痙攣,一種既疼痛又甜蜜的渴望緊跟著肆虐。
若不是下半身浸在冰涼的水里,這種怪異的感覺只怕會逼瘋他。奇怪,為什麼況熙看他時,他什麼感覺都沒有,換成趙「山」的眼光硬是不同?
必瞪向趙「山」,那張秀氣的臉容上布滿紅暈,低垂著視線避開他的凝視。他感到不解,甚至有些氣憤,但究竟是氣自己,還是氣趙「山」,他卻無法確定。
午膳時,承祀濕淋淋地坐在陽光遍灑的草地上,趙珊拿著干毛巾替他擦濕頭發。
「賢弟,反正等會兒還會弄濕,不用擦了。」他口頭瞅著那依然布滿紅潮的水女敕臉蛋。
「不行,這樣子吹風你會受涼的。」趙珊柔聲呢喃,視線總是避著他,盯著地面。
「賢弟,你的臉好紅。」伸手模向她的臉,柔女敕的觸覺令他心搖神曳。
趙珊的眼光落在他賁起的胸膛上,紅色的男性乳豉挺立,她害羞地轉開臉。
「賢弟,你到底怎麼了?」身體發熱的感覺,令承祀格外暴躁。
他不耐煩的聲音教趙珊委屈地扁起小嘴,低聲道︰「大哥好強壯。」
承祀一怔,隨即大笑。「賢弟年紀還小,等賢弟再長大些,就會像大哥一樣壯了。」
趙珊可不確定自己想像他那樣壯,她搖搖頭,笑著跑開。
日子在這種情愫暗生、又曖昧不明的狀況下迅速飛逝。
承祀有時會到趙家拜訪,聆听趙天鳳對時事的精闢分析,如果他帶了好茶葉或一壺好酒,趙天鳳高興起來時還會順便指點他武功,傳授幾招他叱吒武林的絕學。
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在湖畔工作時,承祀大多時候是光著膀子,每次不經意和趙珊踫觸到時,這對男女總會各自血脈賁張,努力壓抑著不受控制的身體反應。
有一次,他們遇到偷偷愛慕趙珊許多年的查魯揚,承祀立刻像遭遇強敵的刺蝟,一只手示威地摟在他趙「賢弟」的小蠻腰上,眼光機警地防備對方。
查魯揚受傷的眼光在這對才貌相襯的男女身上梭巡一遍,知道趙珊喜歡上承祀,他黯然神傷地轉身離開,無論趙珊怎麼喚他都不回頭。
而承祀彷佛自他眼中瞧出什麼,暗忖︰難道查魯揚也喜歡上趙「山」?那他對趙「山」的感情就不算太不正常,至少有個男人是跟他一樣的。
然而,這個想法卻令承祀更加困惑。他喜歡趙「山」就罷了,怎麼連查魯揚也一樣?是他太敏感了,還是趙「山」過于女性化?
承祀不能否認他的趙「賢弟」越看越不像男人。那過于文秀的容貌,沒有一絲男子漢的粗獷,舉止斯文儒雅,除了打獵時有幾分狠勁外,實在是像透女人了。
而趙「山」每個月固定來一回的老毛病,也令他既擔心又困擾。
在經過兩次「老毛病」後,他們的竹屋終于完成。兩房一廳,上覆茅草,完全依照趙天鳳的指點完成,連趙天鳳都認為是完美之作。
當天他們舉杯慶祝。春天的腳步遠離,炎夏的氣候在白天時更加燥熱,承祀立刻月兌了衣服,從平台跳進湖里,趙珊照例蹲在平台上渴望地看著湖水。
她也很想游泳,可是……
承祀以為趙「山」身體虛,不適宜泡在冰涼的水里。游了幾圈後,他回到平台,側臉對趙「山」道︰「我記得賢弟說過小時候也在這里游過泳,那時候你也有那個老毛病嗎?」
這話問得趙珊面河邡赤,只能支吾以對︰「那……呃,是在我十三歲時才有的。」
「十三歲才發病,以後每個月都會固定發作?」承祀眸里的疑惑加深,這有點像是女人的那個毛病嘛!
「嗯。」趙珊別扭地從平台站起身。
承祀反射性地捉住她的手,麻熱的感覺從他手心傳過來,趙珊膝蓋一軟,身子不穩地往前僕倒,驚恐地發現她居然跌在承祀身上。
充滿彈性的肌肉觸感堅硬又柔軟,他深幽得像黑夜的瞳眸燃著兩簇炫目的火焰燒向她,趙珊全身都發熱起來。少女的矜持令她迅速從承祀身上坐起,一只手仍抓在他手上。
她突然害怕起來,感覺到危機正從他眼中涌向她。一股野蠻的掠奪射向她,仿佛她是他正在狩獵的獵物。她不自禁地打起冷顫。
「大哥……」趙珊怯怯的哀求著,楚楚眼眸中起了一層薄霧的無助,震醒了承祀的理智。
需索在血脈間流竄,欲火焚燒著他的,胯下的男性悸動呼喊著解放,然僅存的一點清明理智未失,他無法放縱自己任性地索求,只能輕輕放開趙「山」的手,翻身躍進湖水中。
她怔怔地坐在原處,約一柱香的時間承祀才游回來,他冷靜地看她一眼後便回竹屋內穿好衣服,吆喝她一起回家。
趙珊整個下午都在跟況嫂學做點心,捧來糖蒸酥酪給他品嘗時,他的表情如常,仿佛之前的越軌不曾發生。她松了口氣,放心地回家。
然而那段記憶並沒有在承祀腦中消失。當兩人的身體接觸,當他們看進彼此眼中,他清楚地感應到火焰分別燒向他們,在他每一塊血肉、每一根骨頭里怒吼著要解放,若不是趙「山」眼里的懇求,他早就任性地佔有他。
天啊,難道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嗎?
承祀感到自厭,卻無法否認在那一刻,他根本就是將趙「山」當成一個他可以憐愛、擁有的女人。
眼光看向窗外明亮的月色,心里的淒惶和掙扎無法排遣。
剝邊的一幕再度涌上心頭,他身體跟著發熱,強烈的欲火幾乎要毀滅他的理智。
他需要一湖的冰水才能冷卻身體的,再飲一壺美酒灌醉他的理智,否則要如何平息身心所受的煎熬?明天又要如何面對他的趙「賢弟」?
承祀苦笑,從廚房里拿了一壺酒,踏著月色狂奔向小剝,他迫切需要湖水澆熄他的,洗滌他深陷罪惡的心靈。
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注定背負終生無望的等待與寂寞,那不只是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痛苦,更是一種身心的戕賊。他不曉得自己還能忍受多久,而一旦那份感情再難壓抑地爆發出來,後果更是他無法想像的。
為什麼會喜歡趙「山」,而趙「山」又為什麼是個男子?在被酒精麻痹的理智陷入昏沉時,承祀仍在心里重復地問著這兩句話。
趙珊睡不著。
案親剛罵了她一頓,說她再不將實情告訴承祀,承祀一定會發瘋。
早上在湖畔的一幕仍回蕩在她腦中。
老實說,她嚇死了。既被承祀熱情的眼光,也被自己的身體反應嚇壞了。
爹說承祀正瀕臨爆發邊緣,一個男人的控制力有限,她不該指望承祀是柳下惠。
可是她明明是做男裝打扮啊?
爹對地說,就因為這點,才讓承祀倍受煎熬。他喜歡她,卻誤以為她是男兒身份,因而陷入痛苦掙扎之中。
她也想告訴承祀實情,只是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她心里好亂,怕承祀知道後會生她的氣,不肯原諒她。可她不是故意的啊,看承祀那樣難過——盡避不清楚他難過什麼,但那副臉孔痛苦得扭曲起來的樣子,分明顯示出他身體的不適,讓她心里也不好受。
明天就去告訴他吧。
如果他生氣的話,她就哭給他看。對,承祀一看見她哭就會沒轍,然後就會原諒她。
打定主意後,心情奇異地松懈下來,承祀健實的男性軀體,仿佛在眼前晃蕩,趙珊不禁感到身體發熱起來。
夏天到了,天氣跟著越發悶熱。趙珊想起承祀在湖水自在游泳的模樣,皮膚更加地發燙。
每個夏天,她都是湖中最美麗的人魚,今年卻什麼都不能做,連泡個腳都不行。
她好想游泳,卻不能在承祀面前寬衣解帶,只能徒然望水興嘆了。
如果能游泳,那有多好?
這個念頭一直蠱惑著她,不管她在枕上怎麼翻身都無法忽視。
她要游泳,一定要游泳。就趁著夜里無人,皎亮的月色可以照路之際,偷偷潛到湖邊游個痛快,任那冰涼的湖水洗去一身的煩躁。
懊,她決定了!反正她以前也模黑去過湖邊,那條路熟得就像她自家後院般。
趙珊起身換衣,將頭發簡單扎在腦後,躡手躡腳離開家門,隨即施展輕功全速往小剝趕去。迎著夜風奔馳的快感,讓她感覺就像風般自由,等她泡入水里,她會變成魚般悠游自在。
竹屋黑漆漆的不透一絲光亮,趙珊奔過竹屋往更上游走去,她打算在瀑布那里先沖涼,讓瀑水拍打她僵硬的肌肉。
來到距離瀑布最近的一塊大石頭,趙珊卸除全身的衣物,光溜溜的就像是新生兒,她咯咯嬌笑,竄到瀑布簾里,當冰涼的水珠落到身上,激起的快感使得皮膚起了無數疙瘩。強勁的水流拍打著頭部、頸肩,按摩著僵硬的肌肉,她舒服地閉起眼,雙手抱在胸前,輕輕哼著曲兒,柔美的歌聲隨著夜風飄送,輕輕送入那困在相思夢里的可憐人兒耳中。
辮昏沉沉之際,承祀像是听見了什麼。他困惑地撐起沉重的眼皮,過了許久,才從風聲水聲中分辨出迥異于大自然樂聲的幽微歌聲,昏睡的身體完全清醒了過來。
起身走到屋外,這回他听得更清楚了些,聲音像是從瀑布那邊傳過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溫柔得像是情人的召喚,吸引著承祀的腳步。
怎會有人在半夜里唱歌?是山精還是鬼魅?
不管是山精或是鬼魅,和著叮叮當當流泉聲的歌聲還真是好听。承祀凝聚耳力,終于听出歌聲里的幾句歌詞,赫然是辛稼軒的一首「青玉案」——
「……星如雨……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眾里尋他……」
听到這里時,承祀的眼光約略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他飛掠向前,在飛珠濺玉的水氣中,一雙修長玉腿首先映入眼簾,他眼光不自主地往上移,輕輕擺動的圓翹臀部,不盈一握的柳腰,在烏黑長發下若隱若現的光果背脊……他感到嘴巴發干,然後那這美的令人屏息的身影,緩慢旋轉著,當遮在挺秀玉立的豐滿上的柔荑以一道美麗弧線往上移去時,承祀只能困難地吞咽口水。好不容易移開眼光,正好瞧見她伸手揮開臉上的水珠,圓潤的丹唇輕輕吐出令人銷魂的歌聲。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頒的一聲,承祀錯愕地瞪著一張數月來折磨著他和心靈的美麗臉龐,那張屬于他趙「賢弟」的嬌媚臉蛋,居然接在一副令人噴鼻血的尤物身軀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承祀發現他根本無法思考,只能貪婪地汲取眼前的美景,任欲火貫穿全身,灼熱的目光肆無忌憚地飽覽那成熟美麗的胴體。
皮膚上的灼熱刺痛,將趙珊從沐浴的快感中驚醒,那雙猶沉迷在自得其樂中的眼瞳,茫然地迎向承祀充滿的熾熱眼光。她心房猛地被撞擊一下,瞳眸因驚恐而放大,全身的力氣霎時被抽得一干二淨,雙腿無力地滑了一下。
「啊!」她驚呼出聲,從站立的石頭上滑倒,感到腰背一陣生疼,身體跌入湖內,一大口湖水灌進喉中。
承祀幾乎在同時躍入水面,朝趙珊游去,很快就從水里捉住她往下沉的身軀,將她滑膩的胴體抱在懷中,游到岸上。
月光下,趙珊赤果的胴體像個發光體般,緊緊吸引著承祀的視線。他低頭審視她嗆咳的緋色臉蛋,眼光再度落到那沾滿水珠、豐滿聳立,只可能屬于女人的。一股夾雜著慍怒的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他摟緊懷中的嬌軀,有些用力地捏著她的腰臀。
趙珊輕叫一聲,身體輕顫起來,一綹濕發搔癢了她的鼻子,她哈啾一聲,暫時喚醒了承祀的理智。
「我的衣服……放在石頭邊……」她小聲地嘟噥著。
承祀不可思議地瞪向她。一絲不掛地被男人抱在懷里,她居然絲毫不懼地叫這個男人去幫她拿衣服?
承祀抿緊唇,在心智搖擺不定時,雙腿已朝趙珊所指的那塊石頭邁過去。
他很不情願地一把抓起石上折疊整齊的衣物,腳步不停地轉回身,朝兩人的竹屋飛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