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隆埃邊清冷早晨,淡冷晨曦泛染海天邊際。
身穿白色無袖衫裙,沈語禾佇立海邊,任海風吹過她的身,拂過她的發。
凝望遠處天際,她白皙容顏似一片沉寂死海,掀不起一絲情緒波浪。
兩個月了,她已經有兩個月沒上台北。
以為自己可以就此忘了他,但看著映染冷冷晨曦的深藍大海,她一樣想起了他。
如果……如果那天他們沒到台北拍婚紗照,那也許她等到的就不是他的離去。
也或許,一到台北他們就直接進婚紗公司拍照,沒有四處游逛采購婚禮用品,那,她就不會遺失他,而就算遺失了,只要尋人啟事上能加附上他的照片,她相信一定就會有好心人聯絡她,或是幫她帶他回來。
但,沒有,她沒有他任何的照片。
他在拍照前,離開了她的視線,而她也在拍照前失去了他……就這樣,她就這樣失去他了。
她是在那一年夏天,在這里遇見他;而那年的夏天,就像昨天一樣清晰鮮明;凝望前方藍海,沈語禾沉默佇立,漆黑眼瞳,幽深渺然,從清晨到黃昏,她靜望旭日東升,也看著一彎明月升起,但,依然等不到他的歸來。
多希望他再像那天一樣,再出現在她眼前……多希望一切能重新再來過。
但,她知道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他讓她空等了七百多個日子,他讓她滿懷希望地苦等著他。但他卻也早在兩年多前就預告了兩人的分離。
凝望眼前一片汪洋大海,她神情幽深。這寬闊無際的藍海,就像是她心匠流也流不盡的淚。斂下眼底幽怨悲情,她唇角淒然淡揚。
「語禾……」
看著佇立海邊的女兒背影,沈父嘆了口氣,慢慢走上前。
「海風大,天也黑了,該回家了。」走到她身邊,沈父抬手環上她的肩。
「爸……」她回過神。「如果那天我和言石沒有去台北,那今天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對不對?」
這——」沈父無法回答。
憊是會發生的,是不是?」蒙上水意的黑瞳,因淡笑而顯淒然。
「就像你那天說的,只要他真有心回來,他就會打電話回來,但兩年多了,他從沒有一絲音訊傳回來。」揚起頭,她仰望上方深沉夜空。
輕觸著指上銀光閃爍的白金環戒,她漆黑眼瞳淒怨而飄-;緩旋過身,背向大海,她凝望前方一片幽暗渺茫——
「我想,他是真的忘了我了……」
台北雷法航空執行長辦公室。
推開沉重實心木門,雷法伶身穿黑色套裝,長發高挽,神情門信而冷傲的瘧至大辦公桌前。
「執行長,法國航空代表來了。」
為什麼這幾個月都沒看到她出現?身倚牆柱,雷法祈雙手環胸,擰眉俯視窗外地面一切景物。
「執行長?」
她跟她等的那個人,是不是換地方了?但,為什麼要換地方呢?。
約在「鍾愛一生]前等,不是很好嗎?
「雷三少?」
沒注意到雷法伶的出現,雷法祈蹙眉繼續想著心中事。
「鍾愛一生」自三、四年前,接下他們雷家兩次婚紗設計合約後,名氣就變得更為響亮,隨便問十個人就會有八個知道門市所在,那他們為什麼要換地方?
憊是她並沒有換地方,只是……他錯過她出現的時間?
「哥?」雷法伶神情略顯不耐。
「錯過應該是不可能,會不會是生病了?」他神情凝重。
「錯過?生病?誰生病了?」
「就之前一直站在氣鍾愛一生」門市前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子?雷法伶神情訝異︰「長得怎樣?漂亮嗎?」
「她眼楮大大的,鼻子挺挺的,皮膚還蠻白的,好像下常曬太陽的樣子,身高應該有一百六十五吧,真的長得很不錯,而且看起來很有氣質,」他笑著。
「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都沒听你提過?」
「跟她也不算認識,我想她到現在很可能還不知道我的存在。」
听出其中問題點,雷法伶柳眉高揚。
「你喜歡她?」「應該是吧,看了她這麼久時問都還不膩,不是喜歡是什麼?」
想起記憶中的美麗容顏,他唇角勾起一抹溫柔。
「只是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看見她了。」他俯視地面一輛輛疾駛而過的車輛。
雷法伶沒好氣地撇著艷紅柔唇。
早知道他心里已經有喜歡的人,那她也不必直到現在還擔負若為他挑選女人的重責大任,直接將他放牛吃單就奸了。
「當初我真該听至安的建議去認識她才對,就算當不了情人,也可以跟她做個朋友,那我現在也不會在這里胡思亂想。」他懊惱的說著。
「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沒跟她要地址電話?」
「當然。」
「活該。」雷法伶冷不防送他兩個字。
鱉該!?听到行人斥責他活該,雷法祈惱羞成怒,疾旋過身︰「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驀地,他話聲頓止。
看著不知何時進人辦公室的法伶,雷法祈瞠大雙眼。
「親愛的哥哥,終于回過神啦?」她笑看著他。
「你听到多少?」雷法祈漲紅臉。
「你說出口的我都听到了,而且——」她故意道︰「還一字不漏。」
雷法祈一臉不自在,拉過旋轉椅坐下。
「哥,你這幾年的女人都是我幫你篩選的,現在好不容易你有自己喜歡的對象,為什麼不去爭取?」她希望自己可以不再管他的私人生活,「因為她在等人。」他緊擰眉。
「等人?什麼意思?」
「她一直出現在同樣的地方,我想她應該是在等人。」
「那是你以為的,不是嗎?就算她真的在等人,等的說不定只是朋友、哥哥或同事……」
「不。」「不?」她不懂法祈為什麼能這麼肯定。
「她的眼底有著一種熱切的期待。」他憶起她漆黑卻明亮的眼瞳,也想起戴于她長指上的礙眼環戒。
雷法伶擰了眉。
從以前到現在,她從來就沒听他主動說起哪個女人,現在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女人出現,她當然希望那個女人也能為他們雷家找回他的往日笑顏。
因為這兩年多來,他已經變得不像是她認識的三哥,他讓她覺得陌生。
而兩年多的時間,也夠他憑吊失去的日子︰今天,她不想再沉默。
「你想這樣就放棄?」
雷法祈不語,靜看著她。
「哥,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以前做事一向很積極,為什麼現在卻變得這麼消極?」她提起雷家這兩年來的禁忌話題。「不要說了。」他全身一僵。
「哥,你到底還要多久時間,才肯面對現實?」她不想再避間敏感話題,「法伶!」他怒聲喝斥。
「你就是少了那一年的所有記憶而已,為什麼你就是不肯面對現實?」
「住口!」啪地一聲,雷法祈怒得拍桌站起。
「因為沒有那一年時間記憶的人,不是你!」
頭-次,他頭一次與雷法伶怒目相向。
在雷家誰都知道他一向疼她,也跟她走的近;但,為了那-年的記憶,他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
「是!沒錯,少了一年記憶的人不是我!」傲揚下頷,她眼底閃著怒焰火花。
她為自己、為家人感到忿忿不平!她不平他為失去的那一年記憶而忽略他們一家人,也不平她最為親近的三哥競這樣怒責她,更不平她一向敬愛的三哥,在回來後競變得落寞、消極,變得凡事都不在乎!
「但是你知道那段時間,我們一家人是怎麼度過的嗎?你知道那一年找不到你,我們有多著急、有多難過嗎門︰」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從不願意與他們談那段時間的事,為什麼從下放開心懷接受既定的事實。
她不懂,她不懂他為什麼非得讓自己的日子,過得這樣公式化而平淡。
上班、下班、回家之後,隔天醒來他依然還是上班、下班、回家。
這樣的他,絕不是她所敬愛的三哥,也不是外人眼中行事高傲的雷三少。
她希望他能再像以前那樣傲然,那樣的不可一世。這樣,至少他還是他,而不是像現在,奸像對身邊一切都失去興趣,對生活失去期待。
現在的他,就像是失了心的生命體;現在的他,就像只為度日子而過活。
「你知道你失蹤那天爸媽有多震驚、多傷心嗎?那天你也只是跟以往一樣開游艇出海,但,誰想得到你會突然失去蹤影?我們沒人相信你會就此消失……」
一再入耳的闡述情況,教雷法祈情緒激動而緊握雙拳。
「夠了!」他不願再去想過去的事。
雷法伶以為他可以冷靜听她說話,但現在的他——
「不夠!」雷法伶憤聲道。
其它人都可以任他繼續下去,但是她不願意,她一定要他面對眼前的一切。
她已經給他兩年時間調整心態,現在,她絕不再退讓!
「一接到消息,大哥、二哥還有四哥一再加派人手出海搜救,就算過了黃金救援時間,我們也沒人放棄找回你的希望,我們都堅信一定可以找到你,你也一定會平安回來。」
他希望法伶可以不要再說了,他真的這麼希望,因為她說的他都知道。
早在他張開雙眼那刻,就已經從爸媽斷續的抽泣哽咽聲里,由兄弟們泛紅的眼眶里知道他們都為他擔心了。
但他以為自己是因洶涌巨浪翻船而出了意外,因為當時他們什麼部沒說,只是遠比以往更要來得注意他的一切。
他總覺得他們有事情瞞著他,也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勁,但他從不在意。因為他認為只要出了院,一切就會沒事。
但休息廠好一陣子的他,總覺得四周一切奸像都變了。他覺得自己常會莫各的心慌,總覺得自己好像少了些什麼。
直到一天,他靜下了心,才發現自己不僅發生船難,還出了車禍,甚至還失去了近一年的記憶。
他的記憶出現斷層。他可以很清楚憶起兄弟間的少年往事,但卻忘了住院前那-年的記憶。
「哥,你少的只是你一個人的記憶,但我們呢?當時我們每一個人都失去你一年的時間。」雷法伶嗓音微顫。「爸媽、嫂子、大哥、二哥、四哥還有我,我……
我們每一個人都失去你一年的時間。」
「你在意著那一年的記憶,但是你那一年的記憶里有我們嗎?為什麼你要為那種不該存在的記憶,讓爸媽一直擔心到現在?」
「你知道那一年,我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我們想登報找你,但爸媽擔心這樣做會害你陷入危險,又擔心商場對手會藉機設計雷法航空和雷集團︰最後,我們︰(能選擇隱瞞你出事的消息,讓四哥暫時接下你的位置。」
「作卜這樣的決定,我們一家人心情都很不好過,但我們想找回你的心卻從沒有變過。只是當搜救範圍一再往外海擴展,卻撈起你游艇殘骸時,你知道嗎?爸媽都哭了,而我們的心也都碎了……」她眨去眼中淚水。
他緊握的拳微微地顫著。
「要不是那場意外車禍,讓路過的至安見義勇為,也剛好把你送到二哥的醫院,你知道嗎?我們很有可能永遠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們……」他斂下濕潤的眼眸。
「哥,你知道嗎?那天假日,二哥打電話回家說你人就在醫院,他的聲音是顫抖的,而爸媽一听到消息高興的放聲大哭,就連一向強硬的大哥也紅了眼。」
「我……」他不知道,但是他體會得到。
「哥——」走到他面前,雷法伶仰顏靜凝著失而復得的哥哥;「你知道當我听到你失蹤消息時,我有多難過,多想哭嗎?但是,我不能哭,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平安歸來。」
「你……我知道你最堅強了。」雷法祈張開手臂擁住她,心疼拍著她的背。
「哥,你趕快回復以前的樣子,好不好?」
「我——」
「雖然當時你什麼也沒說,但是爸媽和哥哥他們都知道,每次只要一提起那年的事,你整個人就會變得不對勁,你變得敏感,變得落寞,也變得頹喪。」
「可是你有時又會變得暴躁不安,就好像丟了什麼似的,看你那樣,我們都好難過。到最後,那一年的所有事情,全成了家里的禁忌話題。」
他知道這兩年來,家人對他的包容與關心——因為他感受的到。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抬手抹去臉上的無奈。
听到他的道歉,雷法伶知道他已能平靜的和她談那一年的事。
「哥,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想對我說?」
「真的不知道。」他記起這兩年的日子。「我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分成了雨半,一半在這,︰另一半卻不知道遺落在哪里。」
他轉頭正視著她。
「我好像……好像真的少了什麼似的。」
「少了什麼?」她不知道他到底少了什麼,但她希望他能自己去找回來。
「哥,以前的你會積極的去找出答案,現在的你還是可以試著去找,下管結果如何,你總是做了,不是嗎?」
︰這……」
「就像當初你不見了,我們一家人也都沒有放棄找你,那你也該學學我們當時的那股勁的,是不是?」
說開了一切,法伶覺得自己又有好心情,可以繼續之前的話題,她希望他可以主動去爭取那個教他記在心底的女孩子。
「真有喜歡的女孩子,就去把她追上手,如果她也愛你,那就快把她娶回家,不要再猶豫下去了,萬一她真讓人給追跑了,你是不是又要坐在這後悔?」
她轉身整理起他桌上的文件。
憊是你已經變軟弱了?這樣可一點也不像是我心目中的三哥︰」雷法伶故意道。「我記得你行事一向果斷明確,也精明干練,哪像現在這樣……」
「法伶——」看著她的背影,雷法祈擰緊了眉。
「嗯?」雷法伶止住卑,轉過頭看他。
「你何時變得這麼沒大沒小了,居然連我都敢罵?」他微眯起雙眸。
雖然他一向對她疼愛有加,但她總也不能對他這樣沒禮貌。居然說他軟弱?真是欠缺教導。
「哥,你——」警覺他眼神有異,雷法伶猛向旁移一步。
雖然雷法祈在眾人面前一向很護她,但她可也沒忘記,從小到大只要一讓法祈認定她出言不遜,他定會動手揍她。
而現在她都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成熟女人了,要再讓他抓起來打,那……
微擰柳眉,雷法伶身一轉,就想快步離開這危險地方。但,來不及了。
啪!雷法祈一抬手就往她後腦門一掌巴下去。
「啊!懊痛!」她痛搗後腦門。
「你最好給我記清楚點,所有哥哥里誰最罩你,誰最挺你?下次要再讓我听到你話中有話,還是拐彎抹角的罵我,當心我真的揍你。」他作勢威脅的拐起手肘,「哥!」
(我都還沒動于,你就叫?」雷法祈再出手就揪擰住她高挺的鼻梁-會痛啦!」雷法伶氣急敗壞地拍開他的手。
如果他這樣對她都算是最罩她,最挺她的,那可想而知其它幾個哥哥對她有多麼不仁不義。
想她雷法伶在許多男人眼中也是難以高攀的對象,在職場上也是有點名氣的女人,在集團里更是出了名的晚娘臉孔。但出身在雷家遇到這幾個哥哥,她實在是該為自己的尊嚴好好哀悼一番。
「痛?誰讓你嘴巴這麼利,居然連我都敢損?你怎沒學學人家溫柔可愛點,這樣那些男人也才不會一個個都讓你嚇跑,我也才會再多疼你一點;」
雷法祈瞟眼瞧她,身一轉就慢慢踱回座位坐下。
都二十好幾的女孩子了,還整天擺個臉色給人看,難怪到現在還沒有敢死隊,敢上他們雷家下聘娶人。
「誰?她是誰?」家里兩個嫂嫂她都沒時間學了,哪還有時間去跟外人學。
「就——」
雷法祈頓然愣住,因為他不知道他究竟是要法伶去學誰,但卻將時常回蕩在腦海的模糊臉龐,與「鍾愛一生」的那個女孩合而為一……
沒得到答案,卻發現他出了神,雷法伶頓是不滿。
「哥!」啪地一聲,她往辦公桌重拍而下。
雷法祈臉色乍變,倏身站起。
「你做什麼!?」
見他臉色難看,雷法伶立刻有所警覺地拉開兩人距離。她剛才那一拍,鐵定的不是時候。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問誰溫柔可愛而已。」
「要你管!」雷法祈頓時氣聲吼道︰滾!再不滾我就-;」
威脅!聞言,雷法伶臉色驚變,身一轉,即朝大門快步走」;不過,才推開執行長室大門,她臉上表情已然恢復平時模樣。
踩著自信的步廣,她神情冷淡,轉向二芳位置上的陳秘書道︰「快去通知執行長,法國航空代表來了。」她可沒忘記剛才進去的目的,「咦?」陳秘書張大眼看她。她剛才不就是為這事進去找執行長的嗎?
「怎麼,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思?」她眼一冷,柳眉高挑。
「不!不!敗清楚、很清楚。」乍見晚娘臉孔,陳秘書嚇得-自座位站起。
這雷家小姐果然夠晚娘,從不給人好臉色看。
據說連執行長的女人,都對她必恭必敬,讓她「壓落底」了,那現在自己要是不精明點,眼楮不睜亮點,說不定哪天就要被她轟出雷法航空大門。
「那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進去。」雷法伶冷道。
陳秘書急忙繞出辦公桌,也不管腳下踩的是兩寸細跟高跟鞋,拚了命的就往執行長室沖去。
是!是!我這就進去通知執行長,我這就進去!」
看著陳秘書飛也似的背影,雷法伶身倚辦公桌,撇著艷麗紅唇,冷顏道——
「小心點,別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