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就拉開了她一連串惡夢的序幕。
說是惡夢根本一點也不為過,她從來不知道,男人的決心跟行動力這樣可怕!當他們決心要做一件事時,通常都極端到令人難以消受。
就像此刻,她正坐在紅玫瑰花海里,煩惱著該怎麼處理這些刺眼的「鮮紅障礙物」。
「慕老師,妳男朋友真有心,是不是打算求婚啊?」
「好羨慕喔,要是有天我男朋友這麼浪漫跟我求婚,我一定二話不說馬上嫁給他──」
羨慕的聲浪一波一波朝她襲來,伴著濃烈刺鼻的玫瑰花香,以及一枚閃亮得幾乎叫她睜不開眼的鑽石戒指,擾得她頭昏腦脹。
「唉──」慕以思根本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她怎麼能說那只狂妄的雄性動物不是在求婚,只不過是在求偶,根本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妳們若喜歡的話,就拿去好了。」上課時間就快到了,她總得想辦法清出一條走道。
「可以嗎?」
「會不會對妳男朋友不好意思──」
一群老師驚喜交加,眼巴巴地盯著那一片美麗的花海。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反正他看起來錢多得沒地方撒,就當作是做功德,讓每個人都開心一下──但不包括她!
「謝謝慕老師,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轉眼間,堆滿辦公室走道的花束已經被分搶一空。
擺月兌了那團令人怵目驚心的紅,慕以思總算是松了口氣,順手把那枚戒指丟進抽屜,她匆匆忙忙又趕著去上課。
懊不容易努力上完兩堂課,回到辦公室,才剛坐下來喝了口水,辦公室另一頭又有人喊了起來︰
「慕老師,妳有訪客!」
訪客?才剛要轉頭問個究竟,幾名穿著白襯衫、黑背心,還打著領結的男子已經推著一輛小餐車,訓練有素地在她身邊一字排開。
「你們……有事嗎?」她茫然地環視幾這幾名侍者模樣的男子,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陣仗給嚇住了。
「慕小姐,請擦手!」一名侍者伸出手臂,遞出掛在手臂上、熨得潔白筆挺的毛巾。
「慕小姐,這是餐前面包。」
「慕小姐,這是法式龍蝦湯──」
憊來不及反應,一道道精致可口的餐點已經端了上來──用的全是上等的高級瓷盤。
「慕小姐,妳的主餐想要牛肉還是魚肉?要搭配的醬料是鵝肝醬或松露?」
一名服務態度、儀表都完美得無懈可擊的侍者,笑容可掬地問道,讓她以為自己是坐在高級的法國餐廳里,而不是學校辦公室。
這下,她總算弄明白了,眼前擺滿她辦公桌的是法國菜。
「我沒有叫餐,你們弄錯了──」
「慕小姐,沒有錯,是一位方先生請我們來的。」
方?方仲飛?!慕以思立刻就想到是他!
霎時,她已經夠氣悶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這無聊的游戲他還要玩多久!
辦公室外圍滿了好奇地探頭探腦的學生,就連辦公室里的所有老師,也全放下便當,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
「回去、回去、全部回去!」
慕以思氣急敗壞地將桌上一盤盤高級的精致菜肴全丟回餐車上。
「麻煩告訴那位多事的方先生,我不想吃、也不需要吃他送來的法國餐!」撂下一句話,她毫不客氣地將幾名侍者給趕出辦公室。
捧著隱隱作痛的頭,慕以思不禁開始懷疑,惹上方仲飛這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男人,會不會是個錯誤?!
帶著一整天累積下來的壞情緒,她收拾好皮包、抱起幾本試卷,想了想,又順手從抽屜里把那枚戒指拿出來,一並丟進包包里,走向校門準備搭公車回家。
才剛踏出校門,一輛熟悉又刺眼的鮮紅色跑車遽然飛馳而來,狂妄地擋住了她的去路。
「我送妳回去!」一張俊逸瀟灑的臉探了出來。
「不必了,我想搭公車。」她一臉不悅,甚至不想看見他。
「上車,妳不會希望我影響了學生的交通吧?」他的臉色看起來也不比她好到哪兒去。
尤其是當他看到不少老師手里捧著一大束紅玫瑰走出校門,臉色更是陰鷙得活像剛從某個求偶競技大會中敗下陣來。
慕以思轉頭一看,從學校里魚貫而出的腳踏車長龍,已經遠遠排到見不著尾。
他這哪是送?根本就是綁架──慕以思臭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車。
「為什麼把我送的玫瑰轉送給人?為什麼拒絕我特地為妳叫的法國餐?」一上車,他立刻生氣地質問道。
「我為什麼要平白接受你的饋贈?」她不以為然地反問道。
「男人送女人東西要什麼理由?那些東西可全是最頂級的。」他不明白,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我為什麼要接受?難道你從不問女人真正想要什麼嗎?」
她的話讓他陡然一怔──這就是她拒絕的原因?
苞女人交往時,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從沒問過她們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他始終認定,女人的心只要用昂貴的鮮花跟禮物就能收買。
「好,妳想要什麼?」只要她說得出來,他絕對有辦法捧到她面前。
「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想象中那樣虛榮,只要用昂貴的鮮花、禮物就可以被打動!」
說著,她低頭從包包里翻出那枚戒指,丟回他的身上。
看著躺在腿上精致的戒指盒,他兩道眉頭深深攏了起來。
「那妳到底要什麼?」他煩躁地再次問道。
「我要你──送、我、回、家!」她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
今天已經夠她受了,她可不想再看一只費洛蒙過剩的雄性動物,在自己面前猛獻殷勤,尤其是當她知道這種殷勤絕對是個圈套,更是抵死要僵持到底!
瞪著那張幾乎不肯正眼看他的倔強臉蛋,方仲飛惱怒得臉色鐵青,眼底也浮現一絲幾乎察覺不出的挫敗。
「如妳所願!」
粗聲粗氣地吐出一句,他猛力踩下油門,跑車猶如一顆赤紅色的火球,疾速沖了出去。
賭注進入第二天,方仲飛已經開始有點焦躁了。
他沒想到,這個條件不是頂尖的女人,竟會出乎他意料的棘手!
鮮花、禮物跟膩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向來是他征服女人的手段,他不明白這個女人為什麼就是不為所動?!
這麼多年來,他就是用這招降服女人,而且從來不曾失敗過。
他根本不能想象,也無法相信,為什麼這套就是收服不了她!
只見她非但沒有一點中「情毒」的現象,反倒開始像躲瘟疫似的,避他唯恐不及!
尤其是他今天特別起了個大早,到她家去敲門,想表現殷勤地送她去上班,卻發現她早就走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只剩下兩天時間,以往總是從容悠閑、游刃有余的三天,如今換了個主角,卻像是迫在眉睫,分秒都浪費不得。
他想自己一定得有所行動,否則輸了賭注事小,丟臉事大,而他最不願意的,就是在一個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女人面前丟臉!
知道慕以思這個女人對鮮花、禮物免疫,他也沒蠢到再花錢去自討沒趣。但他實在模不清這個女人的底,干脆推掉先前所有的約會跟計劃,安分地待在家里等她下班。
從來不知道一天的時間會是這麼漫長,拿出畫紙、炭筆,他試著畫些東西,卻發現腦子里一團紊亂,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慕以思可真是他所見過最奇特的女人,一向能討女人歡心的鮮花、禮物她全不愛,只說了句讓人匪夷所思的話──
難道你從不問女人真正想要什麼嗎?
不由自主地,他的腦子里又浮現她那冷冷淡淡的聲音。
沒發現自己冥想出了神,等他猛一驚醒,才發現畫紙上多了女人的臉龐。
他竟畫了慕以思?
他一向把公私分得很清楚,跟這麼多女人交往過,就算發生過最親密的關系,他也從來不畫模特兒以外的人。
看著紙上那張美麗清新的臉龐,隱約透著慧黠神采,以及疏離冷淡的眼神──他發現自己畫得該死的傳神。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把慕以思觀察得那麼仔細,甚至連她習慣性蹙眉的動作,他都沒有遺漏。
心煩意亂地正想一把揉掉那張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臉蛋,他卻有了遲疑。
這種根本不算正式作品的畫作,沒有絲毫的保存價值,他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更不用說這不是他的習慣,但他還是莫名其妙地,把那張素描壓進了一迭作品最下面。
懊不容易,電視一台轉過一台,他頻頻往外張望的脖子也幾乎快扭斷,無聊得快打起呵欠之際,方仲飛終于眼尖地瞥見她的身影出現在家門前。
腦子還來不及思考,兩腳卻已經不由自主地邁開了步伐,筆直奪出家門沖向對面。
「妳總算回來了!」
乍見她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盼回了一個遺失的心愛珍藏。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這種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覺得莫名充盈的感覺。
「你又有什麼事?」
上了一天課,又為了躲他四處閑晃了一整個晚上,她現在累得只想罵人,尤其是眼前這個讓她有家歸不得,卻還敢笑得一臉無辜的罪魁禍首。
「妳到哪兒去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語氣中那絲急切與焦急,連方仲飛自己也沒發覺。
「我去哪里還要向你交代嗎?」慕以思毫不留情地反問他。
看著她那張氣鼓鼓的臉蛋,方仲飛突然斂起了笑,眼神幽深得像是無底黑潭。
「妳為什麼總是不笑?」
慕以思的心跳陡地停了一拍,臉頰無預警地突然熱了起來。
「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麼要笑?」她心虛地避開他的凝視,胡亂回道。
「知道嗎?妳笑起來的時候,眼楮里就像撒了千萬顆星星,很像閃爍的聖誕節燈泡,美得讓人屏息……」
他的聲音瘖啞低沉,帶著些許性感的鼻音,像是撩動了某條脆弱的神經,讓她全身猛地一陣顫栗。
「雖然妳總是讓那些閃爍的燈泡處于沒插上插頭的狀態──」
但下一句話卻來得突兀,讓她沒有防備之下,忍不住噗哧一笑。
意識到自己的大意,她立刻斂起笑,端出冷冰冰的臉孔,但那抹宛如曇花一現的笑容,卻已經讓方仲飛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妳也會笑啊?!」而且笑起來還真──迷人!
他端著張驚奇的表情,在她身邊打起轉,嘴里還嘖嘖作響。
這男人──果真不是普通的討人厭!
慕以思賞他一記大白眼,想繞過他徑自回家,卻又立刻被他擋住去路。
「慕思──」
「別這樣叫我!」慕以思氣急敗壞地吼道。
要跟這男人糾纏已經夠讓她心驚膽跳了,要是再被人听見他這種曖昧的語氣,恐怕她跳三遍黃河也洗不清!
「慕思、慕思、慕思──」她越是這麼說,他就越是故意想激怒她。
「閉嘴啦!」
她氣急敗壞地轉身用手緊緊摀住他的嘴,恨不得能悶死他。
孰料,他卻一點也不急著掙月兌,反倒慢條斯理地嗅起她的小手,還邪氣地用舌頭輕舌忝……
手心傳來一陣陣麻癢,像是有成群的螞蟻正在行軍。她甚至可以感覺到,手掌下的唇瓣正揚著抹得意的邪惡笑容。
這個邪氣至極的男人──慕以思又羞又惱,氣憤地想抽回手,卻發現他的大掌正緊緊地箝制著她的縴腕。
「你──你放手!」她惱急地嚷著。
「慕思、慕思,妳的名字就跟妳的人一樣,又香又軟──」他閉上眼,一臉陶醉,彷佛她已經在他口中開始融化──
這人不但可惡透頂,還非常邪惡,根本是個惡棍!
不但有雙專看穿人心思的眸,還有張能言善道、舌粲蓮花,說起話來總叫人臉紅心跳的嘴,最最可惡的是──他連笑起來都帥得很過分!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救命了!」她冷著臉警告道,事實上雙腿已經虛軟得快撐不住自己了。
總算,這個邪氣至極的男人,在把她戲弄夠了,也逗弄夠了後,松開了箝制她的手。
抽回那雙彷佛還隱隱發燙的手,她發現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好像心底那道防備的緊閉門扉,被人給開啟了一條縫。
「我──我要回去了!」心中的警鈴大作,她心慌地抽身想逃。
這只警覺心特別強的小刺蝟,今天好不容易才進了圈套,眼看著就要上鉤,他哪有輕易放她走的道理?
「欸──別急!」他大手一伸,牢牢將她困在臂彎與大門之間。
「時間真的……不早了!」
彬許是外頭的風太大了,她竟然連說話都在顫抖,偏偏心口、身體卻熱得好像快燒起來似的。
「我知道,但妳忘了一件事。」
「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整個人就被給勾進一堵寬闊的懷抱里,隨即錯愕大張的小嘴也被溫熱霸氣的唇瓣給佔據。
天──她、她、她被強吻了!
慕以思倉皇失措,好半晌只能呆呆看著鼻尖前那張俊美的臉孔,甚至忘了自己應該掙扎、也忘了要生氣。
靶覺到懷中明顯癱軟的身子,方仲飛得意地暗自竊笑。
他知道──女人嘛!最愛玩的就是欲拒還迎那一套,但是只要一踫上他技巧高超、足以讓女人渾然忘我的熱吻,從沒有人能抵擋得了,只能乖乖地在他懷里俯首稱臣、任他擺布。
不過,讓他高興的莫過于──她的唇嘗起來甜美得遠超乎他的想象。
彬許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也或許是他過于沉醉在那兩片甜美的柔軟里,連懷里那個明顯傻住而不是沉迷的人兒,已經回過神開始發出抗議,他還是狂妄地繼續施展自己迷死人的魅力,與高超的吻技。
那股隱隱抗拒的力量越來越大,懷里的身子也掙扎得越來越劇烈,直到讓他再也無法好好專心的施展魅力,他才遽然抽開唇,像是欣賞戰利品一般,好整以暇地等著她害羞地偎進他懷里撒嬌。
孰料,他嘴邊的笑容才剛拉開,猝不及防地,一個又狠又重的巴掌便驀然朝他的俊臉拍來。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夜半時刻顯得格外響亮,頰上傳來的灼熱與疼痛,總算喚回方仲飛些許理智。
他挨了一巴掌?
他錯愕而不信地怔望著眼前滿臉緋紅,眼楮里直冒火的慕以思。
生平第一次,他竟因為吻了女人而挨巴掌──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方仲飛身上?!
貼在門板上,慕以思喘得活像剛跑完三千公尺,一張臉滾燙得幾乎將她蒸發。
她明明是那麼討厭這個男人,但是,為什麼這個男人不經意的撩撥,卻能讓她方寸大亂,維持不了平時的冷靜?
難道自己真的被他給料中了,因為抵擋不住他過人的魅力,已經開始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就跟他眾多的女朋友一樣?
不!這怎麼可能?她欣賞的應該是有智慧、有才華,溫文體貼、幽默有正義感的優質男人才對。
那個方仲飛根本是個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除了一張擅長甜言蜜語,騙死人不償命的嘴,他渾身上下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欣賞的優點!
她怎麼可能會被一個空有一張好看臉孔的男人給迷惑?
慕以思捧著已經亂成一團的小腦袋,焦躁地在客廳里繞來繞去,就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可是,為什麼每當他接近自己時,她的心就會跳得亂七八糟、靈活的腦子也發揮不了平時的功能?
一切都亂了,她只是單純地想幫助一個望子成龍、絕望而可憐的老人罷了,為什麼卻替自己惹來這些麻煩?讓自己陷入這種理不清的僵局里?
難道,她也逃不過他所說的,女人只需三天就會被他征服的宿命?然後把這個狂妄得無法無天的男人給寵上天?
她才不要!
自己絕對不能再被方仲飛那個男人給左右情緒,更不能跟他扯上任何關系,她得堅定討厭他、始終跟他對立的立場,絕不能讓他得逞!
她一定會讓他知道,他不會永遠都是情場的天之驕子,可以來去自如、無往不利,他的豐功偉業在遇到她之後,將永遠成為歷史!
因為她將會打破他的愛情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