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室內,一名身著白袍的男人,微笑地看著一名月兌去西裝外套,正激動地說著話的男子。
"我……我真的沒有想要背叛她,而是……而是她的溫柔讓我不自在,我……我是真的愛她,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偷腥?"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聞言一愣,卻也不得不點頭,繼續口沫橫飛地道出自己的心事,還加上了肢體動作,夸大得彷佛錯不在己。
"我承認她是個好妻子,在我打拚事業的時候她幫了我很多,但是我要的是一個帶得出去的女人,而不是……"
"黃臉婆。"
俊容帶笑的白袍男子再度幫他接了話,婚姻出軌的男人馬上認為兩人是站在同一陣線上,也就更加暢所欲言。
"沒錯,黃臉婆只適合待在家里,而娜娜就不一樣,她美麗、年輕、有活力,跟她在一起,令我覺得好像再度重生了一般,可是……可是……"他舉起了雙手,痛苦地掩住臉。
"可是你老婆卻在這個時候懷孕了,所以你不能離婚。"
"對,而且她還很體諒我工作辛苦,自己一個人先到醫院待產,但是我卻沉醉在娜娜的懷里,我……我……醫生,我該怎麼辦才好呢?我還是愛我的妻子,但是我也放不開娜娜呀!"
心理醫生闕宕帆墨色的眼瞳里閃著詭譎的光芒,將男人緊抓著他的手拉下,冷靜的神情立刻影響了對方,讓對方冷靜下來。
"你听我說,"闕宕帆嘴角雖彎起了弧度,但是笑意未達眼中。"當你受傷了,你會怎麼處理傷口?"
"我?"大概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問,男人因此呆了一下,才答道︰"當然是馬上消毒傷口,擦擦藥。"
"對,不過……現在你的傷口卻快要爛掉了。"他詭譎地說道,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了。
"醫生,我不懂你的意思。"男人瞪大了眼,表情茫然。
"你懂的,陳先生。外遇就像傷口一樣,你要是在剛受傷的時候,也就是你發覺你有外遇的意圖時及時煞住腳,那麼你就是消了毒、擦了藥,但是你沒有這麼做,只是任由傷口惡化,如今這個傷口開始發出惡臭,逐漸潰爛,總有一天會壞死,最後無法挽回。所以,你早就被判死刑了。"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旋即開口反駁,"不,怎麼會無法挽回呢?上一次她不也原諒我了,那麼這一回她也會!"
闕宕帆的笑聲迸了出來,平時溫文的笑顏,此刻看起來卻充滿了諷刺且冷酷的味道,今男人不禁吞了口口水。
"她會再相信你嗎?"
"會……會的,沒有我她活不下去的,而且她還懷了我的孩子,她會原諒我的,一定會……"他雖是這麼說,但是聲音卻愈來愈小,直至微不可聞,才感傷地住了口。他想起妻子那不漂亮卻溫暖的笑顏,心中便是一陣愧疚,他真的還是愛著她,只不過……只不過他就是放不開娜娜。
闕宕帆又笑了,這次的笑意更教男人毛骨悚然。"那你就帶著歉意去求她原諒呀!"
"我……我當然會!"男人理直氣壯地說道,同時冷汗直流,開始發現這位闕醫生的異樣了。
每一回他只要一談到外遇的事,闕醫生就會變得怪怪的,令他的手心直冒汗。
"沒什麼,陳先生,時間到了,你要是還有事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闕宕帆猶帶冷峻的笑說道。
"好……好的。"他怯懦地起身離去,今天和闕醫生共處一室,他心里總覺得毛毛的。
闕宕帆目送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深邃的黑眸這才出現濃濃的嘲諷和不屑,因為他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是如此,所以他對這種人特別不齒。
未料陳先生才剛走,門板上又傳來敲門聲。
"請進。"
闕宕帆回座位坐好,等著下一個客人。
"辛苦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來人也是一身白袍,看起來比闕宕帆更像個醫生,他的脖子上還掛著忘了取下的听診器。
"已經中午了嗎?"
闕宕帆這才揉揉眼,看了一下腕表,發覺裴然說得沒錯,現在的時間早就十二點過十分了。
"對。你方才又用你那一套傷口理論唬人了嗎?"裴然微笑地調侃道,因為他方才進來之前,看到一個全身都是汗的男人走出去。
闕宕帆自椅子上站了起來,瞪了他一眼,與他邊走出去邊說道︰"我沒有說錯任何的話。"況且他是醫生,用這樣的比喻也沒錯。
"沒說錯話?哈!院長要是知道,他從美國請了你這位心理醫生回來,只是在嚇唬上門的財神時,小心你會被打包送回美國。"裴然追上他的腳步。
闕宕帆對他的話絲毫不介意,反而笑了出來。"那正合我意,反正我本來就不太喜歡台灣。"
"你在說什麼呀!懊歹你和伯母也曾在台灣住餅一段日子,難道你沒有任何的留戀?"裴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讓闕宕帆再度挑了挑眉。
裴然是個一流的內科醫生,和他那同為醫生的妻子綠川綾緒子在國際間享有不錯的聲譽。
不過闕宕帆卻覺得裴然是怪人一個,很愛管人家的閑事,平時看他總是吊兒郎當的,但工作時的態度卻又是那麼的認真、嚴謹。
罷來到這家醫院時,自己總是一個人,雖然滿臉笑意、舉止有禮,但他的身旁卻彷佛有一堵牆般,讓人無法輕易的接近,不過自從裴然來了之後,就全變了樣。
幾個月前裴然受聘來到這家醫院,卻不斷找機會接近他,令他生厭,但被他纏了三、四個月後,他竟也習慣了,因此現下在這家醫院里,他的朋友可以說只有裴然一個。
"那是過去式,況且她已經結婚了,早已不住在台灣。"談到自己的母親,闕宕帆的眼里閃過一絲溫柔,不過沒有任何人捕捉得到。
"是嗎?不過你不能諱言,還是台灣好!"異鄉求學的甘苦,他很清楚。
闕宕帆卻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是嗎?我覺得我來這里工作不像個心理醫生,倒像是張老師。"他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諷刺味,不過也听得出幾分無奈。
裴然大笑了兩聲,引來旁人的注意。
"是啊!張老師,只不過你救的,正好都是你不想救的人。喂!說真的,你去當張老師一定行的。"
闕宕帆自高挺的鼻子里哼出一個單音,便轉進醫院的餐廳里,懶得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裴然聳聳肩,跟了進去。
寧靜的夜里,忽地傳來玻璃碎裂聲,將石握瑜吵醒。
她揉揉眼,坐起身,自門縫下的亮光得知客廳里還有人,她于是下床。
待她打開門,撲鼻的酒臭令她掩鼻。
"怎麼回事?是誰在喝酒?"
她定眼一瞧,這才瞧見蜷縮在沙發上的人,手里還拿著酒瓶,發酒瘋地狂笑著。
"媽!你怎麼在喝酒?快把酒給我。"石握瑜靠近沙發,把母親手中的酒瓶搶過來,卻听到母親在囈語。
"握瑜……呃,你爸他……呃,他不要我們了……他……呃!他要跟那個狐狸精走了,他要……嗚……走了……"廖姿影一邊哭一邊笑著說,還一邊打著酒嗝,而石握瑜也听出了個大概。
她悄悄地嘆了口氣,回想起這幾日的生活,她便睡不著覺了。
母親自從知道父親有了外遇之後,兩人便大吵了一架,至今都快一個禮拜了,父親也不曾再踏進家門,今晚想必也不會回來,畢竟他並不如她們想像中的留戀這個家。
"媽,起來,你不能睡在這里。"石握瑜使勁地拉起喝得爛醉如泥的母親,扶她進房。
她將母親安置在床上,連忙倒來一杯水給她喝下,又幫她蓋好被子。
"他不會回來了……不會……握瑜……不回來……"廖姿影還在囈語。
再度凝視母親憔悴的容顏,石握瑜皺了皺眉,悄然離開房間。
她來到客廳整理滿地的玻璃碎片。
她不明白,男人和女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結婚?為了愛情嗎?而當愛情隨著時間無情的流逝,是不是終會有一方變心呢?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卻沒有答案。
遍後的女人努力經營一個和樂、溫暖的家庭,經過一、二十年,容貌不再美麗時,是否會像她的母親一樣,遭到另一半的背叛呢?
一思及此,她從未談過戀愛的心,不禁畏懼了起來。
鱉生生的例子正在她的眼前上演,令她對戀愛、婚姻心懷恐懼。
驀地,玄關的門開了又關,一個人踏了進來,看見蹲在地上的她。"握瑜,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這個男人,正是她的父親。
在外頭租公寓包養了一個女人足足三年之久,如今才回家對妻子坦白有外遇,卻連一點悔意也沒有,居然還要把外頭的女人和一歲多的孩子接回來共享天倫之樂!天倫之樂?她真是嗤之以鼻。
石握瑜真不明白父親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竟能如此狠心地說出那些話來傷害她和母親,她真的不明白。
沒有答話,石握瑜只是靜靜地將地上的玻璃碎片處理好,她的沉默使得石啟誠的臉上出現了赧色。
他走至女兒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握瑜,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石握瑜將玻璃碎片用報紙包好後,才將它丟進垃圾桶里,仍舊沒有回話。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彷佛在短短幾天之內老了,老得她快不認識自己了。
這就像三流的電視劇情一樣,但是卻很不幸地在她家上演了,她也被迫嘗到所謂背叛的滋味。
"握瑜,她是個好女人,你何不先和她見個面……"
"不!我不想和她見面,媽已經說過了,你如果讓她進門,那我們倆就搬出去,反正你也不常在家,我們有沒有你都無所謂……"
"啪!"
突地,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狠狠地剌痛著她的左臉頰,石握瑜不吭一聲,咬緊牙關忍下了傷心的情緒。
她早知道了,當母親和她成為阻礙的時候,她們便什麼都不是了,這個道理她早就知道。
一年前,當父親丟下得了急性盲腸炎,亟須開刀的母親一個人入院時,她就察覺不對勁了,現在回想起來,他必定是去找那個女人了。
挨了父親一巴掌,石握瑜抬起頭望著他有幾分狼狽的臉,沉默不語。
"去見她吧!握瑜,至少……我希望你去見她。"石啟誠坐在沙發上,一下子彷佛老了十歲似的。
石握瑜卻一個字都听不進去,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究竟把母親和我當成什麼?"
是的,她想知道,二十多年來的患難與共,難道只是一則笑話嗎?
他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垂下。"當然是我的妻子和女兒。"
"是嗎?"這聲音微弱得讓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她嘲諷地撇撇嘴,突然好想歇斯底里地狂笑個幾聲。
"握瑜,算是爸求你,明天去見見她好嗎?"他心想,只要握瑜見過了依彤,並且接納她進石家大門,那麼姿影那兒便不是問題了。
石握瑜也清楚得很,卻沒有點破。
"我要去睡了。"
她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喊了二十二年爸爸的男人隔絕在門外……
闕宕帆走到電梯前,看了眼掛在上頭的白色告示後,他舉步往一旁的樓梯踱去。
不過他一面走,一面心想,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先是他的一個病人到他的診療室里發瘋,然後他被叫進院長室,被叨念了快一個小時。好不容易下班回家,大樓的兩部電梯卻全在維修中。
他連眉都不曾皺一下,但是不快卻在胸口蔓延。要爬個十層的樓梯回家,他的確可以一路把不雅的三字經全背出來。
提著公事包,他臉不紅氣不喘地爬了六層樓也沒歇息,或許真該額手稱慶,他上健身房的目的達到了,在健身房所花的金錢與時間也總算沒有白費。
不過樓梯間大概是因為很少人走動,上到了八樓時燈光卻愈顯昏暗,令他不悅。
避理員是怎麼一回事,明明知道兩部電梯都在維修,卻連樓梯間的燈都不開,實在太不像話了……
才忍不住這麼想著,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大型垃圾,擋到了他的去路。
這個大型垃圾的形狀怪異,狀似"坐"在樓梯上,他微蹙眉,因為樓梯格局不大,而大型垃圾卻擋在路中央,這不是擺明跟他過不去嗎?
闕宕帆眯起了眼,拾高了下巴,長腳一抬,踢了大型垃圾一腳。
不料他這一踢,那大型垃圾倒是發出聲音來了。
"唔……"
不會吧!垃圾也會抗議嗎?
不僅是開口說話,還動了起來。"唔……好痛。"
是人!
闕宕帆揚揚眉,彎下了身子,逼近一看後,這才發覺他剛才以為的"垃圾"居然是個女孩!
"你擋到路了。"他冷聲說道。
女孩這時才發覺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嚇了一跳。
這個女孩,正是石握瑜。
今天,她跟父親去見那個女人,一瞧見他們和樂融融的樣子,心里頓時百味雜陳,難以言喻。
于是她逃走了,在街上游蕩。
午後下了一場雷陣雨,她淋了雨回家卻驚覺未帶鑰匙出門,只好先在樓梯間窩著,沒想到開始頭重腳輕了起來,看來她是感冒了。
"你……對不起。"
她連忙站起身想讓他過去,突然間一個昏眩,天地彷佛晃動了起來,她腳下沒站穩,眼看就要跌下樓,幸好這個男人還算好心,伸手扶了她一把,否則她肯定摔得鼻青臉腫的。
"謝謝……"她有一點氣惱自己地道著謝,感覺手臂上的手勁放弱了,她趕快站穩身子。
"一個女孩子,下次最好不要在這種地方待太久。"闕宕帆瞥了她一眼,走過她的身旁,往樓上踱去。
石握瑜聞言,全身一震。
是的,他說得沒錯,在這昏暗的樓梯間,她說不定會遇到什麼登徒子,她怎麼突然變笨了,是因為父親的外遇而令她喪失平時的判斷力嗎?
其實,她只是不想在人來人往的公寓走廊等門而已,只是不想讓外人看見她的脆弱而已,她並未想太多。
但這個人點醒了她,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她的心底騷動,所以她向上走了幾階,想在他離去之前看看他的模樣。
可她走了沒三階就倒了下去!
她因感冒而意識有些模糊,因此在毫無預警之下,她再次踩空。
懊啦!這回沒有英雄救美,因此她最後的一個感覺便是疼痛,然後便陷入了黑暗中。
"砰"地一聲傳來,讓走到九樓的闕宕帆停住了腳步。
"該死!"他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絲不耐。
這回又怎麼了?他只是想回家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啊!哪來這麼多麻煩找上他?
闕宕帆的劍眉狠狠地皺起,不疾不徐地回到八樓。
雖然他身為醫生,基本急救的方法他都知道……不過,乎常他就不喜歡-這種渾
水,別人的死活也不干他的事,他向來自掃門前雪。但今天他為何反常了呢?
看到昏倒在地上的人,他將公事包隨意一丟,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驚覺她發燒了,才一把抱起她,往樓上走去。
她很輕,身子骨看起來又弱,真不曉得她的父母是怎麼照顧她的……想到此,他微吃了一驚,不禁嘲笑自己多管閑事,抱著她便往樓上走。
待回到自己的房子,闕宕帆暫時把她安置在客房,打電話叫裴然過來一趟,自己再優閑地晃回樓梯間去撿公事包。
一個多小時以後,從家里趕過來的裴然,氣喘如牛地拎著簡易的急救箱,在闕宕帆家門口出現了。
"我的天啊!我跟你有仇嗎?這樣陷害我!"他怒氣沖天地說,直想揍人。十樓耶!來他家出診,居然得爬上十層樓,這像話嗎?
闕宕帆穿著室內拖鞋站在玄關,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道︰"那是因為你太缺乏運動的關系。"意思是他自己不爭氣,能怪得了誰?
這話讓裴然怒火中燒。
"我真是誤交損友……"他一面月兌鞋,一面小聲地說。
不過闕宕帆還是听見了,他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轉身入內,指著客房的門。
"病人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吧!"說罷,他走進自己的書房,令裴然大翻白眼。
"不懂待客之道的家伙!連杯水都不捧上來,真不曉得當初怎麼會想要跟他做朋友……"
裴然念歸念,還是先替自己倒了杯水,喝個精光後,才去找他的病人。
他來過這里幾次,因此對這里的格局很熟。
闕宕帆是個不懂生活情趣的人,屋子里的擺設簡單得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光拿客廳來說好了,就只有一組黑色的沙發和茶幾,其他什麼都沒有。
第一次來這里時裴然也嚇了一大跳,以為闕宕帆是不是打算去廟里當和尚,所以現在先適應一下苦日子。
客廳里連個電視、擺飾都沒有,裴然真不敢想像,如果他家也沒有電視的話,那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他問過闕宕帆,而闕宕帆的回答也很絕。
他說他不喜歡看電視,所以沒有必要浪費錢。
"呵!是啊!他要過無聊的日子,干我屁事?"裴然諷刺地道,這才來到客房。
而當他看到病人的情況時,他簡直要發瘋了!
因為闕宕帆居然就把人丟在客房里,什麼急救措施都沒有做,就讓她一個人發著高燒!
"SHIT!他到底把人命當成什麼了?"裴然先幫女孩打了退燒針,再喂她吃藥。
將她身上的被子蓋好後,才悄悄退出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