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賊?」
下朝回到府里後,安國公像往常一樣同家里人閑話家常,沒想到卻听見了奇妙的傳聞。
「是呀!爺爺,听說街上連著幾戶人家都有被竊賊翻動過的痕跡,但真正掉東西的,卻只有兩戶人家。」
十三歲的小孫子挨在安國公爺爺的身邊,比手畫腳地訴說著近日在京城街頭巷尾流傳的小道消息。
「這賊只是想證明自己很厲害嗎?」安國公笑著拍拍孫子的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不知道呢!只听說兩戶遭竊的人家,一個掉了金簪子,一個被偷走了金手鐲。」孩子搖搖頭,稚女敕的臉孔上帶著期盼的望向安國公,「爺爺,你覺得這賊會不會被抓到啊?」
「那要看情況了。」安國公拍拍孫子的臉頰,親切的臉龐露出了笑容,「去找你娘吧!吃點心的時候到了,爺爺還有事忙。」
「爺爺要去抓賊嗎?」孫子發出閃亮亮的眼神瞧著安國公。
「你啊!抓賊可不是爺爺的工作,而是捕快的工作。」安國公輕敲著異想天開的孫子的腦袋。
「那爺爺假扮成捕快不就好了?」孫子輕扯著安國公的衣袍,笑嘻嘻地續道︰「反正爺爺就是長樂叔叔啊!叫長樂叔叔恢復俠客的身分去抓賊好不好啊?」
安國公沉穩的臉龐上露出了苦笑,正想開口說話,一旁的女婿已經走了過來。
「唯光,別鬧了,你娘喊著你吃點心了。」一名年輕公子抓著孩子的衣襟,示意他轉向回桌旁去。
看著孩子走開,年輕公子才往安國公拱手一敬,「讓你煩心了,安國公。」
「倒是不會,唯光也只在家里調皮而已,出去見到生人,就害羞得什麼話也不敢說。」安國公揮手止住女婿即將開口的道歉,續道︰「廉康,自己家里不必刻意用假身分應對,喊我長樂就行了。」
「好的,長樂大哥。」舒廉康松了口氣,「老實說,每回見到你,都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舒廉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替安國公跟自己都倒上茶,一邊吐出了輕音。
「不怨我嗎?明明安國公早就去世了,扮成這樣子一直出現在你們面前,不會徒增傷感?」安國公沉穩的聲調里透出一絲歉意。
「不,說實在的,內人跟岳母都是托了長樂大哥假扮岳父的福,才不必立刻面對失去至親的痛苦,反而能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習慣安國公早就去世的事實。」舒廉康搖搖頭,淡聲笑道︰「所以說真的,長樂大哥實在是幫了大忙,真要說起來,是我們欠了你一個一輩子的人情。」
「這只是互惠。」安國公勾起了笑容,「皇上目前還需要安國公加以輔佐,也需要穩定民心的力量,扮成安國公的樣子,可以安皇上的心,又能利用這個身分在皇上面前替蒼龍堡美言,除去皇上對蒼龍堡的疑心,更不提朝廷與蒼龍堡合作,可鎮壓蠢蠢欲動的貪官的好處,算是利多的情況。」
「說到蒼龍堡……據說那是個……很奇妙的地方?」舒廉康吞吐了幾回,像是在找著適當的措詞。
「哈哈……你這個字用得真剛好。」安國公點頭道︰「是啊!是很奇妙的地方,明明是沒血緣關系的一群人,卻像一家人一樣住在一塊兒,那里頭儼然就像個小型的國家了。」
「而且大家各司其職,各有長才,兄弟同心……是吧?」這些,都是安國公偶爾聊天時會同他提起的,所以他都快要會背了。
「是的,你記得倒清楚。」安國公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該不是听了我形容的,有心想去探一回吧?」
「有那個心,沒那個膽。」搖搖頭,舒廉康苦笑道︰「長樂大哥不是說過,見了蒼龍堡後,會像著了魔似的入迷,所以我還是乖點,待在京城過我的舒服日子吧!」
「入迷啊……」安國公沉穩的眼神里,突然透露出了一絲光彩,「是啊!上次回去,它還是一如往常地矗立在天涯鎮上,光是感受著它里頭熱鬧的氣氛,就讓我精神百倍了。」
「長樂大哥扮成安國公的樣子,不能常回去蒼龍堡,應該挺寂寞的吧?畢竟那里有很多你熟識的俠客朋友。」
「我在這里也有很多朋友。」安國公搖搖頭,拿起茶杯,與舒廉康的杯子輕輕相踫,「比如你。」
「那可真是不敢當了。」舒廉康笑道︰「能跟長樂大哥當朋友,大概會是我這輩子遇上的,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吧!」
在這座賜予安國公的府邸里,名義上雖是住著安國公一家子,但事實上,安國公早在數年前去世。
然而這件事卻被隱瞞下來,因為當時國內貪官橫行,皇上身邊小人環伺,而安國公是最得皇上信賴的忠臣,失去他,等于是給皇上一記重擊、給貪官大好機會。
所以家人听從了不忍放下國家與百姓的安國公的最後遺願,派人前往天涯鎮蒼龍堡求援。
蒼龍堡俠客眾多,高手如雲,與安國公素有交情,明白安國公的考慮後,他們讓易容高手睦長樂秘密前往京城,在與安國公的家人商議、得知安國公的決定後,便由睦長樂扮成安國公的樣子,延續安國公的性命。
而安國公,則讓家人覓得一處青山綠水之處,安然下葬。
這秘密,除了安國公一家子之外,無人知曉。
也因此,即使人人皆知,這蒼龍堡在當地是權大勢大,就連官吏都要敬上他們三分,可說比皇上還要威風了。
雖然這種情況應該會讓皇上對蒼龍堡感到顧忌,可由于有睦長樂扮成的安國公在京城里替蒼龍堡說話,甚至居中牽線,讓蒼龍堡里的俠客替皇上解決了一些難題,所以皇上也對蒼龍堡信賴有加。
「說起來,到現在我還是不懂,為何長樂大哥有辦法這麼快就假扮成安國公的樣子?朝廷里要記要認得的人事物那麼多……」這是舒廉康怎麼也想不透的問題。
「因為我早就進過宮了。」睦長樂也不藏話,僅是淡聲吐出了多年前的秘密。
「咦?早就?」舒廉康訝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有陣子不少人想暗殺安國公,以防萬一,便讓我扮成小廝或僮僕,跟隨在旁,期間他也曾中毒,需要調養身子,所以就請我扮成他的樣子入宮。」這也是為何他能夠這麼快就適應安國公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這……我怎麼听都覺得,已逝的安國公該不是早有準備吧?」舒廉康苦笑著搖頭,「我一直很尊敬他,所以才入京赴考,知道他有意提拔我,並將女兒許配給我時,我著實吃驚不已,沒想到後來卻發生這樣的事……」
「人生無常。」睦長樂扯出一抹淡笑,「不管安國公是否早有此打算,他總是個為國為民,令人尊敬的對象,所以蒼龍堡願意出手,就只是這樣罷了。」
「為國為民,還犧牲自己的時間幫忙,我不覺得可以用一句『只是這樣』就帶過。」搖搖頭,舒廉康苦笑著問道︰「而且你甚至連在家里都是安國公的扮相哪!」
「這樣方便隨時得出門。」睦長樂笑道︰「要是皇上有急召,我才能來得及出門不是?」
「所以你真的只有晚上才把面具拿下?」舒廉康忍不住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皮,「感覺好悶啊!」
「這是特制的,悶倒不會,睡前沐浴時再拿下便是了。」睦長樂輕扯著與自己臉皮無異的假面具,露出淡淡笑音,「有興趣的話,再讓你瞧瞧我化妝的過程吧!」
「就別了吧!」舒廉康連忙搖頭,「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好,況且,你可是對皇上、對百姓,還有對我們這一家子以及蒼龍堡來說,都相當重要的人物,所以關于你的事,外人知道得越少,你越安全。」
「你很謹慎,怪不得已逝的安國公這麼欣賞你。」睦長樂的眸子里露出了燦光,「將來,接這位置的人,應該就是你了吧!」
「這我可就不敢當了。」舒廉康認真道︰「但是,我會認真在長樂大哥身邊學習的。」
「那就這麼一言為定了,我會比從前更加嚴格地教導你一切,哪天我必須放下安國公這個身分時,這京城里的一切,就交由你來打點了。」睦長樂露出了期盼而帶著求才若渴的眼光,打量著舒廉康,心里感到極度地欣慰。
他並不是真的要扮安國公一輩子,直到安國公應該老死的年紀才退下這身分,他待在朝廷,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夠為皇上、為百姓,找到值得依靠的官員,來接手治國安民的工作。
而今,既然舒廉康有心學習向上,又是已逝的安國公親自點選的對象,他也暗中觀察許久,明白舒廉康的為人正直,那麼……
是時候,換他退休了吧!
又是個不見月光的夜晚。
睦長樂卸下了假面具,洗去一身疲憊,放松地浸入浴桶里。
他半倚著桶緣稍做休息,一躺下來,視線正好對上窗外的夜色。
被雲掩去大半的月亮只能透出微微的朦朧光芒,樹影搖曳著,為黑夜添上一抹詭譎難辨的形影。
他正想好好放輕松,享受熱水帶來的舒適感,未料卻有道黑影很快地掠過眼前,讓他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是竊賊嗎?
睦長樂不自覺地憶起了前些日子在京城引起過騷動的怪賊,倘若真有賊人闖入,那可不得了。
他伸手抓了件袍子隨意披上,赤著腳匆忙出了房外,接著一翻身,便躍上了自家屋頂。
顧不得夜風微涼,睦長樂以銳利的視線掃過王府宅院,搜索著方才見到的黑影。
果然,就在靠近主屋的地方,一個看來矮小的影子突地溜進了院內,睦長樂連忙躍下屋頂,追了上去。
對方的身手很是靈巧,借著草叢與樹木的掩飾,從主屋一路往舒廉康夫妻所住的屋子前進。
賊人的目標是廉康他們嗎?
睦長樂尾隨其後,沿路拾起了幾顆碎石,他看準了竊賊正要挪動的身影,突地自暗處廊柱後頭竄出,在沖向賊人的同時,亦扔出手中石子作為暗器,直接打上了對方的小腿和手臂。
「啊!」隱忍痛楚的高音迸發,賊人被打得重心不穩,在泥地上跌了一跤,然後整個人趴在地上。
「別想逃!」睦長樂一躍而上,壓住了手忙腳亂,想爬起身逃走的賊人。
「呀啊!」意料之外的軟甜嬌音響起,在黑夜中引來一陣慌亂。
睦長樂抓著對方的手臂,才剛感覺到這人骨架子有些太過瘦小,另一只手掌便觸上了一股溫暖渾圓的熟悉物體……
「放手!你這色鬼!」抗議的聲調破壞了寧靜的夜晚,賊人不斷地扭動身軀,想從睦長樂的壓制下逃月兌。
睦長樂微驚,手掌連忙松開,但另一只手臂依然緊抓著小賊的手,壓制著對方小腿的腳也沒敢松開,深怕一個不留心,就讓這賊給跑了。
只是……剛才那種感覺……
「你……不對,妳是個姑娘?」
睦長樂瞧著在身下不停亂動的嬌小身影,太過朦朧的月色讓他看不清楚這個小賊的模樣,可剛才他模到的溫熱物體,確實很像是姑娘家才會有的渾圓胸脯啊!
「怎樣?姑娘家不能當賊啊!」一邊掙扎,小姑娘還吐出了反駁的聲調,「放手!你這個色鬼,居然亂模我!」
可惡啊!她一定要把這男人碎尸萬段啦!居然敢佔她便宜!
「是賊還這麼大聲說話,不怕我將妳交給官府?」睦長樂听見小賊用軟甜的嗓音怒罵,一點氣勢都沒有,倒像是才剛開始學習張牙舞爪的幼貓,十分可愛,忍不住迸出了無可奈何的低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