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真像外邊百姓們傳聞的,是一群怪人。」
雖然覺得這樣直言似乎不夠禮貌,可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性情就是如此,而且在蒼龍堡內生活一陣子後,練雅君也隱約察覺到,能在堡內生活的人,其實都很真誠相對,所以也就越來越少將過度客套的言語混雜在自己的心情里。
「怎麼說?」堡主不出所料地沒半點怒意,反倒是露出一臉的興味盎然表情。
「不只是怪人吧!什麼腦袋有問題啦!腦子燒壞啦!不正常之類的,啥傳聞都有,大伙兒不是常拿來當飯後的笑話?」
這樣的形容,天城隸滿常在外頭跑,听得可多了。
「我不知道外邊的人怎麼想的,但我看得出來,堡主對我跟隸滿的事,一點都不介意,更不覺得我這個大姑娘學釀酒是什麼不恰當的事。」練雅君吐出輕快的笑音,輕聲續道︰「所以真的很感謝你們,我好喜歡蒼龍堡。」
瞧瞧堡主,再望向天城隸滿,練雅君勾起滿足的笑容,繼續說道︰「在這里,沒有人會因為我是個姑娘家,就輕忽我從爹那里學來的技藝,更沒人懷疑我究竟能不能釀出好酒來,對于我戴面紗的事,更無人多過問,隸滿又這麼體貼我,照顧我……」
笑容益發擴大,以往的束縛像在瞬間被解開來一般,令練雅君竟有股狂喜得想好好叫嚷一番的感覺。
說也奇怪,以往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受到什麼委屈,盡避因為她是女兒身,打從出生開始就受到許多世俗的規範,但由于自幼便如此,她也就覺得理所當然。
可因為她個性直率,所以諸多約束姑娘家的教條,便因此而令她感到不滿了。
她一直覺得,她只是個偶爾會顯得有些離經叛道,又不夠溫柔婉約的野丫頭,可如今在這個沒有人會拿教條綁住她的蒼龍堡里,她開始發現到,自己之所以無法感到滿足,是因為外邊老有人拿名喚教條的繩索捆綁她。
但這里的人不同,他們像極她的爹,處處以她的喜樂心情為考慮,有許多人不吝向她伸出溫暖的手臂,拉她一把,給她許多的幫助。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表達我的謝意,可是我知道,這里對我而言,真的就像是桃源鄉了!」練雅君感覺到自己的肌膚似乎因為過度的激動情緒而泛著微燙的高溫,這股熱烈的心情,就像她學成爹的技藝一樣,是種令人欣喜若狂的情緒。
「既然如此,那麼你跟隸滿要一輩子都很幸福,知道嗎?」像是能夠理解練雅君的心情一般,堡主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起身,笑著往她肩上輕拍兩下,然後便朝天城隸滿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房間。
臨去關門前,只听見一句帶笑的輕音復又透入了房里——
「不過,我還是等著喝你們的喜酒,還有鬧洞房喔!」
張燈結彩,喜洋洋。
蒼龍堡的邪刀鬼見愁天城隸滿與玉草城練家酒坊的獨生女練雅君,略過諸多繁瑣的禮節,選了個兩人覺得恰當的日子,邀來各方熟絡的友人,辦起了喜事,當然,其中也包括了當初引領兩人結識的衛涼謙,衛大捕頭。
「涼謙,我的大媒人,今天你一定要留下來,咱們來個不醉不歸!」一見到衛涼謙入堡,天城隸滿馬上一個箭步擠到他身邊,熱絡地搭上了他的肩。
「我是來道喜,不是來當醉鬼的。」衛涼謙嘴上說的雖是拒絕,但唇角卻明顯地多了幾分帶溫的笑意。
「別這麼說,要不是你帶我去百鳥啼,我哪遇得上雅君?」天城隸滿笑道。
「我是去抓賊,你說得好像我去尋歡似的。」衛涼謙無奈地搖頭,「不過,你能放下心結是再好不過了。」
當年他親眼看著天城隸滿發狂,殺掉聚藍七惡,雖是慶幸從此不會再有這批人佔據村莊為非作歹,卻也對天城隸滿多了點憂心。
如今瞧他似是拋下了這段過去,身為友人,自是多分欣慰。
「這還是多虧了你。」天城隸滿帶著衛涼謙擠過道賀的人群,來到桌旁,端了兩杯酒便往他手里塞。
「是你有心,否則誰也拉不動你。」衛涼謙不置可否地仰首喝盡,「今日我上門,一是道賀,二來……」
他語音微頓,像有隱瞞,讓天城隸滿不由得挑高眉,壓低了聲調,「有什麼事?」
「嗯……不算喜事,本不想對你說,但是……」衛涼謙面露猶豫,好半晌才吐出沉音,「說起來這算是我自個兒的煩惱。」
「難得你也會煩惱。」天城隸滿抄起兩壺酒,扯著衛涼謙便往外走去。
「你上哪去?」衛涼謙狐疑道。
「這里人多,我們門外聊。」
「你是新郎倌吧?」丟下賨客可不妥當。
「放心,正因為我是新郎倌才要跑,免得大伙兒爭先恐後想整我。」天城隸滿咧開得意笑容,拉了衛涼謙便往廳外鑽去。
兩人悄悄越過門外空地,躍上屋頂,將酒壺擱下,天城隸滿這才續道︰「堡內兄弟想得到的整人花招可多著,等會兒洞房還有得受哪!所以當然要趁現在喘口氣。」
「你們這是感情好。」衛涼謙淡聲一笑。
「不提這個了,你剛才說什麼煩惱來著?」天城隸滿抓起酒壺,對口便灌,反正這區區幾壺酒,還醉不倒他。
「杜賊人跑了。」衛涼謙也沒客氣,拿起另一壺酒,跟著嘗了幾口。
「什麼……」天城隸滿突地一頓,差點讓酒灑了出來,他瞪著眼往衛涼謙瞧去,詫異道︰「怎麼會?杜晴風身手沒好到能逃出玉草城牢房吧?」
「有人劫牢。」衛涼謙說著又喝了幾口酒,像是要除去心里的悶氣。
「那家伙不是獨來獨往?什麼時候有了伴?」這消息倒真教天城隸滿訝異了。
「玉草城官差也不是很清楚,我又是天涯鎮捕頭,不好過問太多……」衛涼謙說著,突然止了話音。
天城隸滿瞄了他一眼,淡聲道︰「對官府厭了?」
一提起這事,衛涼謙就靜默不說,想必是梗著什麼了。
而他先前追杜賊人那麼勤,如今卻為此悶悶不樂,也沒提起想拜托他一起追捕的事,想必是因為捕頭的身分關系,受到限制了。
「說厭……倒也不是,而是覺得綁手綁腳了。」衛涼謙灌了幾口酒,眸光顯得有些飄遠。
他一直覺得,官差有官差方便的地方,一直以來也以身為清廉官差為榮,但如今……
「你不能私下去追捕杜晴風嗎?」先前衛涼謙不也是這麼做?
「想是想,但是畢竟杜賊人不是從天涯鎮牢房逃走的,我若再度出手,就真的太越權了。」頭一次逮人,還能說是巧合,順道送個順水人情給玉草城官爺,但第二次再出手,就像在嘲笑玉草城的捕快抓賊功夫不到家了。
所以這回玉草城雖通知他,表面上說是致歉,難得他逮著杜晴風卻又讓他逃了,但私底下的意思卻是要他別再插手。
正因如此,縣太爺也勸他,別再去追著杜晴風,就放手讓玉草城去管便成,哪天杜晴風要是膽大包天進了天涯鎮,一定派他出馬。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好再堅持,只得放手。
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天城隸滿伸手往他肩頭一拍,笑道︰「所以我不是說過了?你別當差了,來蒼龍堡吧!保證沒人攔著你抓賊!就算你想繞遍大江南北去逮人,堡內的兄弟非但不會擋你,還會問你能不能一塊兒去!」
平時如果天城隸滿這麼開口,衛涼謙總會淡笑著搖頭輕應,但這回,他卻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加入蒼龍堡?
從前他一直覺得沒必要,可這次,或許是因為杜晴風是他追捕多時的賊人吧!因此他很想親自逮著他,早點讓杜晴風不再為惡,二來也是想送給天城隸滿的妻子練雅君一個賀禮,畢竟杜晴風害死了她爹。
所以……老實說,他有些動搖了,對于是否辭去官職,加入蒼龍堡這件事……
他究竟該點頭,還是繼續搖頭?
唉,兩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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