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她從自己身體內拖出了一條臍帶……」
***
博筱雪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不算陌生的地方,
「這是……」博筱雪皺著眉,慢慢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她模住了自己的肚子。
「是許遙學長的家。」
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博筱雪抬起頭,發現對方原來是心諾,剛剛覺得口渴,旁邊立刻送上了一杯溫水。博筱雪記得,
遞給自己水杯的人是心諾那個不同姓氏的哥哥,似乎姓段……
「你暈過去了,然後院長說叫我送你回家,可是沒能找到你的家門鑰匙,我只能把你先帶到這里。」抓抓頭,韓心諾解釋道。
抱著水杯沉吟了片刻,博筱雪的聲音從垂在前方濃密的劉海下鑽出來,「毛薇薇呢?」
「……」
沒有回答,心中「咯 」一聲,博筱雪知道最壞的預想實現了,「她死了。」
博筱雪用的是肯定句,然後她听見心諾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太過離奇的自殺方法,心諾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只是後來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補了一句,「她的……她從自己身體內拖出了一條臍帶……」
不用親自臨場,那個場面只要自己心里想象都會覺得想吐,博筱雪發現自己再度干嘔起來。
從衛生間出來,看到心諾異樣的目光,博筱雪輕輕點了點頭。「我懷孕了。」
矮心諾看著女人,嘆了口氣,不再追問女人什麼,韓心諾安排她到主臥室睡覺,豈料女人堅決反對。
蚌然想起了什麼,心諾這才看了哥哥一眼,跑到段林他們暫居的客房叫出沐紫,然後把女人安置進去。
現在就剩下三個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打開電視機,讓音響維持在一個既不會太吵,又不會讓屋子里太過安靜的範圍,心諾開口,「學姐的交往對象是許遙學長,很低調的交往,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連院長也不知道。我看……」
靜靜看了一眼博筱雪所在的房間,想起她拒絕去主臥的舉動,韓心諾嘆了口氣,「我看那孩子八成是許遙學長的。」
一個女人,未婚懷上了孩子,可是孩子的爸爸在前陣子自殺了……還真是……
段林同情地看了一眼女人所在的房間,沐紫的表情卻很奇特,看著電視,對剛才心諾所說的話可謂是充耳不聞。
「這段日子實在發生了很多事,哥哥,你願意听我說說麼?」終于忍不住了,心諾求助地看向段林。其實也不是指望幫助,只是這段時間遇上太多無法理解的事情,誰都好,心諾想說出來。
段林點了點頭,「說吧,既然來了,你就告訴我吧。」
仿佛被哥哥這句話鼓舞,心諾終于開口,「一開始只是哭聲。在自家浴室內發現死去的嬰兒之後,學長說他一直听到孩子的哭聲。
「學長一開始懷疑是鄰居家的聲音,可是詢問過周圍,鄰居家沒有孩子哭鬧,除了學長,沒有一個人听到孩子哭聲,哭聲似乎只有學長房內能听到,很奇怪不是?
「學長開始失眠,開始每天擔驚受怕,害怕每個晚上都能听到的哭聲。
「學長終于確定了,哭聲是從自己家發出來的,從自己這間房子發出來的……
「如果只是哭聲可能還好,學長接下來覺得有人在從外面瞪著自己,他……似乎也真的看到了什麼,然後他便不出門,最終暈倒在這里。
「學長是很愛面子的人,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不會求助的,那天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忽然要我過來和他住,我嚇了一跳,而後學長就忽然暈倒了,上面那些事情我還是在送學長去醫院的路上慢慢整理出來的。不過……
「我也听到那個哭聲了,說不上來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可是確實就在這個房子里,哥,你不知道,我也怕了!那種感覺……」
說著,韓心諾抱緊了自己的頭,臉色驚惶,完全失了平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我拜托管理員查了,周圍沒有一家有新生兒的,那哭聲……簡直像是平地來的,就在我們這間房子里,真的……太詭異了。
「我也快受不了了,我不想變成學長那個樣子,可是又不敢拋下這樣的學長,然後……我只能找你了。」
有了開頭就好說,心諾慢慢地將自己所有遇上能理解不能理解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末了,他問出了自己心里埋了很久的問題,「哥哥,你真的能看到那些東西麼?你說世上真的有鬼麼?」
到了最後,心諾一臉期望地看著哥哥,似乎期望哥哥給自己一個回答,然而似乎又希望哥哥給自己否定的回答。
段林的嘴張了張,最終段林選擇搖了搖頭。
「鬼……是有的。不是單純作為死者,而是作為一種生存方式……我想,確實是有鬼的。」
聞言,心諾呆住了,表情是恐懼,然而又有解月兌。
「有麼?也好……」
也對,如果前面那些事情可以用鬼的存在來解釋,那麼,自己熟悉的那些人瘋狂的舉動,似乎可以看成並非他們本意的無意識行為,自己也會覺得好受許多。
「我倒覺得,這件事不是只有鬼這麼簡單。」
陌生的聲音讓心諾呆了呆,半晌順著哥哥的視線望過去,才發現發聲的人是自從來到這里以後就很少說話的沐紫。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串聯起來,與其說是撞鬼,不如說是一種詛咒。」
「啊?什麼意思?」段林率先反應過來,相處時間不算短了,段林基本上已經適應了對方這種即興式的「好心」。
「你們听說過收養死尸麼?」沐紫接下來的話再度超出了兄弟倆的意識範疇。
看到兩人臉上俱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絲毫不以為意,沐紫繼續,「東南亞很流行的,算是養鬼術中最厲害的一種,第一次听說這里曾發現過童尸的時候,我就忽然想到這個了。對了,段家小弟,你知道被你學長發現的孩童大概多大麼?」
「听說……是並未出生的嬰兒……」想到這里,心諾忽然一哆嗦。
「所謂養尸,首先要找到合適的尸體,未經過塵世污染的胎兒能力是最強的,所以最好的領養對象,是胎死月復中的嬰尸,將那東西從母體里取出,然後經過藥水浸泡、法事和念咒,一段時日後就會干縮成有如手掌一樣大小的東西,那個就是可以被供養的尸體了。
「這樣還不算完,養尸者要用自己的血喂食尸體,養尸的力量很大,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保佑和詛咒,保佑養尸者的順利平安,詛咒養尸者的仇人,厲害的話……可以將那些人咒死。」
沐紫說得輕巧,可是听話的人卻兀自心驚膽戰。
「這麼說……這是養尸造成的詛咒?」段林抬頭看向沐紫。
「不一定,不過總是見到小阿……倒是像書里面說的養童尸的跡象。」
「什麼?不確定麼?」心諾頓時如獲大赦一般,松了口氣。「有點不敢相信呢……」
沐紫卻看著浴室的方向,若有所思。
「似乎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呢……」沒有理會弟弟,段林卻仿佛明白了什麼。
那麼復雜的方法,被扔棄到排水道里面的嬰兒顯然無法接受,這麼說這只是一個契機,許遙那個時候還只是單純的恐懼導致的緊張,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恐懼所能產生的了吧?
那些事情……臍帶……究竟傳達了什麼樣的資訊呢?
看著開始新的憂慮的弟弟,段林道︰「總之,還是有了一線希望。」
「哎?」完全不理解哥哥語氣里忽然出現的輕松,心諾不解地皺眉。
看著自己的掌心,段林淡淡說︰「畢竟……比起做事沒有章法可尋的鬼,如果事情的原因落在人的身上,那麼,一切都好說了。我們可能不知道鬼做一件事的理由,可是如果是人的……我們還有希望查出來,然後……」
段林給了弟弟一抹安撫的笑容。
首先是關聯,找出出現事故的人之間的關聯。
似乎很明顯︰許遙、成瑞、陸祥來、毛薇薇以及……博筱雪也算一個吧?
許遙、成瑞和陸祥來是大學同學,毛薇薇是陸祥來的妻子,而博筱雪是許遙低一屆的學妹外加不公開的戀人,現在還懷著許遙的孩子。
說到孩子,這應該是這場事件中,另外一個異常引人注目的地方。
許遙一開始發現了嬰尸、听到了哭聲,到成瑞在許遙自殺時據說看到的小阿的腳;從成瑞為陸氏夫婦接生,到陸氏夫妻的失常直至毛薇薇的自殺;從那多出來的孩子到消失了的臍帶……
這件事……是童尸的詛咒造成的麼?
不知道為什麼,如果把這些事情想象成養尸人對這幾人的憎惡所導致的話,段林可以感到那個人對于孩子……又或許是對于生命的某種執著。
臍帶……是象征著生命麼?或者是象征母親與孩子的聯系?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出于什麼樣的目的,恨著那幾個人的呢?
***
「學長……你和陸祥來學長還有許遙學長,是大學的同窗好友是吧?」第二天,心諾徑自向成瑞詢問。
「沒錯。」看著手上病人的資料,成瑞淡淡問。
「那你們……有沒有共同被人怨恨啊?」實在想不出來如何調查,心諾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向本人詢問。
「你……怎麼會這麼問?」成瑞的目光瞬間變得凌厲,直直向身後的後輩射去。
聳聳肩,心諾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實際上,關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昨天和哥哥說了,實際上……我哥哥有點這方面的感應,他的朋友似乎也是,昨天他朋友說,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說不定是詛咒。」
身子顫了一顫,成瑞努力克制住想要持續戰栗的身體,盡量讓嗓音听起來平穩,「那是什麼意思?」
「那個人說是養尸。利用領養的嬰童尸體來達成自己詛咒仇家的目的,那種凌厲的效果和養尸很像哩。
「听起來有點變態是吧?我也是昨天第一次听說的,不過昨天我在網路上查了一下,沒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心諾抓著頭,抬頭看向對面的成瑞,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開始繼續工作,自己的話不知他听進去沒有。
「那個……學長……」
「不要說了!心諾,你要我相信這段時間的事情是什麼靈童作怪?太荒謬了吧?我們是醫生,我們用科學的方法治愈病人,如果真的有那麼多怪力亂神的東西存在,大家都不要來醫院,生病了在家里念佛不就好了?好了,你幫我把今天會議要用的資料準備一下!」
嘴巴張了張,心諾還想說點什麼,可是看到學長的樣子明顯不想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沒辦法,他只能點頭退下。
詛咒?開什麼玩笑?!
眼楮盯著手里的卷宗,可是心神卻完全無法集中,成瑞發覺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著。
與其說自己不相信,不如說自己不願意相信。
雖然這個年代的教育都是無神論教育,自己是不相信鬼神的,可是畢竟是東方,某些現象認識不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想到祖宗傳下來的那些神鬼思想。
有鬼……這個念頭不只一次出現在成瑞腦中。
從那天許遙自殺的夜里,自己听到那個哭聲開始,然後……
毛薇薇自殺了,作為陸祥來的好友,自己昨天雖然難得不用值班,不過還是陪著他來了醫院。
檢查尸體是法醫的工作,看著病房內外尚未整理的血跡,成瑞不難想象毛薇薇死得有多麼淒厲。幸好自己沒有選擇當法醫,拖住一旁看到血跡就暈倒的陸祥來,成瑞憂心忡忡。
敗明顯是自殺。
死者親手將自己刺破,失血過多身亡,這種死法原本就前所未聞,有夠詭異,何況那條臍帶?
成瑞至此才說出了當時生產時候,毛薇薇死去的嬰兒身上並沒有臍帶的事情。
「我們當時認為是臍帶在母體內月兌落,可能萎縮了……」
警方沒有太刁難自己,因為死者是自殺這點沒有人懷疑,何況死者當日下午才做的精神鑒定,她的精神原本就有問題。
于是有人為這種死法做了一個合理而感人的推測︰母親太懷念自己的孩子,最終選擇了這樣死去。
可是成瑞無法這樣想,當時有一瞬間,看著雪白的病房以及雪白地板上刺眼的紅,他想到了前陣子許遙死去的那個夜晚。
也是一個晚上,也是在一間病房內,許遙瘋狂地用針扎著自己,直到從樓上跳了下去。
那雙紅色的腳……或許,昨天暈過去的博筱雪沒有看到,在瘋狂的毛薇薇面前有一個隱形的存在。
想到這里的時候,成瑞盯著那灘血跡,仿佛可以從上面看出一雙腳來。
今天心諾的話戳中了成瑞的軟肋,心里早已經有了可是不敢正面的恐懼,被他干脆的說出來了。
阿子……臍帶……仇人?
自己、許遙、陸祥來是大學同學這點沒有錯,毛薇薇雖然是陸祥來的妻子,但和自己與許遙卻並沒有什麼關聯,可是她昨天卻離奇地自殺了。如果用詛咒來解釋的話……她也是詛咒範圍內的人。
博筱雪和這些似乎就更沒有關系了,除了她是許遙前女友的事情。
說是前女友,那是因為許遙生前最後一次見面,不經意地和自己提過一句他們已經分手。既然分手了,就更沒有關系了。
那麼說,這場事件中和詛咒有關聯的,就剩下自己和陸祥來了麼?
詛咒……也會降臨到自己身上麼?
成瑞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