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風放下手中的筆,揉著太陽穴,感到一陣口干舌燥,于是他便站起來舒舒筋骨,順道喝杯茶。
他才喝完茶,剛放下杯子,突然有雙手臂從背後抱住他。
那胭脂花粉的味道再熟悉不過,即使不回頭,他也知道那是王水媚。
「你放手!」
王水媚不但沒放手,反而抱得更緊,整個人貼在他的背後磨蹭。
「春風,不要再拒絕我了……」
「你不要這個樣子……」宋春風轉過身,用力的推開她。
由于宋春風急著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體,沒有拿捏好力道,導致她整個人往後倒,在幾乎撞到桌子時,他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拉住她。
而王水媚配合他的拉力,將自己整個人偎進他的懷里。
「春風,要怎麼樣你才肯接受我?」她緊緊抱著他的腰,熱切的仰頭望著他。
宋春風全身僵硬的站著,任由她在他身上磨蹭、撫模,對她這樣大膽的行為直皺眉頭。
最後,他終于受不了了。
他兩手扶著她的肩膀,將兩人的距離拉開,神色嚴肅的警告她︰「水媚,我們的事已經成為過去,你能不能清醒一點?」
王水媚先是一愣,繼而漲紅了臉。
「不,不會過去的!」她哭喊道。「也許對你而言是過去,但對我來說,那些永遠都在我心中。」說著,她趴在他的身上嚎啕大哭。
這時,紀寒梅端來一盤點心,想讓宋春風嘗嘗她的手藝,剛好看見王水媚趴在他的胸前哭泣;而宋春風的下巴底著她的頭頂,輕輕的拍她的背安慰。
懊溫馨的畫面。
她現在如果進去,就成了棒打鴛鴦的大壞蛋了。
紀寒梅悄悄的掩上房門離去。
☆☆☆
紀寒梅陷入空前的低潮,得到婆婆同意之後,她決定回紀家去向爹請罪。
紀家的一切都沒變,庭院依舊綠意盎然,並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荒蕪。
她讓下人先別通報,自己安安靜靜的走進去。
到了大廳,她先探探頭,然後失笑出聲。這是她的家呀!怎麼搞得像做賊一樣?
紀寒梅一踏進客廳,便看見爹孤寂的站在那兒沉思。
爹的白頭發多了,人也蒼老許多。
乍見親人,一陣心酸涌上她的心頭。
而紀德威听見聲響立即回頭,父女倆默默相望。
就在紀寒梅以為爹不肯原諒她的時候,紀德威終于開了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紀寒梅撲進他的懷里痛哭。「爹,女兒好想你……」
「傻丫頭,既然想爹,為什麼不早點回來?」紀德威疼惜的拍著女兒的背,「你難道不明白父女沒有隔夜仇嗎?」
他發現女兒好像瘦了,于是大發雷霆。
「宋春風是怎麼照顧你的?怎麼讓你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他怒斥。
「爹知道了……」
紀德威撇撇嘴。「嗯,親家母派人來通知過。」他自己賭氣不去參加婚禮,現在想起來覺得有些遺憾。
「不,他們一家人都對我很好。」紀寒梅嬌嗔著替宋家人辯解。
紀德威也不反駁她什麼,反正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只要她高興,他也無意做個棒打鴛鴦的父親。但是,他怕女兒吃虧呀!
「寒梅,爹幫你請了一個保鏢,以後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爹,我深居簡出的,不需要什麼保鏢……」她不想讓宋春風誤會,所以堅持拒絕。
「你放心,這件事我已經和親家母提過,親家母也同意,你不必擔心宋春風的責難。」
「可是……」她和宋春風的問題已經夠多,如今她又從娘家帶了個人回去,恐怕又要惹得他不高興。
「回去吧!那保鏢名叫愁煞人,就在門外等你。」
紀寒梅無奈的點點頭。
☆☆☆
自紀寒梅從娘家回來之後,便一直沒再和宋春風踫過面,想必他是和王水媚在一起而樂不思蜀。
紀寒梅在花園里整理她心愛的盆栽,愁煞人站在一旁替她擋住陽光。
「愁大哥,這點陽光傷不了人的,而且這里很安全,你不用時時刻刻都跟著我。」她心無城府的對他漾開一抹笑容。
「我是來保護你的,就算是陽光也不能傷害你。」愁煞人刻意提高音量,因為他發覺有人正睜大雙眼在瞪著他們。
陽光哪會傷害她?真正能傷害她的是宋春風呀,紀寒梅不禁又沉思起來,想著宋春風和王水媚此刻在哪里、在做什麼。
愁煞人如此體貼的行為,完全落入王水媚和宋春風的眼里。
「春風,你看你那個小妻子,竟然把男人帶回家里來,這不是存心讓你難看嗎?而且還是一個沒臉見人的家伙。」
宋春風望著替紀寒梅擋住陽光的男人,他總覺得他的身影非常熟悉,這是否就是他戴著面具的原因?
娘的確跟他說過紀寒梅帶了一個保鏢回來的事,但經過王水媚整天在他耳邊喳呼的結果,竟變成紀寒梅和愁煞人背著他做出丑事。
起初他對王水媚所說的事不放在心上,心想,再笨的人也知道偷情必須避人耳目,誰會當著眾多下人的面做出落人口實的事?
但是這兩天,他親眼看見他們兩人在花前月下談笑幽會,雖然沒做出什麼逾矩的行為,但是卻讓他煩躁、生氣。
「寒梅!」他壓抑不住心中的怒氣開口喚她。
紀寒梅乍見宋春風,心里一陣狂喜,他的心里終究是有她的存在,但在見到他身後的王水媚時,一顆火熱的心由滾燙轉而冰涼。
宋春風並未察覺她的心情,只當是她心虛才會臉色乍紅乍白。
「唷!你們真是好興致,找個這麼清幽的地方談情。」王水媚對于紀寒梅向來不留口德。
「大少夫人不也是,專找二少爺獨自一人的時候上門。」愁煞人的嘴跟王水媚一樣毒。
「你……」王水媚被道破心事,惱羞成怒地道︰「你一個下人,有什麼資格編派我的不是!」
「大少夫人此言差矣,敝人是受雇于紀家,又不領宋家的俸餉,算不得是下人。」愁煞人語氣冷冽。
「春風,你看啦!連個無足輕重的保鏢都敢欺負我……」王水媚借機靠在宋春風的胸膛上哭泣。見他們兩人在自己面前都毫不避諱,紀寒梅的心都碎了。
「愁大哥,我們走吧!」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畫面時時在她面前上演。
宋春風臉色陰鷙,丟下王水媚追了過去。
王水媚也想追上,卻被愁煞人攔住。
☆☆☆
紀寒梅一點也沒發現跟在身後的人不是愁煞人,而是宋春風。
「愁大哥,你去休息吧!今晚不要再站在門口了,沒有人會害我的。」
雖然她早已經習慣宋春風和王水媚出雙入對,但是她仍然無法壓抑自己翻涌至心頭的醋意。
「他每晚都站在你的房門口?」
宋春風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紀寒梅心中一驚。
「你跟著我做什麼?」他的心里只有一個王水媚,為什麼卻老愛來招惹她?讓她必須用極大的意志力來抗拒自己心中不斷萌生的愛意。
「丈夫找妻子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或者我該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他的口氣擺明紀寒梅做出敗壞婦德之事。
看著他冷酷的譏笑眸子,紀寒梅覺得自己的心在淌血。
「原來宋二少爺對婦德一事有著雙重標準,二少夫人必須眼睜睜的將丈夫無條件的雙手奉送給大少夫人,而二少夫人卻連一個從娘家帶來的僕人都不能擁有。」
「我和水媚是清白的!」宋春風幾乎想動手打人。
「我和愁大哥也沒什麼!」
「是我親眼看見的!」宋春風語調森冷的說。
「要談眼見為憑嗎?你看見什麼?愁大哥除了為我撐傘、遮陽,還有什麼?哦,站在房門口保護我。你呢?和王水媚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只有夫妻才能做的親密動作;還是要我說,我親眼看見王水媚在書房里露出胸脯的坐在你身上……」紀寒梅是下了決心說這些話,不點破他,他永遠都以為他的所作所為沒有錯。
「原來你一直在監視我!」宋春風的臉猶如罩上冰霜般難看,黑眸直凝視著她,「我實在是看錯你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紀寒梅是個溫馴的女人,沒想到她的口才這麼好。
「你想知道是嗎?想知道我為什麼對水媚如此容忍是不是?」他劍眉緊蹙,嘴角苦澀的牽動,青筋浮現在他的額際,雙手緊緊環在胸前。
「你知道嗎?秋雨是娘的乖兒子、是個好哥哥,但卻因為我一時的不理智,就這樣害他一命歸陰……」隱藏許久的痛苦,在他的眉宇之間霎時閃現。
紀寒梅知道此時是他抒發情緒的重要時刻,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抱住眼前這個比她更脆弱的男人,安撫他因為長久壓抑情緒而悸顫的身體。
「不,不是這樣!婆婆和絲娟都知道你的苦,你應該仔細的再分析過,不要一味的責怪自己。」
「可見你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宋春風的笑聲淒涼而尖銳,讓紀寒梅覺得很心疼。
「我有這個榮幸能認識我的相公嗎?」她願意重新互相認識彼此。
宋春風卻暫時還無法剖析自己,于是轉移話題。
「你為什麼會同意接受這樣的婚姻?甚至拋開自己的父母和生長的環境,來這近乎陌生的地方?」
紀寒梅在考慮是否要說,但若要宋春風敞開心胸,她勢必得先說出自己的過往,來換取他的信任。
「我是個悲慘的人,就像一把掃把一樣……」紀寒梅一五一十的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連串不幸說出來,但獨獨隱瞞她和沈鈞豪曾經相愛的事實。
「我把我的傷心事都說完了,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你的痛苦?」
宋春風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復雜的光芒。
「你不會想知道的!」
「不,我想知道,不論是殘忍或者是丑陋,我都想知道,甚至和你共同承擔,你是我的丈夫不是嗎?」
兩人相偕在床上躺下,宋春風側臥著。
「你知道嗎?我和秋雨長得非常相像,如果不是非常熟識的人,幾乎分辨不出我們不同之處;也因為如此,從小我們就在比較中成長……」宋春風停頓下來,伸出手撫模著紀寒梅的臉頰。
「只是身為弟弟的我,怎麼都比不過他。他善解人意卻又有主見,他強勢主導宋家的一切卻又能尊重他人,不像我,只會自怨自艾,從來不去想該怎麼去超越他,只會在背後扯他後腿。」
「我知道那種痛苦。」她安慰他。
宋春風輕輕的在她臉頰吻了一下。
「我尤其愛搶他的東西,不管是他收集的書畫、他養的花草,甚至……」他幾乎說不下去。
「甚至女人?」紀寒梅猜測。
宋春風困難的點了點頭。「雖然我在其他方面比不上他,但是對于女人這方面卻遠遠的超越他。」他的思緒陷入往事中。
「所以你搶了你大哥的女人?」紀寒梅試探性地問。
宋春風不承認也不否認,表情開始僵硬。
「你還想再听我丑陋的往事嗎?你想知道自己嫁給一個怎樣殘酷的人嗎?」他猛然用手重擊床柱。
紀寒梅抓住他的手,對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不知所措。「春風,別這樣……」
「我不想說了。」他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把頭埋在她的胸前,聲音哽咽。
「你要說,說出來會舒服一點,記得嗎?我是你的妻子,我會和你共同承擔。」她感覺到他在她的懷里顫抖。
「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想不開。」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無心的。」紀寒梅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宋春風慢慢抬起頭看著她,以確定她是支持他的。
「不是我在推卸責任,那一夜是秋雨和水媚的洞房花燭夜,大家都喝得爛醉如泥,我從來也沒想過要搶別人的老婆,尤其是自己哥哥的老婆,可是事情就是發生了……到現在我都不能肯定那一夜到底發生什麼事,我醒來的時候,全身赤果的躺在新房里,而旁邊躺的就是王水媚,她哭著說夜里太黑,我和秋雨又長得相像,所以她以為我是秋雨……」
「那你大哥人呢?他人在哪里?」紀寒梅非常納悶。
「我不知道,反正我醒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醒了,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宋春風的情緒非常激動。
「那為什麼絲娟會說大哥已經死了?」
「不要問了……你不要再問了……」宋春風幾乎快崩潰,他的雙肩不停的抖動,嘴里斷斷續續的求她別再問。
紀寒梅知道接下來的部分才是最沉痛、也最難以痊愈的傷痛,但是她不得不將它挖出來;只有解開這緊緊鎖住他的結,他才能走出陰影,重新過日子,否則他這一輩子都會埋葬在愧疚自責中。
「春風,說出來,只有說出來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紀寒梅一邊安撫,一邊誘哄。
宋春風慢慢的平靜下來。「成親的第三天,他帶著水媚歸寧,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
「出了什麼事?」
宋春風淚濕了紀寒梅的前襟。「水媚說,秋雨在歸寧的路上跳下斷崖。」
紀寒梅緊緊地抱著他。「那不是你的錯!」她捧住他的臉,終于明白他這些年承受著什麼樣的煎熬,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殺死大哥的凶手。
「不!是我的錯!」他緊緊地回抱著她,仿佛她是他的浮木般。「是我,是我一直嫉妒他,才會連喝醉了都要搶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