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飯店門口,一陣冷冽的寒風夾帶著雨絲襲向涵伊,穿著露肩禮服的她不禁瑟縮。
「我送你吧!」一輛熟悉至極的黑色車停在她身前。
礙伊一僵。怎麼偏是要躲的,愈躲不掉……
「不用了,我……」
「你開車嗎?」聶凡問。
「沒有。我可以坐計程車。」
「何必呢?坐我的車吧!我們之間還需要客套嗎?」他淡諷道。她確實沒有理由拒絕。
他下車為她開了車門。她坐在後座,而杜羽潔坐在前座——聶凡的身邊。
「嗨!JoyCe!」羽潔回頭對她笑笑。
「嗨!羽潔!」涵伊回以一笑。「對不起……麻煩你們了。」
「說這什麼話,你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
聶凡什麼也沒談,只有抿緊的唇泄露了他的情緒。
礙伊和羽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會兒又陷入了沉默。
憊好才十幾分鐘的路程便到杜羽潔的家。
怎麼是羽潔先下車?莫名地,涵伊慌了起來。
「我家近得很呢!」羽潔笑笑說,反而是替聶凡解釋了。
「CoodNight!」聶凡下車在羽潔頰上印下一吻。
礙伊別開臉,心中一陣刺痛。
「下車!」羽潔進門後,聶凡對涵伊說。
「呃?」
「坐前面呀!我早就不是你家司機了,你忘了嗎?」
他听來像是認真,又像在開玩笑。涵伊實在听不出來。
她依言坐到了前座。
他發動了車子,往她住處的方向開去。
「最近……還好吧?」她試著讓氣氛別那麼僵。
「你說呢?」他諷道。
礙伊緊張地捏緊手中的手提袋。
「那天Debbie拿了一張照片給我看,是你的秘書給她的……你知道的嘛……她們是好朋友……」她講話又急又快,慌亂無章。「那是你們去旅游的照片,是……是你和羽潔……你們……你們看起來很好……」
聶凡的臉更加陰沉,他突然將車右轉,把車停在路邊。
「這樣不是正好符合你的期望嗎?」他咬牙道。「你不就希望我跟她‘很好’嗎?」
他的怒氣讓她招架不住,只能一直往後退縮,強撐著蒼白的笑容面對‘他。「是啊!抱……恭喜你們!」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眼中漸漸布滿血絲——「你好殘忍,知道嗎?」
礙伊如遣電殛地顫了一下。她還來不及反應,聶凡的身子已經壓靠在她的身上,他的大手握住她的頭。他的眸光閃爍,充滿狂暴的怒氣。俯下頭,他灼熱的唇已然佔據了她。
礙伊僵住了。這是個粗蠻的、懲罰的吻,毫無一絲溫柔成分。她驀然驚覺他在做什麼,猛烈地掙扎起來。
可是她愈掙扎,聶凡箍緊她的力量就愈大,他似乎陷入某種瘋狂的、絕望的挫折之中。
他的唇擠壓著她的,蹂躪著她的唇瓣。涵伊忍不住申吟出來,然而他卻不放開她,他的吻里有一種極深沉的痛苦……
礙伊的小手推拒著他,他的雙臂卻更肆無忌憚地纏緊了她。他們之間再無—絲縫隙,他的氣息充滿她的鼻翼,他的手佔有的握住她的頸後,他的另一只手隔著衣料撫模著她的……
一股熱燙的抽痛在她的小骯升起,漸漸蔓延至全身。對他的渴望,多年的想念都在一瞬間爆發開來……
太久了……已經太久了……
腦中遙遠的聲音告訴她應該抗拒,但她顫抖的身體被馴服了。她抵住他胸膛的手軟弱了下來,反而無助地攀住他,暈眩于他所喚起的「涵涵……」他終于離開她被吻得腫脹而柔軟的唇,男性火熱的喘息噴拂在她敏感的耳際。
「涵涵……我好想你……我好想吻你、踫你……我已經……想好久了……」他嘎聲熱情地低語著,輕咬她的耳垂,帶來無數喜悅的疼痛。涵伊輕顫,隨之她像自迷霧中掙月兌出來,驀然推開他。
「聶凡,不要!」
有許久聶凡無法反應,他還沉浸在對她幾乎是疼痛的渴求之中。
然後他看清楚了她的拒絕。他感到寒冷,徹骨的寒冷。
聶凡緩緩離開她,他無言地直視著黑暗的前方。
礙伊的心擰住了,她緊咬住下唇,直到泛出一絲血紅,她才能勉強忍住嗚咽。
「我送你回家。」他冷冷拋下這句話,重新啟動了引擎。
在他剛硬如石的臉部線條之下,她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他已經把那個會沖動、會失控、會瘋狂的自己,藏到好深、好深的地方。
他的心已死。他不要再浪費時間、心力,在這個反覆無常的、冷酷無情的女人身上。如果她可以瀟灑的拋開過去,那麼他也能做到。他會讓自己學著去愛別的女人……
這是……一種報復嗎?
宋涵伊看著站在她面前的聶凡。有一個禮拜沒見過他了,自那夜爸爸的壽宴之後。而他現在竟突然造訪她的住處。
「周末晚上,你有空嗎?」他狀似輕松地問。
「有……什麼事嗎?」
「我跟羽潔想請你吃個飯。」他定定地注視她。「她決定搬去我那兒住,算是慶祝我們同居吧?也該請請你這個媒人。」
她盯著他,胸口像被一拳打中般,頓時無法呼吸。
「同居……」
「是呀!有什麼不好嗎?」他問,有些咄咄逼人。
「不!沒有!」她猛搖手,心頭慌亂而無措。
「那就好。」地說。「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下午,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有車……」
「我堅持。」他強硬地道。隨後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你是我們的大恩人呢!要不是你,我跟羽潔不可能會在一起。」
「聶凡……」她惶然道。
「明天見了。」他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轉身大步離去。
聶凡很早就從父母處搬離,自己在公司的附近購置一間八十坪的豪宅。
這不是涵伊第一次來他家。他們常窩在他客廳的沙發上,各據一方,抱著爆玉米花看影碟。她更常在他書房的電腦桌前徹夜上網玩游戲。
可是有些地方是她不會也不準自己進去的,像是廚房,像是他的臥室。
那些地方太過暖昧,太過……屬于女主人的感覺。
她隨聶凡走進家門,羽潔帶著溫暖的笑容從廚房捧了一大碗熱湯走出來。
「嗨!Joyce!你來了。」她招呼道。「聶凡,招待人家坐一下嘛!我再炒個菜,很快就能吃飯了!」
礙伊像木頭一樣僵立著。她盯著羽潔,那溫柔而幸福的笑靨。
驀然一個體會闖入心中︰在這個家中,她只是個客人。
她突地慌了起來,連手腳都沒處擺,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惶然而……淒然……
「好了,就我們三人,你準備那麼多菜做什麼?別忙了!」聶凡跟著進了廚房。
「好啦!人家只是好不容易借機表現一下嘛!」
他們的對話自廚房傳入涵伊耳里。她瞠著茫然的大眼楮,心髒像遭受壓迫,呼吸變得急促,有片刻不知自己置身于何處。
然後羽潔出來,叫喚她。
「Joyce.好了,可以開飯了!」
她猛地回過神。「啊?喔……好……謝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強撐著移動雙腳,如何在餐廳落坐。
她坐在他倆的對面。看羽潔為聶凡備好碗接,看他體貼地為她解開圍裙後的蝴蝶結。
時至今日,她才真確的明白︰他已經離她而去,屬于另一個女人,組成自己的家。
而那個他將是她再也觸不到、模不著的。剎那間,她的心沉到最深處的谷底,仿佛透不過氣來……
「听聶凡說你愛吃辣,我特地去學了一道麻婆豆腐。」羽潔親切地對涵伊說。
礙伊深吸口氣,扮起笑容,昂臉對上羽潔和聶凡。
「謝謝!哇!看起來好像好好吃的樣子喔!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她舀了一匙豆腐放進嘴里,熱辣的口感讓她的眼眶迅速紅了起來。
他沒有勸她別吃呵!她無法不注意到這點。
他以前總會板起臉來教訓她的呵!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他才勉為其難的逼她吃完胃乳、喝了牛女乃,才準她吃辣的……
他不再這麼做了……不再了……
靜靜的任由那嗆人的辣液滑下食道,翻涌的難過侵蝕著她脆弱的胃,隱隱作痛……
「真的好好吃喔!羽潔的手藝真的沒話說!」她佯裝堅強、笑得一臉燦爛。
「你喜歡就好了。再多吃點嘛!」羽潔開心的笑了。
「好啊!我想我可以一個人把這道菜吃完呢!」涵伊又舀了一大匙放進自己碗里。
聶凡什麼也沒說,只是繃緊了臉,握緊了身側的拳頭……
「聶凡,你怎麼什麼也沒吃?來,我幫你剝蝦好不好?」羽潔關心他的問道。
「不用了,應該是我幫你才對,你忙了一個下午了……」她溫柔的對羽潔說。
礙伊木然看著他們為對方夾菜的模樣,她只是無意識的一口接一口的吃著麻婆豆腐。他已經失去辣覺,甚至是視覺。她懷疑自己變成一尊化石。不再感覺,不再看到,不再心痛……只除了胃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翻絞的劇痛,讓她原來蒼白的臉蛋顯得更加青白……
聶凡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他看著涵伊不斷將麻婆豆腐送入口中,看著她冒出冷汗的顫抖……他緊咬牙根……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
「夠了!別吃了!」他從涵伊面前搶下那盤豆腐,粗暴的語氣讓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聶凡?你怎麼了?,哪有主人不準客人吃東西的?」羽潔哭笑不得。
聶凡沉著臉,回避羽潔的視線。
「他是怕我一個人把這麼好吃的菜都吃完啦!」涵伊打著哈哈。「喂,你未免也太小氣了吧?」
聶凡狼狽瞪她一眼。
你明明知道為什麼的!他狂怒的眸中進射出這樣的訊息。
礙伊內心一震,別開了臉。
「我想我該告辭了,真的已經吃得好飽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強忍住逃走的沖動。
「咦?這麼早?別這樣,再多留一會兒吧。」羽潔出言留她。
「不了,我還有事……」涵伊捧住胃,咬著牙。那疼痛愈來愈強烈,幾乎要令她暈過去。
羽潔審視著涵伊的表情。
「Joyce,你怎麼了?」她終于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好。」
「沒什麼可能昨晚睡得不夠多吧?」涵伊強裝輕松的道。「那……我回去羅!Bye—Bye!」
「聶凡,你送送涵伊!」
「不用了啦!」
「走吧!」聶凡根本不管涵伊的拒絕,他握緊著她的手臂,像是恨不得,捏碎她似的……
坐上他的車時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居然還能笑著對他說。
「你真的很幸運,羽潔是個很好的女人,不但溫柔嫻慧,還煮得一手好菜,她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太太、好媽媽!」
聶凡雙手緊握著方向盤。他說不出任何話,怕他一開口就忍不住殺了她!
眼見他的沉默,她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來。終于不再說了,靜靜地躺在皮椅上,承受著一波波的疼痛襲向她……
「到了。」他冷冷的丟下一句話。
「謝謝……」
礙伊下了車,靠在門口對他揮揮手。
「Bye—Bye!」
聶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片刻,才驅車離去……
他瞪著前方的道路,正要轉出她家巷口。
「Shit!Shit!Shit!」
一連串的詛咒之後,他將車作了個危險的大回轉。車輪發出難听的尖叫聲,然後他又重回到涵伊的家門外,正好來得及看到她低頭抱著肚子,沿大門緩緩向下軟倒……
到消毒藥水的味道,然後是嗡嗡的人聲,輪子滑過光潔地板的聲首……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病房的白牆、點滴、淡橘色的簾幕,然後……
她看到了他。
他趴在她腿邊的病床上,正沉睡著。
她不想喚醒他,任由他這麼睡著,靜靜地觀察他。
這是好久以來,她第一次有機會仔細地、恣意地看著他。
他濃密的黑發已長出些許白絲,縱使沉睡著,他的眉間仍皺成一個深結。是什麼讓他如此憂心呢?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拂開他額前凌亂的發絲,伸出去的手卻在空中凝住。
她已經無權這麼做了,已經不是……那樣的關系了啊……
突然意識到這點的瞬間,漫逃邙來的哀傷淹沒了她。她收回手,環抱自己,微微顫抖。
他雖然就在身邊,卻距離的好遙遠、好遙遠……
什麼時候,她已經將他推到這麼遠的地方,她再不能擁抱、不能踫觸的地方……
她一定是禁受不住的哽咽出聲,他才會猛然驚醒。凝望她的眼淚,他慌了起來。
「你怎麼了?」他焦慮地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疼了?還是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默然地搖搖頭。
他已經失去了一貫的冷靜,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去找醫生來!讓他再看看你!」
礙伊拉住他的手。「我很好,沒事。」
聶凡深深注視她,眼中有釋然也有責備。「你知不知道你嚇壞我了?明明是這樣的身體,卻還故意和自己作對。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愈說愈激動,最後握緊拳頭,對她咆哮起來,「你在跟我賭氣嗎?一定要用這種方法嗎?當年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你總是這麼任性、自私、倔強。」
他的的聲音哽住,別開眼,用深呼吸來緩和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回過頭,挫敗的、粗喘的瞪著她說︰「這樣子的你,叫我怎麼放得下—……」
她訝異地抬眼,淚水漫上眼眶。
「聶凡……
她含淚瞅著他,仿佛看見某種美麗至極,卻又踫不著的東西。
他捕捉住她的目光,像被催眠似地,猶豫地伸出手來。直到指尖幾乎觸及她的臉。他頓了一下,表情扭曲,仿佛想伸手去攫取美麗的火焰。
礙伊屏住氣息,一動也不動,感受著他粗糙而溫暖的踫觸……
剎那間他們沉浸在無聲的、心靈的溝通里。那一刻,像夢一般美麗甜蜜,如果能持續到永遠……
但「永遠」只是虛幻,現實借著一串尖銳的電話鈴聲切了進來。
聶凡沒有接那電話,任由它狂肆的響著……
是羽潔打來的。不用問,在對方蒼白的神色里有了相同的答案。
「接吧!」涵伊淒側地揚起唇角。
「對不起,Joyce,我不知道你胃不好,還讓你吃到胃痛!」
第二逃諗羽潔和聶凡一起來看涵伊,帶著歉意的笑容。
「哪能怪你!是我自己太貪吃了。」涵伊吐了吐舌頭,「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這花是我和聶凡送你的。」
杜羽潔捧了一大束向日葵,涵伊笑著接下來了。
「謝謝!」
「這是什麼?」聶凡像發現了什麼,挑眉不悅地問。
「電腦啊!」
「你住院要筆記型電腦干嘛?」
「早上Debbie幫我拿來的咩!有好多事還沒辦完……」
「你有沒有搞錯啊!?」聶凡開始發飆了。
「怎麼?」
「你都胃出血住院了還工作?!你真的不要命了!」
「噯,可是……」
「沒有可是!」他板起臉。「沒收!」
「你怎麼可以這麼鴨霸嘛!那是我的耶!」涵伊哇哇大叫起來。聶凡不只口頭上命令,還干脆直接將她的電腦鎖進自己的公事包里。
「等你出院,我自然會還你!」他不容反駁地瞪著她。
礙伊惱怒地瞪回去。
「羽潔,」眼看瞪眼攻勢無效,涵伊轉向羽潔投訴。「你看看他啦!這個人又霸道,又不講理,你可得替我出口氣,好好‘管教’他!」
「你說什麼!」聶凡敲她的頭。
「唉啊!」
自始至終杜羽潔不發一語,靜靜看著他們橫眉豎眼、唇槍舌戰。
聶凡在她面前從來不曾表現過任何霸道、不講道理的地方。對她,他一直是溫和有禮的。他不曾對她怒目相視,或者該說,他也不曾真正緊張、關心過她吧!
那二人的吵吵鬧鬧看在杜羽潔的眼底,卻是一種全然不同的苦澀領悟,有些事她不想再蒙蔽自己了……
「嘿!Joyce!」杜羽潔輕快地打斷了她跟聶凡的對話。「我突然想到有點事要辦,我得先走了。」
「這樣啊!懊哇!謝謝你們來看我!」
聶凡留戀地看了涵伊一眼,站起身來。
「我會再來看你。」
「聶凡,不用了,你留下來陪Joyce多聊聊,她一個人待在醫院里一定很無聊。」
聶凡有些錯愕地開口︰「不,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吧!」
「我都說不用了!我只是忽然想到,今天跟我以前大學的同學有約。
我們一群女人聊天,要你去做什麼?「
完美、無法反駁的答案。
「那……」
「就這樣了,Bye!Joyce!TakeCan!Bye,聶凡!」杜羽潔向他們揮揮手,轉身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只剩他們兩個,氣氛倒有些尷尬。
「Tony呢?怎麼沒見他來陪你?」聶凡繃著臉悶。
算了吧!他前幾天還興高采烈地跟她說,他「又」遇見了他的真愛,這會兒恐怕正打得火熱,那有空理她這病懨懨的朋友?標準的「有了異性沒人性」的家伙。涵伊在心里咕噥著,卻不能說出口,只有裝出笑容。
「他工作忙嘛!」
「他是你男朋友,再怎麼忙,也應該抽空來照顧你!」聶凡顯得義憤填膺。
「沒關系,我不在乎啦!他有他的事要忙,二個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也不好嘛!」涵伊最怕他這樣子了,只得故作輕松。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記得以前你不是這樣子的,你很黏我。」
天!他居然冒出這種話。涵伊困難地抬眼看他,突然覺得笑僵了的兩頰撐的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