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燦起落下,一只熊掌俐落地和熊身份離,正在烤魚的承祀,在瞄到大熊腕部噴出的猩紅血液時,臉色騫然發白。
「你不覺得這麼做太殘忍了嗎?」他忍不住嚷道。
「殘忍?」著獵裝的少年杏眼一瞪,從鼻孔哼出他的不以為然,如冰玉撞擊般的清脆嗓音朝他數落著,「剛才它想將你生吞入月復時就不殘忍嗎?你將魚開膛剖肚來烤,怎麼又不覺得殘忍了?我不過是在它歸天之後,把它這雙沾滿血腥的手掌烤來吃,又算是什麼殘忍了?」
承祀語塞。
自幼養尊處優,別說從來沒被人用這麼不敬的語氣頂撞過,連客氣一點的諫言都沒人敢在他面前說,如今卻被一個乳臭未干、領下無須、俊秀精靈的少年——偏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用這種口氣教訓,他只能在一旁氣得干瞪眼。
「喂,別這麼不服氣。」少年睨他一眼,口氣仍是大剌剌的。「瞧,為了咱倆的一頓午膳,你一共抓了十條魚,全把它們上架烤了,而我不過是宰了只熊。熊有熊命,魚沒有魚命嗎?大家都是一條命。要論殘忍,今天你了殺了十條命,我不過是要了熊一條命,所以你比我更殘忍。」
少年就著湖水洗淨熊掌,趁著承祀發呆思考他的話時,將熊掌上了烤架,不慌不忙地從腰上系的一只皮囊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罐子。
承祀不得不承認少年的話有理。熊有熊命,魚自然有魚命,若比殘忍,他的確比少年殘忍。況且死了的熊,是計較不了人對它的殘忍的,以前他又不是沒吃過熊掌,剛才那樣說真是假道學。
「我追大白有八天了。那家伙冬眠一醒來,就四處找東西吃,數名獵人因它受傷,一名老樵夫被它吃了去,附近村落的居民被它騷擾得日夜不安。我是看不慣它耀武揚威,才出來找它,沒想到這畜生狡猾得緊,懂得跟我捉迷藏,不過還是終于在這里逮到它了。」少年注視著烤架上滋滋作響的熊掌,對于掌上肥女敕的油脂流口水。他拔開先前拿出的罐子瓶蓋,將罐內呈金黃色澤的液體倒在熊掌上。
「那是什麼?」一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承祀頓覺口水直流。
「野蜂蜜。」少年沖著他一笑,唇紅齒白的笑容竟讓他有些失魂。「是熊最愛吃的一種食物,也是搭配熊掌最適合的佐料。我是看咱們有緣,才分你嘗嘗,可別再跟我說什麼殘不殘忍了。這世界是弱肉強食,不是被吃,就是吃掉對方,你當大白是吃素的嗎?」
承祀同意少年的話,可是……「照你這麼說,那些柔弱無依的人,不是注定受欺凌?」從洞庭一路到達四川西北,他見過不少孤弱的百姓遭到欺凌的淒苦,也曾忍不住出手管了一兩樁閑事,因而有所感慨。
「所以才需要我這種大俠啊!」少年伸手取了一尾烤好的魚來啃,邊含糊地道。美麗的容顏因為自信,煥發出陽光般耀眼的光彩,刺痛了承祀的眼。
「鋤奸扶弱乃我俠義中人當為的事。像剛才,我就救了你一命,一箭射中大白。」
「這……」承祀俊臉一紅,想到自己不但比少年年長許多,身材又比他高大健壯,居然為他所救,不禁汗顏起來。
看向少年秀氣的手掌,實在無法把他和挽弓射熊的勇士想在一塊。
「雖說是弱肉強食,但天地有正氣啊。違背天理的事,自然有人出面糾正。就像你抓魚來吃,你只抓夠你吃的魚,並沒有濫殺魚命,這就是一種遵行天理、不傷天和的方式。再說大白好了,若不是它性情殘暴,造成村民傷亡,我也不會想對付它。」
「你是說只要有違天理,不管對象是人是熊,你都會出面?」承祀疑惑地問道。
「嗯。」少年點了下頭,黑白分明的精靈眸光閃著一抹淘氣。「不過當然是以人為主。畢竟我是人嘛,總不能連一只小鳥多啄了一條蟲這種閑事也管吧?」
承祀被他逗笑,覺得他說得有趣。
「小兄弟,沒想到岷山上會有你這樣杰出的人物。我在這待了半年,怎沒遇上你?」
「這麼說,你的確是外地人嘍?」少年靈黠的眼眸閃過一抹深思。他將熊掌分成兩半,一半給了承祀。「嘗嘗看,保證你口頰留香,意猶未盡。」
「謝謝。」
「其實就像這些熊掌,有四只,我只烤一只來吃,因為一只就夠我們吃了,剩下的三只我還可以拿回去孝敬爹娘,分其他人吃呢。這樣就適可而止,不暴殄天物了。山上資源豐富,夠每個住在山里的居民利用,大家都是抱著惜物的虔誠心態來對待,否則一陣濫殺,再多的獵物也會被滅盡,到時候岷山上除了樹木外,不是什麼都沒了嗎?」
「小兄弟,你說得沒錯,在下受教了。當真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承祀爽朗地大笑,心情因為和少年的這番對談而開朗許多,心里對少年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過獎了。」少年有模有樣地抱起拳,歪了歪頸子,斜睞向他。「尊駕看起來不像山野中人,不知仙鄉何處?」
苞少年直來直往半天,乍听到他文謅謅的問話,承祀顯得有些不習慣。他微扯嘴角。
「在下君承祀,小兄弟……」
「哎,別再喊我小兄弟了,我叫作……」少年圓潤的紅唇張了張,沒往下道。
「你叫作?」承祀學他先前那樣歪了歪頸子,濃黑的臥蠶眉微微挑高,漂亮的大眼淘氣地連眨了好幾下,那副風流倜儻的模樣,教少年屏住棒吸。
少年先前沒注意到承祀原來是個那麼好看的男人。
少年懊惱地承認,對承祀剛才被白熊攻擊得無力招架的狼狽樣,以及後來那副溫吞吞的窮酸樣,著實有些瞧不起。盡避隱約知道他是個不難看的人,卻始終沒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他略顯倨傲的漂亮眉眼間,有種安然自若的氣質,顯示出他是個習慣應付各種難題的人。而從那對不容人拒絕的堅毅眸光里,不難看出他同時也是個慣于發號施令的人,所以當四眼交會之際,少年知道除非承祀願意放過他,否則甭想自行轉移視線了。
看來,只里乖地接受他的要求。
「我叫趙珊。」少年呼吸不穩地回答,粉頰泛起一抹動人的紅暈。
「山林的山?」承祀瞅著他問。
「對。」少年松了口氣,就將錯就錯吧。他將滾燙的熱臉埋在半只熊掌間,畢竟男人叫「珊」是有點奇怪。
「嗯,的確好吃。滑膩順口。」承祀咬嚼著熊掌贊道。
「你喜歡?」少年抬起頭,給了他一個孩子氣的可愛笑容。
「這樣的美味,誰不喜歡呢?」承祀悠哉地欣賞趙「山」像花朵般盛放的美麗笑容。若不是親眼見到他挽弓射熊的本領,及砍斷熊掌的冷靜,他有可能會把他當成少女。
趙「山」巴掌般大的杏臉上,有兩彎修長漆黑的柳眉,其下深嵌著一對黑白分明、晶亮動人的秀眸。盡避他眉目之間英氣颯爽,卻掩不住整張臉給人秀麗精致的感覺。
受過陽光洗禮的褐敕頰,染上了兩團酡紅色澤,像天空中兩朵粉女敕的紅霞般瑰麗。
小巧可愛的瑤鼻下,一張圓潤、惹人憐愛的丹唇,瞧得承祀有些心猿意馬。較費人猜疑的是,他光潔的下頷細女敕得看不到毛孔,更別提一根胡碴了。
不過憑這些不能斷定他不是男人。像如意啦,不就一副男生女相?所以,趙「山」有可能也是如此。
而他這年齡——外表上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少年,最恨人家說他沒男子氣概,承祀深知這點,當然不可能拿這種事取笑他。
「你……干嘛一直看著我啊?」趙「山」結結巴巴地問。
承祀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直瞅著他不放。
「我……」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覺得趙兄弟長得俊,忍不住多看幾眼罷了。」說完後朝趙「山」曖昧地擠眉弄眼。「想必有不少姑娘愛慕趙兄弟吧?」
趙「山」從來沒有被任何姑娘愛慕過的經驗,倒是孿生弟弟趙珞有不少經驗。每次他一露面,村中少女就像蝴蝶見到花似的圍過去,而趙珞那家伙,也樂得埋進紅粉堆里享受著倚紅偎翠。
想到這個弟弟,趙「山」心里是又妒又愛。他好過分,居然拋下她一個人逍遙去,都不會在爹娘面前幫他說好話,還嫌他跟著是累贅。
趙珞,我恨你!
為什麼我們小時候那麼好,你現在卻不理我了?
「趙兄弟,趙兄弟……」承祀見他一臉郁卒,黑白分明的眼瞳泛了一層幽怨的迷霧,不知正在埋怨誰呢。他猜測必是想起知心的姑娘吧,心里竟然對他產生一種難言自喻的憐惜情緒,直想要安慰他。
「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他情不自禁地放柔聲音輕問道。
「傷心事?」趙「山」眨著綿密的睫羽,一兩顆晶瑩淚珠沾在睫毛上。這般迷惑和淒怨的楚楚動人模樣,令承祀屏住棒吸,沖動地想湊過去吻掉他的淚。
腦中貿然竄出的邪惡思緒,令承祀慌亂地移開眼,不敢看向趙「山」。
「我看你好像很哀怨的樣子。」他拿起一只烤魚來啃,嘴上仍留有方才的熊掌的芳美味道。比較起來,這只被他烤焦的魚,顯得沒那麼好吃了。
「我?」趙「山」心里懊惱,君承祀居然看出了他的壞情緒。都怪趙珞啦,每次想到他,他就氣得牙癢癢的。
「沒什麼,你別管了。」趙「山」搖著頭,將最後一口熊掌啃完,意猶未盡地舌忝著手中沾上的蜂蜜。
那嫣紅的舌尖滑過修長縴細的手掌的畫面,令承祀心跳失速起來。他突然覺得趙「山」的手似乎比熊掌還要好吃,好想好想啃上一口。
他急忙搖頭揮開這個想法,該不會是對熊掌上癮了,居然連趙「山」的手都想吃?
承祀的心事,趙「山」當然不明了。他又拿了一只烤魚放到嘴邊。
「對了,等一下你要不要幫我把大白扛到村里的獵戶那里?阿揚的剝皮技術很棒喔。白熊皮向來罕見,可以賣到好價錢呢!」
「你還要剝它的皮?」承祀覺得不忍心。
「喂!」他這種說法令趙「山」覺得自己像個殘忍的屠夫,心里不高興起來。「我剝它的皮又怎樣?敢情你足下的那雙鹿皮靴是你剝自己的皮做的?」
承祀弓起俊眉,眼楮一瞪,趙「山」也不甘示弱地和他對視。承祀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了起來。
「怪不得你姓君,原來是君子遠庖廚。」趙「山」嘲弄道。「以為不用自己動手,沒看到便叫不殘忍嗎?你平常吃的肉、用的動物毛皮雖然不是你親力親為,可你畢竟吃得很暢快,用得很習慣吧?若不是有我們這些殘忍的人服務,你可以這樣問心無愧地說別人殘忍嗎?」
「我……」
「我看你根本就是被寵壞了!就算是吃素的人,你以為那些蔬菜、水果是沒生命嗎?它們也有生命,就跟被你吃下肚的動物一樣有生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要生存下去就一定有殺戮,問題在于這種殺戮是不是為了自衛,或是維持生存的基本需要。我並沒有濫殺無辜,你憑什麼把我當成是個好殺、殘忍的人?」
趙「山」慷慨激昂的一番陳述,從里形諸于外的凜然氣勢,震得承祀自慚形穢。
他說得沒錯,他的確是被寵壞了。自幼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直到離家來到四川。但沿途上,依然吃好穿好,處處有奔雷代為打點。來到岷山,開始學會獵食山禽、野兔,捕魚維生,從來沒覺得手軟、不忍心過,怎麼對象換成這只想要取他性命的大白熊,他就變得這麼假仁假義起來?
「對不起……」他羞愧地道著歉。
「誰要你道歉了!」趙「山」吸了吸鼻子,心里仍覺得委屈,一時間淚光瀲灩了起來。
「你……」他眸中的濕潤,令承祀不知所措。
「我只是要你知道,不可以隨便侮辱人!」
「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不習慣……」他蹙了蹙眉。「好嘛,我承認我是小題大作,畢竟那只熊看起來很大,我是拿它來跟魚和野兔比,可能感覺起來比較接近人吧,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趙「山」眼楮一瞪,教承祀臉紅起來。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對,你就原諒我初來乍到,還不習慣山野生活吧。」
承祀打恭作揖的賠不是,終于讓趙「山」轉怒為喜,噗哧笑出聲來。他的笑臉就像陽光破雲而出的剎那般耀眼,看得承祀目瞪口呆,只能跟著他傻笑。
趙「山」被他灼熱生輝的眼光看得不好意思,忙起身走到湖畔清洗雙手。
凝視趙「山」縴瘦頎長的背影,承祀顯得若有所思。
「趙兄弟,我以為你應該很有力氣,沒想到還需要我幫忙扛那只熊。」
趙「山」轉過身,手叉在腰上,清亮的眸子狐疑地瞅住他。
「為什麼這樣問?」
承祀聳聳肩,眼光落在趙「山」的虎皮帽兜上。沐浴在陽光下的他,依然如最初的那一眼般俊秀可愛,只是頎長的身軀不及他想像般高大健壯。
罷才他丈量過了。
趙「山」比他矮大半個頭,肩寬約只有他的四分之三寬,裹在衣袖下的手臂縴細,看不出來有長肌肉,他實在很納悶趙「山」一箭射穿熊腦的膂力到底藏在哪里。
「你剛才百步穿熊的本領,仍令我印象深刻,我以為你該當有些力氣,要不然如何能張弓將箭穿透皮粗肉硬的熊腦?」
「這個啊……」趙「山」偷偷松了口氣,露齒一笑,越發顯得他唇紅齒白,嬌美動人。「一言難盡。」他狡黠地說著,存心吊承祀胃口。
「在下願意洗耳恭听。」承祀配合他作戲。
趙「山」走回放置弓箭的地方,拾起弓遞到承祀面前。
「有許多事光靠力氣是不行的,得動一下腦筋。不是有句話叫作‘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嗎?」他意味深長地凝視他。「我的力氣是不如那些壯漢,只能以巧補拙。我想如果能有個巧妙的設計,幫助我拉開弓上的弦,這樣我就可以輕易把箭射出去了。于是家父幫助我制作了弓上的機關。」
承祀依照趙「山」的指引,找到弓上一個巧妙的裝置。
「只要把箭搭在這里……」趙「山」邊說邊示範,「這里有個機簧可以幫忙我把箭推出去。」
「嗯。」隱隱從趙「山」身上散發出的一縷暗香,令承祀心跳再度紊亂。趙「山」不可能抹花粉之類的,他水女敕肌膚上泛出的透明光澤即可證實。那縷香味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承祀被他拂亂心思了。
「箭簇也是很特別的。」趙「山」仍興致勃勃的解說,沒麥現承祀的異樣。「瞧出來了沒?可不是尋常的凡鐵鑄造的,是家父的一位好友贈送的烏金打造的,比鐵更硬更銳利。」
烏金是打造上好刀劍的材料,趙「山」拿來用在箭簇上,怪不得這枝箭的穿透力會這麼強,難怪大熊倒後,趙「山」最先做的一件事是將箭簇小心取下,收進袋囊里。
「現在你都明白了吧?」他歪了歪修長柔美的頸項,靈氣逼人的眸光瞧得承祀簡直快意亂情迷起來了。
「嗯。」他忙別開眼光,怕自己只要再看趙「山」一眼,便會做出驚世駭俗的不禮貌舉止。他居然對這個少年產生了某種怪異的興趣!他蹙攏起眉,眼里浮現一絲困惑。
「當然,除此之外,得算上我的一身功力;雖然不及父親高強,卻小有成就。加上箭無虛發,只需一、兩箭便可以解決獵物,要是教我射個十幾箭,我手不酸死才怪。」趙「山」自嘲道。
「趙兄弟原來是家學淵源。」承祀將弓和箭遞還給趙「山」,有意無意地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對趙「山」的感覺實在太奇怪了,怪到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我爹可有名氣了。」提起父親,趙「山」臉上散發著驕傲,杏眸光燦明亮地眨著。「不提這些了,你到底要不要幫我忙?」
「趙兄弟既然開了口,愚兄哪有不幫的道理。」
「那……太好了!」趙「山」說不出來他到底高興什麼。是開心有人可幫他扛大白熊回村,還是雀躍能跟君承祀多相處一會兒?
淡褐色的粉臉染上暈紅,他甩開這些令他心慌意亂的思緒,幫忙承祀滅掉火種,掘了個小坑將他們制造出來的髒亂埋進去,還山林一個清淨的空間。
兩人費了一番手腳將大白熊扛到村里。那只大白熊不是普通的重,絕對是比兩個人加起來都要重上許多,累得兩人氣喘吁吁,全身乏力。
他們所在的村落是一座約有二十幾戶人家的藏族村落,承祀知道這樣的村落在岷山上有好幾個,有的甚至只有五、六戶,還不及眼前的村落熱鬧。
他不曾跟這些村民來往,日常生活所需向來都是由況家人打點,所以對他或是村民而言,彼此都很陌生,不少孩童好奇地打量他。
查魯揚——被趙「山」喚為阿揚的年輕人,年的二十三、四歲,他那副看趙「山」的眼光,令承祀不舒服起來。
「阿揚,你的剝皮技術最好了,要麻煩你了。」趙「山」笑吟吟的表情,流露出少女才會有的媚態,令承祀不自覺地蹙起眉。
「嗯。」阿揚溫柔地朝他一笑,敵意的眼光卻看向承祀。
承祀心里莫名其妙,他做了什麼事讓阿揚用這種眼光看他?盡避心里對這名高大魁梧的獵人也不怎麼有好感,可他還來不及表現出來啊。
「除了熊皮和熊掌外,其他任憑你處理。」
「沒問題。」
「那就麻煩你了。」趙「山」朝阿揚綻出一個倩笑,轉向承祀。「你要不要帶一只熊掌回去?」
再度為他的笑容失神的承祀,心里既酸又澀,搖頭道︰「不用了。」
「那……阿揚,你就留一只自己吃吧。」
什麼?把原來要給他的熊掌給阿揚?承祀生起悶氣來。早知道他就答應下來了。
「我要回去了。」他賭氣道。「我住的地方離村子不遠。」
「在哪里?」趙「山」說不出心里那股著急究竟因何而起。他只曉得自己還不想和承祀分開,想要他多陪他一會兒。
「從那條山路進去,密林處有座莊院就是了。」
「啊,那座很漂亮的四合院就是你住的地方?」
「沒錯。」
「哇,我才在想什麼時候可以進去看一看呢。」趙「山」眨巴著眼楮望著他,表情無邪地道︰「山里沒見過那種房子。」
「呃?」承祀心里猶疑。「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坐一下。」
「可以嗎?」他的眼光亮了起來,像個孩子要到糖吃的模樣。
「當然可以。」承祀莞爾。
「好耶!」他開心地道,轉向神情不悅的阿揚交代。「你弄好幫我送回家吧。跟我娘說一聲,我到君大哥家,一會兒就回去。」說完便催促承祀上路,阿揚盡避有再多的不高興,仍然沒吭一聲。
一路上,承祀都在想查魯揚對待趙「山」的態度,不像是對待尋常的朋友,仿佛多了點包容或是……寵愛?
這個字眼令承祀的心結打得更緊。不曾有過任何密友的他,無法肯定查魯揚對趙「山」的態度算不算正常。自己不也是和趙「山」一見如故嗎?趙「山」那種陽剛中帶著柔媚的中性氣質十分討喜,如果說查魯揚的心態可議,那自己對趙「山」產生的感覺不也同樣奇怪?
清涼的山風徐徐吹來,晨間的積雲在午後全都消散,留給人間一方清澈蔚藍的天空。金陽斜斜照進樹林里,從濃密的綠葉間篩下,灑落得趙「山」一頭一臉。
他的心口火熱急促著,臉頰紅通通。
沿路上承祀都不說話,安靜的他有種沉穩的氣質,吸引住趙「山」的眼光。
以眼角余光偷窺他魁梧結實的體魄,俊逸不羈的容顏,越發覺得他的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
趙「山」玩味著這個詞。比起他的幾名姊夫,承祀並不算出類拔萃,頂多是跟他們一樣迷人而已。可是心里卻覺得承祀比任何人更吸引他,畢竟他從不曾為了貪看行雲姊夫和玉笙姊夫而失神發呆,就像現在這樣……
眼光不期然地對上承祀,趙「山」臉頰更熱,慌得轉移視線。
一陣頑皮的風吹來,吹得他的帽兜險些月兌離,他連忙壓住帽子,卻平息不了被風拂得漣漪四起的心湖,思緒更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般,無限飛張。
「那……那里一棵華山松……」為了避開承祀異樣火熱的眼光,和自己被引起的混亂情愫,趙「山」隨手亂指,想要轉移承祀的注意力。「下面長的山梅花開了。」
一口氣說完,懸在喉頭的一顆心緩緩往下歸于原處。
「是開花了。」
「那棵是楊樹,往上走可以看到一大片紅杉林,在那里可以采到鐵線蓮,還有大片箭竹里。循著這條山溝走去,槭樹林後有一座小剝,是我常去的地方,下次我帶你去。」
「嗯。」看他說得正高興,一張紅潤的小嘴嘰嘰喳喳忙碌著,承祀居然沒有一絲煩躁、不悅。若是換成麗兒在他耳邊喳呼個沒完,他早就拔腿跑掉了。為什麼趙「山」給他的感覺這麼不同?
「還有那里……一只蝴蝶呢!」
承祀跟著趙「山」的眼光看過去,色彩斑斕的蝴蝶停歇在一株不知名的山花上,他跟著眼楮一亮。
在他眼里不曾有過特別之處的林間小路,在趙「山」的處處驚艷下變得新奇起來。一直到巍峨的朱漆大門近到眼前,承祀仍覺得意猶未盡。
輕敲銅環,門里一陣腳步聲響起,況熙憨厚的臉出現在門後。
「少爺,你回來了。」
「嗯。」承祀領著趙「山」往里走。
跨過前庭、大廳,直接帶他到所住的跨院,安排他坐在面向花園的小客廳。況熙一路跟著他們。
覺得肚子有點餓,承祀遂向況熙吩咐︰「有沒有什麼點心?」
「有。爺爺估料到少爺回來時定然想吃點東西,早預備好了。我去廚房準備。」
況熙一走,趙「山」孩子氣地笑道︰「你一說我才覺得餓。中午吃的那頓,大概都在扛大白熊時耗掉了。」
「原來你也餓了。」承祀勾唇笑了笑,星眸盈滿溫暖。「你在這里坐一下,我回房里換件衣服。」
中午被湖水浸濕的衣褲,這時候皺成一團,穿在身上十分不舒服。他朝趙「山」輕點了個頭,穿過博古架中間的珠串掛簾,進入房間。
找出干淨衣物換上,承祀心里仍想著趙「山」。他之前雖然說對他住的這座莊院十分好奇,但進門後卻未發現他東張西望,眼光只是隨意瀏覽,好像平日便習慣了類似的華麗擺設,看不出一絲驚艷或虛榮。
看來他的出身並不簡單。
承祀陷入深思中,若是他知道趙「山」連皇宮大院都去過,想必會更加驚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