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高造型的四十層高級住宅大廈的電梯,迅速抵在頂樓。
門一開,高跟鞋一踢,尉遲霧便雀躍地沖第一。
「哇!視野真棒,在這里看夜景一定很漂亮。」她杵在客廳中央,贊嘆地望著左右和前方的整面落地窗,置身其中,仿佛登上太空梭。
「你喜歡嗎?」霍旭青問旁邊跟著進來的江琉璃,不知是否有外人在的關系,她這一路來安靜無語,落落寡歡,害他有點操心。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尉遲霧插嘴。
「我又不是問你。」霍旭青沒好氣地闔上大門,把行李放在地上。
「你曉得嗎?」尉遲霧不理他,兀自牽著江琉璃的雙手。「他這人好吝嗇,我和他認識那麼久,還是托你的福,今天才有幸踏入他的‘香閨’。」
「真的?」江琉璃隨她拉著到處晃。
「當然是真的。」尉遲霧跳坐上意大利的進口沙發。「他這棟大樓別號‘勞斯萊斯’,除了設備是勞斯萊斯級外,連住進來的住抱,也是經過嚴格挑選審核,不是達官顯要,便要富豪貴人,生活品味也要有一定的水準。」
她舒服地把兩腿蹺到桌子上。「像我這種平民百姓哪有機會進來逛?所以我哈這里哈好久嘍!」
「別亂說話,小心琉璃誤會。」霍旭青把她的腳抬起來,再摔到地上。
「我才沒亂說。」尉遲霧向江琉璃抱怨。「單身漢嘛,好朋友也不請到家里來聚聚,這種過于注重隱私的人,基本上咧……」她故意神秘兮兮地壓低音階。「不是家里亂得不能見人,就是金屋藏嬌。」
這放眼望去,方圓百尺的地方全是窗明幾淨,所以「亂得不能見人」顯然不成立,那就是……
「金屋藏嬌?」江琉璃瞠目結舌,與尉遲霧一起有默契地轉瞪著屋主。
「霧,你該走了。」霍旭青失笑地搖搖頭,原本他是看中她的開朗,或許能帶動琉璃的青春,如今觀來,說不定是個錯誤的選擇。
「唷……過河拆橋呀!」尉遲霧得到的是他賞來的兩粒衛生眼,她俏皮地聳聳肩,皮皮地對江琉璃哀嘆︰「看到沒?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江琉璃被她活潑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
「哈羅。」霍旭青出言提醒,他曾交代她一些正事急著辦呢!
「好啦,好啦,我這不就要走了嗎?」尉遲霧拎著高跟鞋,嘴里絮絮不休地按開自動門。「不過才晚一分鐘嘛,何必一直催?」
這棟大廈還有一個特別處,是每戶人家各有一座專屬的電梯,電梯門一開便是該住抱的客廳,若是遇到停電了也不打緊,因為此大樓有獨立備用的發電機。
「明天見。」尉遲霧走進電梯,電梯門……也就是大門,便向中間相闔,她的手則在門縫里朝江琉璃揮別。
「明天我有事要出去,霧會過來和你作伴。」霍旭青提起行李箱。「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你明天要去哪里?我跟你去。」江琉璃孩子氣地要求。
「我不是去玩。」霍旭青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明天是要去參加水昊和賀洛芯的喪禮。
「我保證不會吵你。」江琉璃用指尖扯住他的衣角。
「你是不是不喜歡霧?」霍旭青停下來問她,每回當她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她就會有此等小動作。
「我……」她不是不喜歡尉遲霧,只是對方的出現讓她感到不安,扇扇長長的睫毛,她抬首仰眉瞥他,紅灩灩的芳唇嘟得老高。「她到底是誰?」
她也是他的恩客之一嗎?
「霧是我的助理,她有很好的功夫底子。」霍旭青不會傻到不明白江琉璃在鬧什麼別扭。
尉遲霧原是七聖情報網的優秀成員,當初他需要一名調查員來協助辦案,她于是就過來了。
「本來我是想請她去你家保護你,畢竟同樣是女孩,應該比較方便,但是昨天的事讓我臨時改變了計劃。」他模模她的頭發。「我不希望江茂-的事再度發生,所以在事情未解決前,你暫且委屈住在我這里。」
江茂-對江家的地形了若指掌,要防御起來比較不容易,而他的住處有二十四小時的保全,一樓大廳又有警衛駐守,安全性相對地強化了許多。
「不,不會委屈。」就算是荒郊野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都甘之如飴。
況且住有這天花板是六米高設計、室內一百坪佔地、與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頂級華廈里,根本就是享受,何來委屈之有?
可是,這會不會是別的女人的「金屋」,被「藏嬌」的對象則是他?
「對不起。」月兌掉偽裝之後,她不過是個善妒的小女人,江琉璃討厭這樣,但她沒法控制自己大桶倒翻的醋意。
「你能體諒就好。」霍旭青拍拍她的小粉頰,然後推開主臥室的門。「這是你的房間,我就在你隔壁的客房。」
「呃……」他把主臥室讓給她,自己睡客房?
「怎麼?不喜歡?」霍旭青見她面有難色。「抱歉,這本來是我的房間,昨天臨時請霧過來收拾,所以窗簾和家具都來不及換新的,不過床單、床罩可是新的喔。」
「七聖」總部的伙伴均在忙著辦水昊的喪禮,他又被她絆著走不開身,是以才會拜托尉遲霧,但是她也有其他工作,故僅能把他的衣物搬到隔壁,再約略整理一番。
「不要換,我很喜歡。」又是尉遲霧;若是沒關系,他會叫她來收拾?「只是我怎麼好意思讓你睡客房,我是客人反而霸佔主臥室?」
「小傻瓜,我的就是你的,干麼這麼客氣?」她噘嘴的俏模樣,總讓他忍不住用手揉揉她的小腦袋。
這話很曖昧喲!
她仰眸瞅著他,想從他的笑容中觀察真正的語意。
「你稍微整理東西,休息一會兒,有什麼需要,我就在客廳。」他把行李推進屋,然後在她頰上啾一記,那是他最愛偷襲的部位。
「喔!」江琉璃羞怯地撫著盜吻的腮幫子,對于他的提議和意見,她向來習慣順從和點頭。
趁霍旭青做晚飯的當兒,江琉璃仔細把環境都熟悉過。
這百坪的室內空間,全部是整體的純白色調,地板、家具、羊毛環織地毯,偶爾穿插幾件黑色的點綴,素雅中有著俐落,和他的個性很像,樓中樓則是開放式的書房,整面書牆的設計,豐富的藏書算是色彩最多的地方,挑高的白色磚砌壁爐,則呈現出主人質樸的休閑品味。
憊有呀,她發現他的垃圾真的有分類,棉被疊得恍如豆腐干,屋內一塵不染,完全不像是單身漢的狗窩呢!
「想什麼?」霍旭青從廚房端了兩盤牛肉燴飯,放在客廳一角、落地窗旁的小型餐桌上。
拉赫曼尼諾夫的帕格尼尼主題曲,正從百萬音響的喇叭中幽幽回繞滿室,輕柔的樂音隨著音符的波動,不時撫慰心情紛沓的人兒。
「沒有。」
江琉璃想得可多了,想她這十九年來的生活,想她的父親、生母和繼母,還想到她的繼兄江茂-和那票勢利的親戚,不過想得最多的是霍旭青,但她僅是搖頭。
「用餐吧,我必須先申明,我只會做簡單的料理。」霍旭青招供。
「我不挑食。」江琉璃笑著走過來,與他對坐。
撇頭眺望出去,星空就在眼前,台北盆地就在腳下,蜿蜒道路和車輛就像是樂高玩具,街角的行人儼然一只只的小螞蟻。
「哇,好美呀!」她驚喜地貼在窗上,尉遲霧沒說錯,在此處欣賞夜景,真是棒極了。
「是啊,所以我喜歡坐在這個角落。」霍旭青舉手贊同。
兩人在非常愉快的氣氛下用完餐。
餐後,江琉璃爭著碗由她來洗,霍旭青也就不再堅持,碗盤不多,她幾下就洗好了,她把它們放著瀝干,垂頹的背影看起來很落寞。
「怎麼啦?」他靠過來,握住她的手。
「我只是……有一些感觸。」說來有點諷刺,她在家人那邊得不到的溫暖,居然是從一個本來陌生男子身上得到。
「不要想太多,早點歇著。」霍旭青捏捏她努起的小嘴,這個小丫頭,有時稚氣得儼然是個洋女圭女圭,有時又和現在這般,心事重重地渾似個老太婆。
「你老趕我去休息。」江琉璃好愛和他黏在一塊,因為他有「家人」的味道。
「因為你需要嘛!」霍旭青把她鬢角的烏絲撩往耳後,小小的舉動卻帶著疼憐萬鈞。
「我不累,也不想睡。」江琉璃揪著他的衣襟,她又不是小朋友,規定時間一到就得上床,況且她不要一個人回到無人的房間,獨自面對數不盡的空虛。
「這……」
「你去忙你的,我不會吵你。」江琉璃搶白保證。
「好吧!」霍旭青知道突然換一個環境,要她馬上適應是有點殘忍。「我會在書房那兒看資料,你可以看電視、錄影帶……」
「我自己會打發。」江琉璃截斷他的冗長交代。「你就當我不存在。」
只要讓她陪著他,她啥事都好商量。
「嗯。」霍旭青上樓。
不過要裝做她不存在實在很難。
他的嘴里依稀留有她先前殘余的芳澤美味,他的懷中仍保有她的柔軟香甜流連,他的雙手尚能感受她的瑩潤肌膚。他翻著卷宗,卻無心觀閱,思緒和視線一直鎖著她的儷影。
他看她無聊地翻翻報紙,又無聊地換著電視頻道,模模錄影帶,踫踫CD,最後無聊地進了廚房。
他嘗試讓渴望她的疾速冷卻到歸零時,驀地一聲鏗鏘 啷,緊接著是她的輕呼︰「哎呀!」
「什麼事?」霍旭青立刻箭步飛進廚房。
廚房內,地上是摔破的茶杯,一旁溢開的水跡仍在冒煙,她蹲在地上拾著碎片,他注意到她的手泛著熱紅。
「快沖水。」不用問,他大概也猜出是怎麼回事,他抓著她被燙到的右手,放在水龍頭下猛沖。
「對不起,我是想幫你泡杯茶,誰料手滑了一下,水就……」她好笨手笨腳唷,連那麼簡單的事都會搞砸。
「還有沒有燙到哪里?」霍旭青的口氣有些急躁的為她上藥,還好燙得不算嚴重。
「我不是有意打破你的杯子。」江琉璃做錯似的搖著頭,手上的灼燒因藥膏的清涼而稍微輕緩些。
「傻瓜,我心疼的不是杯子。」霍旭青執起她的手,由手心吻到手背。
「啊……」一道帶電的麻栗,從他落吻的地方直竄了進來,她感到渾身酥軟無力,意亂情迷。
而那聲不自覺的嬌吟,宛如催化劑般撩撥他按捺已久的欲念。
「噢,老天!」霍旭青低聲咕噥,猛地攬住她的柳腰,擄獲她的唇瓣,想藉以稍微疏通一下難抑的饑渴。
豈料欲火越澆越熾,只要解解渴的親吻,頓時轉成狂奔的情潮,氣勢浩瀚洶涌地席卷兩顆熱辣辣的心。
他唇不離開地抱她坐上流理台,熱情的雙掌迫不及待探進她的上衣,直接攻佔完美無瑕的玉女峰。
「嗄!」江琉璃混沌的腦筋登地清醒,她羞愧地出手推開他,然後惶怯地環住胸。
「呃……對不起。」霍旭青先是一愣,再來是歉疚。
「對不起,我……」江琉璃異口同聲。
「是我不對,你回房吧!」霍旭青嗄著嗓子轉過身,燒得正旺的春火,陡然被人用這種方式打斷,著實不是件好受的事。
「我也很想……可是……」江琉璃咬著下唇,噙著淚。
「不要說了,你回房去。」他的欲念尚未全褪,她若是還在這兒,難保他不會再做出越軌的舉動。
「不,你听我說,我是真的很想和你……」那幾個字她講不出口,于是跳過。「但是我不清楚為什麼,每次我的腦里都會出現爸媽爭吵的畫面。」
「我了解。」霍旭青慢慢地轉身面對她,並將一手留置在她的女敕頰,是他太急,等不到她完全敞開心靈。
「不,你不了解。」江琉璃磨蹭著他的掌心,好怕他因為這樣而拋棄她。「爸在離婚之前有外遇,再婚之後仍是故態復萌,這次發生空難的二度蜜月旅行,就是爸又被繼母逮到他在外面有女人的賠罪。」
奇怪,自從「禁哭令」解嚴後,她的淚腺反而發達了起來,動不動就鼻頭發酸,她才抹去一行淚,怎麼又流下一排?
「他們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明白。」江琉璃止不住撲籟籟的淚雨,索性連擦都省了。「所以我不願待在家里,我討厭看他們假惺惺地互待,一個是成日想著要如何出軌,一個是想著要如何抓奸。」
「琉璃,別哭。」霍旭青張開雙臂,將她圍住在胸膛里。
「什麼天長地久?根本是騙人,騙人!」江琉璃放聲哭泣。
這就是她的心結所在,江富豐對婚姻的不忠誠,俾使她對愛情的失望,她不相信世上有永遠保值的愛,她也不相信海枯石爛。
「誰說沒有?你不能因為你爸媽的錯誤示範,而推翻所有的婚姻,我愛你,我會證明給你看。」他原本不想這麼快表白,因為那只會造成她的困擾,但情勢所逼,他不得不說。
「你……愛……我?」江琉璃愕睜二汪淚眼,從他的懷里仰起梨花小臉。
「是的,所以我想要你,因此我希望你現在立刻回房,否則我可能無法控制我的。」霍旭青扳住她的單薄縴肩,半強迫地推她進入房間。
「你……」江琉璃尚未自震驚中回神。
「記得把門鎖好,一定要鎖好。」霍旭青慎重囑咐,目前他僅是一只急欲吞噬小辦帽的大野狼。而今晚,是個月圓的失眠夜。
接二連三參加喪禮,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參加好朋友的喪禮,更叫人難過。
瀕旭青覺得,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大概會有好一段時間,對黑色產生厭惡。
這場喪禮很簡單,只請了至親好友,在形式上做了兩個石碑,上面分別刻著水昊和賀洛芯的名字與歸入天國的時間,然後比鄰立于土中。水、賀兩家的長輩認為,這樣他倆在極樂世界里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我從沒想過我們之間會有人先走。」「瑤光」王佑鑫感嘆地垂著頭,素來掛在嘴角的迷人笑容已然消失。
「是呀。」大家心有戚戚焉。
「這真的是禍從天降。」「天璇」班杰明像斗敗的公雞般地說著。
「飛機失事的原因听說查出來了。」霍旭青充分發揮律師的職業病。
「對,據悉乃恐怖分子威脅美國政府的報復行動。」「天樞」邵伊恩回答,不過這個消息目前尚未公開發布,他是透過美國官員而得知。
「鳥咧,我們干脆搖旗舉兵,去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玉衡」拓拔剛不改火爆的個性。
「這可牽扯到國際安全,你別亂攪和。」班杰明要他閉嘴。
「就是呀,你當我們現在是古早的戰國時代,或沒事來段三國演義啊?」王佑鑫冷言譏笑。
拓拔剛哇啦哇啦地想反駁,邵伊恩已堵住他的口。「這事我們不宜插手。」
「那水昊他們死得那麼冤要怎麼辦?」拓拔剛仍是不服。
「噓,水柔來了,這話題到此為止,千萬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霍旭青小聲叮嚀,拓拔剛只好將成串咒人的三字經咽回去。
「謝謝你們!」水柔分別與他們相擁。
難得「七聖」伙伴能夠全軍齊聚一堂,未料卻是在這種淒涼的場面。
「謝謝你趕來。」她最後拉著霍旭青的手,她知道他近來案子很多,時間卡得很緊,當然其他弟兄也一樣,他們個個均是大忙人,因此她很感動。
「打電話給我。」霍旭青抱住哀傷的水柔,此刻說什麼都是多余。
「嗯。」水柔拭淚頷首。
「注意你自己的身體。」霍旭青又摟了她一會兒,目光猝地被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所吸引。
他放開她,匆匆對眾伙伴說︰「我有事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