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開始,雲子珞開始到「夏氏私塾」做事。
每天她一大清早就來到私塾等阿榮開門,跟著他打掃塾里四周,抹完授書堂里的十幾張桌子後,還得到廚房里打理早飯。
然而比起以前在酒樓里,整天沒一刻能歇息的辛苦相比,塾里閑適的工作的確讓珞兒輕松多了。
雖然阿榮不知何故總沒給過她一點好臉色,也總趁著夏雋懷不注意的時候將事情全推給她做,再借故百般挑剔,然而抱著感恩的心情,雲子珞連一句怨言也沒有。
能有今天這般的境遇,她應該知足,哪還能去怨些什麼?
她知道,會有今天,全是夏雋懷給她的,她該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的將塾里的事做好。
在這間約莫收有五、六十名童生的私塾里,珞兒的好奇自然是有的。
夏雋懷年輕得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本事開了間口碑不壞的私塾?又怎麼不求取寶名,而自願留在這城中專以授課為業?
漸漸地,與夏雋懷的言談中,她對這間私塾的來歷終于有些了解了。
原來這間私塾是夏雋懷的曾祖父夏韋所創立的,歷經四代的傳承,名氣越來越響亮,到了夏雋懷手中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一門都是秀才的夏家人生性淡薄,對于名位厚祿並不熱中,每在高中秀才之後便不再鑽營著典試之事,反而就在自家所開設的私塾中傳授孩童讀書。
夏雋懷的父親夏應君原是私塾中的夫子,卻不幸在夏雋懷高中秀才那年中風而半身不遂,捱不過半年光景就去世了,緊跟著夏夫人也因日夜不息的悲傷,而在一個月後跟著走了。
從此以後,夏雋懷便毅然接下教授孩童讀書的家業,靠著歷代打響的名號與口碑,塾里的童生倒也收了不少,授課的成果也是讓眾人夸贊的。
只是往日人丁熱鬧的大宅院卻冷清了,遣退了以往服侍雙親的丫環,以及在塾里干粗活的長工,只留下自八歲就到塾里的阿榮一人……
「不快點干活兒,還在這發什麼愣?」
一個冷冷的聲音驀的驚醒了怔然出神的雲子珞,一低頭,才恍然發現手中的掃帚不知何時早掉了。
「對、對不起!」雲子珞倉皇的拾起掃帚,加坑詔作的掃著。
「哼!我就說你是來吃閑飯的,少爺還不相信,看你的樣子,活生生就像個好吃懶做的家伙。」阿榮雙臂環胸,在她身邊打著轉,邊批評道。
「我受了少爺的恩惠,是來報答他,不是來吃閑飯的。」雲子珞忍住眼底委屈的淚水,平靜的說道。
「哼,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一張嘴倒是挺厲害的。」
子珞無話可說,只覺得委屈——非常、非常的委屈!
她雖然窮,但從不存害人之心,來到這私塾做事後,也盡量幫著阿榮做事,處處迎合他,為什麼他還要這樣處處為難自己?
懸在眼底的淚即將潰堤而出,她提著掃帚轉個頭,朝另一方掃去,借以掩飾自己的淚水。
「不說話?少爺現在上課去了,沒人給你撐腰,你就別再裝出那副可憐相了。」阿榮轉個身,又到她跟前拋著冷話。
「你為什麼討厭我?」
雲子珞看著地上被她掃成一堆堆的枯葉,幽幽問道。
「因為你是個賊!」
雲子珞可以料到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不會多順耳,只是這鄙夷的一句話,卻登時叫她震住了。
賊?這個字眼仿佛一團火球,驀的沖進她的腦海,將她僅有的思想焚燒殆盡,隨之又重重的滾進她心口,狠狠烙下一個疼痛難當的印子。
「你……」
「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少爺說你是個小偷。」阿榮像是握著把柄似的,堆起一臉得意的嘲弄。
雲子珞死白著臉,不想听進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更不願相信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是,心底卻比誰都明白,阿榮確實說對了。
你可知道夜半擅自進入他人屋宅取物稱之為「偷」?
夏雋懷的確曾經說過……她是小偷!
即使當時他的語氣是如此委婉、態度如此溫和,卻依然無法抹煞他認定她是個小偷的事實。
「我看你還是識相點,自個兒乖乖離開這里,我們這私塾可是個神聖之地,像你這種手腳不干淨的賊待在這,只會敗壞我們夏氏私塾的名聲,增添少爺的恥辱罷了。」阿榮扯出笑,睥睨的瞅著她。
她不是賊!偷東西只是不得己的,要不是為了讓她娘的病懊起來,她又何嘗願意去偷取不該拿的東西?
「我……我是不……得己的。」雲子珞顫著唇,」句話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完整。
「任憑你怎麼說,賊終究還是個‘賊’。」阿榮掛著訕笑,惡意的加強語氣。
「我不是……我不是……」雲子珞白著臉,一步步的往後退。
「對,你還是快滾吧!趁著少爺還沒有報官把你抓起來之前,你趕緊夾著尾巴滾出這里吧!」
雲子珞再也听不進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譏諷,她緊緊捂住耳朵,拔腿就往塾外跑。
然而阿榮惡意的嘲諷與嗤笑聲,卻有如鬼魅般一路緊緊跟隨著她,逼得她幾乎無處可躲。
雲子珞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只是一心只想離開這里、遠遠的離開這個地方!
她狂亂的奔出私塾的小巷,拐個彎沖過人來人往的大街,便往城郊拼命的奔去。
她不是賊……不是……不是……
迎面而來的冷冽空氣刮痛了她的臉頰,沉悶的空氣充斥在她胸口,擠得她的肺像是快爆開似的。
夏雋懷俊逸的臉孔、溫文的笑容,他沉思、蹙眉的樣子,一幕幕從她腦海掠過,莫名的淚像是停不了的雨,隨著腳步落個不停。
然而雲子珞卻再也停不下來,只能不停移動自己的腳步,拼命往前奔去。
仿佛只要她不停的跑,就能擺月兌「賊」這個丑惡的字眼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雙腳痛得再也無法移動了,她才頹然倒下,任由無邊的恐懼將她包圍。
***
「珞兒……珞兒!奇怪!人到哪去了?」
夏雋懷一下課,走進廚房想找雲子珞,卻四處不見她人影,只見阿榮一個人若無其事的在後院打盹。
「珞兒呢?」夏雋懷搖起了阿榮問道。
「她……我不知道!」阿榮神色閃爍了下,隨即斷然搖頭道。
「不知道?」夏雋懷懷疑的緊盯著他。「塾里除了我,就只有你跟珞兒兩個人,她上哪兒去了你怎麼會不知道?」
「她這麼大個人了,自己有手有腳,我哪管得著她去哪?!」阿榮不以為然的冷哼道︰「再說,像她這種手腳不干淨的偷兒,動作靈活利落可非比尋常,我怎麼可能看得住她!」
「阿榮!是誰告訴你珞兒是小偷的?」夏雋懷臉色驀然大變。
「她本來就是個賊,而且還是個偷鴨的賊!那天晚上的事我全看到了。」
阿榮打從心里瞧不起這個瘦癟、窮酸的小丫頭,尤其是少爺平時又對她照顧有加,更讓他有說不出的妒忌。
他自小就在私塾做事,從來也沒見少爺對他那麼好過,憑什麼這丫頭一來就搶走少爺。
「珞兒年紀輕,一時不懂事做錯事,你何必這樣處處敵視她?她還是個孩子啊!」夏雋懷痛心不已。
反正她橫豎是個賊——阿榮臭著臉,做無言的抗爭。
「你老實告訴我,珞兒到底上哪去了?」
「跑出去了!」阿榮滿不在乎的說道。
「她人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跑出去?又是跑哪去了?」夏雋懷看了眼外頭灰暗的天色,簡直是心急如焚。
「我不知道!」
「你……哎!」夏雋懷本欲說他兩句,但是一想到不知去向的珞兒,他就急得無心去跟阿榮多費唇舌。
他轉身進屋拎起傘,就往門外跑,不顧阿榮在身後急切呼喚。
「少爺,就快下雨了,別出去啊!她只是個賊,不值得你對她那麼好……」
隨著他益加惶急的腳步,阿榮的聲音也離他越來越遠。
她只是個賊,不值得我對她那麼好?
丙真如此嗎?
然而夏雋懷卻驚異的發現,才不過短短幾天,他竟已放不下她了。
夏雋懷撐著傘在雨中找尋,一路詢問著民家,幾個時辰後,終于在城門外的一間破廟里,找到了蜷縮在屋角的縴弱身影。
「珞兒……」夏雋懷小心翼翼的靠近雲子珞,深怕嚇跑了她。
听到這聲若有似無的叫喚,雲子珞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來,一雙奇大的眸中盡是空洞。
「我不是賊……不是……別抓我……我不是賊……」雲子珞驚恐的揮舞著雙手,狂亂嚷道。
「別怕!你當然不是賊,沒有人說你是賊。」夏雋懷悄悄地靠近她,柔聲安撫道。
雲子珞眼中有短暫的迷惘,繼而又開始劇烈的搖蔽起小腦袋瓜,一迭聲的嚷著︰
「不!我是賊,一個偷鴨的賊,少爺、阿榮全討厭我,珞兒偷了少爺的鴨,他不喜歡珞兒……」
夏雋懷蹙眉看著雲子珞一臉的驚惶,與臉上淒楚的淚,發覺阿榮簡直是該死的殘忍。
「胡說!誰說我不喜歡珞兒,別听阿榮胡說,天底下,我就喜歡珞兒一個人。」夏雋懷伸手捧住雲子珞的臉蛋,好讓她看清自己認真的表情。
「少爺……」
「傻瓜!世間之事本多無奈,你是因為不得已才做出錯事,這種苦衷值得原諒,但是若是存心欺善為惡那就不該了,所以當受責罰的是阿榮,不是你,明白嗎?」夏雋懷伸手理著她散亂的發絲,柔聲說道。
「少爺說的……可全都是真話?」雲子珞顫著唇瓣,不信的問道。
「我何時騙過你。」
「少爺真是珞兒所見過最好……的……的人了……」
雲子珞雖然渾身不住的顫抖著,卻仍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珞兒覺得冷嗎?」夏雋懷驚覺雲子珞小小的身子抖得厲害。「來,這件衣裳你披上。」他二話不說就月兌上的外衣,往她身上披。
「沒、沒關系……珞兒習慣了……」雲子珞搖頭拒絕道。
家里向來窮得只有一條棉被,尤其是近幾年她娘生病之後,為怕她娘體弱易染風寒,她總將棉被讓給了娘,抖著身子捱過寒夜的日子,她早慣了!
「不成!外頭雨那麼大,風又冷,萬一你害了病怎麼照顧你娘?」夏雋懷瞥了眼門外滂沱的雨勢,不由分說的就將她攏進懷里。
「看來一時之間也走不了了,我們都別推,一起蓋這樣誰也不吃虧。」
「不!這怎麼成,這樣會弄髒少爺的衣裳……」雲子珞驚慌的想閃避。
「我方才一路冒雨前來,身上滿是泥濘,我還怕弄髒你呢!」夏雋懷不以為意的笑道。
「可是……」雲子珞看著自己正緊緊的靠在夏雋懷的胸前,只覺得難為情。
「別再可是了,休息一下吧!方才一路走來還真覺得有些累。」緊靠的胸膛里爽朗的笑聲在她耳邊回蕩著。
雲子珞輕靠在夏雋懷的懷里,只覺得胸前好安全、好溫暖,他身上令人沉醉的好聞氣味縈繞在鼻腔,不知不覺,雲子珞的眼皮越來越重……
「珞兒……珞兒!」
迷迷糊糊醒來,雲子珞發現夏雋懷正搖著她。
「少爺!我……我睡著了嗎?」雲子珞恍惚無措的漲紅了臉。
「你累了一天,當然很快就睡著了。」夏雋懷朝她笑了笑。「外頭雨停了,咱們該回去了!」
「雨停了?」
雲子珞怔怔的轉頭看著廟外微暗的天色,一股掩不住的悵然直竄心頭。
「來!我送你回去。」夏雋懷展開笑,拉起了她。
「少……少爺……我自個兒走就成了。」
雲子珞結結巴巴的抽回仿佛被燙著的手,低著頭便快步往門外走。
孰料,長滿青苔的地面經過大雨一淋,竟變得濕滑不堪,雲子珞南踏出廟門口,一時沒留神,便狠狠跌了個四腳朝天。
「來吧!還是讓我牽著你。」夏雋懷忍著笑,拉起狼狽的她,將她冰涼的小手安穩的放進自己的大掌中。
至此,雲子珞終于不再同夏雋懷爭,只是一路上,她始終羞窘的低垂著漲紅的小臉。
雖然一路上夜風肅冷,吹得她渾身直發顫,然而,惟有雲子珞自己知道,她的一顆心,早被溫柔的他熨得火燙。
***
從第二天起,雲子珞就再也沒有見過阿榮了!
當她難掩懷疑的問夏雋懷時,他只輕描淡寫的回她一句︰
「他走了!」
「走了?他是去哪了?」
眼見珞兒驚慌恐懼的模樣,夏雋懷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他被我遣回老家了。」
「少爺把阿榮趕走了?」珞兒不敢置信的瞠大了雙眸。
「我夏氏私塾不會用像他那樣自私刻薄的人。」夏雋懷仍余怒未消的說道。
「這樣阿榮不是很可憐嗎?」雲子珞自責不已。
一想到阿榮是因為她而被趕出私塾,她心里就有種像是害了誰似的內疚、不安。
「他這樣待你,你竟還替他著想?難道你忘了他昨兒個還差點害死你嗎?要是我沒找到你,你恐是凍死在那里了。」
這個憨傻卻又如此善良的女孩——夏雋懷委實又氣又心疼。
「我……」她怎麼會忘!她心里當然也曾怨過阿榮,只是她也曾嘗過那種被人趕出門的痛苦滋味,讓她不禁替他難過起來!
「我是沒有忘,只是……」她垂下眼眸,老實的說道。
「好了!這件事以後都別再提了。」
看著夏雋懷冷凝的俊臉,雲子珞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從此以後,珞兒便接下了阿榮所有的工作,雖然阿榮的離去讓她至今仍深感愧疚,但是不諱言的,阿榮離開後,她的日子的確好過多了。
而每天吃完午飯,雲子珞總喜歡站在夏雋懷身邊,看他凝神專注的批閱童生的文章。
「珞兒好像很喜歡看我批文章?難道你對這些文章有興趣?」
這樣的次數多了,夏雋懷也不免感到好奇。
「不!我只是……」經他這麼一問,雲子珞登時尷尬得手足無措。
她只是喜歡在他身邊的感覺罷了!
只是,這樣莫名的心情怎叫她說得出口呢?!
「好文共欣賞乃是天經地義,珞兒何必感到難為情。」夏懷雋不以為意一笑,順手就將竹冊塞進她手里。「拿去!你就坐一旁細細品讀,不必一直站著。」
抱著那卷似乎沉重得讓她握不住的竹簡,雲子珞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苦澀,躊躇的步子只移動了半步,就再也無法動彈。
「珞兒不識得字。」雲子珞低垂著粉頸,黯然的低語道。
那些整齊排列在書上的文字一只只像蝌蚪似的,除了各具不同的姿態外,對她這半個大字也不識一個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原本埋首書冊中的夏懷雋聞言,詫異的抬起頭望向她,英挺的眉峰也驀的蹙起。
「你沒有上過學堂?」
「珞兒家窮,沒有多余的銀子讓我上學堂。」雲子珞搖了搖頭。
「珞兒想識字、念書嗎?」沒有一絲鄙視,夏懷雋的眼神倏然軟化了下來。
那樣親切溫和的聲音,讓雲子珞不敢置信的緊盯著他,久久喘不過氣來。
「我……我可以嗎?」雲子珞仿如受到驚嚇似的直咽著口水。「可是我沒有銀子……」
打從她懂事起,就羨慕人家上學堂,每當鄰居的孩子背著書包上學,她就只能在後頭眼巴巴的看著,心想著哪天她才能有個屬于自己的書包。
她也曾纏著她娘想上學堂,但是她娘卻只是難過的摟著她,告訴她︰上學堂是要好多銀子的!
當時年幼的她,就已經知道,貧窮的人是沒有奢求的權利的!
「我只問珞兒想不想識字。」
「想!珞兒當然想!」雲子珞忙不迭的點著頭。
「那我就教珞兒識字。」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雲子珞又是一陣道謝加磕頭,神色間盡是掩不住的欣喜。
「每個人一定要會寫他自個兒的名字,來!今天我們就先從認你的名字開始。」夏雋懷在潔白的紙張上,寫下三個蒼勁有力的字。
「這是‘雲子珞’,你的名字。」夏雋懷含笑將紙交給她。
「雲——子——珞?」這就是她的名字嗎?雲子珞拿起紙張,湊到眼前認真端詳著。
然而事實上,雲子珞壓根認不得任何一個字,但是夏雋懷以一手工整漂亮的字寫出她的名字,卻叫她悸動不已。
那每一筆、一畫,細膩的勾勒出她的名字,仿佛她人已生動躍于紙上。
雲子珞難以置信像她這樣卑微不起眼的人,竟然也有個能寫得這麼美的名字。
「從今天開始,你就每天臨摹這幾個字,直到你能認得,並自己熟練書寫為止,要認真些,夫子可是要考試的。」夏雋懷故意扮出一臉嚴肅道。
「珞兒知道!珞兒一定認真習字。」
能夠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對雲子珞來說無異是件連做夢也不敢想的事。
雲子珞緊捏著寫有自己名字的紙,須臾也不舍放下,仿佛她一松手,這個美好得一點也不真實的夢就會醒來似的。
這天下午,當她做完塾里所有的工作之後,就立刻端坐桌前,依照夏雋懷教她的握筆方式,一筆一畫極其小心的寫著。
只是這樣握筆的方式,卻讓從未握過筆桿的雲子珞手又酸又痛,尤其支撐著筆身的中指早已又腫又痛,她卻還是不肯放下筆。
看似簡潔利落的字型,卻在她的臨摹之下全然走樣,與其說她寫出來的是字,倒不如說她畫出來的是「符」。
雲子珞拿著自己辛苦寫出來的東西,左右瞧了半天,卻怎麼看都不順眼。
不知何時夏雋懷卻已悄悄來到她的身後,靜靜的看著她習字。
「雲子珞啊、雲子珞!你叫什麼都好,為何要取蚌這麼難寫的名字呢?」喪氣之余,雲子珞不免兀自嘀咕起來。
然而這句話,卻逗笑了她身後始終沉默的夏雋懷。
「少……少爺!」雲子珞登時驚覺到夏雋懷就在身後,連忙慌張起身喚道,一張臉早已羞紅。
「珞兒,讓我瞧瞧你寫的字。」夏雋懷說著就想去拿。
「不!珞兒的字丑。」雲子珞急忙以袖遮掩。
「只要是珞兒寫的字,再丑我都要看。」
這句話竟讓雲子珞心陡然漏了一拍,一不留神,紙張就落人夏雋懷手中。
看著紙上寫滿怪異、扭曲的字型,夏雋懷仿佛能在上頭看見珞兒懊惱的神情。
「這一橫要短一點,這一點要多下點力道。」夏雋懷忍著笑,耐心的糾正道。
「珞兒好笨!」雲子珞咬著唇,泄氣的低嚷道。
「胡說!誰說珞兒笨來著?珞兒是我教過最認真、聰明的學生呢!」夏雋懷敲了下雲子珞的小腦袋瓜,佯怒輕斥道。
「可是……」要是她不笨的話,怎麼會寫出這麼丑的字兒來?雲子珞眼巴巴的瞪著紙上那幾只扭曲、滑稽的「怪蟲」,委屈的扁起了小嘴。
雲子珞那委屈、可憐的模樣逗笑了夏雋懷,他情不自禁的揉著她的發、將她的小腦袋瓜順勢摟進胸口。
雲子珞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仿佛還能听到他平穩的心跳,以及回蕩在胸腔里的笑聲。
雲子珞說不出那種感覺,只覺好喜歡夏雋懷因她而笑的模樣、他身上的味道以及寵溺地揉著她頭發的感覺,她怔著神,抬眼望著他不覺痴了。
「來,讓我來教你。」
「真的?」雲子珞的雙眼驀的發亮,忙不迭抓起毛筆蘸了些墨水,擺好姿勢好整以暇的等著。
夏雋懷俯身靠上雲子珞的背,大手一張就握住了雲子珞小而冰涼的手,開始在紙上烙下沉穩有力的一筆一畫。
夏雋懷平穩溫熱的氣息呼在耳際,引起雲子珞身上陣陣酥麻,一雙修長溫暖的大掌牢牢包覆著自己,好聞的氣息、溫暖的體溫緊緊將她包圍,竟讓她有股說不出的舒服。
眼前夏雋懷寫了些什麼,她全然沒有注意,只感覺手被握得好緊、心被烘得好暖好暖……
她明白,只要夏雋懷還有一逃讜她如此微笑,她就會為他努力的習字,直至筋疲力竭。
為了他,她決計無怨,也無悔啊……
這一年,雲子珞才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