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床鋪到底出什麼問題了,為什麼總是搖蔽個不停?還有,床板什麼時候變得凹凸不平了?弄得她的身子好難受!
「討厭!」
雅竹迷迷糊糊的握緊小拳頭,用力捶兩下那硬邦邦的床墊子。她的睡意仍然很濃重,眼皮也仍是黏著的。
她這似睡未睡、似醒非醒的模樣,在燕赤烈看來好可愛,就連她發怒的聲音听在他耳里都像是天籟。
意識到這硬邦邦的床墊在經過一番捶打之後,竟然沒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小嘴又逸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嘟嘍聲。
炳!乍听還真像小貓發出的呼嚕呼嚕聲。燕赤烈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重了。
「唔……」
那紅通通的雙頰、紅菱菱的櫻唇、兩排扇子似的黑睫毛,都像在誘惑他似的——吻我,吻我呀!
他無法拒絕這樣的邀約,俯身吻上水紅色的櫻唇。
她的櫻唇小小軟軟的,感覺像乳酪,只不過他從沒吃過如此甜蜜、如此美味的乳酪,甚至連她的氣息都是那麼的甜美。
斑挺的鼻子廝磨小巧的瓊鼻、豐厚的唇吞噬著柔弱的……他們肢體相觸、氣息相通,這讓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得到更多。
情難自控之中,燕赤烈壓根就忘了他們仍在烈日的背上,更忘了自己手上仍操控著韁繩。
烈日生就是追風逐日的寶馬,野馬的剽悍血液總在它的血管里萌動。它早就受不了這一路的龜步緩行,只是受制于主人的高超騎術,不得不按捺著性子。此時感覺到一直緊勒著的韁繩忽然松開了,烈日欣喜得長嘶一聲,奮力狂奔起來。
「見鬼!」燕赤烈騎術了得才沒被馬拋下。
丹穆的坐騎不如烈日神駿,見此情景趕緊打馬追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喊,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仍是越來越遠。
一顛一顛的感覺越來越厲害了,雅竹有些痛苦的睜開仍然酸澀的大眼。
為什麼樹木在飛快的向後退?!難道是她的床長腿跑起來了?還有,為什麼她的閨房竟跑到大街上來了?
雅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一切。
莫非她是在作夢嗎?
「小妮子,你終于醒過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
她的閨房里怎麼會有男人的聲音?雅竹的大眼眨巴眨巴的,還沒清醒過來。
「你還真是可愛,哈哈哈哈……」看著她豐富多彩的表情,燕赤烈終于忍不住爆笑出聲。
隆隆大笑聲使得他的胸膛急劇起伏著,而她的下巴也隨之一頓一頓。雅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坐在一匹狂奔的馬上,而她以為的床是男人的胸膛!
雅竹搖搖仍然有些迷糊的腦袋,視線順著結實得像石頭的胸膛一直往上、往上,而後看見那張英俊又可恨的大臉。
「噩夢,一定是噩夢。」她喃喃自語。
「你的頭很痛嗎?」燕赤烈關切的俯下頭察看她的情景,不料雅竹正好在這時想起了一切。
「該死的混蛋,你竟然灌我——啊……」她憤怒的抬起頭,腦門正好撞到他堅硬的下巴,不由痛呼一聲。
「小妮子,你沒事吧?」燕赤烈嚇了一跳,直覺就要察看她的傷口。
「走開!」她伸出手狠狠的推他一把。
身強力壯的燕赤烈自然是下為所動,反而她自己被弄得身子一滑,差點一頭栽下馬背。
雅竹嚇得四手四腳亂抓。
她一連抓空好幾次,好不容易才抓到一個什麼,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牢了再說。等她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又一次落入燕赤烈的懷里。
不但沒能夠逃出生天,兩個人還貼合得更緊了!
「這該不會是你們南韶人所說的‘投懷送抱’吧?」燕赤烈故意在她耳邊調笑,熱熱的呼吸拂動她的鬢發。
「你——」雅竹氣得用大眼瞪他。
「小妮子,你對那個小白臉也總這麼投懷送抱的嗎?」燕赤烈悶悶的說道。
「哪個小白臉?」
「就是那個跟你一起上街的小白臉、娘娘腔。」想起當時的情景,燕赤烈心中還是一陣陣泛酸。
雅竹這才明白他口中的小白臉和娘娘腔說的都是她大哥。
「什麼小白臉、娘娘腔,我大哥明明就是玉樹臨風、溫文爾雅、風度翩翮……」她最討厭別人說大哥的不是了,當即大聲反駁。
「你竟還夸獎那個小白臉!」雖然心里知道那個小白臉是她大哥,可乍听到她如此夸獎別的男人,燕赤烈的心里仍是既羨又妒。
「我夸他又怎麼了?如果可以,我還想嫁給像我大哥那樣的男人呢!」氣惱之下,雅竹也有些口不擇言了。
「該死,你是我的!」燕赤烈氣得大吼起來。
「我才不是你的!」
「你就是我的。」
「……」
一個比一個大聲,一句比一句沒營養。
丹穆追上來時,看見的就是兩人吵成一團的情景。可他倆即使吵成這樣,摟著對方的手卻沒有絲毫要松開的跡象。
烈日早就停下疾馳的腳步,在官道旁懶懶的啃著青草,還不時打個響鼻、搖蔽一下腦袋。
相擁對坐在馬背上的兩個人,卻對這一切渾然末覺。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許你想那個小白臉,也不許你喊他大哥!」妒火在燕赤烈的心頭熊熊燃燒。
「我喜歡喊他大哥,大哥大哥大哥大哥……」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親生的大哥不喊「大哥」又要喊什麼?
……不對啊!她什麼時候竟變成他的妻子了?!
「燕赤烈,我什麼時候……」疑問的話還沒說完,豐厚的嘴唇就已經堵住她的小嘴,也連帶堵住她的疑問。
為什麼他的口水是辣的?
要命,她的腦袋怎麼又變得昏昏的?
雅竹的眼前天旋地轉起來,她迷茫的合上眼,下意識往溫暖的地方依偎過去。
見她又一次主動投懷送抱,燕赤烈的心情頓時太好。
「來日方長,王爺,您總不能永遠灌醉她吧?」唉∼∼監于他們總是處在這種火花亂射的狀態,丹穆開始為他們的未來擔心了。
「等回到北荒好了。」燕赤烈的如意算盤是到了北荒國之後,她發現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也該死心塌地跟他了。
再說,他好歹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兒郎,對她又是一心一意的,那弱不禁風的京城小白臉憑什麼跟他爭?!
燕赤烈只顧著跟人爭風吃醋,卻不曾想過這京城小白臉是他未來的大舅子,他倆壓根就不必爭。
陷入愛河的人都是愚蠢的,就連勇猛果敢的王爺也不能免俗啊!看著王爺的樣子,丹穆忍不住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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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竹之後的旅程就在一次次的酒醉中度過,而每一次清醒,她都會發現自己距離南韶國的京城又遠了許多。她想要逃回京城去,但還沒付諸行動,就又立刻被灌醉了。
日復一日,沿途的景色、風俗、口音……也變得越來越陌生。終于有一天,當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客棧里那種千篇一律的擺設。
這是哪里?雅竹游目四顧,望見在一旁守護的高大男人。
「你終于醒了!」見她睜開眼,燕赤烈驚喜的站起身。
「這是哪里?」半坐起身,她的眼神仍然迷茫,身子也酸軟得厲害。
「我們北荒的氈帳里。」燕赤烈體貼的在她的身後塞了一個枕頭,高大的身子也順勢坐在床邊。
「北荒的氈帳?」雅竹的腦子仍然一片混沌。
「是啊!倍迎你來到北荒國。」他執起她的一只小手,湊到嘴邊輕吻,「一會兒我的族人會用最隆重的方式來歡迎你。」
「北、北荒國……」原來她已經來到北荒國了,雅竹有些怔忡。
這一路上都過得渾渾噩噩的,這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孤立無援、無依無靠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忽然覺得很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別擔心,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守護你的。」看出她的脆弱,燕赤烈用力將她摟進懷里。
男性的氣息包圍著她,他的懷抱寬大且溫暖、他的心跳強烈而穩定、他的……不自覺的,她的雙手抓住他的袍角,而她的心慌亦被安撫了。
不知不覺中,天色暗下來了,食物的香味鑽進了厚氈布做的帳門。
「來吧!我帶你去嘗嘗我們北荒的美味。」燕赤烈一把抱起她,大踏步走出氈帳。
「你放下我……」雅竹掙扎著想下來,可才出了氈帳,她就愣住了。
擺絲絨的天空綴滿了星子,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似的。璀璨的星空下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已經生起一個大大的火堆,火堆上烤著幾只滋滋冒著油的肥羊。一群穿著北荒服飾的青年男女正圍著熊熊燃燒的火堆,踏著奔放的舞步,放聲吟唱著什麼。
「咕咕咕……」那越來越濃郁的烤肉香氣,隨著夜風飄到她鼻間,勾起了早就轆的饑腸。
「餓啦?」燕赤烈笑嘻嘻的湊在她的耳畔問。
又高又挺的鼻子磨蹭著她小巧的耳垂,讓她挺不自在的。更讓她發窘的是,那些圍著火堆跳舞的北荒人已經注意到他們的出現。
「你還不放開我?」雅竹拚命掰他的手。
本以為他不會放手,他卻放開了,隨後大踏步走向他的子民,所有人簇擁著他。
燕赤烈舉起手,喧鬧聲立刻停止。當他用北荒話大聲說了些什麼,現場又爆出比先前更熱烈的歡呼聲。
這樣的燕赤烈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北荒的夜忽然變得很冷很冷,失去體溫的慰藉,雅竹忍不住打起哆嗦來。
「冷嗎?讓我來溫暖你。」一條手臂將她攬了過去,溫暖的胸膛包圍住她。
「你怎麼……」她才開口,一股烤肉的濃香鑽進了她的鼻子,她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來。
「呵呵呵……」燕赤烈的嘴角不由高高揚起。
「沒見過肚子餓的人啊!」雅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見是見過,卻沒見過這麼可愛的。」也許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吧!燕赤烈整個人都放松了。
「你——」還真是失策,她以前怎麼會覺得他是個木訥的人呢?雅竹忍不住再次瞪他,一接觸到他熾熱的目光時,不由得緋紅一張俏臉。
「你瞧我帶回什麼了?」燕赤烈獻寶似的將藏在身後的盤子拿出來,那上面正放著一塊香噴噴的烤肉。
「你以為我很希罕呀?」她故作不屑,可是那雙像被烤肉黏住了的大眼和嘰哩咕嚕亂叫的肚子卻泄漏了她的渴望。
「跟我來。」燕赤烈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到一個背風的地方。
兩人坐下之後,他抽出隨身匕首,把盤子里的烤肉切成了薄片,並將肉質較好的那部分放在她面前。
「快吃吧!」
「嗯。」注意到這個細節,雅竹的心情忽然變好了。
她毫不在意的與他在一個盤子里取食,卻不知道按照北荒的風俗,只有夫妻才會共用一個餐盤。
不遠處,那些北荒人的歌聲越發婉轉,舞步也越發熱烈了。邊城的夜其實很荒涼,此刻被歡歌笑語炒得熱呼呼的。
「他們在唱什麼?很好听呢!」雅竹好奇的問道。
「北荒人求愛的情歌。」燕赤烈微笑的望著她,唱起北荒的情歌來。
艷麗的紅霞鋪滿整張俏臉,她簡直不敢對上他熾烈的鷹眸了。
「……雄鷹的兒子喲!他是天空的驕子,美麗的姑娘你是他牽掛的人喲……」燕赤烈改用南韶話在她耳畔輕輕的哼唱。
「你、你這家伙不要對著我唱!」雅竹推開他五官深邃的大臉,抗議道。
「你是我的親親小娘子,我不對著你唱,還能對著誰唱呢?呵呵呵……」他順勢握住她的小手,湊得更近了。
「我、我才不是你的小娘子……」灼熱的氣息撩動著敏感的耳珠,她的耳根也開始發熱了。
「噓,這次我們別吵架好嗎?」燕赤烈在她的耳邊軟語相求。
她緩緩的點點頭,和他一起靜靜的聆听這來自北荒的情歌。
夜漸漸的深了,歡歌漫舞的人們散去了,三三兩兩的鑽進他們的氈帳。夜一下子變得寂寥,安靜得能夠听見蟲鳴的啾啾聲以及火苗炸開的嗶啵聲。
燕赤烈又一次將她摟在懷里。
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有一種天塌下來都不用擔心的安全感覺,或許是太累了吧!這次雅竹並沒有掙扎。
「……雄鷹的兒子喲!他是天空的驕子,美麗的姑娘你是他牽掛的人喲!遠方的姑娘你可願為他留下來……」燕赤烈又一次在她耳邊低聲吟唱。
醇厚的男聲,驅走夜晚的寂靜,也攪亂了她的一顆心。
她真的能留下來嗎?雅竹第一次這麼問自己。
雖然她一直都對他不假辭色,可她心里明白,這一路來他的執著、他的體貼、他的種種……就像一張大網將她緊緊的包圍住。甚至連他的霸道、他的粗魯也不再是可惡,而是可愛了。
彬許,她真的能留下……這時,她的目光瞥見在月光下搖曳的鳶尾草。她告訴自己,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答案吧!
「小妮子,你別哭啊!」驀的,一只粗糙的大手撫上她的臉頰。
「我才沒……」雅竹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臉上竟已爬滿淚水!
「別哭,別再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擰了!」燕赤烈索性俯下頭吮去她臉上縱橫的淚痕,卻沒注意到她的目光望的正是南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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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雅竹睜開眼,仔細傾听他的聲息。沒有翻來覆去的聲音,只有沉沉的鼻息,而他的一只大手就像平常一樣環在她的腰間。
這已經是進入北荒國的第二個夜晚了,也是她逃回南韶國的最後機會了。白天趁著燕赤烈忙碌,她借口采花,實則悄悄的收集起鳶尾草。
那些被她偷偷放進馬兒草料里的鳶尾草,現在應該已經起作用了吧!
「喂。」她在黑暗里試探的輕喚道。
沒有听見回應,只有酣眠的聲音。
因為擔心她會逃離,這一路上他一直睡得很不安穩。而昨夜的表白過後,他誤以為她答應他不再離開了,因此比平常睡得更沉些。
輕輕的拿開那只環在腰間的大手,這動作還是沒有驚動他。雅竹悄悄的溜下床,模索著找到自己的靴子。
「唔……」驀的,身後傳來翻身的聲音。
糟糕!眼見他的大手又習慣的往旁邊摟住,雅竹嚇得趕緊把一個枕頭放在自己原來睡的位置。幾在同時,原本要抱住一團空氣的大手抱住了枕頭。
他不會因為發現手感不對而忽然醒過來吧?雅竹嚇得屏住了呼吸,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所幸,他的鼾聲又一次響起。
雅竹這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抱著靴子,踮起腳尖,躡手躡腳的潛到氈帳的入口。自由就在這氈門外面了,可投奔自由之前,她又忍不住必頭凝望。
氈帳里黑壓壓的,又隔著一段距離,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深邃的鷹眸、挺直的鼻梁、豐厚的嘴唇、英俊而又深邃的五官……卻像深深的刻在了心里似的。
對不起,燕赤烈。娘親過世的時候,我答應過她要照顧大哥的,所以沒法子與你一起留在北荒。她在心里默默的道。
出了氈帳已是後半夜了,營地里的篝火變得很暗,讓她的行動方便不少。藉著黑暗的掩護,雅竹躲開了營地的巡夜人,順利的找到拴馬的地方。她欣喜的發現,那些摻在馬料里的鳶尾草已經起作用了。
听見聲響,烈日沒力的輕嘶起來。
「噓∼∼好馬兒,乖馬兒,你千萬別出聲啊!」雅竹一邊示意它噤聲,一邊用手輕搔它的耳後根——之前她曾看見燕赤烈這麼做,而烈日則表現出很舒服的模樣。
丙然,烈日很快就被安撫下來了。
雅竹迅速找到自己之前選定的那匹花馬,也是唯一沒吃過鳶尾草的馬。
這匹馬雖然不像烈日那麼神駿,卻也算得上好馬,更重要的是它很溫馴,她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駕馭它。
雅竹手忙腳亂的把馬鞍架上馬背,就慌慌張張的把馬往外牽。才走了幾步,就意識到馬蹄聲太響了,不得不停下來用碎布包裹住馬蹄子。
終于包好了!雅竹剛站起來,還沒來得及上馬,一個高大的北荒男人忽然從高高的草叢後面冒了出來,正好擋住她的去路。
「呃……」
「……」
事出突然,兩個人面面相覷,雙雙愣在那里。
那個北荒人一臉睡眼惺忪,一只手上還提拎著褲子,分明就是半夜出來小解的。
「駕!」雅竹先反應過來,翻身上了馬背,雙腿用力一夾,胯下的花馬就直沖著那個北荒人狂奔過去。
「哇呀……」那個北荒人連滾帶爬的。
她如願沖開了一條路,可是她的潛逃計畫也因此宣告失敗。
那個北荒人咿哩哇啦的叫起來,隨後整個營地都被驚動了,喊叫聲、奔跑聲此起彼落,寂靜的夜頓時沸騰起來。
風中似乎傳來燕赤烈的如雷咆哮。
「好馬兒,快跑呀!」雅竹狂亂的驅策著花馬。
風刺透了她的衣衫,寒冷刺骨。而她唯一的願望就是︰跑得快些,跑得快些,跑得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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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你給我回來!」燕赤烈一臉狂怒的沖出氈帳。風吹在他赤果的胸膛上,卻吹不去滿腔郁結的怒火。
懊死,那小妮子分明已經听到他的呼喚,卻不見她聞聲勒馬,只見她策馬跑得更快了。
「林雅竹,你別想逃!」凝視著那逃離的窈窕背影,狂怒的鷹眸里滿是紅絲!
燕赤烈沖向拴馬的地方,想騎上烈日去追她,卻發現一大群人杵在那里鬧烘烘的。
「你們在做什麼?」他的脾氣更差了。
「王爺,這些馬都拉肚子了……」手下人戰戰兢兢的道。
「怎麼會拉肚子?」燕赤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誰在馬料里面放了鳶尾草,這些馬吃了以後拉得都快虛月兌了。」丹穆拿著從草料里找到的鳶尾草報告道。
懊死,他太大意了!早在她一臉甜蜜說想要去摘花時,他就該注意到其中有詐才對!燕赤烈狠狠的一拳打在拴馬的木樁上。
烈日伸長脖子,舌忝了舌忝主人的手,表示安慰。
「乖,讓你受苦了。」燕赤烈輕撫著愛馬,安慰道。
這次他就輸在太低估林雅竹想回南韶的決心了,連帶也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過下一次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小妮子,就算你真有本事逃回去,我也有辦法再把你劫回來!燕赤烈的鷹眸細眯,滿眼都是勢在必得的光芒。
「王爺,那不是去南韶的方向啊!」丹穆忽然驚叫一聲。
「什麼?」順著丹穆手指的方向望去,他竟發現——該死,那可是讓人聞之色變的魔鬼沼澤啊!
「小妮子,你給我回來!」燕赤烈提氣大喝。
「回來,快回來啊!」
「……」
丹穆等人也跟著一起大喊。
只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該死!」詛咒聲里,燕赤烈劈手奪過一具弓箭。
他打算在她進入魔鬼沼澤之前射死她的馬,可搭上了箭、拉滿了弓,他又遲疑起來。
就這麼射過去的話,難保她不會摔斷脖子……
猶豫的當兒,雅竹已經騎出了他的射程。
「啊——」燕赤烈仰天狂吼,吼出他的憤怒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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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之間隔著很遠的距離,可是雅竹仍覺得他的怒氣像一支離弦的利箭,直直的刺入她的背。
身後傳來北荒人的鼓噪聲,她卻充耳不聞。
「好馬兒,快跑、快跑呀……」此刻她心里唯一的念頭是讓馬兒跑得快些、快些、再快些!
報馬發出了驚恐的悲嘶,速度一下慢了下來。
「小妮子,你給我回來……」
「好馬兒,快跑啊!」他的怒吼聲好像又近了一些!雅竹不假思索的夾緊馬月復,不停催促花馬快跑。
報馬不得不往前沖。
明月躲進了雲層里,絲絨般的夜空里只有幾顆昏黃的星。雅竹完全看不清腳下的路,只能憑著直覺催促馬兒往前。
可為什麼馬兒跑得越來越慢了?為什麼四周寂靜得如此可怕,就連蟲鳴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靜里,只有她和馬兒的喘息聲特別清晰。
究竟出什麼事了?
驚惶中,雅竹本能的想逃離這恐怖的寂靜,可花馬只哀鳴了一聲,竟一步也不肯挪動了。
「乖馬兒、好馬兒,你快跑呀!」她急得出了一身汗。
報馬哀鳴著,四蹄奮力掙扎,但就像恐怖的噩夢一樣,無論怎樣努力就是一動也不動。
不,不是一動也不動,而是一直在往下陷!
一層濕冷的東西包裹住她踩在馬蹬的腳,緊接著又爬上她的足踝,然後順著她的小腿慢慢的往上、往上……
她的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到底是怎麼回事?雅竹低下頭想看清楚,可四周沒有光亮,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漆黑。
她是在噩夢中嗎?
這時浮雲忽然散去,圓盤似的明月像一面魔鏡,照得天地間一片清朗。雅竹忽然發現地上也有一面妖異的魔鏡,此刻它正照出自己驚惶失措的臉!
這草原怎麼會忽然變成鏡子了?!
呆怔中,魔鬼沼澤繼續吞噬著它的獵物,慢條斯理的扼殺獵物的生機,不時發出飽噎的聲音。
報馬驚惶的掙扎只加速沉沒的命運。黑泥很快就淹過了馬月復,也淹沒了雅竹的膝蓋……
她恐怕是無路可逃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別再掙扎了!」就在她絕望的時候,身後傳來熟悉的吼聲。
「燕赤烈!」雅竹一臉狂喜的回頭,看見一臉驚惶的燕赤烈。雖然她的處境仍很危險,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安定了。
「抓住繩子!」燕赤烈大吼著丟出一個繩套。
他想利用繩子將她拉出沼澤地,可是相隔的距離太遠,繩套最遠只能到離她有四個多馬身的地方。
就這麼一點點工夫,沼澤就又吞沒了她的大腿。
「該死!」燕赤烈毫不遲疑的用膝蓋夾緊馬月復,催促烈日跑進沼澤里去。
烈日聞出了危險的氣息,可戰馬服從命令的天性,讓它毫不猶豫的听從主人的命令。
這一次繩套終于套上了她的腰肢。
「跑啊!」燕赤烈大吼。
烈日已經口吐白沫了,卻仍然奮蹄狂奔。
繩子繃得緊緊的,借著烈日的沖力,雅竹終于被「拔」了出來。馬背承載不了兩個人的重量,只好一路用拖的。
由于身在沼澤之中,腳步一慢就有再次陷入的危機。燕赤烈根本不敢回頭,只能驅策烈日順勢跑出一個大圓弧。
眼見沼澤的邊緣越來越近,而手里的繩子也收得差不多了,燕赤烈那顆拎在半空中的心才終于定了些。
就在這時,烈日忽然月兌力了,速度稍一凝滯,兩只前蹄就陷入了沼澤之中。
燕赤烈見情況不妙,抓住一端系著雅竹的繩子猛力一甩。
雅竹又是泥又是水的被甩出了沼澤,狼狽的摔在安全的地上。而燕赤烈和烈日卻因為這一番用力而陷得更深了。
「嘶……」烈日拚盡了最後的力氣,將燕赤烈甩出去。可即使這樣,也只能讓他距離沼澤的邊緣稍近一點而已。
就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花馬只留下一顆頭顱露在外面。
「燕赤烈,抓緊繩子,我、我會拉你上來的!」雅竹想拉他上來,可憑她的力量又怎麼可能對抗魔鬼沼澤的強大吸力呢?
「小妮子,沒用的。」燕赤烈一臉平靜的說。
「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拉你出來的!」粗糙的繩子磨破了她柔女敕的掌心,卻仍無法阻止他的繼續陷落。
「放棄吧!你救不了我的。」從他驅馬沖進沼澤地救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會死在里面,可為了她,他無悔!
「不!你不會死的,我不讓你死,嗚嗚……」雅竹泣不成聲的,淚水在滿是泥水的小擺臉上沖出了一條條淚痕。
「听話,回去吧!」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窩窩囊囊死在沼澤地的情景。「回去告訴丹穆,就說我吩咐的,讓他護送你回南韶去。」
「不要!」
「……」
就在她感覺到絕望的時候,大胡子丹穆騎著他那匹七倒八歪的棕馬趕到了。馬兒一跑到就癱倒在地,可是燕赤烈卻因此得救了。
「燕赤烈,對不起!嗚嗚嗚……」燕赤烈一被拉上來,雅竹就沖過去抱住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你差點嚇死我了!」燕赤烈亦將她摟得緊緊的。
「嗚嗚嗚……」他的力道之猛,抱得她都快透不過氣來了,可她心里卻甜滋滋的。
「別怕,我會保護你。」想起剛才那一幕,他仍覺得心驚膽戰的!
他的懷抱又冷又濕,身上還帶著沼澤地特有的腐臭味,然而這一刻,雅竹卻覺得天底下最溫暖最安全的懷抱莫過于此了。
這時一聲悲涼的馬嘶聲驚醒了他們。
報馬早就消失在魔鬼沼澤里了,烈日也只剩下頭顱露在外面。月光下,一顆大大的淚珠從它的眼眶里滾落下來。
「烈日,我的伙伴……」燕赤烈的鷹眸里亦有淚光閃動。
烈日對主人發出一串眷戀的嘶鳴,終于消失在妖異的魔鬼沼澤中。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烈日它還好好的活著……」看見這情景,雅竹又一次泣不成聲。
「不怪你,是我……」太一相情願了!綁面的話化作了一聲長嘆,「回去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好,我扶你……」雅竹伸手欲扶他,可他已經先一步往營地的方向走去了。
這一路上都是他追逐她、討好她、照顧她……即使被討厭、被拒絕、被斥責也不放棄。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被拒絕的滋味是如此的難受。
身後,饜足了的魔鬼沼澤又一次恢復了平靜。就像一面無害的大圓鏡,在月下泛出奇異的光芒,完全看不出才剛吞噬了兩條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