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你的車昨天送修了嗎?我叫小林載你回去好了。」小林是安養院的員工。
「也好,他可以順便到我那兒載一些青菜回來,我這一次種的蘿卜又大又甜,絲瓜也是大豐收呢!」汪恩典儼然是這里的蔬果供貨商。
「你別光往我這兒送,自己多留一些吃嘛!」
「有呀,可是太多了我一個人又吃不完,放著也是壞掉。」汪恩典不是不清楚安安這里的狀況比她那兒還糟。
「反正你記得要多吃一點,你好像又瘦了。」夏思安輕捏汪汪的臉頰,「對了,要不要順便把我的摩托車借你騎?」
「不用了,我車子明天就修好了,我再搭鄰居的便車下山取車就行了。」
「那好,你在這邊等著,我去叫小林工作告一段落後,立刻把車開過來。」
怕她無聊,夏思安還拿了一份今天的早報讓她解悶。
「好久沒看報了,不曉得最近有啥大事發生。」汪恩典自言自語地攤開報紙,卻在看到社會版時,不禁瞪大眼楮,大叫了一聲。
「噢——Shit!」
「噢——Shit!」
韋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
他倏地跳起來,連忙翻閱桌上的其他四份報紙,「噢!Shit!」他又大聲咒罵了一次。
昨晚徹夜輾轉難眠的他,今早還因為心里很慪而賴在床上大半天,因為他氣自己昨晚輕率的舉動,間接傷害到了汪恩典,每每憶及她那受辱的表情,他就會馬上被一股強烈的罪惡感給壓得透不過氣來。
彬許,他一開始,真的只是抱著一種好玩有趣的心理;畢竟對于新鮮的事物產生好奇,對不了解的東西進行探索,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劣根性。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和異性的相處,向來都秉持著好聚好散的原則,而逗女孩子開心,更是紳士應該做的事,因此昨晚不歡而散的結果,就特別讓他耿耿于懷。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己醒來之後的第一眼,見到的居然是這種新聞——
他拉著小酷妹在街頭遭人追逐的鏡頭,被人以遠距離的方式拍攝了下來,然後刊登在報紙的社會版上,他和汪恩典的第一張合照就這麼成為國內新聞史中的一頁。
「Shit!」這種事也能上報可見最近都沒啥新聞好報嘛!報道中甚至還稱呼他們兩個為「不知名人士」,並說他們引發暴動的原因和動機不明,造成街頭人心惶惶……
「該死的!我什麼時候變成了‘不知名人士拋」韋樞用力地把報紙甩到地上,「還說什麼暴動?那叫‘騷動’好不好?」
想了想,仍是一肚子的氣,干脆就順便在上面留下幾個狠腳印。
「一群沒知識又搞不清楚狀況的白痴!昨天真正的受害者是我們兩個耶!」要不是擔心把事情鬧大,他還真想打電話去報社抗議。
不過最讓他擔心的倒不是新聞內容的正確性,而是這照片刊出「以後」可能會為他帶來的後果……
因為這張照片的拍攝角度,雖然未能完整地獵取到兩人的正面,但他相信凡是熟識他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從這張照片中的人影身形中,聯想到他的頭上來,到時候他的麻煩就多了。
「鈴——鈴——鈴——」
丙然!
不是有句話叫「說曹操,曹操就到」嗎?這會兒電話果然就響了。
「喂?」韋樞在電話響了五聲之後才緩緩接起,話都還沒講,彼端已傳來親愛的母親大人焦急的聲音。
「韋韋呀……」韋媽一向都是以「偉維」的發音來喊他。
「媽!」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因為他記得上回她來電時說她人在德國。
「是我,媽咪和爹地看到新聞說你引起暴動……」
「你們回來啦?怎麼沒跟我說一聲呢?」韋樞驚訝地插嘴。
「我跟你爸還在德國啦!我跟你說呀,我們從網絡的實時新聞看到你被人追的照片,這……」韋媽听起來就像嚇壞了似的。
韋樞整個人差點跳起來,「什麼?」連網絡的實時新聞也有?
「兒子呀。」電話被韋爸搶過去了,「新聞上面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是事關咱們韋家的名譽……」
韋樞听到韋媽又把電話搶回來的聲音,還听到她責怪老公。
「你跟韋韋說這些干嗎?啐!你到一邊去,我來說。」她接著又換上慈母的溫柔,「韋韋啊,新聞上說的那個暴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韋樞有口難言。
韋爸急著想听第一手的資料,所以話筒又到了他的手上,「兒子,你要搞政治我不反對,但是這暴動……總之,我是不贊成。」
「我沒有搞政治,我也不想搞政治,而且那不是暴動,只是一點小小的‘騷’動。」韋樞好想撞牆。
「老公,韋韋說什麼?給我給我,我听我听。」韋媽也等不及了,電話于是又轉了手,「韋韋,你老實跟媽說,那個暴動……」
韋樞搶白,「媽——那只是一點小小、小小的‘騷’動。」
「那為什麼新聞上會……」
「你又不是不知道,新聞常常會夸大其詞,把一說成一百,五十說成五千,所以他們寫的東西你怎麼能信呢?」
「那旁邊那個跟著你一起跑的人又是誰?」
「只是另一個跟我一樣倒霉的倒霉鬼。」
「倒霉鬼?這是……」
他們若再問下去,韋樞真的會去撞牆,「沒事的。媽,你們別擔心,在那邊好好地玩,就這樣啦,拜!」他急急收了線。
卑筒才剛放下,又有電話進來了。
「鈴——鈴——」
不會吧!
韋樞一陣長吁短嘆,電話都還沒貼上耳朵,就听到寶貝妹妹聒噪的聲音。
「哥!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引起暴動的消息……」韋羚這幾天剛好和朋友一起在南部游玩。
「不是暴動。」韋樞哭笑不得地癱在沙發椅上,「只是一點小小的騷動。」
「你好詐喔!上了社會版也不跟人家講,還要人家自己看報紙。」韋羚嗔道,「不過你老實講,旁邊那個跟著你一起跑的人,是誰呀?」
嘻嘻,奇聞共欣賞!她待會兒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尤其是那些住在國外的親朋好友,哈哈——
「……唉。」韋樞惟有一嘆再嘆。
懊不容易把寶貝妹妹打發了,沒多久又接到住在紐約的姑姑打來關心的電話,接著是在香港的姨媽一家人,然後是交情跟他還不錯的大學同學,還有那一幫崇拜他的女子親衛隊……
他接電話接到手軟,直恨自己不該把電話號碼給那麼多人。
現在看情形,似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曉得他這位「不知名人士」掀起了不知名的風波,只是他不知道這中間有一半是他那個寶貝妹妹多事幫他宣傳的結果。
總之不管怎麼樣,他真想哭……嗚嗚……
「鈴——鈴——鈴——」
「可惡!」韋樞光火地拿起電話就吼,「你們到底要我說幾遍?那不是暴動,而是騷動!騷動你懂不懂,啊?」
「懂。」萬利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傳送過來。
「呃……是你。」韋樞松了一口氣,「抱歉,我忘了打電話跟你說我今天會晚點到公司。」
事實上他一直忙著應付來電詢問的人,根本沒機會打。
「沒關系。」萬利本來就沒要求過他的上班時間。
「對了,有事嗎?」如果沒事,他這個好友兼死黨的上司,是不會隨隨便便打電話來找他的。
「只有一件。」萬利說,「今天報紙上登的那個暴動事件是怎麼回事?」
「天呀!」韋樞忍不住抱頭大叫,「不要再問我了啦!」
當狂亂的狗吠迎接一輛騷包到不能再騷包的紅色保時捷出現時,正在劈柴的汪恩典多少有點驚訝。
「嗨!」韋樞下了車,然後帥氣地取下挺鼻上的太陽眼鏡,笑著露出他整張唇紅齒白的俊秀臉龐,一雙炯炯有神的鷹眸直盯著她瞧。
「你來做什麼?」汪恩典斂著眉,就差沒回他一個「嗨你的頭」。
她一直以為他們不可能再有相會的一天,沒想到他居然還有膽來這里。
但是……為什麼當她剛剛乍見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底卻好像有著那麼一絲絲的……歡喜呢?
「我來……喝!」韋樞本想朝她走去,不過那群老圍著保時捷四周打轉、猛嗅的好奇狗兒們,卻當場令他卻了步;要不是面子問題,他早就躲回車子里了。
他發現她似乎都是這麼放任狗兒在這附近自由活動,所以它們才會這麼活潑健康,可是,現在的問題就是它們實在是太活潑了。
「這些狗能不能麻煩你……喂——」他發出慘絕人寰的呼喊,「你們別在我的輪胎上撒尿呀!」
來不及了。
懊些只狗兒大咧咧地抬高後腳,不客氣地在他車上留下「到此一游」的記號。
「噢喔——」韋樞簡直快要暈倒了。在他擁有的五部車里,這輛保時捷可是他最愛的耶!如今卻沾滿了「聯合國」的「氣味」,嗚……
「撲哧!」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汪恩典不禁暗爽地偷笑了好幾下。
鱉該!誰叫他要開這種車來這里招搖,哈哈!
「喂,你別光在那邊看呀。」韋樞向她求救。
「狗就是狗,它想尿就得尿,你說我能怎麼辦呢?」汪恩典一臉無辜地攤開兩手。
其實她當然是故意不阻止狗兒們的行動,而且還故意等所有的狗兒全都尿完,才把它們趕進狗屋,「好啦,大家進去吧!」
因為天氣炎熱,狗兒們都賴在前面那塊用鐵絲網圈出來的空地里納涼,順便監視外侵者的一舉一動。
「說吧。」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汪恩典倒要瞧瞧,他今天又是為了什麼事前來她這座破寶殿。
確認狗群的威脅已除,韋樞這才邁步走向汪恩典。
「我是來道歉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錯能改,這也是他在女人面前特別吃得開的原因之一,至于他本身所具備的優渥條件就不必再提。
「道歉?」汪恩典雙臂交叉于胸前,站著三七步的姿勢,如果此刻她嘴里再叼根煙,那就更像電影中黑社會的大姐大了。
「送你的。」他瀟灑地走到她的面前,拿出藏在背後的一大束花。
汪恩典沒有伸手去接,面無表情的女圭女圭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他所預期的興奮。
「我最討厭花。」她生活但求溫飽而已,所以她要這種放了幾天就會謝掉、擺著又佔地方的垃圾做什麼?
「是嗎?」這倒特別,韋樞以為女人都愛這一套;但是沒關系,他向來懂得見風轉舵,「其實我也不太喜歡這家花店賣的花。」他笑容可掬地走回車子,並把花束丟進後車廂。
「相信你還記得回去的路。」汪恩典懶得理他,回頭繼續被他打斷的工作。
敗好,連給他兩個釘子吃!
不過就是要這樣才夠挑戰性,免得他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韋樞已經被激出前所未有的斗志了。
「其實我另外還帶來一個‘人’,我想你應該會很想見她。」他若是現在走人便表示他認輸,何況半途而廢並非他的天性,在他想要探索的事物尚未得到解答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而眼前他最想探索的事物,就是——汪、恩、典。
「我誰也不想見。」汪恩典豎起一根原木,舉起斧頭,「咻——喀!」
原木一分為二,切口干脆利落。
韋樞見狀不禁吹出贊嘆的口哨,背地里則提醒自己,以後她手里有斧頭的時候最好少惹她。
「你要不要先看了再說。」好在他的保時捷的車窗有隔音防彈功能,且從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否則他這個驚喜就玩不成了。
他慢慢地打開車門,又賣關子地對她眨眨眼。
結果從車上跳下來竟然是一只毛茸茸的四條腿動物。
「萊西?」汪恩典瞠目結舌,差點以為是她一時眼花。
「汪!汪!」萊西在車里早就坐立不安,急著想要與舊主子相會,如今心願得償,它雀躍得宛如一只月兌韁野「狗」,一下子便撲到她的身上;它拼命搖著尾巴、舌忝著她的臉,以傳達它的思念和開心。
「哈哈!懊癢……」由于力氣過猛,汪恩典整個人被它撲倒在地。
「汪汪汪汪——」其他狗兒一見到昔日的同伴回來,也興奮地跟著大叫。
「噢!萊西,我好想你,你過得好不好?」汪恩典喜出望外,抱著它又摟又親。
「你看,我沒騙你吧!」韋樞就知道這招會對了她的味。汪恩典現在眼里只有她的狗女兒,至于他說什麼就都隨便他了。
「來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她仿佛為人母般地在審視久別重逢的親骨肉的近況一般,「嗯,你變胖變漂亮了,毛也比以前長、比以前亮了,你在那兒應該過得很好吧?」
「當然好嘍!」韋樞代替萊西發言,心里也有了新發現。原來她只有在狗狗的面前,才會松懈所有的戒備,展露出她冰冷的另一面,而他,好喜歡她現在這個模樣;甜甜的笑、水汪汪的眼,還有清脆的稚音和天真的嬌顏,連他在一旁都能感受到那種溫柔,連帶著他的心也跟著變得好溫柔。
「噢,我好想你喔,你在新主人的家里有沒有很乖呀?」汪恩典用手搔著它的耳後。
「嗚嗚……」萊西舒服地在她身上磨蹭撒嬌。
突然間,汪恩典像想到什麼似的,忙不迭跳了起來。
「你該不會是不要它了,所以才把它帶回來的吧?」她瞪著他。
「你誤會了。」韋樞連忙否認,「我只是想讓它回來看看你,還有它以前的那些同伴。」
其實是他那個寶貝妹妹在外面玩上癮了,因此她出游的這些天,家里雖然有佣人,不過乖巧又惹人愛憐的萊西總是黏著他,所以他也就很自然地變成它的狗保姆。
今早當它窩在他腳邊時,他忽然靈機一動,于是便派它來做和平使節;如今看來,效果似乎不錯。
「那就好。」汪恩典模著萊西,犀利的銅鈴眼仍瞪著他,「不過萬一哪一天你不想養它……」
「我知道,我會把它帶過來還你。」她說過好幾遍啦,韋樞听得都會背了,「但是很抱歉,我很喜歡它,我想養它一輩子,所以就算你後悔想要把它要回去,我也不會答應。」
「是嗎?」汪恩典總算吃了一顆定心丸。
看在他愛狗的分上,她決定盡釋前嫌。
「好!」她爽快地伸出代表談和的小手,「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諒你那天的‘極度’不禮貌。」
「謝謝。」對于她的特別強調,韋樞惟有尷尬地回握。
「還有……」
「還有?」他不記得他其他地方有得罪到她啊!
「是的,還有。」汪恩典宣布答案,「你害我上了報紙的社會版。」
「呃……原來你也看到啦。」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耶!
「連照片都刊登了,很難不看到。」
「說得也是。」如果他告訴她,其實這則新聞已經傳遍他住在世界各地的親朋好友,不知道她那把斧頭會不會飛過來?
「不過那天還真夸張。」汪恩典每每憶及,都會不覺莞爾。
「沒錯。」英雄所見略同。
愉悅的氣氛霎時在兩人之間化散開來,然後擴展到整片山谷;微風輕拂,鳥語花香,感覺竟是如此的契合、美好,人生似乎也充滿了無限的活力與希望。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很有默契地未發一言,僅是偶爾相視而笑,只因誰也舍不得破壞這種感覺;然而這對生命中遇到的永遠是悲傷、痛苦和失望的汪恩典來說,反倒令她覺得很不真實,也很不習慣。
「我想……你一定還有別的事要忙吧?」她告訴自己,現在這種和諧只是一種假象,她不可以有所期待,也不能有任何幻想,否則到頭來受傷的還是她自己,就和從前一樣……
她在萊西的頭上留下告別的一吻。
「你回去之後也要乖乖的喔!」然後她轉向他,「再見。」接著汪恩典便拿起斧頭,走到屋邊繼續劈柴。
「我來幫你。」韋樞自告奮勇。
「你走吧!」她的內心深處正涌著莫名的波濤,她不想讓他察覺。
「我想讓萊西再多玩一會兒。」反正他來都來了,何不乘機享受一下這好山好水和四周的新鮮空氣呢!
「汪。」萊西也很贊同他的意見。
也對,這和他完全無關,我只是想讓萊西多玩一會兒。汪恩典拼命地說服自己。
「那……」她將他上下打量好幾回,「你用過斧頭嗎?」
「沒有。」
韋樞相信這年頭居住在都市里的人,用過斧頭的恐怕也沒幾個吧?不過他認為這應該難不倒他,因為連她個頭這麼小的女生都能做,沒道理他會做不來。
「來,給我。」他從她手中接過斧頭。
「你確定?」汪恩典再次發問。
唷!她很看不起他喔!為了他個人的名譽,韋樞這下就更不能退縮了。
「非常確定。」他堅定地點著頭。
不知道穿著一套好幾萬元的浪凡休閑服,在這種荒郊野外里砍柴,算不算世界奇觀?
看著渾身是汗的韋樞,汪恩典不禁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你休息吧。」如果她不開口,她覺得他會為了逞能而一直劈下去,而且萊西和其他狗兒們也玩得差不多了,它們現在全都在狗屋那邊躺著睡覺。
「這些夠了嗎?」韋樞頗有「職業道德」地問。
汪恩典遞來一杯水,「夠了。喝杯水吧!」她順便補了一句,「免費的。」
「謝謝。」反正他上次喝了也沒拉肚子,可見要不是這里的「礦泉水」水質還不錯,就是他的抵抗力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