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草城練家酒坊的獨生女?」
青綠庭園色調蒼翠,襯著假山涼亭,看來如詩、如畫。
副堡主黎子敘與天城隸滿對坐在亭內,石桌上擺滿各式茶點,還有一壺沏好的香茶,透出清雅的茶香,飄繞在亭子里。
「我想替她把傷疤治好,雖然她似乎不怎麼在意,但畢竟是個姑娘家,難得眼兒生得媚麗,還她一張漂亮臉蛋不是挺好?
隨手挑起一塊紫泥棗糕丟進嘴里,天城隸滿像爛泥似的半趴在桌邊的小空位上。
「為什麼?」黎子敘公事公辦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天城隸滿懶洋洋地抬眼,視線多半還是對在食物上頭。
嘖嘖……一滿桌各式甜品跟點心,真不知道堡主的肚子是什麼做的,怎能塞進這許多?
而且叫廚子做這許多食物也就算了,人居然跑到外邊去玩魚,也不快點趁新鮮吃掉,放著讓他流口水用嗎?
「對個姑娘這麼好,你是看上她哪點?」黎子敘又不是頭一天認識天城隸滿了,自是知道他有多好。
「啐!別听我形容哪個女人,就認定我看上人家閨女成不成?」他是對姑娘家親切善良的大好人,而不是四處留情兼留種的色馬。
「那這回又是什麼原因讓你對她多方照顧了?」黎子敘眼也沒抬地翻著手里的書冊——因為桌上沒地方擱了。
「她家老爹生前很照顧我。」這是實話,世上有哪個酒坊老板會在死前掛念著一個外人?
而且他還只是偶爾上門喝酒買醉,可練老卻希望能為他釀出足以令他醉倒的好酒……
「真是情深義重的少俠。」黎子敘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了頭,眼角透露著狡黠的笑意。
「從你嘴巴里講出來的贊美話都別有含意。」天城隸滿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豎起來了。
外邊的人天天喊他少俠,他听了只是心情好,可黎子敘……
免了,他不想跟他多打交道,哪天被他賣了,還替他數銀票。
「那咱們讓堡主來評評理,看你對練姑娘的付出該叫什麼?」黎子敘說著,轉頭往連接涼亭外的石拱橋喊去,「堡主!」
橋上的瘦長身影連吭也沒吭半聲,眼神只是盯著底下的魚群。
「堡主在賞魚,沒空理我們,這堡里大小事你說了算數,所以你決定就好。」心知肚明黎子敘只是愛看他笑話,沒事拿他的花心風流事跡當飯後的點心聊天,所以天城隸滿也很快地轉移話題。
反正跟這兩個人談事情,能速戰速決最好,否則多停留片刻,都會讓自己輸得尸骨無存。
「你想無視堡主?」黎子敘挑眉。
「沒,那向來是你在做的事。」他哪敢無視堡主存在?他是好心不去打擾堡主的興致。
「你今天講話真刺。」黎子敘搖頭,「這麼趕著接她進堡里?」
「誰說趕著接她入堡?她住在蘭家客棧里。」天城隸滿連忙把話撇清,「我是想請咱們堡里的高明大夫替她看看傷疤,順道治好它而已。」
雖然說他覺得她在堡里說不定比在外頭容易找到對象,但這事總要看機緣的。
憶起練雅君那不知道該說直率,還是不經思考的笑言笑語,天城隸滿發現,自己似乎也在期待見到她取下面紗的那一刻。
就不知道原本的她,生得如何傾城?
想必練老一定是娶了個相當美的女子為妻,才能夠生出練雅君來……
「我以為你是想帶個女人進堡陷害兄弟。」黎子敘嘲弄地笑道。
「才一個女人就能讓兄弟閱牆的話,這蒼龍堡的門前橫匾不如拆了。」天城隸滿哪會听不出他話中之意,取笑他的成分多些罷了。
「你也知道咱們的規矩,個人造業個人擔……」黎子敘正想開口,冷不防地,對座扔過來一塊甜糕,硬是塞進了他的嘴巴里,堵住他欲出口的訓話。
「我懂,這堡內規矩,我成天听你嘮叨,哪會不記得?但我是要外借大夫,不是接她入堡,所以麻煩你別再多嘴,轉移話題了,這雅君我會自己照料,你跟堡主只要別多事,我就阿彌陀佛了!」天城隸滿沒好氣地迸聲。
黎子敘正想拍掉天城隸滿的手,把那塊甜到足以膩死人的糕餅拿開,涼亭入口處卻已傳來腳步聲,以及一句透著不解的輕音——
「隸滿,桌上點心這麼多,你跟子敘搶什麼呀?」
賞魚的身影轉向了亭內,一張比起男子略顯過分俏麗的臉龐上,鳥溜溜的黑瞳瓖于其上,微勾的唇角則露出一抹打探的笑容。
一襲淡粉藍的長袍裹住縴長身形,高束的長發削肩而過,在頸後流泄出一道黑夜天河。
「堡主。」黎子敘硬是把天城隸滿塞進口中的甜糕吐出來,又將天城隸滿的手拍開,「隸滿說想接練姑娘入堡。」
「我沒說這事!」天城隸滿暗地里在桌下狠踹了黎子敘一腳,「堡主,練雅君不是我的紅粉知已,也不是我的女人,她只是故人之女,我沒有一定要接她入堡,只是想請堡內大夫替她治傷。」
為了免去黎子敘在他身上亂加罪名的機會,天城隸滿連忙補上說明。
「你這一長串話,好像把情況越描越黑了。」堡主踏入涼亭內,黑透的眸子往兩人身上打轉半晌,才定在天城隸滿身上。
伸手取起呈放擺涼的紅豆湯,堡主跟著坐下,沒兩口就掃得碗底朝天。
黎子敘近距離聞著那甜到過頭的味道,心里只想離堡主身邊遠些,免得讓那甜味給燻昏了。
「還不是因為沒人信任我只是單純對女人好。」天城隸滿伸了個懶腰,往後仰躺在欄邊。
涼涼的空氣吹跑了些許亭內泛濫的甜味,讓他感覺鼻間清爽許多。
「你常上花街找女人也是事實啊!」堡主挑高細眉往天城隸滿瞧去,「讓你跟衛大捕頭去玉草城抓人,你卻帶個姑娘回家,這種事能不教人懷疑嗎?」
「我先前已把來龍去脈說得很清楚了。」天城隸滿咬牙切齒地迸聲,「上花街找女人是每個男人都會做的事,別說得好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成不成啊?堡主。」
這天涯鎮上人人皆知,蒼龍堡堡主極度討厭花街的存在,所以才會令天涯鎮上無花街。
可唯有蒼龍堡內的兄弟們,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由——
因為他們這位堡主是個女人。
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小泵娘,乍看之下不過十五來歲,但藏在她腦子里的心思,卻是既古靈精怪,又成熟得過分。
他們並不知曉這位堡主的真正來歷,至少他不知道,可是他很清楚一件事——
堡主非常喜歡湊熱鬧。
什麼事若是引起了她的興趣,她絕對插手攪和到底。
所以如果不想讓堡主插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開始便跟她撇清關系。
「過剩又精力過多的話,去跟兄弟們練身手不是比找女人更好?」堡主輕哼了一聲。
「那感覺不同啊!堡主……」被堵到沒話可反駁的天城隸滿迸出求饒似的音調,又往旁邊閑閑納涼做壁上觀的黎子敘瞪去。
也不會替他說服一下堡主嗎?就會在旁邊看笑話。
他雖然喜歡女人,但並不代表他喜歡每一個女人。
像堡主這種少了風情又多了整人嗜好的小泵娘,請恕他無法表示他對女人貫有的親切。
「堡主,這餅是新鮮的果子餡料,酸酸甜甜,你先嘗嘗。」黎子敘接收到天城隸滿哀怨的眼光,只是想笑。
伸手將遠些的盤子上一塊巴掌大,剛烘烤好的餡餅送到堡主手里,黎子敘又接著續道︰「這種餅,配上玉草城獨賣的天女甜釀是最恰當的了。」
「天女甜釀?」堡主斜瞟了黎子敘一眼,突然迸出一聲詭異笑音,「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說這種酒只出自練家酒坊吧?」
「對,那是練老的獨門絕活,他說從不外傳的,所以現在應該只有雅君會釀這種酒。」天城隸滿听著兩人閑聊似的對談,瞬間像是溺水者抓著了浮木,連忙大聲接話。
總之,只要能說動這兩個難纏家伙,願意點頭讓堡內那高明大夫外出替練雅君治傷疤,其余的什麼都好說。
不過,黎子敘真不愧是長年跟在堡主身邊的副堡主,知道該拿什麼事來動搖堡主的心意。
「喔……現在只有練姑娘會啊?」堡主漆黑的眸閃爍了下,「我記得天女甜釀的味道,又甜又香,完全嘗不出多少酒味,可惜只有在前年喝到一小壺。」
「如果練姑娘入了堡,那堡主要喝多少就有多少。」黎子敘出聲建議著。
「什麼……」天城隸滿瞬間微愕。
等一下!他從頭到尾問的,都是能不能請大夫去治傷,而不是直接叫人搬入堡吧!
就算真有必要搬入堡中,長期治療傷疤,那也得先等大夫確定才對吧?
黎子敘在搞什麼鬼呀?
說得好像他巴不得立刻把人帶入堡似的,說這話是故意招人誤會嗎?
「而且我听隸滿說,練姑娘的爹很遺憾沒能為隸滿釀出能讓他醉倒的好酒……」黎子敘無視天城隸滿投過來的殺人眼光,徑自往下說道︰「所以堡主,不如就讓這位練姑娘入住蒼龍堡,讓她能代父完成遺願,為隸滿釀出好酒,而且這麼一來,要為她治好傷疤也方便。」
「啊!這倒是挺好的,一報還一恩耶!子敘,你真聰明,那就這麼辦吧!」堡主露出滿意的笑容應道︰「對了,順道請練姑娘釀些天女甜釀來吧!我很想念那味道的。」
「是,堡主,我會安排的。」黎子敘說罷,轉向天城隸滿說道︰「好了,隸滿,去帶練姑娘入堡吧!」
「你們……」天城隸滿頓時覺得有些無力。
他雖然是想過要讓練雅君住進堡里,卻沒想過要她子承父志,替他釀酒呀!
「我們怎麼了?這安排不好?」堡主把甜餅一塊塊丟進口里,黑瞳定定地瞧著天城隸滿尷尬的表情,唇角勾起了得意的笑容——
「去接人吧!隸滿,我想你日後不但不必出門買醉,還有機會好好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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