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維,個展的日期就定在下個月的12日,資料我晚上給你送去。」佳欣在電話中說著。
余佳欣,世界攝影雜志主編,人稱「藝文界第一美女」。
書維頸上夾著電話筒,手上忙碌地整理著滿桌的資料。
「好的,晚上見。」
他正準備放下話筒,話筒另一端突然傳來焦急的詢問聲。
「書維,不一起吃晚飯嗎?」
他又再次拿起話筒,「不了,我習慣在家里吃。」他拒絕著。
「那麼……你不邀請我嗎?」佳欣稍微停頓了一下後,以愉快的口氣大方地說著。
書維沉思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晚餐時見。」
放下話筒後,余佳欣吁了好大一口氣,攏了攏她及肩的發,漾開了一個迷人的笑容。
她與葉書維是大學時的同學,畢業後他們曾一同到日本深造,回國後他專心于攝影,而她為了配合他,選擇了攝影雜志記者的工作,一路陪著葉書維走了過來,看他從一個小攝影家到今日揚名于國際。
對于他,她始終未曾放棄希望,雖然他總是漠視她的感覺,但何妨,反正他不也是一直都沒有女朋友嗎?
余佳欣始終將葉書維的淡漠態度,歸咎于他的個性使然。
以她對他的認知看來,葉書維除了他的妹妹之外,從來就不曾關心過任何女子。
而她認為自己在他心中該是特別的,至少她跟在葉書維身旁也有好幾年了,交情自然不比其他女子,尤其是今天,他還邀請她共進晚餐!
她知道葉書維一向不喜歡外人到他家用餐,而今天他為她破了例,足見他對她是有些不同的,不是嗎?
她樂觀地哼著曲子,心情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另一方面,葉書維放下話筒後,盯著話筒陷入沉思。
昨日與柔柔及畢軒豪回家的途中,他曾思考過,畢軒豪或許是個可以讓他將柔柔托付的對象,如此一來,他是不是就會中斷對柔柔不該有的情愫?
但想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昨天晚上,光是他在書房前踱步的次數,加起來都可以跑上四百米了。
他懊惱地想著,就僅僅隔著一扇房門授課,他都如此難以忍受,更不用說讓他們正式交往了。
瞧,昨日他為了畢軒豪提出交往的話題,與柔柔鬧得不愉快。
那小妮子看來是真的生氣了,居然可以一整逃詡不與他說話,他懊惱地扒著頭發,心煩極了。
盯著話筒,突然憶起了剛才的那個聲音——
如果他能將這份心情轉移至其他人身上,是不是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那麼有誰最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再次盯著話筒半晌,他作了一個決定——就佳欣吧!
叩叩!門上傳來兩聲敲門聲,葉宛柔走了進來,表情有些尷尬。
「書維,吃冰。」
葉宛柔遞給葉書維一支冰棒,然後在他身旁乖巧地坐了下來,吃著另一支。
他寵愛地揉揉她的頭發,明白她此舉代表他們的冷戰已經宣告結束了,于是他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葉書維接過冰棒放人口中,因舌根感覺到甜味而蹙了下眉。
他不愛甜食,卻從不曾拒絕過宛柔遞給他的任何甜食。
只因為她的每一份關心,他都希望能細細地收藏起,仔細地私自品嘗著。
盯著她清麗月兌俗的容顏,璀璨如朝陽的笑容,他的心突然有些痛……
這樣的笑靨,這可人的容顏,他究竟還能獨佔多久?
她會成長,隨著成長她會與他拉遠距離,然後……
他的心突然掀起,或許、或許再過幾年,他就不能再擁有這種幸福了……
「哎呀!滴下來了啦!」葉宛柔低呼,靠上前去吸了一口葉書維手中的冰棒。
葉書維從葉宛柔的驚呼聲中回神.愣愣地盯著手中的冰棒,望著那處她芳唇踫過的地方。
冰棒正快速地融化,似他難言的情懷急欲隱于無形——]
不及思考地,他以口吸住方才宛柔芳唇踫過之處,這種間接親吻的滋味亦甜亦苦,種種難言的情懷揪得他的心有些無力負荷。
他閉上了眼,放任心中澎湃的情潮猛烈翻滾,那激蕩甘甜與苦澀的兩種滋味,似潮水般一波一波地猛擊著他。
「很好吃哦!」葉宛柔愉快地說著。
她笑著瞧葉書維那副渾然忘我的模樣,以為他是貪戀冰棒的美味。
她嬌美愉悅的嗓音刺激著他的自制力,猛地一震,他睜開眼盯住她。
她的芳唇在他眼前逐漸擴大,那水潤的紅苗在一開一啟間引誘著他的欲火,緊繃的神經像是上了弦的弓,眸中的兩團火焰熾烈地焚燒著……
忽地,他傾身向前攫取住她的紅唇……
在他踫觸到她冰冷的朱唇時,理智緊急地將他硬生生地拉了回來,他撇過頭去,不敢面對宛柔此時的反應。
其實,他多想狠狠地吻住她,瘋狂地盡情愛她。
天知道!他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對他提出無言的抗議。
宛柔睜大了眼,愣了下。後知後覺的她臉上這時才浮現紅霞,畢竟那個動作有些……
甩了甩頭,她止住紛亂的思維。
書維是她的哥哥耶,她怎麼可以胡思亂想!
有了這層認知,她很快的就從紊亂的情緒中恢復過來。
「怎麼了?」葉宛柔大而化之的個性沒能注意到書維的異樣,她抹了抹唇,詢問道︰「冰棒沾上嘴了是不是?」葉宛柔替他找了一個好借口。
他心虛地「嗯」了一聲,再也抬不起頭,假意忙碌地整理著滿桌的資料。
葉宛柔看他忙得不可開交,心想他大概是沒時間陪她閑嗑牙了,于是她站了起來。
「看你這麼忙,我先出去好了。」說著,她便走向門口。
「柔柔!」他急喚。
「什麼事?」她回頭望住他。
「沒事。」葉書維在桌下握緊拳頭,然後飛快地交代了句︰「晚上佳欣要來和我們一起吃晚餐。」
葉宛柔愣了一下,悶著氣答了聲︰「哦!」隨即掉頭走了出去。
她並不是真的討厭佳欣姊,認真說起來,佳欣姊待她極為親切,但她就是說不上來為什麼不喜歡看見她,尤其是瞧見佳欣姊與書維談笑的模樣,她就更為惱火。
葉宛柔不敢將這種怪異的情緒告訴別人,于是她常常在佳欣出現時,一個人悄悄地躲起來,或者借故出門。雖然她非常不喜歡那樣的自己,但為了不讓無法理清的怒火殃及他人,她還是避開些的好。
進了她的房間,她氣惱地將一個布偶往床上一扔,然後屈膝靠在床畔凝思。
怎麼辦?
她是不是太依賴書維了,所以才會排斥其他女子接近他?
她常耳聞小泵的種種是非,難道她也想成為一個難纏的小泵不成?
才不是這樣呢!
她馬上反駁剛才的推理,這麼復雜又傷感情的事情,她是拒絕思考的。
隨手又丟了一個布偶,她站起身看看表——
五點三十五分。
該走了。
她走到衣櫃前取了件洋裝,然後準備關上衣櫃……
陡地,她的眼角瞥見一件黑色緊身洋裝,視線就這樣凝定住。
一股叛逆的因子在體內快速發酵——
她想起了書維身邊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像包裹肉粽似的,緊緊勾勒出完美的身段?為什麼她們可以,她就不行?
一幅佳欣與書維談笑的畫面突然浮上腦海,她的心又是一陣絞痛。
咬著後,在尚不及體會心中的異狀時,她已將原來的洋裝掛了回去,換上那套黑色緊身洋裝。
套上了洋裝,她往鏡前一站,端詳著鏡中的自己。
她已經長大了,有了女人的風情!她對著鏡中那玲瓏的身影自評著。
當初她在幾位同學的慫恿下買下這件洋裝,卻從沒打算要穿,因為她知道書維若知曉了,必會相當生氣。
那麼,今天她為什麼會這麼沉不住氣?
只因為書維明知她不喜歡與其他女人一起吃飯,卻仍答應佳欣共進晚餐嗎?
她不願承認她的孩子氣,甩了甩頭,她打開房門出去。
現在的她要去享受她的年輕……
「書維,怎麼啦?」余佳欣放下筷子,對著頻頻望著屋外的葉書維問。
葉書維聞聲回神。「沒事,用餐。」
他挾起一塊雞肉放人碗中,然後眼神又飄向屋外,接著又看了一眼腕表。
「書維,你在等人嗎?」余佳欣捺住性子再問。
今晚從她入門後,葉書維就一直將視線定在門外,壓根沒將她放在眼里,或許她今晚說的話,他連一句也沒听進去。
「佳欣,你慢用!」說著,他便站起身披上外套,往門口走去。
余佳欣見狀,也緊跟著起身,她微怒道︰
「書維,你今晚究竟是怎麼了?這麼不歡迎我嗎?我這是第一次在你家用餐沒錯吧?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葉書維面有愧色地看著她,有絲抱歉地開口︰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柔柔今晚出門時,並沒有告知任何人她的去處,我是擔心她。」
「原來是柔柔!」佳欣吁了一口氣,還好是因為宛柔,剛剛她還以為……
「書維,你不能忽略了宛柔已經長大的事實,她也不小了,你這麼管束她是不對的,這會造成她很大的困擾。」余佳欣趁機點明。
葉書維聞言飽含怒氣地斥喝︰
「她長得再大,也還是我的柔柔。」
余佳欣被他的怒氣震嚇住,她愣了會兒後改以寵溺的口氣說︰
「她是你妹妹的事實是一輩子也無法更改的,然而女大不中留,她終也會戀愛、結婚,然後與她相愛的男人組成一個美滿的家庭……」
砰!
一記鐵拳擊向餐桌,震倒了桌上的酒瓶及碗盤,也震住了張口結舌的余佳欣。
「你、你……你戀上了宛柔是不是?你……你瘋了嗎?這是啊!」佳欣捂住了口,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他沒有否認……
天啊!她發現了什麼?
葉書維神情痛苦地以手掩面,他雙手交握扶住額頭,聲音暗啞,無意識地喃道︰
「我該怎麼做?我到底該怎麼做?」
余佳欣表情復雜地盯著眼前失措的男人——
這是她暗戀了數年的男子,一直以為她在他心中是特別的,就在今晚以前,她幾乎以為他就要接受她了,她還為今晚的邀請而興奮不已,但……
現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也喜歡宛柔,以一個未來的嫂子疼愛小泵般的情懷喜愛著,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宛柔竟成了自己最大的情敵!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放棄了,他們畢竟是兄妹,即使有了相戀的情愫又如何?他們是絕不可能在一起的,那麼她依然還是最後的贏家。
對,她絕不能被打敗!
一陣駭人的沉靜後,佳欣走近他的身旁蹲,以堅定的口氣說︰
「讓我幫你好嗎?接受我,試著接受我,我可以等待,等你走出這段不該有的畸戀,好嗎?」
葉書維緩緩地抬起頭來,注視著她。
可以嗎?可能嗎?
他能辦得到嗎?
畢軒豪開著他的藍色敞篷車,路經SOGO時因人潮太多而被迫緩下車速,他原以為踫上了街頭的造勢活動,但他發現這道人牆是跟著一個女人的身影在移動,由那背影看去……
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嘿嘿!可真是尤物啊……
啊?!
「葉宛柔!」
宛柔聞聲回頭,在看清車內的畢軒豪後,她咧子邙笑,「咦,畢大哥,你怎麼會在這里?」
畢軒豪快速地打開車門對她喚道︰「進來!」
葉宛柔聳了聳肩進了車內,而她的身後跟著傳來一連串嘆息聲。
「這麼晚了,你打算去哪?」瞧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畢軒豪不自覺地挪動了一子,然後飛快地丟給她一件外套。
「穿上。」他命令道,吸了口氣坐直身子。
葉宛柔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穿上外套,隨口問︰
「我正想去吃飯,畢大哥你吃了嗎?」
「吃飯?」畢軒豪看了一下表,9點15分。
「你和書維鬧別扭啦?」畢軒豪猜測著,否則她怎會在這個時間還獨自在街頭漫步,難道她不知道這很危險嗎?尤其是以她這一身穿著。
葉宛柔吁了一口氣,瞪著畢軒豪。
他又破壞了她的興致,她好不容易才從剛才的喜劇電影中,忘卻書維正與佳欣共進晚餐的事實,誰知道畢軒豪的一句話又將她打回沮喪的心情。
「才不是。」她有些不悅的口氣。
「那……書維知道你出來嗎?」他想問的是,葉書維能接受她以這身穿著獨自出門嗎?
她又瞪他一眼,微怒道︰「畢大哥,你真的很羅嗦耶,我肚子餓了啦!」
他聞言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說什麼,將車子直接開往餐館。
車子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行駛著,一眼望去全是熙來攘往的人群,這是個擁擠的街道,然而她卻感到空虛,在這擁擠的人群中她卻益加地感到孤獨,那是一種很難描繪的心情,整顆心無以名狀的痛,卻始終找不出病因。
「畢大哥,我想去看看海。」她突然說。
畢軒豪又看她一眼,不再多問。
車子于下一個紅燈時迅速轉向。
十二點。
葉書維整個人冒火地站在門前,等候著那個夜不歸營的丫頭。
他心急如焚地來回踱步,心中打算著等會兒葉宛柔回來時將要如何懲處她。
一個女孩子居然在外流連,直到深夜仍未返家。
她當真以為她長大了,而他再也管不住她了?
「葉宛柔,你最好別回來!」他吼道。
然後他將怒氣轉向客廳內誠惶誠恐的僕人們,「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就是任她這麼為所欲為的嗎?」
「大少爺,柔柔從來就不是一個讓人擔心的孩子,她回來晚了,一定是讓什麼‘原因’給絆住了……呃,您看,我們要不要先報個警?」福嫂囁懦地說著,這時她想起來柔柔自台北搭火車一路搭到屏東的事情,不曉得這回她會不會一路搭到花蓮去?!
「報警!」他自喃道,那兩個字就像是危險訊號的代名詞般,一下子勾起他種種可怕的揣測,他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情緒,十萬火急地交代著︰「人全在家守著,我先去附近找找看,家里一有消息馬上聯絡我,知道了嗎?」
再望一下表,十二點十三分。他的怒火已轉換為擔心,如果、如果……她真有個萬-……
不,光是想的就夠他心驚膽跳,柔柔絕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他真的會……
「柔柔!」
葉書維的腳才跨出大門,就看見自藍色敞逢車走下來的葉宛柔,他不信地瞪大眼,兩個有如銅鈴般的黑瞳就這麼鎖在她那身衣服上。
福嫂由門內快速地跑出來,「你這孩子真是的,要與畢先生出去,也不交代一下,真是讓人擔心死了!」福嫂拉著宛柔就想走回屋里去。
當福嫂帶著葉宛柔經過葉書維身旁時,他一把拉住了她。
「把衣服月兌掉!」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