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瑟夫坐在沙發上,黑發凌亂,雕像般的俊容上有著激烈的怒氣。他不時地抽著煙,呼出大量的煙霧。而在煙霧籠罩下的臉龐,像是地獄里的惡魔,有著讓人膽怯的威嚴。
狄奧則是站在牆角,離喬瑟夫很遠,卻看得見他的地方。
他不清楚伊邁的宴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喬瑟夫回來後的樣子,就像只被激怒的獅子。
這是很少發生的情況。喬瑟夫雖不熱衷參與文萊皇族活動,但還不至于在哪個宴會之後負傷。
這讓狄奧很想進一步探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伊邁打了兩通電話過來,他問這個星期六,您是否可以騰出時間,與諾萊妮小姐晚餐?」
「我沒空。」他不耐煩地道,又呼出一大團煙霧。
「您不喜歡諾萊妮小姐?」狄奧進一步探詢。「今晚與諾萊妮小姐相處得不愉快嗎?」
「我根本就不曉得她長什麼樣子。」他暴躁地回道。
哦?那麼問題就不是諾萊妮小姐了。那麼是伊娃小姐?還是卡蘿小姐?或者是茱蒂、琴娃、愛麗、露西亞……太多了,他甚至記不清楚這些小姐的名字。
「打電話給這個記者。」
就在狄奧想得腦筋快打結的時候,喬瑟夫突然開口。狄奧愣了下,馬上上前接過名片。
「王斯燦,台灣T台記者?」
「明天下午兩點,約好了地點告訴我。」他起身,往樓上走去。
「記者?您不是最討厭那些記者,為什麼突然要約他們?」狄奧在喬瑟夫身後追問,「在英國都快被這些記者煩死了,回到文萊好不容易有個清靜的日子,干嘛又要招惹他們?」
喬瑟夫停下腳步,回頭,眼楮射出銳芒瞪住狄奧,接著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這麼生氣?」狄奧喃喃著,「台灣?記者?台灣……」突然,他靈光一現。「菲比小姐好像也是個台灣人?」
「難道……」他望向樓上。
菲比張開眼楮,干澀的眼以及欲裂的頭疼,讓她很快的又閉回眼楮。
一整晚,她的腦海都被那張可恨的臉佔據了,哭了一個晚上,也翻騰了一個晚上,夠了!
她不該繼續沉溺在自我悲情中,她要振作,不能再鬧笑話。
她強迫自己起床梳洗。
當她雙手掬起冷水潑往臉上時,那份沁涼竟意外地讓她感覺清爽舒服,她連潑了好幾次,弄得頭發全濕了,胸口的燥氣也似乎一迸消退了。
注視著鏡子里的眼楮,浮腫的眼似乎不再那麼難看,她試著對自己微笑,再微笑。
昨晚的眼淚已經洗去了她的悲傷,發現喬瑟夫的真面目,毀了她的幻想,但在她梳洗、著裝打扮的同時,卻發現自己已由無以言喻的悲傷中解月兌了。
是啊,本來就該這樣!
她干嘛要白痴的為那不值得寄托的男人掉眼淚?她的日子一向過得很好,從來也不因為缺少男人而覺得有所缺憾,所以將來也不會再為男人掉一滴眼淚。
她再次對著鏡子拉開嘴角,然後笑意自然而然的擴散了。
她很高興自己這麼快就恢復過來,或許她還應該感謝昨晚的那場宴會。
看開了以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快,嘴里哼著歌,她腳步輕盈地離開房間。
王斯燦獨自站在空曠的飯店大廳里,穿著皮鞋的腳尖點著光亮的地板。當他听見腳步聲時,很自然的回頭,迎上菲比燦爛如昔的臉龐。
「早,斯燦。」
「-也早。」他笑,「-看起來很好嘛,昨天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緊張了一個晚上。」
「昨天?」她裝傻。
「是啊,昨天-匆匆的跑回房間,後來我覺得不太對勁,去敲-的房門,-卻沒有響應,我還以為……」
「哦,昨天我可能太累了,一回房倒頭就睡了。」她四兩撥千金的交代過去,「肚子好餓,咱們先吃早餐。」
「被-這麼一說,我肚子也餓了。」
「那還等什麼?」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向餐廳,就算再眼尖、再厲害的人,也無法從她那張燦爛明媚的笑容中,看出她昨夜幾乎哭斷肝腸。
「今天有安排工作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到文萊各地走走,你覺得怎麼樣?」菲比說。
王斯燦停在半空的筷子夾了一塊快入口的牛肉,而他的心情也就跟這塊牛肉一樣,吞也不是,不吞也不對。
難得菲比主動提出邀請,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事情,再笨他也要馬上答應才是……但是,傷腦筋!昨兒半夜,他突然接到自稱是狄奧的男子打來的電話,說喬瑟夫爵爺邀他今天下午兩點見面。
雖然他不清楚喬瑟夫爵爺怎麼會突然提出約會,但這是搶獨家的好機會,身為一名專業的記者,說什麼都不能錯失。
「呃……菲比,我想這樣好不好,我們今天就在附近的地方走走,明天我一定撥出時間來,好好的陪-暢游文萊。」
「你今天有事啊?」菲比不在意的吃著中式早點。「那沒關系,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你忙你的好了。」
「啊,不行,不行!」
「不行?」
菲比用一雙大眼看著王斯燦,等著他說出一個不行的理由來。
「呃……是這樣的,今天呢……今天……」怎麼辦?該不該直接告訴菲比下午的約會?還是不要說好了,昨天他隨口一提,瞧她氣的。不過,如果不跟她說,她自己一個人跑去玩了,那他和她的約會不就又泡湯了?還是不行!
「今天怎麼樣啊?怎麼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菲比奇怪的盯著他看。
算了,就這樣辦好了!
「呃,事情是這樣的,下午我約了一位重要人物做獨家,因為這件事情相當重要……」
「獨家?那當然重要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干嘛說得吞吞吐吐的,幾點呢?什麼地點?」菲比興致勃勃的問著。
「啊?」
「你啊什麼?」菲比睨他一眼,「難道你想放我鴿子?小心我饒不了你!」
完了,沒辦法了!
只好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王斯燦與菲比準時來到狄奧所指定的餐廳,因為菲比並不知道她將訪問的對象是誰,所以非常興奮。
「怎麼樣,看見你約的人了嗎?」菲比環顧四周,尋找看起來像是等待接受訪問的人,突然她愣住了,因為她看見了狄奧。
不好!一道警訊在她心里響起。
「斯燦,我突然想起有一份報告還沒打,要不,我先回去好了!」她轉身想走的時候,狄奧已經快步來到她的身後。
「菲比小姐,很高興又見面了。」狄奧以冷漠卻不生疏的口吻打招呼。
菲比垂下雙肩,苦著臉認命的回頭。
「嗨,這麼巧?你……你也來這里吃飯?」她真誠的向阿拉祈禱,只要遇見狄奧就好了,「那個男人」千萬別出現!
狄奧看向王斯燦,他以為菲比應該知道,今天約他們見面的人是喬瑟夫。
「你好,我是狄奧。」他直接向王斯燦伸出手。
「狄先生你好,我是台灣T台記者,王斯燦。很榮幸接受你的邀請。」王斯燦熱情的握住狄奧的手。
菲比的眼楮愈瞪愈大,腦子卻一片混亂,耳朵嗡嗡叫。
王斯燦約的人是喬瑟夫?我的天!
「爵爺已經在里面等了,請隨我來。」狄奧說著,同時又看了菲比一眼,那一眼奇異且犀利。
冰于喬瑟夫待菲比的態度,狄奧原本對這位菲比小姐是存有好感的,卻沒想到她竟然是個記者,這令他有種被騙的厭惡感。
菲比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發現狄奧其實是個很可怕的角色。
「對不起,剛才忘了跟-提,其實今天約我們的人是喬瑟夫爵爺。」在途中,王斯燦小聲地對菲比道歉。
菲比斜眼瞪向王斯燦。「你不覺得現在才說,已經太晚了嗎?」真該死,她實在沒有把握可以「正常」的面對他。
「-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嗎?獨家耶!」
菲比全身無力,她現在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去和王斯燦爭辯,因為接下來她必須集中所有的意志力,應付里面的「那個男人」。
隨著狄奧領路,他們進入一間隱密的房間,當厚重的木門被用力帶上後,室內突然陷入不自然的沉寂中。
菲比全身神經緊繃,但是她努力把腰桿挺直,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倔強的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其實已經緊張的快掉魂了。
「呃,狄奧先生,您剛剛不是說,喬瑟夫爵爺已經到了嗎?」王斯燦捺不住沉寂地發問。
「爵爺早就到了。」
菲比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彷佛受制于某道無形的視線,那道視線就像一張網,已經將她圍困于網中。而她知道,視線的主人就是喬瑟夫,他現在正藏在某個隱密的角落,窺視著她。
「既然人都來了,又何必故作神秘?」菲比不滿道,她臉上有著怒氣。「難道喬瑟夫爵爺,就是專門做一些偷雞模狗的事情?」
「菲比──」王斯燦驚喊,伸手扯著她。「-在胡說什麼啊!?」完了,完了,菲比是不是瘋了?
整間房間有半晌的寂靜,幾秒後,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低沉的聲音,就連菲比都能听出聲音之中所包含的命令意味。
「狄奧。」
狄奧點點頭,開口對王斯燦說︰「王先生想必對文萊的皇室生活,有極大的好奇心,我這兒有些數據可提供給你,請隨我來。」
「那實在太好了!」王斯燦興奮地轉向菲比,「菲比,快走啊,-還愣在這兒做什麼?」
「菲比小姐必須留下來。」狄奧說。
「為什麼?」王斯燦月兌口而出。
菲比同樣也瞪大了眼楮。
「爵爺只接受菲比小姐的專訪。」
「我不想留下來。」菲比馬上拒絕。
王斯燦一愣,然後心里開始掙扎,他不是沒有看見菲比求救的眼神,然而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這一次,恐怕就沒有下回了。
文萊的治安向來良好,菲比又靈巧機智,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再說,身為新聞工作者,早晚都要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說不定這是菲比一個很好的成長機會。
「菲比,-留下來。」
菲比張著一個可以吞下鴕鳥蛋的大口,來不及阻止,王斯燦已經隨著狄奧走出房間。
她驚疑不定,突然之間,房間另一角落的一面旋轉牆轉過來之後,喬瑟夫就坐在那張黑皮沙發椅上,以灼灼的目光盯視著菲比。
菲比怒視著他。
「看來-的男人並不是那麼地在乎。」他站起來,一步步的朝她走近,她卻節節後退。「這種男人不如不要算了,如果是我的話,絕不會把-隨便丟給一個男人,因為那實在太危險了。」
「你不要再過來了,」她受不了的嚷出來。「離我遠一點!」
不過他並不是個听話的男人,他不僅靠近她,還一手握住她的下巴。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在一夕之間改變這麼多?」老實說,她的憤怒只使她更為美麗動人,他從未感受過如此駭人的。
「是因為-的男朋友嗎?」他的手指輕撫她的臉龐,流連在那細致的肌膚上,舉止有著過分的親昵。「但是他那麼不在乎-,-又何必執著于他?相信我,我能給-的,一定比他優于數倍。」
她的肌膚宛如嬌女敕的花瓣,令他愛不釋手,只想緊緊的將她護在懷里,好好地疼惜。「我會很疼-──」
她把他的手打掉,「我不是你的那一群女人,你休想誘惑我。」她咬牙切齒的斥道。
一接觸到她的眼光,她給人的嬌弱感就大打折扣了。此刻,那雙大眼楮里燃燒的情緒只能稱之為憤怒。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確無法拒絕他的引誘。真該死,為什麼他對她就是有這種致命的吸引力?
「我們不是要做專訪嗎?快點!」她手忙腳亂地翻動公文包,想要拿出紙筆及錄音機,但是她的手卻抖個不停,一下掉這、一下掉那的,逼得她緊繃的情緒完全崩潰,砰地一聲,她將整個公文包摔在地上。
她的眼眶里有著淚光。當她抬起頭以盈滿恨意的淚眼瞪著他時,他在-那間怔住了,突然,他迅速地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
菲比還來不及反應,他灼熱的唇就已經封住了她的。她瞪大了眼楮,在他的攻擊下發出悶哼聲。
「不──」她的輕呼與抗議,被他悉數吞入口中。
他的手掌繞到她頸後,大拇指壓陷入柔軟的肌膚。
「不要反抗我。」他灼熱如火的舌頂開她的唇,長驅直入,趁著她驚呼的瞬間,糾纏住她口中的丁香小舌,吸吮著她的甜蜜。
「我要定-了,-逃不了的!」
像听見魔鬼的詛咒,她的身軀顫抖著,掄起粉拳敲擊著他厚實的肩膀,卻怎麼也掙月兌不開他的箝制。
「不要動,我的甜心。」她被他牢牢的箝制在懷中,連腳尖都離了地,此刻才知曉他有多麼高大強健,她的掙扎逐漸軟弱,神志也因這野蠻需索的吻而迷離。
她從未經歷過的激情如潮水般自他身上涌來,沖刷著她縴細的感官。
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就算她再抗拒一百次,怕是也敵不過他放肆的掠奪。他就是這樣野蠻,強將屬于他的氣味,注入她的體內、她的靈魂,而她……又能逃到哪兒去?
菲比一整逃詡沒有外出,不是坐在陽台上發呆,就是坐在筆記型計算機前面恍神,連一篇小小的新聞稿都沒著落。
不管她再怎麼下定決心都沒有用,她的意志力、她的堅持、她的執著,都會在喬瑟夫的面前徹底瓦解。
沒錯,她就是這麼沒用!
「菲比,-是個超級大白痴!」她霍地站起,朝著玫瑰園陡然怒吼。
除了雨聲,再也沒有任何響應。
淚無聲無息的滑下她光滑的臉龐。她不想把自己搞得這麼慘的,但是她卻沒有辦法自深陷的泥沼中爬出來。
她又跌回椅子。一度她以為自己做到了,然而事實證明,她只是愈陷愈深,愈來愈無法自拔。
如果可以選擇馬上離開,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提著行李就走,然而這是不行的,離文萊王子的婚禮還有八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她至少還得忍受八天的折磨。
憊有什麼辦法沒有……
「菲比,昨天-的采訪稿打好了沒有?台北一直打電話來催──」王斯燦開門進房,一開口就是火燒的口吻。
「怎麼-還坐在那里發呆?我的天,-不會是連打都還沒打吧?」
從昨天開始,她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態,除了水,沒吃任何東西,問她話她也不答,逗她笑她也不笑,她似乎被什麼困擾著,或者說,她在思考些什麼。
「菲比,-是不是被什麼事情困住了?」王斯燦關心的問,「還是身體不舒服?」他伸手觸模她的額頭。
突然,菲比像被觸動了什麼似的,整個人醒過來。
「斯燦,幫我打個電話回台北,就告訴他們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跑出獨家來交代。」
「獨家?什麼獨家?」
「文萊皇室艷史。」
「艷……艷史?不行,這不行!」
王斯燦先愣住之後強烈反對。
「-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我不是告訴-了嗎?文萊不比台灣媒體自由-
別看這里治安良好、經濟富裕,事實上,若依自由度而論,文萊還被評等為亞洲最差的國家,他們的獨裁制度是不容許媒體亂搞的,更何況,-剛才說什麼?皇室艷史?別開玩笑了,這簡直就是在捋虎須!」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成為獨家。」
「開玩笑,是獨家重要,還是命重要?」王斯燦猛搖頭。「不行就是不行,-別胡思亂想了!-趕快把昨天訪問喬瑟夫爵爺的新聞稿交給我,就已經夠贊了,其它不合法的事情,想都別想!」
「昨天根本就沒有什麼新聞稿。」菲比隨口丟了一句。
「沒有新聞稿?」王斯燦驚疑的瞪住菲比。「那-昨逃詡跟他待在房里做什麼?」
菲比回瞪他一眼。
「菲比,告訴我,昨天……昨天沒發生什麼事吧?」王斯燦這才驚覺不對,孤男寡女關在一間房內,會不會……「菲比,你們……你們沒出什麼事吧?」
「現在你沒有資格問我,昨天是誰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里,那時候你怎麼一點都不擔心?」
「菲比?」
王斯燦心急的模樣,讓她軟了口氣。她睨他一眼。「沒事啦!」
王斯燦呼了一大口氣。
「咦,-要去哪里?」他看見菲比抓了外套和傘,急忙問。
「我剛不是已經說了。」背上公文包及筆記型電話,想想又將它們全部放下,改拿錄音筆放進口袋。「放心好了,這次我一定會做得很好。」
「說什麼?-又要做什麼……菲──我的天,-不是認真的吧?」王斯燦突然想到他們之前的話題。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她反問。
「不行,菲比,這真的不行!」
「反對無效。我決定的事情我自己負責,如果你不幫我的話,那也沒關系,我一點都不會怪你。」
她不理會王斯燦的阻止,轉頭離開了房間。
她才不管王斯燦反對還是贊成,反正這件事她已經決定了。
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就是她目前想出來唯一能解救自己的辦法。
與其精疲力盡做沒有用的閃躲,倒不如正面迎擊,她讓自己親眼目睹喬瑟夫的婬亂不堪,以斷絕所有幻想及愛戀,唯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