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進展比許幼薇預測的要順利,耿炫早就听信蝦米的佔卜,派人守候多時,等待他命中的女神出現,因此她才剛邁人耿家的大廳,還來不及接受眾人驚艷的目光洗禮,便有人向前卑躬地告訴她。「主人想請你到雅室喝茶。」
「喝茶?」她想,那小子請她喝的或許是「花」茶吧。
巴蝦米擦身時,蝦米耳語道︰
「好。」許幼薇回了個收到的眼色,看來她這身打扮不得不派上用場了。
她儀態從容地隨著僕役「轉台」,結果踏破鐵鞋無覓處,對方說的雅室,恰懊是她想混進去的那間金屋,美中不足是耿炫也在房內。
「太好了。」她忍不住對耿忻說,他正護在她的旁邊。
「好個頭,我不是叫你別和他踫面。」他怒顏大吼,恨不得能挖了耿炫死盯不放、快掉出來的色眼。
「什麼事太好了?」引她入座後,耿炫色迷迷地問。
他幾乎是第一眼瞧見她,魂魄就讓她勾去了,此女乃天生尤物,妖媚里融合著純真,浪蕩中又含著清純,溺溺婷婷的舉手投足,將男人的野性撩得恰到好處,害他下月復恍若萬蟻爬過。
「能和你一塊兒喝茶,真是太好了。」饒是她反應得快,三兩下便把千金撥開。只是兩男同時發言,她為了專心應付耿炫,就不能兼顧耿欣的抱怨。
「惡心。」耿忻啐罵,接著冒火地在耿炫茶里吐口水。
「呵呵。」她不禁掩口而笑,這一笑淋灕盡致地發揮出王佑鑫傳授給她的功夫,果然是令六宮粉黛無顏‘色。
「我還不知佳人的芳名呢?」耿炫被她這一笑給迷得渾身飄飄然,情難自禁地握住她的縴蔥玉手。
「就喚我‘寶貝’吧!」強忍反胃的酸液,她嗲聲嗲氣、不露痕跡地抽回柔荑,假裝無邪地在他臉上輕劃,順帶流轉一下秋波。
「我不準、我不準!」那廂耿忻已暴跳如雷,刮起的寒風吹翻了桌上的花瓶。
美色當前,耿炫哪有閑暇去管一只墜地的花瓶,他僅是納悶地瞥一眼,旋即魂又讓她給拐了回去,他伸手想再抓住她,卻落了空。
但他不以為忤,反而嘿嘿嘿地婬笑不止。「好、好,
「你喜歡就好。」許幼薇笑在嘴里,罵在心里。
「哇……我不要他叫你寶貝。」耿忻則在一旁嫉妒得抓狂,若不是顧及他的使力會耗損她的陽氣,他會再拿台電視砸這漁色之徒。
她很想告訴他這僅是作假,卻又怕耿炫懷疑,只好充耳不聞,表哥說的——男人在勃發時會沖昏了頭,此刻是下手的良機,任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筆她得打鐵趁熱,于是她風情萬種地微傾上身,好讓耿炫隱約可以欣賞到她的,佯裝嬌滴滴的嗓音嬌瞠道︰
「氣死我了,我要殺了王佑鑫,他干麼教壞你?」耿忻激憤地猛用手蓋住她的胸,他甚至坐上桌子擋在她和耿炫的中間。
不過這些只有她看得見,耿炫感受到的全是寒流,他心里懷疑今晚的冷氣似乎開得太強了,等會兒記得要好好訓訓僕人一頓,沒事想把他凍死嗎?不過那要等先把跟前這性感小貓「把」到手。
「好巧,你可能不相信,在遇到你之前,才有高人指點我,說今天是我生命的轉捩點,我會……」他猥褻地笑著靠過來。
「去你的轉捩點,你給我滾遠一點!」耿欣動怒,作勢要掀桌。
「你羅唆什麼?還不快去辦正事?你以為我還能撐多久?」她忍無可忍地罵出聲,這笨靈魂也不想想她現在犧牲色相為的是什麼,他不忙著利用時間去找身體,卻在此著急地替她遮身體?
豬腦!
「啊,那你要多小心。」這一喝,不啻是當頭棒喝,他總算想起現下的要緊任務,遂萬般無奈地離開,臨去前,猶放心不下的雙眼,仍關注的投在她的身上。
「唉。」她瞅著他消失的那面牆,期望他能有所獲,她可不願未來殘存的日子,仍須天天來此地受罪。
想著、盼著,一時竟忘了月復背受敵,直待腰肢突然讓人圈住,她猝不及防被甩到旁側的大床,緊接著壓上來的濃郁古龍水,才使她霍地驚覺自身的處境。
「嘎!你……在干什麼?」她慌張地伸長手臂,抵住雹炫的逼近。
「你不是催我不要浪費時間,趕快辦‘正事’嗎?」耿炫垂涎的口水就差沒滴下來,滿腔心髓早讓她搔得又酥又麻。
「你誤會了,我剛剛不是對你說……」她用掌捂在他拚命靠近的嘴。可惡,這只才真的是豬。
「別害羞嘛!」他蕩笑搶白,道她是欲擒故縱。
「你……你……」危急之際,她又不能和他撕破臉,靈機一動,她指著他頭上的紗布說︰
「這個啊,這是昨晚有小偷闖入我房間,我和他纏斗時弄傷的。」他說得漫不經心,一雙毛手並未停止探過來。
「好可怕喲……」她忙不迭抓住他亂來的魔爪,裝出一臉崇拜的模樣。
「是啊!」被當成英雄的膨脹心理,立刻讓他抖了起來,不過想吻她的動作依舊未停。
「討厭,猴急什麼?人家早晚是你的人嘛。」嘔……她狐媚地推開他。
他被迷湯灌得醉醺醺,于是大言不慚地說︰
「天哪!不會吧?」她掩口尖叫,表面上看似詫嘆又佩服,實際上,她是在遮掩憋不住的笑意。她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她的身材是屬于又粗又壯的凶惡型。
「真的,你看我頭、肩、背上的傷。」他翻開衣領繼續吹噓。「幸虧我身手矯健,練過一點中國功夫,否則脖子差點就讓他用刀給砍斷了。」
「砍得好!」她禁不住擯掌,後悔昨晚怎只讓他受這點傷,應該拿對面那個酒櫃丟他的。
「哦?」他錯愕地瞪著她。
「人家的意思是……」她嫵笑地將話峰一轉,心里頭直胝喃耿欣究竟在模什麼,為何還不快出現?「要不是小偷砍傷了你,你今晚一定是在大廳中活躍。」
:揉造作地作出哀怨的嬌容,她長嘆。「像你如此英勇俊俏的男人,必是在場女性仰慕的對象,別說是喝茶,就連要和你見個面……哪輪得到我這種平凡的女子
「寶貝,我怎麼可能會忽略你這位大美人呢?」他得意忘形地仰面大笑,伸出手,抱住她。「來,讓我親親。」
「不要……那麼迫切嘛,人家喜歡有情調地慢慢來。」她額頭沁著冷汗,耿欣若是再不回來,她怕是玩不下去了。
「好,慢慢來、慢慢來。」話雖如此,他卻急如星火地褪去衣褲。
「呃……」這一驚非比尋常,她告訴自己要鎮定,但軀體已不由自主地頻頻後退,剛翻身要逃,他即快手地捉住她的腳踝,然後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拖到他的身下壓著。
「別跑嘛,好戲才要開始呢T」他因欲火燒紅的眼,正赤果果地表明了他接下來想做什麼。
「不要,放開我!」許幼薇在這方面畢竟是生手,何況她沒料到對方的力氣居然會這麼大,她連掙扎都來不及,哪還有空分神去思量該如何化解危機。
她的抗拒讓他覺得熟悉,他抽空一問︰
「沒有,我們從沒見過。」她搖頭否認。現下的情景,一定是令他想起昨晚那個「小偷」是她了。
「無所謂,讓我們好好享受吧,哈哈!」他輕薄狂笑地忙著上下其手,根本沒心情去探究那些。
「不要!」許幼薇死命抵御,眼見他的狼吻就要追來,她終于害怕地哭叫出來——「耿忻!救我……」
那股強勁的拉力,是由臥房內的大床對角的那面鏡牆傳出,耿忻穿越鏡牆來到另一端,藉著鏡縫透進的燈光,他赫然發現原來鏡子的背後,餃接了一條狹隘的樓梯。
看來真的有密室。」他彈指大樂。
順著樓梯往下走,盡頭是扇窄門,厚厚的門板依稀可嗅得出它想隱藏什麼,呼喚他的聲音和引力則越來越熾烈。
「不會錯的,必定就是這兒……」他欣喜若狂到身子都激動地抖著。
彬許是因為擔憂她的意念壓過了那分澎湃,在接近此處之後,便呈真空狀態的感應力,總算再次復蘇,他驟然「听到」許幼薇數落他的嘀咕聲,和她七上八下的心跳。「糟糕,她出事了!」
扭頭想走,一絲迅如雷射的光束倏地將他吸住。
「咦?怎麼回事?」他才察覺不對,人已被急驟猛逮地扯過窄門,然後被牢牢地牽制在半空。
匆忙中,他掃視陰森漆黑的周圍,發現自己被困在一間狹小的陋室,而纏住他的光束來自他下方泛著熒光、平躺著的……軀體,他沒有時間確定那是不是他尋覓良久的身體,逐漸加倍的光束,令他難受得渾身抽搐,好似遭到幾百萬安培的電流劈擊。
「啊……」他慘然大叫,不斷痙攣的四肢疼到耳嗚,大量涌入的磁威使他承受不住,他覺得心髒和頭骨就要炸裂。
也不知被折騰了多久,光圈咻地消失,他登時摔了下來。
「哎……唷……」他筋疲力盡地蜷縮在地上申吟.半天不能動彈,眼前又恢復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他什麼也瞧不清,一下裝回太多東西的腦子,昏昏沉沉的令他想吐。
「不要,放開我!」許幼薇求救的哭聲,隱隱約約地飄入他的耳里。
「不好,我得趕快,薇薇有危險……」他忍著痛苦,吸著氣,急急地飛回去。
罷穿出鏡牆,入眼即是耿炫意圖輕薄的行為,而淚痕斑斑的心上人正掙扎地叫著。
「放開她!」耿忻豈敢耽擱,顧不得自身的衰憊不堪,忙將一本又一本的書從書架上擊往耿炫的方位。
「哎呀!」耿炫被突如其來的重力加速度打得滾下床,絡繹不絕的飛書擂得他愣愣不已。
不過真正讓他吃驚的是她喊的名字,他蒼白地指著她。
「耿忻……嗚……」許幼薇才不理睬他呢,她只想快快鑽到耿忻的羽翼下躲起來。
「你說,說!」耿炫面孔猙獰地撲到她的身上,兩手掐住她的頸子,他不能冒任何一點消息走漏的險。
「我叫你放開她!」一旁的耿忻憤懣地咆哮。
一波波的怒濤,毫不保留地向耿炫侵凌,他臉色大變地左右張望。「誰?誰在說話?」
「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耿忻叫道。
「誰?究竟是誰?」惡人無膽,耿炫驚懼地摔坐在地,他發誓他真的听到有人說話的聲音,一個不該出現的聲音。
許幼薇趁勢掙開耿炫的鉗制,迅速爬到離他最遠的一角。
「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不容我的存在,竟然設計毒殺我,見我尚有一息,又異想天開地將我囚禁在密室中,因為他明白自尊心超強的我,若是曉得自己過的是連大小便都要人服侍的生活,將會比死更難受。」耿忻繼續說著,陰冷的風,隨著他的怨戀颯颯狂號。
「誰在那里裝神弄鬼?是誰?」耿炫望著莫名吹起的厲風,和乒乒丘益、被風刮倒的飾物、家具,閃躲藏匿之余,不禁毛發悚然。
「他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還不忘抽空到密室嘲笑我的樣子,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我說︰
「你……怎麼……知……道?」听到這里,他已經尿濕褲子了,因為對方講的那些話,他僅對耿忻那具與死無異的「尸首」說過,其他人是萬萬不會知悉的。
而且他一直認為他的計劃周詳得沒有漏洞,公司上下包括老爸,全被他唬得團團轉.即使有懷疑,也因找不到證據,只好當耿欣確實是壓抑太久,故才會有出人意表的失蹤放逐。
「你……是誰?」耿炫目瞪口呆地瞅著前方,那兒恍惚有著人形的煙霧。
「這份恨意支持我雖身中劇毒,卻也能光靠著點滴苟延殘喘,我等待的就是今天!」耿忻疾言厲色地吼著。「炫‘弟’,你還猜不出我是誰嗎?」怨、恨、怒,使忻欣驀地集中一股龐大力量,他猶如走在火里的模樣,連耿炫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耿炫猛吞唾液,發顫的軀體隨著耿忻的逼近而後退。
「我曉得你一直看我不順眼,然而在你要害我的時候,我依舊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耿忻笑得淒苦。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他……他被我鎖在很隱密的地方……植物人……根本不可能動……他……不可能……」耿炫駭白了臉,喀喀響的牙齒互踫聲,使他本就哆嗦的聲音益發顯得模糊。
凡人遇到此種情況恐怕也難以承擔,更遑論耿炫作賊心虛,問心有愧。
他失心瘋地又哭又笑,顛來倒去反覆著同樣的話。「哈哈哈……不可能……植物人……不可能動……哈哈……不可能……」忽然他身體一軟,兩手發顫,雙腿猛抽,跟著就口吐白沫,目翻眼白,不久便失去了意識。
而縮在牆角的許幼薇早就暈死過去。
許幼薇從夢魘中喊著醒來。「忻,救我……」
「幼薇,你沒事吧?你昏迷了坑鄴天,可把我急壞了,都是我不好,我應該阻止你去冒險。」蝦米坐在床邊,不斷地自責。
「薇薇!」耿忻也說。
「忻?蝦米?我……」許幼薇茫然地巡視周圍陌生的環境,她驚慌的抓著蝦米問︰
「你先冷靜下來,一切都沒事了,這里是佑鑫表哥朋友的私人醫療室。」蝦米握緊她的手。
「表哥?我表哥也在這兒?」她腦子好亂。
「對,他現在去幫我處理一些善後的事,我靈魂出竅的事,蝦米全跟他說了。」耿忻好想親親她或抱抱她。
「善後?什麼善後?」她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多。
「他代我去警局告訴警方,有關耿炫謀害我的事。」他空洞地盯著遠方,並未因事情了結而高興。
「忻——」她看得好心疼,換成是她,她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來來來。這細節可精采.讓我來說給你听。」蝦米搶話。「我當時見你久久不出來,擔心你可能出事,本來想溜過去瞧瞧,又怕不保險,萬一那色鬼耿炫真發了狂,你我鐵定不是對手,況且我听說他那間變態的臥室是墮晶,在里頭叫死大概都不會有人理,正愁不知該如何時,佑鑫表哥恰巧出現。」
叭了一口水,蝦米繼續說︰
「那……耿炫呢?我記得你那時好生氣,你渾身是火,而他……天呀,你該不會把他給殺了吧?」回想那一刻,她心有余悸地問耿欣。
「要不是他們來,我或許真會這麼做。」耿忻哀傷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好似上面沾滿了血腥。
「哇喔,你都不曉得耿忻的法力有多強,屋內的東西全被他吹得東倒西歪,亂七八糟,儼如龍卷風過境,還有我和表哥破門時的場面有多帥,可惜你那會兒已經昏過去了,白白錯失了看好戲的機會。」蝦米比手畫腳講得津津有味。
「所以說,你並沒有殺他?」她顯然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沒有。」耿忻搖頭。
「哎唷,哪還需要動手啊,所謂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耿炫那兔息子八成是驚嚇過度,我到的時候,他早就四肢痙攣,大小便失禁,仿佛得了癲癇癥,送到醫院急救至今仍未醒咧,搞不好會成為植物人。」蝦米口沫橫飛地模仿耿炫打擺子的嘴臉。
「植物人?」她沒料到事情的變化是如此之大。
「嗯,植物人,算是因果循環吧!」耿忻幽幽嘆道。
「我卻覺得那叫惡有惡報,大快人心。」蝦米鼓掌稱慶。
「那個……」她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的身體找到了,在這里的無菌室內,醫生正在為我治療。」他知道她想問什麼,也知道她為什麼問不出口,因為她怕听到的是壞消息。
「耿炫那家伙真的有夠變態,他還特別在房里弄間恐怖的密室,身體就是關在那兒,若非耿忻帶路,我們大概要翻到明年。」蝦米補述。
「真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為他高興,但隨即又忖及——「可是……你為什麼沒有‘回去’?」
「我也不曉得。」他聳肩。
她揪住蝦米的衣襟問︰
「你把我問倒嘍……」蝦米頹喪著臉。
「你不是算命的嗎?」她問。
「沒錯,我是算命的,但我‘只’是個算命的,並不是靈媒或道士呀!」蝦米哇哇叫。
「那麼……你真的一點方法都沒有嘍?」她萎靡地垂下頭。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問我?表哥是、耿忻是,現在連你也是!」蝦米抓狂地跺著腳。
「你師父呢?你不是說他是靈異專家嗎?」
「你當我白痴沒想過啊,問題是我師父雲游四海、居無定所,根本沒法聯絡到他人嘛!」蝦米無精打采。
「我們該怎麼辦?」想想,她急著下床。
「不要看!」他連忙叫道.他知道她要干什麼。
「為什麼不讓我看?我好想看看真正的你,我好想用手模模實際的你,我好想……」她激動地吼著,淚水在眼中打轉,沸騰的情緒在此瞬間全釋放了出來。
「因為……」他面有難色,那樣的「他」,他不願她見著。
「幼薇,我也認為你暫時不要看的好。」蝦米搔搔頰,她能體會耿忻之所以拒絕的原因。
「為什麼?」她不懂。
雹忻淒涼的身影淡掉了,蝦米傷腦筋地抓抓頭。
「因為……不大好看。」
「什麼意思不大好看?」她更不懂了。
蝦米咬著指甲考慮該如何措詞,耿忻再度出現,他對蝦米說︰
「好。」蝦米樂于把燙手山芋丟還給他。
澎湃的心潮似浪濤般翻騰,許幼薇試著以深呼吸平息因兩人的沉默而冷凝的壓力,她靜靜地瞅著耿忻,等待他進一步的說明。
「對不起。」耿忻總算開口了。
「什麼?」她不明白他為何道歉。
「當我看到耿炫要對你……我一時控制不了,所以才會……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耗掉你的能源和生命力,我也沒想到這次會吸走你那麼多的精力……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拖入這鏜渾水,是我害你經常暈倒,請你原諒我。」他一臉愁容和懊悔。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沒有錯,是我自己不听你的話,硬要貿然行動才惹禍的。」他要說的,不該只有這些吧。她輕輕靠攏他的面,想像撫著他的觸覺。
「其實……我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我奸詐、狡猾、卑鄙、下流、無恥、齷齪,我根本不配你為我做這些犧牲。」他唾棄地侮蔑著,宛若罵的是不相干的人。
「你在說啥呀?」她被他一長串的損詞給弄糊涂了。
「我為什麼不就那麼的死掉?為什麼?」他愁愴地揪著頭發,仰天嘶吼。
「耿忻?」她不要他死。
「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比耿炫還不如,不,我連禽獸都不如,就連我的親生母親都不想要我,你知道我曾被她掐昏過三次嗎?」耿忻咬牙切齒地吐出多年來不為人知的心聲。
「不,你不是……」他忿恙陰郁的神情,攪得她意亂如麻。
「是,我是。」他阻止她為他辯護。
他悲澀地掄著拳,暴出臂上一條條的青筋。
「你……」許幼薇熱淚盈眶地瞪大雙瞳。
「這一切皆是為了報復,我要他家破人亡,走投無路。」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淒然地看著她,黯淡的眸子閃著對人性徹底失望的淚光。
「喔,耿忻……」她哽咽。
「因為我是這樣的人,所以或許我不是真的失去記憶,而是蓄意選擇要將它遺忘,算眼前所經歷的痛苦,均是為了懲罰我的罪惡。」他心力交瘁地吁著氣。
「忻,原來你是這麼地不快樂,怪不得你的眼里總是孤寂和冷漠。」一顆顆由疼惜與愛憐交織而成的淚珠,順著她的隻果頰滑落,她伸出手想慰藉他。
「不要對我好。」他淒涼地飄遠她。「像我這般猥瑣的小人,不值得你付出任何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我愛你……」她不自覺地喊出。眨眨眼,她倏地明白,她根本不在乎他是靈魂或商場上叱 風雲的伎使者,她對他的牽掛、對他的欣笑嗔怒、對他的異常關懷,全源起于對他積累的愛,他早不知在何時便已注滿她的心。
「你說什麼?你愛我?你……」他又驚又喜了。
自幼到大,沒有人對他說過「愛,就算有,也是那些看上他外貌和家世姜爪的追求者,她們的眼底沒有真誠,有的只是虛榮,不像她,她的愛溫暖地填補他空洞的心靈。
「是呀,我愛你,我好愛你!」她破涕為笑。
「我也愛……哎呀……哇啊……」耿忻驟然痛苦地大叫。
「你怎麼啦?」她看到他的下肢霍地化成一縷煙,煙的尾端似乎被某種勁道猛地拖住。
「怎麼回事?」他驚異地低頭望著身體蹊蹺的變化,又慌遽地抬頭凝娣她,莫非是他的時候到了?
不,他尚有許多話未對她說,他還沒告訴她愛她,不!
緊接著他感到自己失去動力,渾身猶如竺台馬力十足的吸塵器吸住,他頑抗,卻仍不能自主。
「薇薇……」他甚至來不及和她說再見,便刷地被抽離她身邊,而事故從發生到結束不過是在一瞬間。
「耿忻她沒發覺自己在尖叫,抓空的雙手目子會疼地拍打在他消失的牆面,好似這麼做就能把他敲出來。
罷辦完事回來的王佑鑫聞聲趕至。
苞在他身後的是一名陌生的老者。
「嘩——你從哪冒出來的?」王佑鑫被冷不防的笑聲嚇巡三大步。
「怎麼啦……哎唷!」踉蹌追撞上來的蝦米,則趴在被她撞歪的老人身上,瞠目結舌了半晌,才指著老人驚呼。「你……你……師父!」
第八章
憊未見到蝦米嘴里說的大師前,在眾人的想像中。
豈料——他光頭笑面、慈藹逗趣、身材矮小,留著小苞子。
「師……父。」蝦米必恭必敬地跪在地面前磕頭。
因為他盤腿坐在地板,王佑鑫和許幼薇也不好意思賴在沙發或床上,故也挪位與蝦米排排坐,準備接受大師的指示。
「阿羅哈!」他忽然熱情地舉手高呼夏威夷的問候語。
三人險些摔倒,蝦米掙扎坐正,她苦笑。
「大師,耿忻他……」許幼薇急著請教。她看得出耿欣消失前的驚愕表情不像是出于自願的。
「嘻嘻,不忙。」老人家笑得很詭譎,他拿下紅背包,又很神秘地探手取物。
三人忙睜大六只眼,好奇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不料他竟抓出了一包又一包的——零食。
「不錯、不錯,還是台灣的零嘴好吃,夏威夷哪能跟咱們比。」他悠閑自得地將零嘴一一打開來吃。
「師父!」蝦米尷尬地嚷著。
「笨徒弟,不長進,和以前一樣毛毛躁躁的。」他賞了蝦米一計爆栗。
「痛呀……你老人家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蝦米用手捂著腦袋瓜子。
「你有什麼事情為師的會不知道?」大師嘻嘻呵呵地說。
「大師,你……」許幼薇耐不住性子輕喚。
「莫慌,我方才不是說了嗎?我來的正是時候。」大師撫著白胡須。
「你的意思是……」三人異口同聲。
「甭緊張,那小子有救。」老者爽朗大笑。
「可是他為什麼會突然消失?」許幼薇並未因此而心安。
「他不是消失。」大師晃著手里的魷魚絲。
魷魚絲這下又換成蠶豆酥。
「師父,你正經一點啦!」蝦米險些昏倒。
「誰說師父我不正經?」大師又敲她一記腦袋。
「這麼說,他沒事了,我……你們說他在無菌室,無菌室在哪里?我要去看他。」許幼薇喜上眉梢,拉著蝦米又揪著王佑鑫。
「先別高興得太早,他的本體能不能活下去則要看他的造化,別忘了他身上仍有殘毒。」大師的笑臉首度不見。
「那要怎麼辦?」許幼薇聲淚俱下。
「你放心,耿忻中的毒不算什麼,我找來的醫生,乃咱家‘七聖’中鼎鼎大名的玉菩薩‘天璣’,也就是人稱現代華陀的水柔,你別瞧她年紀輕輕的,她除了是大醫院的院長外,還常常支援警署破獲許多大案子呢!」王佑鑫勾住許幼薇的肩安慰道。
「丫頭。」大師對許幼薇交代。「我必須事先警告你,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倆的愛情還要經過一番考驗。」
「什麼考驗?」她問,王佑堯和蝦米也問。
「初離或初附人體的靈魂宛如初生的嬰兒般沒有記憶,在漸漸擷取人的陽氣後才會慢慢地恢復。」「因此他對以往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許幼薇恍然大悟。
「沒錯,靈魂時的他在個性上也會回溯至最純真的一面。」
「我就說嘛,他的性格怎與我以前听說過的耿忻完全不同。」蝦米茅塞頓開。
「別插嘴,大師,來來來,繼續。」王佑鑫很自然的拾起放在地上的牛肉干,也和大師一同吃了起來。
大師滿足地咀嚼,灌了一口葫蘆中的酒後才道︰「只有兩種力量能支撐一個垂死的生命,一是希望.一是仇恨。他因為在臨死前遇到了什麼讓他不願罷休的事,但苦于無法行動,故靈魂才會出體幫他達成心願。」
拿了一條巧克力棒,他指著許幼薇。
「師父,重點、重點!」蝦米嚷著,師父長篇大論的毛病又犯了。
「重點是那個考驗呀,丫頭……欺,難為你了。」大師憐憫地看著許幼薇,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哪個考驗呀?師父你就別賣關子啦!」蝦米手貼胸口,瞧師父的表情,似乎不是小事。
「是啊!」許幼薇和王佑鑫也急得很。
「我話僅止于此,剩下的醫療部分和他的求生意志,就不是老頭子我所能幫忙的。」提起紅背包,大師捧著一包吉司球小點心就要走了。
「等等,師父,你這樣有說等于沒說嘛!」蝦米發牢騷。
「臭徒弟,我泄漏的天機已太多。」大師叩叩蝦米的額,轉而指向許幼薇。「反正到時丫頭你自會明了。屆時別忘了你便是破解考驗之門的鑰匙。」
大師跳著草裙舞、扭著往門外走了。「我現在要回夏威夷享福了,拜拜,各位北鼻(baby)。」他說完竟哼起哀怨的曲兒——「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歌聲隨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
無菌醫療室里的設備多到讓人眼花撩亂,簡直就像一間小型醫院,然戴上口罩、手套,又穿上無菌衣的許幼薇,一眼瞥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耿欣時,便難過地跪在床前失聲痛哭。
「喔,老天,喔,老天,喔!」她現在知道蝦米說的不大好看是什麼回事,也明白耿欣堅持不讓她看的理由。
站在隔離玻璃窗外的蝦米見狀,也忍不住啜位,就連王佑蠡亦覺得鼻酸。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被人折騰成這樣?」許幼薇不能相信地直搖頭,眼前這枯瘦如柴、身上多處潰爛的軀體,哪像是她初時撞見的翩翩美男子?
她心如刀割,悲喜交集地與他五指相握。
「他嚴重缺乏營養,因為長期臥病沒人照顧顧,故渾身長滿褥瘡和發炎,關在無菌室是要防止任何細菌感染。」水柔細心地替他換藥,並為她說明病情。
「他會好的,對不對?」許幼薇看得肝腸寸斷。
「他體內的毒,我已經檢驗出來是氯化物,此物的毒性相當強,僅須非常少量就能致命,他能存活到現在,真是奇跡。」水柔避重就輕。
「但是他還是會好,對不對?」她執拗地要听到一個答案。
「我不想騙你,他昏厥過久,體內髒器、細胞又浸泡于毒性的環境那麼久……我絕對會盡力而為,但其他的……只能听天命了。」水柔不得不老實說。
「你一定要醫好他,我求求你。」她流下來的串串珍珠,有幾顆滴在耿欣干枯的手背上。
「我會竭盡所能。」水柔暗自唏噓。
「讓我在旁邊陪著他好嗎?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的工作。」她涕泗漣漣眨著悲哀的淚眸。
「嗯。」水柔怎能拒絕的了?相信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吧!
「謝謝。」她對著闔上的門說,轉過頭,她將臉趴在他的手邊,輕輕地磨蹭著,她想好好品味一下這種想像已久的真實觸感。不管之後會變得如何、遭遇怎樣的考驗,她都會陪他一起走過的。
「你好傻。」有人說,聲音雖然比較低沉,但沒錯,是他,她的耿忻。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眼,他正坐著看她,擰著寵憐的眉宇,身上本來插著的數條點滴著也拔掉了,他甚至恢復了健康時的軒昂雋偉。
「忻?你沒事?醫生剛剛才跟我說,你的毒……你可能……害我以為……」兩行清泉撲簌簌地奪眶而出,她緊緊地盯牢著他,怕他又再次消失。「噢,太好了,你沒事……」
「小傻瓜,為什麼不听我的話?你忘了我是個冷酷無情、差勁不肖、不受歡迎的偽君子嗎?不要為我哭,不值得的。」他用指尖抹去她的淚。
「你值得,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唾棄你,還有我在迎接你,即使你告訴我的全是真的,我也會原諒你,即使你是個罪大惡極的私生子,我仍然愛你。」她緊緊抓住他的手。
「薇薇……」他不禁動容。
「其實你也不想恨對不對?其實你很期盼有一天耿家能衷心接納你,耿炫能赤忱地視你為兄長。你要我喚你哥哥不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她脈脈含情地撫著他俊逸的五官。
「噯,我為何不早點遇見你?」環在他周圍的,加上員工,豈止萬人,卻無一人了解他內心的淒愴,而她和他相處不過個把月,卻連這丁點兒細節都留意到了。
「現在也不算遲呀,你的靈魂月兌竅來找我。無非是想要我助你重生。」她給他一朵天使般的笑靨。
「是嗎?」他問她也問自己。
「是的。」視線移到他因多時不見陽光而慘白的肌膚,他看起來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她旋即噗哧笑出。
「我怎麼會忘記。」他笑,他還因此「嚇」出她許多小秘密哩。
「對,不要忘記,那才是真正的你,你樂觀幽默、體貼善良,而且是位快樂又爽朗的好男人。」她看進他的眼也探進他的心底。
「我要是沒遇到你該怎麼辦?」他舒口氣,將她攬到懷里疼溺地順著她的發。「剛剛我‘走’得太急,還有一句話沒來得及告訴你。」
「什麼話?」她摟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听著他的心跳,夢寐以求的願望終于實現。
「我愛你,我好愛你,我真的愛你!」他抬起她精巧的下巴。
「我更愛你。」斗大的淚珠不可抑制地泛流,听說人太高興了也會哭,原來真的不假。
「知道嗎?這一刻,我渴望了好久好久。」他貪婪又溫柔吻去她的淚痕。
「我也是。」她羞赧低首,嫵媚可人。
將她拉到床上,他瞅著她艷霞四射的面龐。
他每說一個部位,綿綿密密的吻就游走到那里,最後他輕舐她的桃腮,他雙眸滿布蜜意,軟語呢喃。「以後我會有個隻果園,里面種遍你愛吃的隻果,每回你想吃的時候,只要伸手去摘就可以。」
「嗯。」她感動地勾住他的脖子,獻上她自己。
他愛戀地含住她的芳澤,再順著她頸項的弧度熨過,輾轉纏綿後又回到唇上。她被他桃逗得口干舌燥,心狂如嘯,隨著他熾火的巨掌所經之處,她的春光亦跟著外泄。
「忻,再也不要離開我。」她嬌喘著。
「我怎麼舍得離開你呢?」他粗嘎地答允著。
他為她神魂顛倒,他以吻代手去掠擷她身上的每一寸滑玉溫香,她意亂情迷地陷入從未有過的渾沌里。
情難自禁中,她發出一聲又一聲令人蕩漾的申吟,叫得他和她一樣血脈賁張,而她青女敕笨拙的配合,更讓他貪得無厭,他火燒撩原地月兌去她最後的防線,孰料兩人過于激動,競雙雙跌下床來……
許幼薇勃然從地上跳起,怔仲呆望著靜躺不動的耿忻,好半晌,才幽咽低嘆。「唉,原來又是夢。」
拾起摔翻的椅子和書本,她忍不住搖頭失笑,也許是最近累了些,她坐在床邊念書給他听,念著念著,竟不小心睡著了。
「早呀,忻,你今天覺得怎麼樣?」她如往常一樣拉開窗簾,讓窗外的新鮮空氣和陽光能夠透射進來。「你看,外頭的天氣很棒喔,等你再好一些,我陪你到院子的草坪上去坐坐。」
由于他的健康已大大好轉,表哥將他挪到此風光明媚的山莊別墅,水柔每日會來為他檢查一次。
「你問我今天覺得如何?很好呀,不過因為方才偷打瞌睡的緣故,脖子大概有點扭到。」她邊自問自答,邊幫他調整另一個姿勢。
握住他的腳踝和膝蓋,她或抬或彎地助他做復健。「你知道嗎?我昨晚也夢到你耶。」
側著耳朵靠近他,她假裝他在對她說話。
她紅著臉笑。「討厭,你真壞,你明明也在夢里面,而且還是男主角,卻故意要問人家。」
淚不禁滑下來了,心靈上的害怕與空虛,豈是這麼擺擺樣子就能填平?
「你看看我,說好不哭的……我還是不夠堅強。」她擦干眼淚,吸著鼻子,開始描述她的夢境。
用手搓揉他的腿肌,她啞著嗓子問︰
「我知道,所以我帶了滿籃的隻果來慰勞你。」蝦米推門進來,走到床前,將籃子放在矮櫃上。「怎樣,他今天有動靜嗎?」
「沒有。」許幼薇搖頭.鄰鄰秋波膠著在他日漸豐潤的冠玉面貌上。
「他又在夢里和你相會啦?」蝦米了然地接話,這種牛郎和織女的場景,數十天來如一日。
「嗯。」她輕捏他的腳板,以利他的血液循環。
「我來吧,你去吃幾顆隻果,然後好好地睡一覺。」蝦米趕她去休息。
「不。我不累,我要陪著他。」她換另一腳繼續捏。
「我說好秀,打從我們救出他算起,你這樣不眠不休地照顧他,至今已經兩個月啦,而他現在也康復得差不多了,水柔醫生昨天不是才說嘛,目前一切狀況良好,只等他隨時醒來,因此算我求你,給自己放一天假,我又不會把他賣掉。」蝦米真想跪下求她算了。
「我不需要放假,我希望……」她吸口氣,再和緩地面對蝦米的好意。
「你的心情,我當然理解,可是你還記得床長得是什麼樣嗎?你還記得躺在床上是什麼感覺嗎?」蝦米氣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禁惱怒地拍著床沿,指著耿忻的鼻子罵。「你這臭男人,有本事你就快醒來,何苦這樣折磨她?」
「蝦米,你瘋啦!」許幼薇急急地拉開蝦米。
「他要是再不醒,會瘋了的是你。」蝦米舉高兩手,對天吶喊。
「蝦米!」她沒想到蝦米會說飆就飆。
「你別管我,今天要不罵個痛快,我的心里會不爽。」蝦米揮掉她的手。結果本來蝦米是來勸她休息的,竟演變成她勸蝦米要冷靜。
兩女拉扯間,一個她們均期待多時的男低音唐突地插入,他喝道——「我不準你凶她!」
水柔才從房間出來,許幼薇和蝦米以及听到消息就由公司趕回來的主佑鑫,全蜂擁向前探問。
「真是匪夷所思,自我行醫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病例。」水柔嘖嘖稱奇。「基本上他的健康沒有問題,腦子也未受到半點損害,身體的一般機能也正常,只除了腳……」
「他的腳怎麼了?」許幼薇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被吊得老高。
卑語方休,門後傳來乒乒乓丘、東西被撞倒的破裂響,緊接著的是重物墜地聲,為整個紛亂聲做了完美的終結。
許幼薇率先沖進屋內,其他三人尾隨而至,但見耿忻憤懣地試著從地上站起,一旁是混亂的碎片,十余顆紅隻果則在地上滾來滾去。
「跌疼了沒?你要不要緊?」許幼薇鑽進他的胳肢窩,用力將他撐起坐回床上,王佑鑫從旁協助。
雹忻本欲拒絕,無奈兩腿硬是使不出力,只得任人擺布。
「我的腳!我的腳為什麼不能動?我的腳為什麼沒感覺?」他驚懾地吼著。
「別擔心,只是暫時性的小罷工。」許幼薇企圖以詼諧來轉移他的不安。
「暫時性的‘小’罷工?你認為我不能走,很好笑嗎?」他大發雷霆。
「不……」若是她「認識」的耿忻,此刻必會故意嘟嘟嚷嚷地和她拌嘴,或藉機要個小賴朝她撒撒嬌,但眼前的耿忻顯然不接受這種幽默。
「王佑鑫,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不讓她有申辯的余地,他的箭頭已指向她身後的人。
「我只是湊巧住在這兒。」王佑鑫斂眉,他能體諒耿忻忽然發現自己不良于行的煩躁憂慮,然而他卻不能苟同耿欣對幼薇的粗魯態度。
「你住在這兒?」耿忻訝異的眼神總算注意到周圍陌生的環境。
「你先冷靜下來。」水柔輕柔的語氣果然具有安撫人的功效。「這里是佑鑫的別墅。」
「我在你的別墅干什麼?」他問王佑鑫。
「你不記得了嗎?」許幼薇錯愕,她開始察覺不對勁了。
「記得什麼?」炯炯目光從他眯著的眼楮射出。
「你的腳之所以反應遲滯,有可能是躺太久了,也可能是早先毒素侵蝕的後遺癥,你的腳需要復健一段時間,才能參加百米賽跑。」水柔並不知道他的「靈魂奇遇記」,王佑鑫只是請她為他治療,並未多做說明。
「躺太久?不是才昨天的事嗎?」他咆哮,接著備受震撼地望著他的腿。
「不是廢掉,只是需要復健。」水柔更正他的說法。
「那不是昨天的事……」許幼薇兀自納悶,她看看王佑鑫,又看看蝦米,兩人眸里的疑惑和她一般。
「一定是那杯咖啡。」耿忻嚴峻地板著臉。
可是他分明料到那杯咖啡有問題,卻仍毫不猶豫地喝下去……是誰?是誰告訴他,其實地很期盼耿炫能赤忱地視他為兄長?所以他拿那杯咖啡當賭注。
「耿炫還在醫院啊,他成為植物人的事,你難道忘了?」蝦米暗叫不妙,莫非「這個」才是師父說的考驗?
「植物人?他變成了植物人?」他只記得暈倒前耿炫還在大笑。
「我們先出去,讓幼薇跟他說。」水柔一手勾住王佑鑫,一手拉住蝦米。
房里一下靜了許多,耿忻蹙額,神態凝然地等著許幼薇的回答。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她沮喪莫名。
「什麼叫我‘什麼’都不記得?我不懂你的意思。」他挑著眉問道。
「就是我們如影隨形地一起生活,抬杠嘻笑,我錄影時你惡作劇,或是你幾度用棒球趕跑鐘德民,以及我們攜手共闖‘金閨’,救回你身體等等的一切,你全不訂得了嗯?」她攀住他的臂膀,低落的心情跌至谷底。
「你在鬼扯什麼天方夜譚?」他滿臉問號不悅地斜睨她,他恨不得離群索居,最討厭就是女人,哪可能跟她一起生活,還如影隨形?
「但是你為什麼?叫蝦米不準凶我?」她尚存著一絲冀望。
「有嗎?」他那時只覺得她們很吵,至于他吼了她們什麼,他忘了。
「喔……你真的不記得了。」她失望地嘆道。
他冷冷地看著她十然後瞄著她擱在他肱上的手。「你還要握多久?」
「什麼?」許幼薇一時意會不過來。
「你的手,還要握著我多久?」他極不耐煩地皺著眉。「還有——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