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月海國的習俗,要等到過了二月初二這天,新年才算是真正過完。
龍是司雨之神,降雨量的多寡直接關系到糧食作物能否豐收。二月初二正是蒼龍登天的日子,是為春龍節,俗稱「龍抬頭」。
俗話說「龍不抬頭天不下雨」,因此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很重視這節日,這天不僅要在龍神廟舉行隆重的祭神儀式,還有盛大的舞龍活動,以祈求新的一年在龍神的蔭護下能夠再獲豐收。
這玲瓏鎮的舞龍又與別處的不同,在舞龍的基礎上又多了賽龍的成分。每年的春龍節這天,各家都會將精心制作的舞龍上街頭,由當地鄉紳從龍的造型和舞龍的技藝上品評優劣。造型最好的那條龍會被送入龍神廟里,供奉到第二年的春龍節。
龍頭被挑去供奉是一件相當值得驕傲的事,因此當地百姓不管財力大小,或一家或幾家聯合制龍,極盡巧妙之能事,至于那些財大氣粗的富戶為了拔得頭籌,更是不惜在制龍這件事上花費千金萬金。
這年的雨水特別多,淅淅瀝瀝的冬雨幾乎佔據整個新年,這年的春也來得特別晚,都已是二月初二了,枝上只是萌發點點新芽而已。即使是在溫柔的南方,想要瞧見去年春龍節時百花爭艷的勝景,也是白搭。
不過這並不影響老百姓對于觀看舞龍的興致,像剛才只遠遠的傳來一句「龍來啦」,人潮就全往那兒涌去了。而那些不在舞龍地界里的商鋪,先前還擠得滿滿的人,幾乎連站立的地方都沒有,這會兒卻變得空蕩蕩的。
隨著舞龍的鑼鼓聲越來越近,沿途的街道兩邊早已擠滿了人,可人潮仍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了,你挨著我,我擠著你,人與人之間密實得連根針都插不進去哩!
這要是個子矮了點,又沒能佔到前面的位置就很不幸了,就算踮起腳尖也只能看見一個個後腦勺。不過人的智慧是無限的,板凳上、肩上、樹上、屋頂上……只要能站人的地方都站了人,也不管狼不狼狽了。
當然也有不狼狽的,有錢的早在大半年前就訂好二樓三樓的客棧雅座,這會兒喝著茶吃著點心,好不愜意,至于笑得最開心的,莫過于沿街這些商家了,要知道這一天的生意都能抵過平時一個月。
一條叫「玲瓏」的小壩將小鎮分成東西兩邊,玲瓏鎮也因此而得名。東邊的新月街是鎮上最繁華的地方,也是舞龍隊伍的主要行進路線。
壩上建有一座高高的石拱橋,站在橋上居高臨下,視野極佳,自然成了觀眾的必爭之地了。當舞龍隊的鑼鼓遠遠的傳來時,圍繞著這座石橋的地盤之爭也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哎喲!誰踩掉了我的鞋?」
「別擠了……」
你推我、我退你,嘴里還大聲嚷嚷,其激烈程度不亞于戰場!
洛寧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知道前一刻她還在橋上悠閑的看風景,下一刻人群就像瘋了似的往橋上涌。
「讓一讓,麻煩你們讓一讓……」她本能的意識到危險,想要從人群中逃開,可這會兒正人人奮勇爭先,唯恐慢一步就看不到熱鬧了,哪會去理會洛寧的小小吶喊。
洛寧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逆游的小魚兒,拼命想戰勝水流,卻又身不由己的被往後沖去。
「別擠了,別……」她的吶喊聲就像一粒小水珠,被洶涌的人潮所吞沒。
「擠個屁啊!再擠老子就要掉到河里了!」
「哎喲喂,誰瞧見了我的娃呀?」
「娘啊!娘……嗚……」
「……」
四周鬧哄哄的一片,每一個都比她更大聲。
洛寧自小深居簡出,哪見過如此混亂的情景,可憐體型瘦弱的她就只有被人潮推來推去的份兒,混亂中也不知道撞淤青了多少地方,只知道渾身疼得要命。那些噪音更是吵得她頭疼,之前因為散步而變得粉嘟嘟的小臉,也重新回復一向的慘白。
空氣一下子變得稀薄起來,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了!白皙的小手不由自主揪住衣領,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要是再不能擠出人群的話,自己恐怕就要暈倒了。
要是真暈倒了,鐵定會被人潮所踩踏,要是被踩塌了,恐怕她的小命也就去了大半。
「得趕緊逃出去才行!」洛寧喃喃自語的。
她試圖用自己的細胳膊在人群中扒拉出一條逃生之路,可推啊推的,她都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了,人群卻像是黏在一起般絲毫不動。
怎麼辦、怎麼辦……就在她絕望的快哭出來時,一股帶著花香的清新空氣從人群夾縫中傳來。
「就、就是那里了!」洛寧精神大振,不再盲目的亂推了,而是瞅準了那個方向行進。
她的裙擺被踩裂了,繡花鞋被踩掉了,頭上的發釵被勾掉……
這段路其實並不長,不過才幾步路的距離,可對于此刻的洛寧來說卻漫長得仿佛永遠都走不完。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股芬芳而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洛寧貪婪的大口呼吸著,胸口的窒悶這才有些緩和,可她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感覺有什麼迎面襲來,當下本能地伸手一抓——
「喀嚓」一聲,似乎有什麼被折斷了。
「咦?」怎麼感覺粘粘的?她定了定神,這才發現手里抓的是一枝美麗的桃花。
她之所以會感覺粘粘的,是因為柔女敕的花瓣被她這一抓給揉爛了,揉出來的花汁沾到她的手上。
原來這石橋外側的石縫里長出了一株桃花。桃樹綻開了一樹璀璨,那些綴滿粉色小報的桃枝正在空氣中恣意的伸展,向世人昭示它們的存在。
這是她今年見到的第一株桃花呢!洛寧欣喜的望著這株奇特的桃樹。
空氣中氤氳著桃花香,使人嗅之渾然忘俗。洛寧沉浸在這幽幽的芳香里,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唔,真美啊!」她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渾然不知這是多麼危險的一個動作。
「我說客官呀!前面得拐彎了,您可得小心站穩!」隨著船家的說話聲,眼前的河道出現了分岔,一道綿延向前,一道則彎向右邊。
「嗯。」海明承應了一聲。
「沿著這條玲瓏河一直往前,就是您要去的玲瓏鎮了。」船家一邊說著,一邊將船駛進右邊的岔道。
「嗯。」偷得浮生半日閑,海明承乘機觀賞起兩岸的風景來。
這玲瓏河河如其名,頗有點玲瓏雅致的味道,河的兩岸種植著大量的柳樹,雖然此時春寒料峭,枝頭卻已冒出點點新綠,瞧著好不可人。
壩兩岸種的這種俗稱「美人柳」的柳樹,海明乘並不陌生,就在他王府的後院里就種著一株,而御花園里原先也有好幾株,只是這美人柳是南方樹種,到了京城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全都長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也正是因為嫌它的樣子丑,有礙觀瞻,御花園里種的那十來株柳樹全被砍掉了。
此刻,千萬條柳枝一齊向水面垂落,一陣微風吹來,長長的柳絲在寧靜的河面留下點點漣漪……
這畫面不正是美人在河邊濯發的樣子嗎?!
「原來如此,呵呵呵……」海明承一直都很疑惑,為什麼這種丑不拉幾的樹會被人們稱作「美人柳」此刻總算恍然大悟了。
「眼下正是春龍節,鎮上可熱鬧著呢!您瞧見這兩邊的人潮了吧!等到了前面人更多哩!」
「嗯。」
「客官您的運氣還真好,這會兒要是打岸上走呀!說不準會被擠扁哩……」
眼見目的地已經到了,白花花的銀子馬上就要到手,船家的心情好,話也就多了起來。
「嗯。」海明承哼一聲,表示自己正在听。
「這會兒快到舞龍游街的時候,這大嬸子小媳婦的都是來看舞龍的。我跟您說呀!這玲瓏鎮上的舞龍可是一絕……」船家可來勁了,興致勃勃的介紹起玲瓏鎮的風俗。
「……」這船家是行船的好手,但是未免也太羅嗦了,而且還是那種就算旁人不搭話也能說上三天三夜的。海明承望天翻了個白眼。
船家嗦歸嗦,行船可一點也不含糊。只見他將手里的船蒿輕輕一點,小船輕輕松松的拐了個大彎,來到玲瓏鎮的核心地帶。
一座古拙雅致的青石拱橋,撞進了海明承的視線里。
橋身點點的青苔,將拱橋染成了綠色,加深了歲月的滄桑感。一株桃花從橋身的青石縫里斜長出來,開了一樹燦爛的花朵。
御花園是月海國最美的花園,每一待帝君都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務求將這專供皇家休憩的園林弄得美輪美奐。可在海明承看來,那分過于雕琢的美麗根本就比不過眼前的景致。
隨著船行水上,這幅用淡彩暈染的水墨畫卷也在他的眼前徐徐展開,若不是橋上擠滿了人,又太過嘈雜,海明承幾乎要懷疑自己誤入仙境了。
「客官,這前面就是看舞龍最好的地方了。听這鑼鼓聲,舞龍的隊伍也該到了。」船家對這位出手大方的年輕公子很有好感,听得舞龍的鑼鼓聲越來越近,熱情的指點道︰「俗話說趕巧不趕早,不如我找個地方把船給您停下,您也好瞧一瞧……」
正說著,忽然瞅見橋下有一處位置極佳的空泊位。船家也不等海明承回應,利落的撐了幾蒿,小船剪開了水面直奔那兒去也。
近了、近了,近得能看見春風佛過桃花枝頭時,一樹的繁花在風中搖曳生姿。半透明的粉色花瓣從枝頭翩翩落下,恍如下了一場報瓣雨……
就在這時,海明承忽然發現花叢中竟有一張人臉,這一樹的嬌艷桃花已是美到了極致,可這張小臉在桃花的包圍下絲毫不遜色。
剎那間,他心中掠過四個字——「人面桃花」!
被那樹的桃花所惑,洛寧情不自禁的探出了身子。由于距離桃樹更近了,桃花香也變得更濃郁了。
燦爛的陽光中,她似乎看見那花香化作了無數調皮的小手,撫模著她的秀發、鑽進了她的衣褶、沁入她的肺腑……
「唔,真好!」多日來的抑郁一掃而空,洛寧不禁微笑起來,明媚的雙眼彎成了新月狀,太過白皙的肌膚也染上好看的桃紅色。
洛寧在橋上看風景,卻不知在橋下的海明承眼里,她也成了美麗如畫的風景。
自古皇宮就是美人雲集的地方,海明承從小到到見過不知多少美人,或嬌媚、或柔美、或妖艷……卻從沒見過如橋上女子這般的。
雖然橋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可對于此刻的他來說,那不過是會活動的布景而已,唯一鮮活的就只有她。
當看見她的微笑時,海明承竟也涌上了一種想跟著微笑的沖動。
太過灼熱的目光引起了洛寧的注意,她本能地順著那方向望去,正好望見那一身青衫的年輕公子。
青衫是一種很平民的衣物,也正因為它的大眾化,很少有人能將它穿出那種卓爾不群的味道來。
這還是洛寧第一次瞧見,有人將一襲普通的青衫穿出這種風流倜儻的感覺,不由竟有些看呆了。
「呵呵……」海明承的嘴巴越咧越開,忍不住笑出了聲。
「糟糕!」洛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妥。
她本能就要縮回身去,卻忘記身後擠滿了人,這一撞她差點就摔下橋去,幸虧她的反應還不算太慢,這才逃過一劫。
「好、好可怕啊!」洛寧嚇出一身冷汗。
一顆心也因為受驚而跳得飛快,她下意識按住心髒的位置,仿佛這樣就能讓它跳的慢一點。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腳下晃了一下,起先還以為是自己嚇得腿軟,可很快她就知道了這並非自己腳軟,而是腳下的石拱橋出了問題!
因為大伙都想讓自己看得更清楚,所以越來越多人涌上了橋。這座青石拱橋看似結實,其實已有上百年的歷史,平日通行不成問題,但一下子涌上太多人,這座久經歲月風霜的老橋終于支撐不住,發出了申吟聲。
起先只是一塊青石板出現了裂紋,隨後越來越多青石板出現了裂紋。石拱橋的拱圈也跟著開始變形,破碎的青石掉進了玲瓏河里。
「怎麼了?」
「是橋!橋、橋要斷了!」
「快逃命啊!橋馬上要斷了!」
「……」
當人們發現這座橋快要斷了的時候,一個個從之前的「拼命往上擠」變成「拼命往下擠」。
由于街道上人太多了,一些人就另開蹊徑,坐了船從水上看舞龍游街。石拱橋所在的位置是最好的,它的兩側所停泊的船只也是最多的。
當石拱橋出現崩塌的情況時,不少船上的人都被掉下來的碎石塊給砸到。也因此,不知橋上亂哄哄的,就連橋下也是亂哄哄的,由于擔心會被崩塌的橋給壓倒,所有的船只紛紛忙著逃離現場。
性命攸關,誰都想成為第一個逃下橋去的人,之前上橋固然不容易,此刻想要下橋就更難了。你推我、我擠你,唯恐自己會落在後頭,一時間所有的人全都擠成了一團。
這種不理智的行為也加速了石拱橋的崩壞,石塊崩落的速度愈來愈快,橋身也出現明顯的扭曲。
洛寧也想逃到安全的地方,可是就算在安全無虞的情況下,體型瘦弱的她也擠不過別人,更何況是在這種大家都搶著逃命、幾乎人人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呢?
「別再亂擠了,一個個走!」洛寧屬于少數腦子還算清醒的人,知道在這麼下去誰都逃不了,可在一團混亂中,她那點小小的聲音早就被淹沒了。
橋身震動得越來越厲害,人們的尖叫聲也更響亮了。伴隨著恐怖的撕裂聲,最大的石拱忽然整個斷裂,裂縫兩邊的人就像下餃子似的紛紛往下掉。
洛寧距離裂縫還有一段距離,照理說應該暫時是安全的,可混亂中不知誰重重推了她一下,猝不及防之下她整個人飛出了欄桿,一頭栽向了玲瓏河。
「啊……」洛寧嚇得大腦一片空白,雙眸更是閉得死緊,全身唯一還能正常使用的就只剩下這張嘴了。
「好了,我接住你了!」驀的,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道。
「啊……」洛寧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繼續放聲尖叫。
「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那疑似幻覺的聲音不但沒有消失,反倒更清晰了。
「奇怪,我怎麼還沒掉進水里呢?」又叫了一會兒,洛寧才意識到有些奇怪。
「莫非你很期待自己掉進水里?」要不是這會兒的情景不太合適,海明承還真的要笑出來了。
他不是第一個發現石橋坍塌的人,卻是第一個決定前去救人的。只是他雇用的那位船家,就沒有這麼勇敢了,當听到他說「迎上去」時,還以為這個年輕人被嚇壞了,以至于語無倫次,不但沒有真的迎上去,還將船撐離得更快了。
埃明承正要再次申明,忽然看見洛寧從橋上摔下來的一幕,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了,隨手抓起一旁閑置的船蒿,足尖一點就掠了出去,所幸船離開得不遠,這才及時在她落水之前救了她。
「沒……」這回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不是幻覺了。洛寧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張年輕俊朗的臉。
咦,這不正是先前從船上盯著自己看的那位年輕公子嗎?她的雙眸因為驚愕而睜大。
「是你救了我?」意識到自己正被他抱在懷里,她的聲音帶點羞澀,小臉也有些紅。
「是你的運氣好。」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想到了那支船蒿,恐怕這會兒他們已一起落水了。也是這時,海明承才想起自己並不會泅水。
咦,他怎麼還不放她下來呀?又等了一會兒還是不見他放手,洛寧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除了爹之外,她還沒被哪個男人抱在懷里過,這會兒被這陌生男子抱在懷里,簡直別扭到了極點,身子也因為害羞而輕顫了。
「別怕,已經安全了。」抱著她的感覺就像抱著一片羽毛似的輕盈,海明承不禁心生憐惜。
她的輕顫更被他解讀為「害怕」,一種陌生的情感攫住了他的心,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去安慰這位清麗的小人兒。
「放、放我下來。」他的眼楮直勾勾的盯著她,洛寧被看得臉上發熱,羞得伸手想推開他。
她才輕輕一推,那高大的身軀竟搖搖欲墜起來,連帶被他抱在懷里的她也要一同摔下河去。洛寧頓時花容失色,伸出去的雙手也由「推」變「抓」,嘴里還不住喃念著「別掉下去、別掉下去……」
「別怕,沒事了。」她的反應海明承覺得有趣,語帶笑意的安慰她。
靶覺他們已經穩住了身體,洛寧這才松口氣,卻還是不敢放開抓住他的雙手。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他們竟是站在一根直立的船蒿上!
除了偶爾做些小玩意外,看書是洛寧最大的嗜好,尤其那種傳奇類的話本。由于自身身體嬴弱的緣故,她特別傾慕那些能夠高來高去的大俠,這些年也讀了不少諸如「俠盜燕子飛劫富濟貧」、「鐵劍大俠快意恩仇」、「影子俠智取白虎山」之類的故事。也因此,在她的認知里,「大俠」就等于「大好人」。
「你……你是一位大俠嗎?」當她意識到眼前這年輕男子就是自己向往許久的大俠時,眼底的恐慌全都變成了信任與仰慕。
在皇權面前「大俠」算什麼東西,不過當她用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滿是羨慕的望著自己時,海明承仍覺得挺受用的。
「嗯,算是吧!」大俠就大俠吧!偶爾客串一下應該沒問題吧!他毫不內疚地想。
「這位大俠多謝你救我。我已經沒事了,你快去救他們吧!」洛寧小心翼翼的松開一雙手,指了指斷橋的方向。
此時斷橋上下已是哀嚎一片,那些不幸摔下橋的固然淒慘,但是僥幸留在橋上的也未必真的好過,許多人在混亂中被踩踏受傷,甚至還有被踩死的。
「好吧!」海明承並不是什麼大好人,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臨時打住,只為舍不得這雙美麗的眸子里露出傷心的神色。
「大俠,你真好!」洛寧激動地將小腦袋往他身上蹭,這是她向自己爹親撒嬌時的習慣動作,一個忘情就做出來了。
「丫頭,抓緊了。」海明承命令道。
大多數的船只都逃離了,剩下的都是被從橋上崩塌的碎石給砸中的,當然也有少數勇敢的在救人,只是一來勢單力薄,而來殘橋仍不時有石塊落下,因此救援的工作不但緩慢也充滿了危險。
「是。」洛寧激動得小臉都紅了。
埃明承趁此時機目測了下所在位置與岸邊的距離,找到幾個不錯的使力點。
「記住了,別松手!」那只筆直插在河底淤泥里的船蒿,硬生生的又被他踩進了一大截,海明承借力躍向第一個使力點。
哇~~大俠抱著她在飛耶!洛寧出生至今哪曾遇過如此刺激的事,激動得一顆心怦怦亂跳。
「你沒事吧?」上了岸後,海明承趕緊問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小丫頭一雙大眼瞪得圓滾滾,瞧這表情非但不是害怕,還挺興奮的,大有想再來一次的架勢。
「沒……」洛寧才想說沒事,身後有一次傳來坍塌聲。
玲瓏鎮地處繁華富庶之地,鎮上的人一向過著祥和而寧靜生活,哪曾見過這種慘事,更談不上有什麼應變能力了。
卑橋發生第一次崩塌時,大伙都被嚇壞了,逃的逃、躲的躲,等回過神來時,又一窩蜂的涌上去救人,壓根沒考慮到拱橋的結構已被破壞,根本承受不了這麼多人站在上面。
殘橋第二次的崩塌比第一次更慘烈,橋上那些來不及撤退的受害者,以及前去救人的熱心人都遇難了,更倒霉的是最早掉下橋去的,先前就已經受傷了,這會兒又成了墊底。
大大小小的碎石如雨點般落下,碧綠澄澈的玲瓏河水因此染上一片駭人的紅色,相較于之前淒慘的叫聲,此時的寂靜更讓人不安。
埃明承身處皇位斗爭的漩渦中,大多是在談笑間撂倒對手,就算需要用到血腥手段,也自有手下去代勞,也因此,這還是他第一次目睹這種血淋淋的場面。
「大俠,你沒事吧?」驀的,一雙冰冷的手撫上他的前額,洛寧喊了他幾聲都不見他回答,還以為他生病。
「沒事。」海明承努力抑制住胸月復間翻涌的不適,尋了一處安全的地方放下她,「小丫頭,你呆在這里別到處亂跑。」
「好。」洛寧用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眼里滿是信任。
「放心,我一定會把人救出來!」海明承被她專注的目光瞧得心頭一熱,不由沖口道。
「嗯。」洛寧點頭。
看了一眼擁擠堵塞的街道,海明承決定從水上越過,不過考慮到一會兒還得救人,他並不打算像之前那樣飛過去,此時正好有一條船從他面前駛過,駕船的還是之前的船家。
原來這位船家之前被嚇跑了,這會兒回過神來,因良心不安,決定轉回來救人,沒想到正好與海明承狹路相逢。
埃明承遠遠的瞧去,還有些傻瓜直往斷橋上跑哩!啐,真不知這些傻瓜是想救人還是害人害己?!
「去橋那里,要快!」他心急如焚的跳上船,大吼一聲。
船家雖然決定轉回去救人,可心里還是挺害怕的,這下看見這位衣著不凡的年輕客人也要去救人,他忐忑不安的心就安定下來了。
瞧瞧人家那條命可比自己珍貴多了,人家尚且不怕,他這個一窮二白的船老大還怕什麼呢?
「客官,您坐穩了!」隨著船家的一聲吆喝,小船像箭一般朝前駛去,很快就來到斷橋下方。
埃明承已想好對策,船一到就施展輕功上斷橋,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拎起那些妄想救人的傻瓜,將他們丟回橋下。
他自認出手很有分寸,不至于讓他們受傷。
只是那些熱血的傻瓜哪知道他的用意,還以為他是來搗亂的,一時間怒罵聲四起,只是忌憚他武功高強,不敢沖上來揍人罷了。
埃明承不管他人怎麼想,趕緊拎起一個丟一個,要是遇到膽敢反抗的,就先一拳打昏了再說。
「大伙別沖動,這位大俠是在救人呀!」終于有人看出了端倪,攔住群情激憤的鎮民。
總算出了個明理的,正好那些傻瓜也差不多都解決了,海明承正愁著該如何搬動那些傷患……
「在下柳四,是這鎮上的捕快,不知這位大俠怎麼稱呼?」剛才發出正義之聲的年輕男子站上前,雙手抱拳道。
「喂,小心接好了。」他的話才說完,海明承就丟了個輕傷者過來。
「哦……」猝不及防之下,捕快柳四一陣手忙腳亂。
懊歹將傷者接住了,才剛當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第二個傷者又被丟過來。
「大俠,我們也來幫忙。」
「就是,不能讓大俠一個人忙!」
「……」
一見這情形,其他人也紛紛要過來幫忙。
「站住!」海明承厲聲喝止,「就站在那里,別再靠近,這橋承受不住包多的重量了。」
橋身不時的震顫,兩次崩塌已經將根基毀壞了,稍有不慎就有再次崩塌的危險。
撇開橋上的傷者不說,橋下還有大量的傷者,這些傷者傷得可比橋上的嚴重多了,有的甚至被碎石埋住,必須挖開石頭才能救人。
拔況橋下還有駕船過來救人的,要是這斷橋再次崩塌,別說是傷者,就連那些救人的好心人都逃不了。
「好好,我們誰也不動。」
「大俠,我們都听你的!」
「……」
一听這話,人們再也不敢妄動了。
不僅不敢再往前走,所有人還在捕快柳四的指揮下,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幾步,原先的地方只留下柳四和其他幾名壯漢,專門負責接住埃明承拋過來的傷者。
而在旁邊的空地,傷患的安置和後續治療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不知不覺已是黃昏,如血的夕陽照在兩截殘橋上更顯蒼涼。
洛寧一直站在海明承放下自己的地方,水晶般澄澈的大眼望著在殘橋上獨自救人的高大男子。
事實上他們之間隔得很遠,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目,洛寧卻覺得自己能看清他最細微的表情。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他的面容卻清晰的印在她的心版里!她的一顆心怦怦跳得好厲害,雙頰也紅得要命。
這時,她听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鬼鬼祟祟的接近她。她記得很清楚,大俠將她放下的地方比較偏僻,她身後就是一片小樹林。
「是誰——唔……」洛寧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就被人從身後給撲倒。
包不幸的是,她摔倒的時候腦門正好撞到硬物,腦子一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