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白心蕾咬著唇,吞下笑聲。
雹毅瞪著她,一看到她躲在抱枕後頭,肩膀不停地抖動,他就有殺人的沖動。
笑什麼笑,都笑五天了,還笑不夠嗎!
也不想想看他這頭刺蝟一樣,比狗啃還可怕的頭發,是誰搞的鬼!
雹毅罵了一聲粗話,抓起橡皮筋,綁住頭發。
她偷瞄他一眼,很高興看到她的詭計得逞。
其實,她很喜歡他頭發綁起來的樣子。一來輪廓會被突顯出來,二來顯得他一對狹長冷眸更有氣勢。
「看什麼看!只知道躺在那里,不知道要起身做做家事嗎?地板掃一掃、吸一吸,滿屋子灰塵,堆得到處都是東西。」耿毅挑剔地指東指西,每次只要跟她面面相覷,就一定得找碴以防自己失控。
「拜托!那些都是你堆出來的髒亂耶。角落那些書,也是你指名要看的。」她不理他,對做家事興趣缺缺,只想跟他閑聊。「你這麼喜歡看書,要不要干脆再去讀書?」
「我沒那種命。」
「讀書哪要什麼命。」她跑到他面前的地板坐下,一臉很想分享的樣子。
「讀書要錢!我剛月兌離幫派,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讀個屁書!」耿毅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你為什麼要月兌離幫派?」她不怎麼怕他,決定繼續追問。
「老掉牙的故事了。」他懶得提。
「可是我很想听、很想听。」他推推他的膝蓋,很認真地說道。
雹毅望著她固執的眼神,先是皺了下眉,繼而看著天花板說了——
「我有個結拜兄弟因為同情一對做生意的母女,少收了她們的保護費。之後,我兄弟被毆打了一頓。他不服氣,和幫里的人起了爭執。老大派人給他打了毒品,他上癮之後,為了得到毒品,什麼燒殺擄掠都做得出來,後來良心不安,毒癮發作時直接跳樓自殺。」
他說得很平靜,完全不像是在敘述一條生命的消失。
「你也被逼過嗎?」她問。
雹毅沒有直接接話,腦里閃過一些不好的回憶。
「剛進來的時候,當然討過幾次保護費。不過因為我對數字還算有要概念,老大便要我盯著會計師,順便學習如何處理幫里帳目,才比較少在刀子口下討生活。」天知道他為了月兌離砍殺,每天死啃那些報表、會計書,一天只睡幾個小時。
「既然這麼受重用,他們為什麼把你關起來?」
「因為我結拜兄弟死了以後,老大扔了十萬給他的太太,說是要當安家費,然後當場上了我弟妹。我指著老大的鼻子大罵他是個卑鄙畜生,所以才被送起來的。」他冷冷一笑,沒有任何的後悔。
老大強迫了弟妹的那一刻,他對這種不問理由就可以喪盡天良的黑道生涯,徹底地寒心。他想就算死了,他也要離開!
「你不想活了嗎?你看他不順眼,可以直接逃走啊!」她倒抽一口氣,手掌因為緊張而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臂。
「我不替我兄弟出那口氣,不痛快!」他望著她女敕若新蕾的指尖,注意到兩人迥異的膚色差異。他再次別開眼,也順道推開她。
她咬了下唇,卻沒死心。
「我不懂……你既然會為這種事難過,當初為什麼要去混幫派?」她問。
「我不愛念書,在幫派里可以找到朋友。打架我很在行,打勝了,幫里有賞,何樂而不為。」他一聳肩,覺得她的問題很蠢。
「你的爸媽呢?」
「你沒事問我的祖宗八代做什麼!」
「我很想听啊。」她理直氣壯地說完後,又覺得自己太嬌蠻,不好意思地笑笑後說道︰「不然,來交換條件。你跟我說你的事,我待會兒就開始整理房間。」
雹毅沒有馬上接話,他望著她滿是幸福的小臉,知道她應該從不曾吃過一丁點苦。對她而言,他的世界該像是天方夜譚吧。
「我爸媽在我七歲時離婚,我爸帶著我不告而別,之後他因為賭輸跑路,把我扔在一個朋友家,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之後,我就再沒見過爸媽了。」他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
「他怎麼可以這樣!」白心蕾跳起身,氣到全身發抖。
「你哭個什麼鬼?」他嚇了一跳,表情驚恐得像她臉上長了三顆瘤。
「我一想到你爸爸那樣對你,我就是生氣,你才七歲耶!他再怎麼氣你媽媽,也不可以拿你當報復的工具啊。」
她氣憤不已地踢著沙發,邊說邊哭邊擦淚,哭到最後干脆用手搗住臉,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她哭得那麼傷心,好像他再不去安慰她,就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笨蛋,不要再哭了……」耿毅彎,摟過她的肩膀,笨手笨腳地拭著她的淚。
「我沒哭了。」白心蕾擠出一個笑容,一顆淚珠卻又咚地掉出眼眶。
他心一顫,低頭想以唇掬住那顆淚珠。但,若是他一出手,那過去幾天的忍耐又算什麼。
「女人,我故事都說完了,你還不快點去打掃房間!」他粗聲說道,抓著她的肩膀推到一臂之外。
白心蕾看著兩人之間突然拉遠的距離,心里好失望,只好咬著唇,擦去淚,佯裝無事地轉過身,拿出這幾天才買的吸塵器,插上插頭。
原本房子是有清潔人員一周來打掃一次,但她為了讓耿毅藏身,只好騙爸媽說她要學習打掃,樂得爸媽眉開眼笑,直說她長大了。
唉,她也是情非得已!
只是,打掃時有他陪在一旁,她也勉強可以忍耐啦。
「你真的很像白雪公主的壞後母。」她哀怨地看他一眼,拿起吸塵器吸頭往地面胡亂揮動。
「那不正好,反正你有公主病。」
「我才沒有!」她氣呼呼地看他一眼,繼續拖著吸塵器往前走。
她本來就是爸媽心中的小鮑主,這怎麼會是一種病,他根本故意找碴!
白心蕾手里吸頭漫無章法地胡亂揮舞著,不時撞到家具,發出乒乓聲響。
雹毅在一旁大搖其頭,不明白一個有法子把自己指尖畫得像藝術品的女生,怎麼會連最簡單的家事都做不好?
「喂,你晚上再削水果給我吃……」白心蕾一個旋身,小腳丫絆到電線,一個重心不穩就跌了出去。
「小心。」耿毅大步向前,及時抓住她的身子,阻止她的額頭撞向桌角。
他抓人力道太猛,她整個人于是重重地摔跌在他的身上。
她不重,但是重力加速度加上手肘直接頂住他肚子的力道,也夠他痛到齜牙咧嘴了。
他皺眉忍過那陣痛苦後,瞪著一臉無辜的她。
「我總有一天會因為你而傷重不治。」他說。
「我也不是故意要這麼笨手笨腳的嘛。」白心趴在他的胸膛上,撐起身對他吐吐舌頭,晶亮大眼里滿是笑意。
她的笑容像玫瑰盛開!
雹毅因為自已的肉麻想法而起了一臂雞皮疙瘩,卻又阻止不了自己的手伸向她女敕若花瓣的臉。
直到看見她眼里的期待,讓他緊急抽回了手。
「不準用那種表情看我。」他霍然起身,板著臉不看她。
「哪種表情?」
「想要我吻你的表情。」耿毅粗魯地說道。
白心蕾翻身坐到他身邊,看著他緊咬著牙根的強忍神情。
是的,她被他的陽剛魅力吸引,被他眼里的陰暗危險吸引,被他無論何時總會記得保護她的騎士精神所吸引。
她想和他在一起!避他公主與惡棍配不配,管他戀愛時間,可能短到才開始就要結束,她就是喜歡他!
「如果我……」白心蕾知道自己紅了臉,但她強迫自己不別開眼,一逕定定看著他。「是真的想要你吻我呢?」
「我再過一個多月就要離開了。」該死,她的眼眸能不能不要那麼有光采。
「我再過一個多月也要回日本了啊。」她伸手捧過他的臉龐,接近彼此距離。
他起身後退一步,不給她機會踫觸。
「你一個女孩子家臉皮怎麼這麼厚!這種一個月的戀情你也高興,就不怕被我玩弄嗎?」他不客氣地大吼出聲。
「你當我腦子有問題嗎?如果你真的糟成那樣,我還會看上你嗎?」她往前逼近一步,嬌小身子的氣勢絕不輸他。
「你只是尋求刺激。」他後退一步,伸手擋她。
「那又怎麼?」
「馬的,就這樣。」
雹毅一步向前,直接將她壓在牆壁上,瞪著她的無懼杏臉。她小巧的臉龐被蕾絲襯衫圍繞著,清純無邪地像個天使。
他驀低頭,用一種快揉碎人的力道吻著她。要命!怎麼有女人吻起來這麼像花朵,怎麼有女人能從里到外都芬香成這副德行。
她被吻得嬌喘吁吁,連話都說不出來。感覺到他的指節滑過她的喉間,她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想被他踫觸,全身肌膚敏感到連衣服覆蓋著都嫌疼,仿佛只有他的踫觸才能舒緩這樣的不適……
這樣的念頭嚇到了她,她斂回心神,強迫自己自那番快感里抽身。
「耿毅……」她抓著他堅硬的臂膀,軟軟地喚道。
「干麼!」他指尖撫過她細致的頸子,滿意地感到她像塊女乃油一樣地融化在他的掌下。
她貝齒咬著唇,免得自己很丟臉地申吟出聲。
「我前幾天切到的傷口,好像又流血了,會痛。」她輕聲地說道,知道自己還沒法子那麼快和他太親密。
「你是豆腐做的嗎?那點小傷口,到現在還在痛!而且,我是吻你的嘴,你的手流血個什麼勁。」
「人家剛才如果不抓住你,我會腿軟。」她嘟著唇,卻低下頭,只露出一對紅通通的耳朵。
「我的吻有那麼激烈嗎?」他勾唇壞壞一笑,大男人的虛榮完全得到滿足。
白心蕾面對不來這樣的調情,卻沒打算認輸。
「我的手好痛喔。」她扁著嘴裝柔弱。
「你是存心要氣死嗎?給我坐好,壓住傷口。」耿毅一听她話說得可憐兮兮,什麼怒氣也發作不了,只急著幫她止痛。
他氣沖沖地背過身,從櫃子最下方拿出醫藥箱。
白心蕾一躍而上,從他的身後抱住他,把臉頰貼在他背上。
「耿毅……」她輕輕喚著,像一片甜甜的棉花糖籠罩住他。
他沒接話,身軀繃繃得死緊。
「我們談戀愛好嗎?」她說。
「一個多月算什麼戀愛,那叫互相折磨。」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拚命阻止自己不要回頭去擁抱她。
「我管不了那麼多。」
「你爸媽如果听到你這麼沖動,他們會打死你。」
「我長這麼大,只對你沖動過。況且,我的沖動有期限,暑假結束時,我就會和你分手……」不過才提及此,她的心髒便一揪,啞聲地說道︰「我不會拖泥帶水的,所以在一起,好不好?」
雹毅感覺到她柔軟身子傳來的顫抖,他霍然回身,抓住她的肩膀粗聲說道︰「隨便你!到時候你如果敢哭哭啼啼地回日本,給我試試看!」
她紅了眼眶,捶他一拳。
「笨蛋,我怎麼可能不哭。」她咬住貝齒,恍若分手在即一般。
「笨蛋,誰叫你要談戀愛。」耿毅沒好氣地說道,張開雙臂將她狠擁入懷里。
白心蕾將臉龐埋在他滿是男人麝香氣息的灼熱胸前,滿足地長嘆了口氣。
她現在只要這樣就好了,天長地久實在太遠了,她目前還不要去想。
戀愛時間總覺得不夠用,總是才依偎著,便覺得時間又過了好幾天。
除了沒法子出門之外,耿毅和白心蕾就像一對尋常的情侶。他們擁抱、斗嘴、瞎聊,情不自禁地親吻著。
白心蕾沒遇過耿毅這樣的男人,他完全不像她交往過的伸手牌富家子弟,他有擔當、有責任,正是她心目中男子漢該有的樣子。而他們現在所過的生活,也正是她一直幻想著要擁有的刺激秘密戀情。她每逃詡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
且他雖然只有高中畢業,但他卻像個騎士一樣,什麼都會。
他能做大餐、能一臂抱起她,能告訴她要如何判定股市消息面、技術面。他說他闖蕩股市小有積蓄,只是前陣子賣掉股票,把錢給了他弟妹及一個逃亡不成,缺了一臂一腳的兄弟安家,才會落得現在兩袖清風。
她當然相信他的話,畢竟在他們相處的時間里,他告訴她哪支股票該進該出,從沒有一次出過差錯。
當然,他們並沒真的下場買賣,只是假裝他們真的不停地進場出場,然後算著那些虛擬的錢,開心地在兩人天地里當起大富翁。
雹毅當然也愛她。因為她什麼都不會,卻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因為她懂得體諒他的心,且對于他的過往,永遠比他有著更多的情緒。她是真心在乎他,不計較他的身家背景、沒管他的未來前途,她就是相信他是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她讓他覺得他擁有了一個家,這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知道「家」的感覺。
因此,他只希望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能夠無止盡地延長、延長,雖然他比誰都清楚現實永遠是殘酷的。
愈在乎,時間就走得愈快。
他和她——
只剩三天就要永遠的分開了。
雹毅坐在沙發上,看著躺在他大腿上,看著他手上服裝雜志的小美人。
「你看!這件蕾絲長洋裝適不適合我?」白心蕾興奮地指著一件早秋的白色手工蕾絲新裝嚷嚷著。
「你穿什麼都美。」他看了一眼她明亮的大眼,恨不得把她的樣子刻在心里。
再三天,他們之間就要隔著太平洋,從此不再相見了。
「你的回答太敷衍了。」她嘟嘴,看了一眼時鐘。「啊,我們晚餐吃什麼?我想吃火腿蛋炒飯。」
「有沒有搞錯,居然還敢點餐,不是應該奉我這個救命恩人為上賓?」他身為大男人卻老是被這個小女人使喚,簡直不像話。
「我有認真啊!可是你看——」她舉起貼滿OK繃的手,很無辜地看著他。
她已經會切水里了,只是手上傷勢才是最大的收獲。尋常大小廚藝諸事一到她手上,她就是有法子傷到自己。
「不會做,還硬要做,笨死了!」他嘴里嗓人,卻還是認真地檢視起她的傷口,好似她受了重大槍傷一樣。
白心蕾用頭去撞他結實的月復肌,恨不得鑽進他的肚子里。
她雖然有點笨手笨腳,但並非真的那麼沒用。她只是喜歡他用又惱又無奈又滿是愛憐的神情責罵她,然後就接手一切,幫她將一切事情做到好。
「起來。」耿毅拉起她的身子,感覺月復部因為她的靠近而堅硬了起來。「你太靠近危險地帶了。」
「我很心甘情願,是你自己不要的。」她小聲地說道,硬是摟著他不肯放手。
「我不是不要,我是不敢要。我不要你被一時激情沖昏頭,把第一次給了一個以後不會再相見的人。」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們可以保持聯絡——」
「辦不到。」他打斷她的話,不給她任何遐想空間。
在這方天地里,他還可以假裝兩人身分相符。一旦離開了這里,他們之間的天壤之別,會壓得他抬不起頭。他不要她看見他的卑微!
叮當叮當——
門鈴聲突然響起,白心蕾整個人驚跳起來。
「一定是我爹媽!」她像只蜜蜂一樣地瘋狂轉著圈,不知所措地扯著他在屋內晃來晃去。「你……快找地方躲起來,快點回去你住的房間,躲進更衣室!他們不會想到去更衣室找人的……」
白心蕾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黑眸里閃過一陣傷害。
雹毅起身,二話不說地往更衣室走。
瞧吧,她潛意識里也知道他有多見不得光。她現在的依依不舍只是一時情緒,等到她返回日本後,一切就會被漸漸淡忘了。
「耿毅……」她走到他身後,低喚著他的名字。
他用力地甩上門,背貼著門。
叮當叮當——
門鈴催促地響起。
他听見她打開大門的聲音,听見她爹媽進來的聲音。
「小痹,臉色怎麼這麼蒼白?」年長女聲說道。
「我……整理房間,太累了。」
「太累了就休息啊!你這兩個月的表現有目共睹,老爸送你一張機票,想去哪里?你只剩北歐還沒去過吧?」年長男聲說道。
他連離島都沒去過。耿毅苦笑著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滿是舊傷痕的臂膀。
「我可以拿北歐機票換三張東京台北來回嗎?」她說。
雹毅用力閉上眼,心髒整個揪緊一團。她這個笨蛋,以為她經常回來,他們之間就會有所改變嗎?
「哈哈,原本今年叫你回來,你還不願意呢!」年長男聲說道。
「反正,人家現在就是喜歡台灣嘛。」
「好好好,我的寶貝女兒喜歡,每個月都回來也沒關系。不過,我們要提前明天回日本。」年長男聲說道。
雹毅腦中霎時空白一片,血液整個往腳底流。他握緊拳頭,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氣。
此時,門外的白心蕾臉色並沒有比耿毅好看多少,她互握住雙手,好控制不停發抖的身子。
「為什麼要提前回日本?」白心蕾慌亂在問道。
「你干爹胡伯伯臨時決定明天要到東京開會,他只停留三天,我們當然要提早回去跟他踫面。」白德風跟女兒解釋道。
「你們先回去,我不要提前走。」
「那怎麼行,胡伯伯那麼疼你,你不去他會很失望的。」白德風皺著眉頭說道。
「那我後天再回去。」
「你為什麼堅持要待在這里?」白德風說道。
因為我心愛的男人在這里!
白心蕾急紅了眼眶,一時之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卻又怕爹媽對她的舉動起疑心,只好用力地跺腳,故意發著小女生脾氣。
「因為……因為……人家還沒逛夠啊,該買的東西都還沒買,這樣人家會走得不甘心啦!」
白德風和賴明珠聞言,大笑了起來。
「傻女兒,東京可以買的東西難道會比台北少嗎?」賴明珠抱了下女兒,寵愛地模著她的頭。
「你想的話,下個月再回來台灣。」白德風哪舍得女兒難過,拿過一張面紙替女兒擦眼淚。
「你們先回去,讓我想一想該怎麼做。」她嘟著嘴,推著爹媽往回走。
「明天下午一點的飛機,九點半來接你,別睡太晚。」白德風說道。
白心蕾點頭,知道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因為她沒有一個足以說服他們的理由可以留在台灣。
她目送爹媽走出去之後,她關上門,縮進沙發里,不敢去面對耿毅。
眼淚不停地流著,平時的優雅形象早已無力維持,她蜷縮身子,抱著自己,像個小女孩一樣地又氣又哭著。
一聲嘆氣落在她的頭頂上,一雙健臂隨之將她擁抱入懷。
「別哭了,只是提前兩天分開而已。」他說。
「不一樣!不一樣!」她抬起紅腫的眼,忿忿地瞪著他。「兩天是四十八小時,四十八小時,我們可以做多少的事。」
「無論我們做了多少的事,四十八小時後,我們還是要分開的。」他冷靜地說道,只有頸間青筋反映出他的內心有多痛苦。
白心蕾望著他,突然開始解自己的襯衫。
「你在做什麼!住手!」耿毅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動手。
「我要把自己給你。」她指尖抓著他的手背,留下幾道血痕。
「我不想把最後一夜,都浪費在上面。」他用雙臂攏著她,努力地想平復彼此情緒。
「但是,只剩最後一夜了!我要你更舍不得離開我,我不要從此不聯絡!」她顧不得自己現在涕淚縱橫,哇地一聲又哭了起來。
她揪著他的衣服,將臉龐埋入期間,痛哭出聲。
「關系會讓我們暫時更加親密,但是一夜的親密,並不能改變什麼。」他撫著她的後背,聲音沙啞地說道。
她搗住耳朵,拚命地跺著腳。「我不要听這些!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怎麼會不想愛我……」
「就是因為太喜歡你,所以更不能讓你才擁有就失去!」耿毅抓著她的肩膀,對她大吼出聲,聲音大到他連腦門都發麻。
她被他吼傻了,只能怔怔地站著,呆呆地望著他,傻傻地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你乖乖听你爸媽的話,明天就離開。然後,暫時別讓清潔人員進來,我再住兩天,就會自動走人。」
「我不要這樣。」她固執地看著他。
「規則就是這樣。」他板著臉,鐵面無私地說道。
「規則是人定的!」
「我就是那個定規則的人!你嬌生慣養,我養不起你,與其以後吵到不可開交,不如現在好聚好散。」他就事論事地說道,每句話都像在刺自己的心。
「我可以吃苦。」她真的可以。
「我如果是個男人就不該讓你吃苦,那樣只會讓我瞧不起我自己!」耿毅咬牙切齒地說道。
「傻子,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她跳到他身上,像無尾熊一樣地緊巴著他。
他緊緊抱著她,埋頭在她的發絲間低語道︰「你才是傻子,愛上一個惡棍流氓的傻子……」
那一夜,他們沒睡,他們聊了一整夜,直到他的固執終究不敵她的堅持,還是在她的百般誘惑下,真正地要了她。
倍愛之後,他懊惱得想死,而她離情依依更甚。
但他不許她哭,陪著她收拾行李,好像他們是要一起出國。
清晨時,他為她做了最後一頓早餐。她哭到沒法子說話,卻還是一口一口地把早餐全吞進肚子里。
九點半,當她爸媽打電話來催人時。他親吻她的臉頰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客房里,鎖上房間。
天知道,當他听見關門聲時,要不是狠狠咬住拳頭,他可能會大聲喊出——
「不要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間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回過神時,腿麻、背痛、全身僵硬,而天色也暗了。
他強迫自己起身,佝僂老人般地走進房間。
按亮客廳的燈,讓一室的漆黑重見光明。
沙發上仍是她最愛的玫瑰布料,抱枕仍是她喜歡的蕾絲花樣,只是她不在了,整間屋子都暗淡了。
他瞪著白色雕花桌面上,擺著一個信封,信封里有一疊錢和一張紙條。
他拿起紙條,看著她華麗筆跡在玫瑰手工紙上寫著——
我不想為你擔心,擔心會讓我變老。你知道我有多愛美,所以我希望你會為我變得更好,更好!
敖上我的住址和電話,打電話、寫信給我,讓我知道你很好,因為那樣我才會很好……
雹毅將紙條貼在胸口,用力閉上眼,在最後的一刻,終于還是——
落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