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海澈的關心,讓翟修羅回想起小時侯的事了……
從小,就沒有人敢接近她,不過她卻也是家里其他孩子欺負的對象。
尤其翟家是一個龐大的家族,幾乎所有的親戚都住在一起,她當然也是他們冷嘲熱諷的對象。
在她還沒有被欺負之後,一個人找地方躲起來傷心哭泣,也沒有人找得到她。
不,應該是說……根本沒有人想要去找她。
但是,有一天,她卻被找到了……
翟修羅還記得當時,她揉著溢滿眼淚的眼楮,幾乎不敢相信,因為這個人既不恨她、也不怕她。
因為他彎下腰,和善地看著他,對她微笑。
為什麼呢?他是誰?為什麼要對我露出笑呢?她沒有看過幾個人的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卻是她看過最溫暖的……
嗚,怎麼會……她又想哭了,只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被人家打傷的傷口在疼,而是因為高興而哭……
「喂,別哭呀!小表……真糟,我根本不會應付流鼻涕的小表頭……」那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人,緊張得掏著口袋,找手帕給她用。
翟修羅用帶淚的紅腫大眼看著他,才慢慢接下手帕。
當然,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溫暖……因為他不怕她,也沒有用厭惡的眼神盯著她看……
然後他在她身邊坐下,用他那和她一般清澈,猶如琥珀的淺色眼楮,凝視著天空說道︰「今天的天氣真好。」
翟修羅順著他的視線一抬,又望了他一眼,心想,他是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主動跟她說話……
思及此,她不禁又悲傷了起來,因為她沒有朋友……而且將來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了。
但是他仿佛明白她的悲傷,臉一側,看著她,求饒似的道︰「別再哭了,小表,連我兒子都沒你愛哭,真是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翟修羅搖搖頭。
家里那一些來來往往的親戚,她雖然不是說全看過,不過她知道,他們都擁有一雙不友善的眼神。
但他沒有,他不僅眼露溫柔的目光,連聲音也是那麼的低沉好听,他應該不是這宅子里的人吧?
然而,那白發男子卻接著說道︰「我是你叔叔,小表頭。」
「咦?!」
翟修羅非常訝異地瞧著他,因為她從來沒听說過,父親還有兄弟……
他朗聲大笑了起來,絲毫不為她的反應生氣,反倒是伸出他的大手,故意揉亂她一頭的柔順的短發。
「那是因為我是翟家之恥呀!」他明明再笑,不過聲音卻有一點悲傷地說道︰「所以他們全當我是隱形人,這也不能怪他們啦!」
苞她……一樣嗎?翟家之恥?!
「我現在身上沒有靈力了,什麼都看不到,所以說我是翟家之恥應該不為過吧?」他又笑著這麼說道。不過當他看到翟修羅那濃烈的悲傷眼神,他臉上的笑容便停了下來,注視著她。
「叔……叔叔?」翟修羅看到他在發呆,便膽怯怯地喊道。
他象是回了神,又露出方才的笑容了。
「啊,抱歉,我只是在想我兒子……哎,算了,我今天不是為這件事來的。」他懊惱地拍拍頭,然後正色地抓住她的肩膀道,「我知道我們第一天見面,也知道我這麼說可能听不懂,不過……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里,無處可去,到時候你來找我吧!我相信憑你的能力,一定找得到我。」
到時候,他也會盡全力幫助她,不讓她像他一樣,永遠失去最重要的人……
年紀小小的翟修羅怔然地望著他,卻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只是此刻她無法預言出未來,但她卻也馬上相信了他。
因為他的心沒有一絲虛偽,他的關心是真誠的,讓她……永遠不想放開他的手,不希望他離她而去。
她當時……真的很想開口這麼要求他。
因為她需要他,她真的需要一個給她溫暖和信任的人,她在這里生活得好痛苦,只有他明白……只有他明白。
而他似乎也察覺翟修羅的想法,臉上出現了微笑。
「修羅,還不是時候,而且你需要的人不是我,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那一個給你快樂的人,到時候,你再毫不猶豫地抓住他吧。」
抓住他?!
翟修羅伸出手來,回憶起當時叔叔的笑容,躺在床上,自嘲地笑了起來。
就憑她這一身可怕的能力和丑陋的過去,誰願意讓她抓住不放呢?
那個人……會是言海澈嗎?
所以叔叔才會讓她離開店里,離開美國,跟著他來到這里嗎?
但是不管結果如何,她心想,說不定那一天……言海澈會後悔認識她的……
翌日。
等言海澈起床後,就看到梳洗、準備完畢的翟修羅,坐在餐桌前敲著桌子等他。
「你太慢了吧!我在等你做早餐。」她說話的口氣活象是在下命令,但是言海澈一點也不以為忤,反而笑了出來。
因為他明白,她並不討厭他,也許,她只是改不掉對人冷漠的個性罷了,她其實並不是個壞人。
他又在笑了!
翟修羅皺著眉頭,發覺自己居然開始喜歡他的微笑了。
真糟糕,她大概是被他昨天的那一句話給影響了,因此才會發神經似的,一大早就爬起來等他……
只是,她喜歡被別人在乎的這種感覺……
懊久了,終于又踫到一個願意在乎她的人,所以她第一次違背自己的原則,決心暫時順著直覺走,不再被預言的影象牽著走。
之後,翟修羅便常常跟著言海澈活動。
言海澈參加任務的會議,翟修羅就坐在一旁玩牌自娛。
雖然言海澈並沒有向她說明他的工作內容,不過她光是用看的,也猜測得出他的工作並不輕松,而且充滿了危險。
翟修羅明白,自己嘴上不說,不過心里是擔心他的。
可惡,這個家伙為什麼老是惹她的注意,她現在一顆心都亂了,就算想幫他預測險象,也做不到。
他一定不知道……她有多苦惱。而這個家伙卻什麼都不說,那麼她也一樣,什麼都不會告訴他。
心里才這麼忖度著,翟修羅一抬眼,就發現他們的會議結束了,不過言海澈和池文矢還聚在一起談話。
希望不會是什麼危險的事……
翟修羅一察覺自己又在為他傷神時,就立刻甩了下頭,抽出手中的牌,繼續安靜地排列著。
因為這不干她的事,她也無權過問。
此時,沈微露來到她的的桌前,盯著桌上的牌,友善的問道︰「你是在用紙牌算命嗎?」
沈微露她是一個靜謐、溫和的小女人,在她來到這里,臥病在床的那一段期間,有一半的時間是由她和言海澈輪流照顧她的。
再加上她和言海澈一樣,並不會對她身上的能力追根問底,跟她相處的時候也很自在,因此對她無法對她冷漠以對。
「不是,只是在玩。」思考了一下,翟修羅簡潔地回答道。
這是因為她沒有交過同性的朋友,因此不太知道要怎麼回答,不過……她是很誠摯地希望,能夠交到她這個朋友。
沈微露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的溫和,就仿佛是她缺少的部分,讓她更想親近她,但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接著,沈微露那一雙老是藏在眼鏡後的大眼,眨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原來如此,不過赤爵和青爵他們好象不這麼想。」
聞言,翟修羅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門口。
那一對墨家兄弟立刻躲進門後,過幾分鐘後,當他們又探出那一對又大又圓的眼楮,開始竊竊私語時,她又再度抬頭望著他們,他們又會再躲進門後,如此周而復始。
其實,她早就發現了,之所以不說破,是因為她覺得他們很有趣。
如果她像言海澈所言的像只貓的話,那麼門口的那兩個兄弟就是老鼠了,兩只畏首畏尾的老鼠。
而翟修羅發現,其實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還挺好玩的。
「其實他們都是好孩子,只是愛玩罷了。」沈微露看著那一對,又開始竊竊私語的墨家兄弟說道。
她喜歡他們,因為他們讓她依舊保持童心,也是她快樂的來源。
翟修羅點點頭。「我知道。」
「因為……你能看穿他們的心嗎?」沈微露率性地問道。雖然眼里閃著好奇,但卻沒有惡意。
翟修羅把她當朋友,因此便用自己的方式解釋道︰「那是一種……感覺。」
在與人身體相觸的那一瞬間,或者藉由人剛觸模的過的物品,她就能夠在上面讀出一種感覺。
「感覺?是顏色嗎?」沈微露頗有興趣地問道。但是很顯然,她把她的能力,但成了驅邪的能力了。
「恩。」
翟修羅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便又點點頭,不過其實並不如沈微露想象的那般復雜。
沈微露便在她身旁坐下,道︰「人生……是灰色的。」
听了,翟修羅原本在切牌的手停頓了下來,望著她的側臉。
「這是一句老電影的台詞。」身為職業演員的沈微露解說道︰「因為黑和白混在一起,到最後就變成了灰色,所以說……人生是灰色的。」
翟修羅听了,卻有所感觸。
「不,我覺得……人其實是彩色的,所以不管是什麼顏色,當它們都渾濁在一起的時候,人生應該是黑色才對。」
因為在她眼里,人類的邪惡面永遠比善良的一面多,因此世上沒有完全好人,也沒有完全的壞人。
懊人也許會做小惡,壞人也許會做施小善,而這就是世界。
沈微露看著她道︰「也許吧,不過當他們分開的時候,色彩依舊鮮艷吧!」
「是嗎?」
翟修羅盯著手中的牌,突然有一點恍惚了。
「怎麼了?」沈微露擔心地問道,畢竟翟修羅之前還大病了一場。
但是翟修羅卻難得地對她笑了笑,道︰「別擔心,你會得到幸福的。」
因為,她看到了沈微露的未來。
她知道沈微露過去受過不少傷害,不過等她遇到了那個人,她就會打心里快樂起來的。
那麼她呢?
因為無法預言自己的未來,使得她頓時也好想要……她也好想要得到幸福。
「你和沈微露在聊些什麼?」言海澈問道。
方才他在和池文矢研議任務內容時,就一直注意到翟修羅難得和他人親近,與沈微露聊起天來。
當然,他樂見其成,畢竟翟修羅的個性還是太過冷僻了一點,如果能夠跟別人更親近,說不定她會快樂一點。
但仿佛是被人抓到把柄似的,翟修羅的模樣顯得有些靦腆。「沒什麼……」她別過臉說道。
不過當時,她,看到沈微露訝異的笑容後,她生平第一次覺得,也許自己的能力不是壞事。
只是……這樣的感覺是短暫的。
她還是並不想要擁有這樣的能力,因為人生就該處在許多的驚異中,而不是像她這般處之泰然。
什麼都知道,並不是件好事。
正如她的父親,就因為她的出生,而被他人預言將死在自己的女兒手上之時,任誰也無法快樂得起來。
這種能力,根本就是一種詛咒。
言海澈見她的小臉又陰沉了下來,微皺起眉。「你不要胡思亂想。」
「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亂想了?」翟修羅抬起她那一雙叛逆的眼楮盯著他問道。仿佛是在說,你哪里知道我的痛苦?
言海澈搖搖頭,誠摯地眸子震撼了她,道︰「我是不知道但我明白,我不希望看到你痛苦的樣子,就只是如此而已。」
聞言,翟修羅發現自己又喜又怒。
喜的是因為他是真心在關心她,讓她的心一天比一天更傾向他;而憤怒則是她最近越來越無法忽略這樣的心情,感到有一點焦慮。
因為感情越深,便更加代表她未來並不想預言他的死亡……而最大的問題是,她現在根本不想離開他。
見她沉默不發一言,言海澈本來想在說些什麼,但是此時,池文矢拿了兩只棒冰過來,遞給他。
「來,天氣熱,吃些冰消消暑氣吧!」池文矢的臉上微微笑著道。
「啊,謝謝。」言海澈把手上的另一只棒冰拿給翟修羅,她安靜地收下,默默吃了起來。
「不會,不過這里要是再熱下去,恐怕先罷工的,會是那兩個躲在門後的那兩個小表頭了。」池文矢又好氣又好笑地道。瞥了他們一眼。
言海澈也看到了,搖了下頭。
「他們還是一樣嗎?」
「沒錯,他們看到修羅就好象看到克星一樣,堅持守在門外,我也拿他們沒辦法。」池文矢嘲諷地說道,「以前要那兩個小表乖乖听話可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不過自從修羅來了以後,我的耳根子可清淨多了。」
聞言,言海澈笑了起來。「哦,變化有這麼大嗎?」
「當然。」池文矢笑得連嘴角不輕易顯露的酒窩都露了出來,道,「有件事我想了好幾天,也終于下了決定。」
「什麼決定?」言海澈問道。
接著,池文矢以堅定的目光,注視著翟修羅問道︰「你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組織?和我們一起行動?」
這下,就連言海澈也訝異地張大了眼楮。
「喂,文矢,你……」
「嘿!埃澈,別緊張,你跟修羅听我說完好嗎?」池文矢在他們身旁坐定,說道,「修羅,我從海澈那里知道了一點你的能力,當然,我並沒有任何利用你的意思,只是覺得,如果你能加入我們,或許可以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
翟修羅眯著琥珀色的大眼,盯著他看,就像是一只開始全身警戒的貓咪。「我自己想找的東西?」
她想找的東西?有這種東西存在嗎?
而他,又對她的能力知道幾分?
如果只是了解一些表面的事情,就想要讓她加入一個目的不明的組織?這也末免太可笑了點。
池文矢淡淡地扯開唇線,解釋道︰「對不起,我只是猜測,因為你的眼神有時看起來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我的眼神很茫然?」翟修羅自嘲地嗤笑了一聲,卻沒有否認。
因為他說得沒錯,她現在根本是沒有目標地活著……
可笑的是,能夠替他人預言的她,卻不能夠預見自己的未來;能夠看穿他人內心的她,卻不能夠窺看自己的內心……
離開家之後,她的確是不知道何去何從?
如果沒有遇見言海澈、沒有來到海島,她現在說不定還生活在叔叔的家里,就等著親人前來手刃她。
畢竟她傷了親生父親,雖不是故意的……但這個根深蒂固的恐懼和仇恨,不會讓他們放過她的。
「是的,所以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一起行動,至于你的能力,我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你只要覺得有必要使用的時候,使用就可以了,我都不會強求。」池文矢笑著說道,還開了一個小玩笑,「而且這樣你還可以就近盯著海澈,他就不敢再多盯著別的女人一眼。」
不過這個笑話,兩個當事人都沒有笑,反而尷尬地左顧右盼,不敢將視線投向對方,讓池文矢大感意外。
「奇怪了,難道是我猜錯了嗎?最近常常看到你們一起出現,又住在一起……難道不是嗎?」池文矢說罷,立刻後悔了。
因為他們的樣子看起來更不自在……
難道這兩個人還沒有自覺嗎?!
他們這些旁觀者都發現了,平時言海澈的目光會追著翟修羅跑,而翟修羅雖然冷漠,不過卻不會忘了多瞄言海澈一眼……
真是的,他一直以為好事近了,就跟莫無鞅打了賭,看兩個人什麼時候會手拉手一起步進禮堂。
唉,早知道,就戒掉喜歡打賭的壞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