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畫進行順利。
一切正如李容冰所冀望的,在她用盡家產,接濟了邊陽縣當地的窮困百姓後,她趁著家中僕人全在廟前發糧時,放火燒了李家。
熊熊大火引來大家的錯愕,當大家趕回去救火,李家主屋早就燒得面目全非。
看見這情況,眾人自然連聲感嘆上天不長眼,明明李家幫了邊陽縣百姓不少忙,卻沒替李家改個運,好讓李真藍逃過一劫,卻是連這位善心小姐都燒死了。
而李家為數頗多的僕役,也因在廟前派糧所以毫發無傷,大家一邊慶幸自己還活著,也多少對李真藍感到惋惜。
只不過……這些百姓的怨嘆、哀惜,以及失落,都已經與李容冰無關了。
早在她安排好一切、放火燒屋後,她便跟著封文葉離開了邊陽縣,一路直奔江南。
卸下一身重擔的李容冰不再用著舊名字,為了讓自己早日習慣,她與封文葉便直接以桂清雪之名相伴而行。
兩人輕裝便行,前往江南封家,途中不時停步,欣賞著沿路風光,談談笑笑,拋去沉重回憶,令這趟旅行生色不少。
不過由于放松了心情,而且一心專注在欣賞四周美景,到後來兩人卻是迷了路。
「沒想到我這個江南人居然會在回家途中迷路……」封文葉與桂清雪走過一大段略顯荒蕪的草地小路後,忍不住吐出苦笑。
「那是因為你為了安全起見,所以特意與我挑了人少的地方走吧,不常經過的地方自然容易認錯路了。」桂清雪迸出輕笑聲。
「清雪,你先在這里歇會,瞧這四周偏僻得很,我還是先到前邊探探,看能否找著人問路,或讓我們夜里借宿吧。」封文葉將行李擱下,又替桂清雪擦了擦額上薄骯,才轉往前方望去。
瞧這附近人煙罕見,不知道能否找到民家?否則晚上可真要露宿了。
「嗯,那就辛苦你了。」桂清雪點點頭,笑應道。
看著封文葉的身影漸行漸遠,桂清雪只覺得這感覺真是新鮮。
而且,還漲滿了暖甜甜的味兒。
餅去她一直在替馬寶關東奔西跑,為黑曜門盡心盡力,事情若辦得好,那是應該,事情若弄砸了,就是失敗,換來一張冷臉對待,幾時曾享受過這般細心呵護?
想到日後她不用再為這些事煩憂,桂清雪的唇間不由得迸開笑意。
等她跟著封文葉回到秋葉山莊,她就會是封文葉的妻子了……
「果然是為了男人。」
沉聲打斷了寂靜,讓桂清雪警戒起來。
她蹙眉轉向聲源,戒備地望著原本空無一人的竹林。
「是誰?」這聲音听來有些耳熟,所以桂清雪顯得特別緊張。
「好個李容冰,你倒真是狡猾,安排打點得天衣無縫,讓門主真當你意外死在火場,成天可惜著失了條胳臂。」跟著聲音竄出的,是一身靛青長袍的熟面孔。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桂清雪還記得他,這個人是馬寶關的心月復之一,斐定然。
馬寶關對斐定然比對她還要信任,所以有許多秘密甚至是只有斐定然才知曉的。
「哼,要不是我覺得事情太過巧合,自行四處打听,又怎會知道在大火發生前兩個月,居然有個外地來的男人住進你家?」斐定然一臉陰森地瞪著桂清雪,顯然對她的逃月兌感到不滿。
別清雪繃緊了身子,她知道論武功,自己與斐定然應該不相上下,可若是稍有閃失,還是可能敗在他手中。
「我就覺得有鬼,你平時做事精明干練,怎會喪生在大火之中,憑你的輕功,要逃開大火何其容易?所以我斷定你八成是為了哪個男人想月兌離黑曜門,果然讓我猜到。」哼,女人,心思真是簡單。
「如果我沒追上來,豈不便宜了你!」黑曜門的鐵規,就是一旦加入黑曜門,使要連生命一起奉上,哪容得李容冰說走就走?
面對斐定然的質問,桂清雪只是鎮定地吐出冷聲。
「你認錯人了,我是桂清雪,不是你口中的李容冰。」那名字,她早已丟棄。
「你少跟我作戲!我今天一定要解決你這個黑曜門的叛徒!」話音未竟,斐定然已經揮拳往桂清雪攻去。
見斐定然出掌,桂清雪立刻往後一躍,輕巧地閃過。
是五毒掌,黑曜門里出了名陰毒的掌法。
當初她嫌這招式太陰狠,所以沒有加以勤練,不過看斐定然一出手便使五毒掌,看來他對這一招倒是得心應手。
飛快地拔出腰間的長軟劍,桂清雪也不客氣,一個旋身,劍刃直掃斐定然的胸口。
她只有速度在斐定然之上,所以最好速戰速決。
「天真!」斐定然的動作不比桂清雪慢,往後一騰,他躲開了桂清雪的攻擊,緊跟著立刻一掌朝她胸前揮出。
他的速度之快,讓桂清雪差點來不及避開,也是在此時,她才發覺自己過去真被馬寶關哄騙得徹底。
從前,她還以為馬寶關器重她,是因為她的功夫在黑曜門里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可如今與斐定然真正揮劍相向,才知事實並非如此。
餅去馬寶關一直稱贊她武功高明,恐怕是為了騙她為他多做些事,才出言哄她吧!
因為不論是比速度或比功夫,斐定然都比她好上太多了!
看來,當初馬寶關等人派她監視北俠下江南,圖的也是北俠身中獨門劇毒、功力大減,頂多與她打個平手,所以才放心遣她隨行……
往事閃過腦海,讓桂清雪的腦袋更是混亂,也因此,才沒幾招,她已經讓斐定然逼得只能後退閃躲,手上的軟劍亦被他的掌風掃落。
一個重心不穩,她跌倒在地,而斐定然則是抓緊時機,一掌劈下。
「叛徒,受死!」
斐定然的低音在空氣里飄過,桂清雪本以為自己應是死定了,卻沒料到眼前突然掠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住手!」封文葉的聲音透入桂清雪的耳里,緊跟著斐定然的五毒掌已劈在他的胸口上。
「文葉!」桂清雪大驚失色地迸出尖叫。
封文葉沒應聲,人卻已往後倒下。
別清雪慌張地抱住他,這才沒讓封文葉摔在地上。
「看來你就是把李容冰迷得神魂顛倒,甚至背叛黑曜門的男人吧?」斐定然沒想到封文葉居然會突然沖入他與桂清雪之間,瞧瞧他一身書生打扮,活月兌月兌是個不會武功的小老百姓,忍不住露出輕蔑的表情。
「來得正好!我一次解決你們兩個!」斐定然露出猙獰的笑容,揮了揮雙掌,打算一並將兩人送上西天。
「那是……不可能的事。」封文葉壓住被斐定然打到的傷處,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清雪是我的妻子……你要動她就得先問過我。」
幸虧他見遠處毫無人煙,所以早早趕回來,否則桂清雪可就小命不保了。
「文葉!你別說傻話了,你的武功沒他好,打不過他的!」桂清雪扯住封文葉的衣袖,悄聲勸道。
封文葉願意為了救她而挨那一掌,她已經夠感動了,可現實就是她真的拿斐定然沒轍,更別提使毒不用劍的封文葉了,根本是拿雞蛋去踫石頭啊!
況且,封文葉才剛受了五毒掌,若不早點解毒的話會毒發身亡的!到時候判官筆就真得下地府去見閻王了!
「文葉,你先走吧,別管我了。」桂清雪擔心封文葉真的傻愣愣地與斐定然開打,忍不住伸手抱緊了他。
即使時間很短,但能夠與封文葉相識,得到他的愛意,她已滿足了,可她不要他為她犧牲啊!
「你放心,好歹……我也是名滿天下的武功世家、秋葉山莊的人,況且我行走江湖多年,與人纏斗的經驗可不比你少。」封文葉拍拍桂清雪的手背,示意她放開。
「但是你……」桂清雪蹙著眉不肯放。
「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桂文葉將桂清雪的手拉開,挺起身子走到了斐定然面前。
「文葉……」桂清雪還想阻止,可話到嘴邊,卻又吞了回去。
因為舉手示意她別再勸說的封文葉,眼神是如此地堅定,甚至帶著幾分她從來沒在封文葉身上感受過的凌厲。
向來,封文葉總是溫和而帶笑,親善得不似他那判官筆的外號,但此刻這般認真嚴肅的模樣,卻令她聯想起江湖上對判官筆的傳聞──
判官揮筆定時辰,便是閻君亦不饒。
與封文葉相識的這段日子里,她幾乎要忘了自己這未來夫君,其實不只像外表那般文弱,而是個能在談笑之間奪人性命的使毒高手。
別清雪沒再開口,她知道自己已勸不動封文葉了。
他說要保護她,就不會退讓,如同當初他留在李家,為的只是帶她月兌離黑曜門。
他給她的承諾,從來就沒有失信。
那麼……她就相信他吧!
「閣下的五毒掌,功力不淺。」封文葉見桂清雪不再阻止,于是安心地回頭與斐定然對陣。
斐定然看封文葉擺出招式,忍不住迸出嘲笑聲︰「瞧你這書生,挨了我的五毒掌還站得起來,算是佩服你了。不過看你這招式……分明是個練武的外行人,打贏了都不覺得光采。」
完全沒把封文葉放在眼里的斐定然咧嘴一笑,跟著立刻飛身向前,揮出一掌,打算再加一掌,教封文葉直接倒地不起。
可是沒想到封文葉像是看穿了斐定然的心思,輕松地將腳跟一旋,便轉身閃過斐定然的攻勢。
帶著勁道的掌風掠過封文葉的胸口,卻沒能教他倒下,斐定然在訝異之余,立刻接連出招,往封文葉方才受傷的胸膛震去,卻沒料到封文葉雖然看起來有些面色蒼白,但依舊俐落地閃避了他的攻擊。
甚至,在他還沒來得及注意到的時候,封文葉已快步往他背後一移,跟著長袖一掀、銀針掏出,便往他的後頸項扎去。
斐定然沒想到看來弱不禁風的封文葉居然會出手反制自己,心里正覺不妙時,人卻已動彈不得。
「在下並非練武的外行人,而是扎實地練足了基本功夫。」封文葉見斐定然已無法再動半點,原本緊繃的神情終于松懈了下來。
他壓著胸口,腳步有些不穩地搖蔽了下,一旁的桂清雪見狀立刻上前扶住他。
「文葉,你還好吧?」方才看著他倆周旋,她正擔心著,哪曉得封文葉銀針一出,斐定然立刻就被制住了。
「我沒事,有事的會是他。」一邊說著,封文葉在桂清雪的攙扶下繞過斐定然,走到他面前。
看看斐定然僵直的身軀,封文葉輕咳了下,續道︰「這位仁兄,基本功夫若是能夠融會貫通,不見得比絕世武學差,畢竟基本就是根基,就算是絕世武學,也是由這些基礎變化延捎邙來。不過……我想這些道理對你們這些追著武功秘笈跑的黑曜門人,應該是很難理解的。」
「你跟他講這些唆事做什麼?瞧你臉色都發白了,還好嗎?這五毒掌你解不解得了?」桂清雪見斐定然已經被制伏,根本不構成要脅,立刻探問起封文葉來。
說實在話,她從來沒有那麼慶幸過,自己這未來夫君是判官筆。
因為黑曜門的奇毒是出了名的神秘,江湖之中幾乎無人可解,沾了半點都得拿命去賠。
可她知道判官筆的高明功力,他的毒甚至連黑曜門都解不開。
所以只要來得及,她相信封文葉應該是不會有事的。
「我沒中毒……再說正確點,這毒早被我解了。」封文葉看看斐定然,瞧他一雙賊眼緊緊地盯住自己,不用猜也知道他八成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堂堂的黑曜門高手竟會輸給文弱書生。
別清雪有些錯愕地扶著封文葉,迸發的音調淨是質疑。
「咦……毒你已經解了?」什麼時候的事啊?
「方才受那一記五毒掌,我知道沒空去慢慢解毒,索性將毒性引至銀針上……」封文葉說著,又伸手撫了撫胸口。
幸虧他反應快,否則此時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銀針?」桂清雪听這回答,立刻轉頭朝斐定然望去。
「就是現在扎在他頸子後的龍骨大穴上的那根。」封文葉勾起一抹輕松的笑容應道︰「這穴道管的是全身筋脈,所以現在……毒性應該已經走遍他全身了。」
听見這回答,斐定然忍不住瞪大了眼。
他瞄了下自己的手掌,果然就如封文葉所言,他的手已透黑,而且四肢確實發冷,讓他幾乎沒感覺了。
「瞧閣下命不久矣,為免讓你死得不明不白,閻王殿前難交代,在下就自我介紹一番……」封文葉淺咳幾聲,蒼白的臉龐上浮出的笑容雖是親切,卻冰涼得毫無暖意。
「在下判官筆,祝閣下黃泉之行,一路好走。」衣袖一甩,封文葉迸出了柔音。
听見這稱號,斐定然終于明白這書生為何能制伏得了自己。
懊死的,他居然沒打听清楚!原來李容冰的男人居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判官筆!
瞧斐定然眼神凶惡地怒視自己,封文葉僅是扯唇一笑。
「在下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鎖住你大穴,再將毒引回你體內,如此一來,即使你想為自己解毒也動彈不得。」惡人的下場,莫過如此。
平時他雖不至于下手如此絕情,但今天斐定然想傷的是桂清雪,若對他手下留情,難保將來不會引出更多麻煩。
所以……這回,他不再留活路。
「來吧,清雪,前邊雖無人煙,但我瞧遠方林子外有炊煙,想來我們距市街應該不遠了,很快就能找間客棧投宿,讓你好好休息。」牽了桂清雪的手,封文葉沒再多看斐定然一眼,便轉身離開。
這斐定然,注定死路一條,而他不想讓桂清雪再多踫這些險事,所以寧可早早離開,而不是待在這里看著他咽氣。
「不是我該休息,是你得先治傷吧!就算毒性不再,你受那一掌也得治一治才是……」桂清雪擔心地扶著封文葉,跟著緩步離去。
兩人提了行李繼續動身,對于身後傳來斐定然倒地的聲響,他們沒有再回過頭,因為他們都很清楚,危險,真的不再──
「你還說沒事!瞧這手印……」
市街客棧里,桂清雪扶著受傷的封文葉尋了房間,替他除去衣物、擦汗,在拉開衣袍看見他胸前的淤青手印之際,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瞧封文葉說得那麼輕松,可事實上還是受了重傷吧!
「比起五毒掌的毒性,這是小傷,不礙事。」封文葉拍拍桂清雪的臉頰,對她笑了笑。
擺曜門這功夫,重在使毒傷人,倒不重內力修練的火候,所以雖然他胸前多了一大片的淤痕,但事實上與一般練武之人身上常有的跌打損傷差不了多少,只是面積大了點。
必去之後,只消讓小弟替他開兩帖傷藥,喝幾服下去、休息個兩天,就會沒事了。
只不過,對于不懂醫術、只知五毒掌威力的桂清雪來說,這樣的傷痕看起來還是駭人。
「什麼不礙事,你剛才一路上冷汗直冒的,臉色也蒼白得很,還騙我?」桂清雪蹙起細眉,對于封文葉的隱瞞感到不悅。
「你知道我使毒不重功夫的,受那一掌,多少總會不舒服。」比起全身黑透、毒發身亡的斐定然,他這傷真的事小。
「我怕你沒中毒卻內傷!」桂清雪扯住封文葉的衣襟,焦慮地問道︰「真的不需要我請大夫來看看?」
這里可不比秋葉山莊,封文葉受了傷,還有他那神醫小弟能治,所以凡事還是小心點好。
「坊間的大夫,若非精通而且經驗老到,看病的功夫恐怕不及我一半。」封文葉搖搖頭,因為這根本沒必要。
他身為香雨門門主,門下弟子的醫術多半是出自他教導、或得過小弟的指點,所以他很清楚鄉野地方的大夫,醫術能夠學得幾成。
「請大夫來,不如我自己抓幾帖藥,先止疼化淤血。」封文葉捧住別清雪的臉龐,往她頰上輕吻,「你是不是忘了,我這判官筆也是懂些許醫術的?」
「就是因為你懂,我才更擔心。」桂清雪不以為然地白了封文葉一眼,「你們這些學醫的,總以為自己懂得多,結果反倒更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這點你倒可以安心。」听見桂清雪略帶怨懟的口吻,封文葉僅是迸出輕笑。
「安心什麼?」桂清雪蹙蹙眉,對于封文葉的保證淨是質疑。
「因為有你在我身邊,所以我不會再多涉險。」封文葉認真道。
「咦……」桂清雪微愣,正想問口,封文葉卻已往她唇間一吻。
「我說過,要疼你、愛你、保護你,如果我老是讓自己處于險境,又豈能令你安心?」封文葉的長指撫過桂清雪的額前發絲,迸出了輕音,「保護你之前,我得先安全無慮,才有這本事、這資格,說我能夠護著你,不是嗎?」
「文葉……」桂清雪窩進封文葉的懷里,擔憂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
「你若還是無法放心,我倒可以證明給你瞧瞧,讓你相信我真的沒事……」封文葉說罷,突然一翻身,將桂清雪按上了床鋪。
「文葉!」桂清雪見他輕輕松松地月兌起衣裳,忍不住雙頰微紅。
就算這傷不算重,可也不算輕吧!他還這般胡來!
「要說服你的最好方法,就是身體力行,這樣你才不會在接下來的路上,天天為我的傷勢擔憂,不是嗎?」封文葉扯唇迸笑,大掌已跟著撫上了桂清雪的腰間,一陣輕揉慢捻,讓她沒了力氣抗議。
「那你……最好是真能說服我……讓我滿意。」桂清雪讓封文葉撫得舒服,唇間已逸出輕喘。
「這事,等你試過我的功夫後,再告訴我你滿不滿意吧……」話畢,封文葉往桂清雪的唇上封去,沒再讓她開口。
爾後,床帳之間只余一陣陣嬌音輕嚀,再無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