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跑,站住!別跑——」
矮取倍拉開了嗓門,閃過人群,沿街死命地往前追。
可惡的竊賊,竟然偷錢偷到她韓某人的頭上來了,今兒個若不抓到他們好好給予教訓一番,她韓取倍三個字就讓人倒著寫。
「小姐,小姐別追了,小姐——」可憐的丫環小碧被這個突發狀況給弄亂了心神,想也沒多想便趕忙跟了上去。
原本是個大好節慶,四處熱鬧非凡,誰知道竟然會有扒手在其中穿梭,還好死不死地偷走了韓取倍的錢袋。
矮取倍生性少了根筋,若非貼身丫環小碧精明地察覺並提醒,恐怕她現在還開心地在看民俗表演哩!
「哼!我非抓到那兩個兔崽子不可。」韓取倍氣呼呼地說。
錢掉了事小,但這種扒竊的行為卻萬萬不能姑息,她絕對不會放過小偷的!
雖然街上游玩的人潮眾多,但是她仍有辦法緊跟著竊賊不放。
要知道,她爹可也是名聞江湖的瑯琊老人,雖然自己的武功比不上兩個師兄鐵胤珩和段馭飛,但是輕功可練得不錯。
就在跑了一大段距離後,終于追上了前端的人。
「站住!」她大聲喝道。
一瘦一胖,看來年紀不大的男孩拼命喘氣,仍試圖想逃。
「哼哼!憊往哪里跑,抓到你們了吧!」韓取倍一晃眼,已經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哇!倒霉,呼呼……」其中那個瘦皮猴的眼中寫滿了恐懼,「這女的怎麼那麼厲害?跑得這麼快。」
「是啊!」胖小子附和,做出像小狽吐舌的模樣,猛地喘息。
想他胖歸胖,好歹也是飛毛腿一個,想不到竟然會輸給一個小泵娘?!瞧她的模樣似乎是個練家子,這下子恐怕是踢到鐵板了。
矮取倍可得意了。
「你們這才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以往和兩個師兄住在瑯琊山上,這等三流的功夫只能落得被取笑的分,想不到現在竟能借此功夫揚眉吐氣,抓到竊賊,教她如何不自滿。
「姑娘,饒命啊,我們……我們不是故意的。」那姑娘還挺厲害的,既然被抓到,還當場人贓俱獲,不求饒還能怎麼辦?
「不是故意?」這種事還分故不故意。
「是真的。」瘦皮猴心不甘情不願地拿出偷來的錢袋,「不然……不然我把錢袋還給你。」
「錢袋本來就是我的,還給我可沒功勞領。」韓取倍接過錢袋教訓。
「是是,那我們可以走了吧!」
「走?」韓取倍正氣凜然地說,「誰說你們可以走的?偷竊是犯法的耶!要走可以,跟我去見官,我非要官爺把你們這兩只兔崽子關到頭發長虱子不可。」
「什麼?」兩個男孩臉上寫滿恐懼。
要是真被抓去見官,那他們就玩完了。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啊!」兩人眼見大事不妙,能屈能伸地立刻下跪求饒。
「不、可、能!」韓取倍直截了當地說,「走走走,別跟我裝可憐了,本姑娘不吃這套。」
「不要啊,姑娘,請你饒了我們吧!」瘦皮猴拼命磕頭,「我們會這樣做都是不得已的,因為我們已經餓了整整三天啦,求姑娘好心點,饒了我們吧!」
「三天沒吃飯?」韓取倍抓人的動作總算遲緩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整整三天沒吃飯——能跑這麼快嗎?
「是真的!」那瘦皮猴拼命點頭,「姑娘,求求你,我們真的是太餓了,尤其是我弟弟,都餓成皮包骨了,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
「對啊對啊!」那胖小子傻傻地點頭。
「嗅?皮包骨?」韓取倍靈活的大眼楮轉看向旁邊那肥嘟嘟的男孩,「你是說……他呢?可是他的手臂都快要比我的大腿粗了耶!」她表情很疑惑地說。
「啊!不……不是他。」瘦皮猴趕忙否認。
眼看這姑娘有心軟之姿,趕緊使出拿手絕活,把那背得熟得不能再熟的「淒慘」背景,重述一遍。
「是其他弟妹。不瞞姑娘,其實我上有七十高堂,下面還有十幾個弟妹要養,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到處遭人白眼,被人當狗踢,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打打零工,但是賺到的微薄銀兩,也被年長的人給搶走了。嗚,姑娘,我們真的不是故意要扒你的錢,求求你饒了我們。」
說著,那只瘦皮猴還真流下眼淚,並且偷偷地用力擰了身邊的胖小子一把,兩人頓時哭得不成人形。
矮取倍可慌了,自小住在瑯琊山上,她的思想單純得不得了,哪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雖然他們兄弟兩個是有錯啦,但是餓了三天,又被人欺負,還能期望他們多堂堂正正做人呢?
「別……別哭了。」
「嗚嗚嗚……」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兩兄弟哭得更加起勁。
矮取倍慌張地咬著下唇,看他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可憐樣子,心也跟著難過起來。
她就是這樣刀子口、豆腐心的一個人。
「別哭了,我說別哭了。」韓取倍哀求地道,「不然這樣吧,看你們需要多少錢,我……我可以叫我小師兄給,你們跟我回家拿吧!」
這姑娘也未免太好騙了吧!兩兄弟賊賊地互看一眼。
只是……別開玩笑了,若跟她回家拿錢,那還不是等于自投羅網,他們可不會天真地相信她的家人也這麼單純。
「不用了,只要姑娘不追究我們偷你的錢,那就好了。」瘦皮猴說。
「呃,不……我當然不會追究了,你們都那麼可憐了,如果我再抓你們去見官,豈不是太沒天良了。」韓取倍這才想起手上還有一包錢,連忙遞了出去,「這樣吧,如果不嫌棄,這包錢你們先拿去應應急,讓家人吃幾頓好的。」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真令人難以相信。
兩兄弟心里高興翻了,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很有志氣的樣子。
「不,我們怎麼能拿姑娘的錢呢?姑娘不追究我們,我們兄弟兩個已經該叩首謝恩了。」
「也對!你們真的很有良心,不錯不錯。」韓取倍很同意他們的論點。
般什麼?這跟他們想的不一樣啊!胖瘦兄弟還以為她會繼續把錢推給他們哩!可是現在……「話又說回來了,姑娘既然這麼有心要幫助我們一家子,那我們若不收這筆錢,豈不是太不給姑娘你面子了。」
「其實不會,我不介意……」
矮取倍話還沒說完,錢袋已經落入對方手中了。
「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告訴我爹娘及弟妹,將來一定要好好報答你,謝謝了。」瘦皮猴拿到了錢袋,趕忙拉著身邊的胖小子想要跑。
「等等……」
兩兄弟臉上一片慘綠,就知道天底下沒這種好事。
「你們不是說自己餓了三天沒吃飯嗎?真是太可憐了,我看我先請你們吃頓飯,順便包點東西回去讓你們家人享用,你們覺得好嗎?」韓取倍打商量問。
懊……好好好,簡直太好了呢!兩兄弟滿臉感激涕零。
「謝謝姑娘。」
于是三人便找了家客棧進去。
既然有冤大頭願意付錢,胖瘦兄弟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連連點了好多客棧的招牌名貴菜色,吃得差點沒撐破肚皮,甚至還打包帶走了一大堆呢!
「嗝!」幾聲響亮夸張的飽嗝,傳遍了整座客棧,「謝謝姑娘的招待,你的大恩大德,來生再報。」
酒足飯飽,懷里還有一包銀兩,加上滿手的食物,胖瘦兄弟兩人高興得連連道謝,並趕緊離開。「哪有這麼嚴重啊!憊大恩大德咧。」韓取倍舒服地端起一杯茶飲用。
那兩兄弟說家里有十數人口,那表示她今天救了十多個人耶!
雖然她不是什麼大善人啦,但是能夠幫助人,心里也實在很興奮耶,回去一定要告訴小嫂和絹兒,好好得意一番。
只是……完了,小碧跟她走失了,一會兒她要怎麼回家啊。
天啊!她剛剛跑了那麼久,早就忘記回家的路怎麼走了。
是的,超不幸的,她是那種連在家門口都會迷路的人。
就在她想開口問問人時,沒想到客棧老板竟然先開口了。
「姑娘,要結賬了嗎?」老板早已拿著算盤在一旁等待。
沒辦法,這一桌吃了不少,而且還打包帶走,成本不少呢!
「可以啊,多少錢?」韓取倍探向自己的懷里,才發現錢袋已經送人了,「等等,老板,我錢袋送人了,可不可以改天再付。」
「改天再付?」原本和顏悅色的老板,在一瞬間變臉,「姑娘是在開玩笑吧!」可惜老板笑不出來。「我跟你又不熟,干嗎跟你開玩笑啊?」莫名其妙。
「呵呵,說得好。」老板干笑,「那我跟你又不熟,為什麼要讓你欠賬?來人啊,給我報官處理!」搞什麼?這樣就要抓她去見官喔!
「等等,不要,你不能這麼做……」
「哈、哈哈哈……」一連串毫不掩飾的笑聲,從一個向來冷面又高大魁梧的男子口中不斷傳出,那樣子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不知什麼原因,靳玄竟然打一進門就狂笑個不停,活像被點了笑穴般,讓人不得不懷疑。
虞璜銳利的眸光直視這個貼身護衛,表情高深莫測。
「有什麼話就說吧!不要故作神秘了。」
這家伙在他面前,總是藏不住秘密,這次倒是很例外。
「主子,呵呵,你……你猜我剛剛在市集上看到誰?」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他忍不住呀!靳玄臉上仍因忍笑而抽搐著。
那笑容實在很詭異,尤其發生在靳玄身上,更是怪異得可以。
虞璜黑眸一轉,浮現了淡淡的興味之色。
「這有誰,不就是路痴姑娘嗎?」他唇角懶洋洋地勾了勾。
他口中的「路痴姑娘」,正是韓取倍。
矮取倍的大師兄鐵胤珩是虞璜同父異母的親大哥,當初鐵夜夫婦遇害,這位韓姑娘可算是最激動的人,對他百般指責,似乎認定了凶手就是他。
因此靳玄對她沒有任何的好印象,每次看到她出糗,就會很開心。
說起來韓取倍也真是個寶,在瑯琊山那種天遼地闊的山上不會迷路,反而對短短的幾條街沒法子。常常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在路上看到她一個人念念有詞地走來走去。
不消多問,那就是她迷路的癥狀。
「她又迷路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來不及證明。不過這次保證更好笑,呵呵呵。」靳玄笑咧了嘴,配上那張剛正冷酷的臉,實在很不協調。
「喔!」虞璜質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亂給她指路了?」
靳玄之前做過這種事,但他不是很贊同。
人家路痴就已經很可憐了,怎麼可以再欺負人呢?太沒天良了。
只不過看他笑得那麼開懷,這次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不,我才懶得理她。」靳玄干脆將剛剛所見到的一切說明白,「你看她多白痴,竟然會去相信兩個小兔崽子的話,我真希望根本不認識她。」丟人喔!
虞璜听完也忍俊不禁。
真難相信那丫頭竟然會這麼單……「蠢」!
「話又說回來了,你不覺得……她的心地還挺善良的嗎?」虞璜表情鎮定,但若仔細地瞧,便會發現他的黑眸中寫滿了笑意。
「善良?」是笨吧!靳玄一點也無法苟同。
「算了,走吧!」
「走?」不會吧!要去救那個小白痴?能不能不要啊!太丟人了!靳玄皺起眉頭。
「沒錯!」虞璜點點頭,率先走出了門。
沒辦法,他大哥鐵胤珩不在,他有義務幫忙照顧他這個小師妹的。
包何況韓取倍實在太好笑了,發生在她身上的糗事,常常令人想都想不到,足以令人噴飯呢!
若少了這枚引人發噱的開心果,那生活豈不是會減少很多樂趣?
他怎麼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韓取倍的存在,有娛樂他的效果,虞璜說什麼也「舍不得」讓她被抓進牢里呀!
「等等,主子,說不定她小師兄段馭飛已經先去救人了,哪用得著我們?」靳玄才不要去救那個番女呢。
「不可能!」虞璜斬釘截鐵地道。
「為什麼?」
那還用說,此等丟人的事,韓大姑娘怎麼可能敲鑼打鼓讓人知道呢?虞璜但笑而不語。
靳玄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主子總是莫測高深,不過他也很想知道那丫頭究竟有沒有被抓去見官。
炳哈!真的不是他心眼太壞,只是……誰要那丫頭太刁鑽呢!
掃地?!
想她韓取倍可是堂堂瑯琊老人韓恪的掌上明珠耶,眾人簡直將她疼入了心坎兒,蔥白十指從未沾過陽春水,連掃把也沒拿過,更遑論叫她掃地了。
這簡直是為難她嘛!
矮取倍拿著掃把,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還偷懶,想要去見官是不是?」老板看到她呆呆發愣,吼道。
「叫什麼叫,你嚇到我了啦!」韓取倍不悅地說。
「你以為你還是大小姐啊!快掃地,掃完地後把那幾張桌子給我抹一抹,听到沒有?!」老板急速地催促。
要不是現在客棧里缺人手,他才不會去理會她的苦苦哀求,讓她幫忙工作抵債哩!
「動作快點,別發愣……」又是一聲大吼,這才轉身走開。
哇!耳朵快被震垮了啦!矮取倍朝他扮了個鬼臉,並晃了晃手上的掃把,佯裝扁人狀。
誰知道——
「哎喲……」一個不小心,手上的掃把飛了出去,剛好砸到老板的後腦勺,引起他一聲大叫。
「你……你想謀財害命?」老板回過頭來,氣呼呼地說。
「不是,我沒有,我是不小心的啦!」韓取倍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才不信,你這死丫頭這麼愛搞鬼,我看不抓你去見官是不行的了。」
「不要啦,老板,我會努力做事,我擦桌子、擦桌子……」韓取倍拿起了抹布拼命往桌子上擦。
現在被抓來工作已經夠丟人了,如果再被抓去見官,那她還有臉見人嗎?
矮取倍一心只想趕緊努力補救自己的錯,只好拼命地擦桌子,一張擦過一張,可惜太過迷糊,在沒看清楚之下,連正在用餐的桌子也狂掃——
頓時,乒乒乓乓,碗盤跌落了一地。
「韓、取、歡——」客棧老板都快抓狂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韓取倍捂住耳朵,一副委屈的樣子,趕忙跟那桌客人道歉,「對不起,你們的飯菜錢我會付啦!」
「哼哼!說的真好听,問題是你拿什麼來付?」老板忍不住再度氣得大吼。
心肝痛死了,早知道該直接將她送官了事的,免得被氣出病來。
「我……我……」
「我替她付吧!」忽然一個溫醇好听的嗓音傳入她的耳里。
接著,一錠亮晶晶的大金元寶出現在客棧老板面前。
「虞……虞璜?!」韓取倍驚喊,眼楮猛地一閉。
完了,她沒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