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事,龍爾天從未對人提起,他只要求王家盡快提出和解條件。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王可欣隔天就告訴他,她已經說服她父親,不再追究當天晚上的事,就當事情未曾發生過。
雖意外事情能如此和平順利解決,但心中大石能夠放下,集團多項項目企劃又進行得十分順利,他的心情自是輕松不少。
然而,也因為如此,王可欣的諒解與明事理,教龍爾天倍受感動,無形中提高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想,如果沒娶貝萱,也許王可欣就會是他的結婚對象。
因為以王可欣的工作能力,及家庭背景來看,他若娶她,將有助他的事業發展,至于貝萱……他知道跟她在一起,可以讓他快樂。
只是一個半月後的今天,一份突來的驗孕報告,教他面臨人生難題。
王可欣懷孕了,可是他沒有絲毫為人父的喜悅,他只覺得心煩。
跋上手中新的企劃項目,發現坐在對面的張貝萱,正戴著耳機在打計算機,龍爾天濃眉緊擰。
近來,她的工作好像多了很多似的,都忘了答應過要為他打毛衣的事了。
不過望著她因認真工作,而倍加恬靜動人的美麗容顏,他緊抿的唇,有了淡淡笑意。
身處飄著濃郁咖啡香的情緣咖啡館里,張貝萱戴著隨身听耳機,一邊听著中午前林秀秀才交給她的業務會議錄音帶,一邊用著向林凱借來的筆記型計算機,快速打下會議記錄。
她要爭取時間,因為林秀秀是王可欣的人,如果她沒在四點之前把記錄報告趕出來,萬一她去告訴王可欣,那王可欣一定又會來找她麻煩的。
只是……想起近來,王可欣經常在她面前,有意無意透露出她與爾天之間有親密關系的事,貝萱心情越感沉重。
她希望一切都只是王可欣惡意的挑撥,但是……不想再胡思亂想,貝萱將所有心神全專注在會議報告上。
然而,不想再被忽略的龍爾天,伸手扯下她的耳機。
「在听什麼?」忍住心底的煩躁,他揚起笑容。
「沒、沒什麼。」清亮的黑瞳,有著一絲驚慌。
太過心虛的舉止,教他懷疑。
「打什麼數據?我看看。」褪去笑容,他動手想轉過筆記型計算機。
「沒有,我只是在玩接龍,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試試?」她神色慌張緊急轉換屏幕畫面。
但,欲蓋彌彰的解釋,教龍爾天一把就奪過她想收進背包里的隨身听。
戴上耳機,原本他以為她听的只是音樂而已,但,傳入耳里的熟悉報告內容,教龍爾天當場冷下臉。
「這並不是你的工作。」他記得那場貶議的記錄是林秀秀。
「我……」
「你到現在還被秘書室的同事奴役?」心情煩躁的他發怒了。
「我……」
「我還以為你變了,已經知道該怎麼做,才不會讓自己被同事欺壓,但現在看來,你根本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他眼神冰冷。
「我……不是的,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所以我才想幫……」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她看得出來,他正在生她的氣,而她不希望他為此而生氣。
「你的工作已經做完了?我不知道我龍集團現在有在養米蟲。」
「我不是米蟲,我工作很認真的!」她的工作很多,但為了應付王可欣她們隨時可能丟來的額外工作,她幾乎每分每秒都坐在位置上工作,連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
「我真的不是米蟲,爾天,你相信我,好不好?」她委屈的紅了眼。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米蟲,因為,她是全世界唯一僅有,會被一群身份地位遠不如她的人,瞧不起、欺壓的龍家大少女乃女乃。
冷視冀求他了解的貝萱,龍爾天唯一的回答是收起桌上檔檔案,站起身,邁往咖啡館大門。
見他突然要離開,張貝萱驚步急追上前,緊緊拉住他的袖子。
「爾天……」
「你--」止住邁前的步伐,他回首,冷眼凝她。
他以為他已經改變了她,已經教會她如何保護自己,但,結果呢?
直到現在,她依然是被人欺負的那一個!
身為龍家長媳,身為他龍爾天的妻子,卻連一點自覺也沒有,還任由別人欺負她、奴役她?
「你真的教我失望!」
「對、對不起,下次我不會了!」紅著眼眶,她懇求他的原諒。
「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你並沒有對不起我。」
「可是你在生氣。」
「我是氣自己對你要求太高,錯的人是我!」他句句冰冷。
「爾天……」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害怕。
「明天起,你不用再到公司上班了,我會請財務部依集團的規定,將資遣費直接匯進你的賬戶。」
「你、你要我辭職?」她驚瞠瞳眸。
「難不成,你還想留在集團里,丟我們龍家人的臉?」他口氣冷厲。
「可是,我也只是幫同事工作,這、這樣真的會丟臉嗎?」
「同事間的幫忙,當然不丟臉,但你肯定自己不是被她們欺壓的?」
「我……」她咬唇,眼楮不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根本無法否認!」龍爾天怒得揮開她緊扯他衣袖的手,「走開!」
「爾天,不要這樣,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知道我錯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被其它人……」
她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因為被同事欺負,而被他如此嫌棄。
忍不住地,她紅了眼眶。
她想哭,想為自己懦弱又沒用的個性,痛快大哭一場,可是他說過,他不喜歡她哭呀……緊緊咬著紅唇,貝萱強睜已然凝淚的眸。
「以後,你就給我乖乖待在家里!」
「好,我會乖乖待在家里,我沒有哭。」
他擰眉,「我會交代財務部,多發兩個月的薪水給你。」
「好,我沒有哭。」她點頭,努力控住淚水。
「你--」
「我沒有哭,真的,我真的沒有哭。」強忍淚水,她抿唇綻笑看他。
只要不讓眼淚掉下來,就不算哭,而且,她連一點哽咽、抽泣的聲音也沒有,所以,她真的、真的沒有哭。
他不喜歡她哭,她就不哭。
不哭、不哭,不能哭,張貝萱,你要堅強,你不能哭,不能再被他討厭嫌惡,不然,他會不要你的……不能哭……張著淚眸,她顫著唇,笑著。
然,她那一再入耳的「我沒有哭」,卻教龍爾天緊握了雙拳。
「你?」該死、該死的女人!她的故作堅強,就和淚水一樣,簡直就教他厭惡到了極點!
難以平息的怒焰,無法平復的憤慨,教龍爾天旋過身,憤步離去。
XXXXXX
一回到辦公室,龍爾天立即命令林凱請人事部開除林秀秀,理由是玩忽職守,還連一毛錢的資遣費也不給她,並要人事主管轉告她,龍集團隨時歡迎她找人來告!
意外張貝萱被奴役的事,會引起龍爾天如此大的震怒,為避免自己也被牽連,王可欣緊急拿出五十萬封住林秀秀的嘴,要她遠離台北。
而林秀秀事件讓她決定加快計劃的進行。
她要提早鏟除掉張貝萱在龍爾天的心中地位!
這天上午,王可欣又以懷孕的事為借口,到辦公室找他。
她低聲下氣,語帶哀怨,一臉愁意地說著自懷孕後自己身子的不適,想藉此博取他的憐惜。
只是,坐在旋轉座椅里,背對著辦公桌,望向窗外遠方天際的龍爾天,一顆心一直都記掛在貝萱身上,根本沒听進她幾句話。
與貝萱爭吵的隔天,他就以工作忙碌為由,帶她一塊搬出龍家,住進他在市區的億萬豪宅。
因為,他不希望他與貝萱間冷凝的氣氛,影響到家人的情緒。
只是現在,他突然不知道搬出來,是不是明智之舉?
因為他與貝萱正處于緊繃關系,若沒人居中協調、緩和氣氛,他要如何平息心中對她的憤怒與不滿?
「爾天?」注意到他的分心,王可欣掩下心底的不滿,輕聲叫喚。
必過神,旋過座椅,看到王可欣,他抬手抹去一臉煩意,重新將心神放在兩人討論的主題上--他要留下孩子。
只是,他並不認為王大同會同意讓自己的女兒,為一個已婚男人懷孕。
「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可以留下這個孩子。」
「你不跟家人商量看看嗎?也許他們並不想要……」掩下得意笑容,王可欣繼續微聲哽咽。
「這件事我暫時還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決定就可以。」
「嗯,我知道了。」他的話讓王可欣松了好大一口氣。因為,她也擔心有他家人的介入,她的計劃會不好進行。
最好是等一切都成定局,她搬進龍家後,再公開一切,不然的話,她還真擔心自己會應付不來龍家那麼多人。
「只是,爾天,你真的想要這個孩子嗎?」
「他是龍家的孩子,我當然要留下他!」
「可是,我爸爸他希望我可以……可以打掉……畢竟我還年輕,要我一個未婚女子懷孕生子,真的不太好……」她揉紅雙眼,再抽泣幾聲。
「他怎麼說?」不想多言,他只要知道該怎樣做,才能將事情圓滿解決。
「他說……」故作為難,她搖著頭,「我看還是算了,這件事你就不要在意了,我會再勸我爸爸的。」
「我沒問你的意見,我只想知道你爸爸到底想怎樣?」他口氣冷冽。
「他……」太過寒冷的眸光,教王可欣打了個寒顫。
她真有點怕他,但是,想到只要除掉張貝萱,自己就可以坐上龍家長媳的位置,就可以成為上流社交圈里,最受眾人矚目的豪門貴婦,怕,已經不是問題!
「我爸爸說,如果你願意跟貝萱離婚,然後娶我進門,他就不反對我替你把孩子生下來。」
聞言,他拍桌憤身站起,怒不可遏。
「他要我離婚娶你?」
他怎可能為了娶她,而跟貝萱離婚?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而犧牲貝萱?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告訴你父親,要我離婚娶你,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歡迎他上法院來告我!」
「你--」听到他毫不考慮的拒絕,一抹妒紅飄染上她的眼。但,強忍住內心的不滿與妒意,她低下頭,藏住自己憤怒的眼。
她不會這樣就放棄的,她好不容易才逮著這個機會,怎可能這樣簡單就半途而廢?
穩住憤懣心情,她輕輕抬起頭,做出難過的表情。
「對、對不起,請你不要怪我爸爸,他是因為愛我,才會做出這麼離譜的要求,才會說只要你肯娶我,他就要把東華企業的一半股權送給你,等幾年後,他退休了,整個東華就會全都交給你經營……」
知道他事業心極重,知道他有宏大的企圖心,王家父女打算以東華企業為籌碼,放長線釣大魚。
「這……」王可欣出口的條件,教他心動了。
東華企業雖只是個小鮑司,但東華經營正常,獲利也還可以,若能並下東華企業,對他龍集團而言是有益而無害。
「我知道你對貝萱有責任,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爸爸這樣刁難你的,雖然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他又願意用一半的東華當我的嫁妝,可是……」
為達到目的,王可欣以孩子及東華為籌碼,來為自己的身價加分,但為扮演好明事理的女子,她眨出兩滴淚水,裝出一臉的可憐。
「我知道貝萱她雖然沒什麼家世背景,可是她漂亮、溫柔又听話,雖然她性子軟弱了點,又沒什麼主見,但我想你一定還是放不下她的。」
為強調自己與張貝萱的差別,王可欣一再地在他面前對她明褒暗貶。
而她成功了。
在龍爾天的面前,她成功踐踏張貝萱軟弱無用的個性,挑起龍爾逃讜張貝萱的極大反感。
想到她堂堂龍集團總裁夫人的地位,竟還任由一群原該對她爭相巴結奉承的女人欺負她,丟他們龍家人的臉,龍爾天就再也壓抑不下滿胸口因她而起的狂燃怒火。
沒錯,她是沒資格再坐在龍集團總裁夫人的位置上,她是沒資格成為他們龍家的一分子!
緊握雙拳,龍爾天眸光冰寒、酷冷無情。
「像貝萱這樣的女孩子,哪個男人看了不心疼呢?很多同事都說,就算她什麼事情也沒做,但只要她對男人笑一笑,一樣會惹男人為她心疼……」
「夠了!」龍爾天厲顏,大手一揮,怒聲制止她未完的話。
「爾天,你……」威冷的斥喝,嚇到她。
「我已經很清楚你們父女的想法跟條件,你可以不必再說了!」一把推開她,他背對她,冷窗口外一片藍天。
在商場打滾多年,也見過不少妄想嫁進他龍家的女人,他哪里會猜不出王家父女心里此刻正打的主意?
只是,看出來又如何?
那早已經不重要,因為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他該如何在貝萱與事業之間,作下正確選擇。
XXXXXX
自那次午茶之後,除了在家人面前,龍爾天已經不再開口與張貝萱說話,很多事情,他都透過林凱打電話通知她--
「總裁說他今天不回去了。」
「我知道了,謝謝。」她知道他還在生她的氣,她只能點頭。
棒天下班時間,她特地跑到集團一樓大廳,想等他下班,想討好他。
但是,經過總機、秘書的通報,她沒等到他的人,只看見林凱。
「總裁說他今天很晚才會回去,請你先回家。」
「謝謝,我知道了。」
抿了唇,她只能孤單一人回到偌大冰冷的屋子。
她想等他回家,想告訴他,只要他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改的。
當晚,他是回來了,但,他走進客房,不願再看她一眼。
次日清晨,她特地早起,準備他喜歡吃的中式早點。
「今天我熬了你愛吃的稀飯,還炒了……」
但,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眸光冷然,轉身出門上班,丟她一人在家里。
可是,沒關系的,她不會在意的,真的沒關系。
因為她知道,今天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他。
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十多天,可她知道現在的他,還在生她的氣。
但,沒關系、沒關系,只要時間一久,她相信爾天一定會慢慢忘記那些不愉快,這樣,他就會再對她好了。
所以,沒關系、沒關系,她相信只要她繼續堅持下去,爾天就會因為舍不得她難過而開始理她。
到時,他就會開口和她說話。
然後,她再告訴他,她真的很抱歉,丟了他和龍家人的臉,以後她不會再那樣不懂事了,以後她一定會拒絕別人對她的奴役,拒絕別人再指使她,只是……
窩進他的單人沙發里,看著牆上的吊鐘,張貝萱眸光幽幽,精神萎靡不振地細數著鐘擺的晃動。
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是情人節,可是,他不會記著這種節日的,他……
意識到頹喪的心情正啃噬著自己,張貝萱霍地坐正身子。
拿過茶幾上新買不久的食譜,她振作精神,打算為他煮一頓豐盛晚餐。
突然,彩色書頁上的紅燒鰻魚,教她感到一陣惡心。
急翻過下一頁,一尾鰱魚料理,讓她看了更想吐。
再翻,是爾天偏愛的鱈魚。看著彩色圖,貝萱輕輕笑著。
突然,她的月復部一陣翻攪。
急掩住嘴巴,她急奔進浴室,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五分鐘後,吐得全身虛軟的張貝萱,無力地跌坐地上。
怎會這樣子?她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可是,她最近一直都沒胃口,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也都還沒吃東西,難道說……
驀地,一道驚喜瞬間染亮她的瞳眸。
急忙站起身子,貝萱一臉興奮地沖進房里拿出皮包,就在她拉開大門想出去時,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喂,請問找哪位?」
「夫人,是我林凱,總裁要我通知你,一點四十分左右,他會派司機到家里接你,他跟你約兩點鐘在撒皇飯店門口踫面。」
「他願意跟我說話、他不生我的氣了,是不是?」頓時,無法言喻的喜悅,充斥著她的心。
「這……」林凱沉默。
「我知道了,林凱謝謝你,我會準備好等司機來的,謝謝你!」掛上電話,忍不住心情的激動、掩不住心底的歡喜,張貝萱笑得好開心、好開心!
看,她終于等到他的原諒了!
她就知道只要她堅持下去,爾天就一定舍不得再怪她,就一定會理她!
她等到了,她終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