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柳長東不但退了劉大金這門親事,還把韓劭剛放了出來,甚至將他升為布莊大總管,掌管柳家現有的五家布莊。
消息一出,柳府上下一片嘩然,一向專攬大權的李金花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你瘋了不成?這麼好的一門親事你竟然把它退了,把送上門的五千兩硬生生往外推,還讓那奴才當總管,你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她一得知消息,立刻扭住柳長東的耳朵大聲咆哮。
「以後柳家的一切大小事由我作主,沒有你插嘴的余地!」柳長東狠狠甩開她的五指雞爪,受了幾年的窩囊氣,他打算今天一次全討回來。
「你說什麼?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這樣對我,你……」
「別以為我不敢休了你!」一句陰惻惻的警告,叫李金花霎時住了嘴。
「你要休了我?」李金花抖著唇,一臉死白。
「生不出子嗣,我要你何用?」柳長東忿然說道。「你該知道七出之條吧?」
「七出之條?」李金花宛如驟遭雷擊,身子踉蹌了。
所謂七出︰無子、婬佚、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這是每個嫁做人婦都知道的。
「光是多年無子我就可以把你休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是吃錯藥才會把你留到今日,趁這回柳家起死回生我好休了你……」
「相公!」突然間,那個向來潑辣刻薄的李金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的磕著頭。「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無理取鬧,你要子嗣可以再娶偏房,我不反對、絕對不反對,你以後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絕無二言!求你別休了我,我一個女人家被休了怎麼還有顏面活下去……」
看著平時囂張跋扈、極盡刻薄之能事的妻子,柳長東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休了她不可。
眼見丈夫心意堅決,李金花想到自己離開柳家,只能過著普通人粗衣淡飯的日子,忍不住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這哭鬧驚動了柳依人,她迅速趕來一探究竟,才知道兄嫂兩人吵了起來。
「大哥,雖然大嫂過去也有不是,但一夜夫妻百世恩,你就原諒嫂嫂,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善良的柳依人,絲毫不計較過去李金花的刻薄貪婪,反倒心疼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李金花。
「依人,你也知道這女人生性刻薄,一張子隈毒得無人能及,留下她往後柳家絕無寧日。」
「不會的、不會的……」李金花抽抽噎噎的急忙說道︰「我保證我以後會改,絕不會再犯了!我的好依人,嫂嫂知道你心地最善良,求你跟你大哥求情,饒了我這回吧!」
柳依人見她哭得妝全花了,那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往日的囂張跋扈、盛氣凌人不再,臉上只剩即將成為下堂妻的恐懼與不安。
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了吧,又何需再為難她呢?
「大哥,依人求您,網開一面原諒嫂嫂吧!」
「不成!」柳長東看著這悍婆娘哭得這般淒慘,依然怨氣難消。
「大哥,依人給您跪下。」
柳依人突然跪了下來,不止令柳長東嚇了一跳,連李金花也怔住。
「你這又是何必呢?!」看著溫婉善良的妹妹,柳長東內心掙扎許久,忍不住長嘆一口氣。「罷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再給她一次機會。」
「謝謝大哥!」
這下,哭得眼淚鼻涕齊飛的李金花腿一軟,整個人虛月兌似地跪倒在地,怎麼也站不起來,還得由兩名伺候的丫鬟左右攙扶才勉強站起身。
見此情景,柳依人總算領悟,原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是真有其道理的!
大嫂今日這景況,不就是活生生的現世報嗎?
必到寢院,柳依人百般無聊的坐在窗邊發怔,听柚兒的聒噪不休更覺心煩,就連想做些女紅、縫件衣裳也提不起勁來。
「柚兒,韓總管還要過多少時日才會從長安回來?」她突然打斷柚兒的叨叨絮絮,若有所思的問道。
「小姐,這是你今天第五次問柚兒了!憊有兩天。」
柚兒悶悶說道,終于知道原來方才興致勃勃,透露林富跟丫鬟銀兒偷偷戀愛的事兒,小姐全沒听進去。
「還有兩天啊……」柳依人遙望罩上一層烏雲的遠方,喃喃低語道。
他明明只是去長安談生意,短短三天,她怎會覺得像是三輩子那麼長?
自從接掌布莊生意後,這些時日以來,韓劭剛每天一大清早就到布莊去,非得忙到天黑了才會回來,雖然在極短時間內就讓柳家的布莊生意日益昌隆,但她卻有著說不出的心疼與失落。
見他一面、跟他說句話的時間竟少得可憐,整天見他忙進忙出,身為女人家的她卻只能關在房間里,什麼忙也幫不上。
突然間,窗外下起傾盆大雨,天色瞬間轉暗。
「小姐,下雨了!」柚兒慌張嚷著,趕緊把房里幾扇門窗全關上。
正打算把門關起時,突然間一股驚人力道沖撞進來,把柚兒推離好幾步。
「阿——不,韓總管?」柚兒瞪大眼,看著門外的高大身影驚喊。
倏然轉頭,柳依人黯然的臉蛋瞬間發亮,美麗笑靨如花般綻放。
一見到雖然淋得渾身濕透,卻仍難掩英挺出色的頎長身影,柳依人激動得整顆心都熱了起來。
「你怎麼回來了?」
彼不得有柚兒在場,幾日不見的思念宛如洶涌春潮席卷而來。
她張開雙臂向他飛奔而去,將自己投進睽違許久的寬闊胸膛,顧不得他一身濕,只想緊緊貼著他,不讓任何人把他們分開。
原本還閃躲著的韓劭剛,僵持幾秒,也終于克制不住地將懷中人兒牢牢密密抱個滿懷,直到兩人再也分不清誰干誰濕。
「我好想你,想得迫不及待將事情趕在三天內辦完,好回來看你。」韓劭剛深吸一口氣,讓胸腔里盈滿她的氣息。
「我也好想你,短短三天像三輩子那麼長……」她將小臉埋進他胸口,柳依人忘情低喊。
「我又何嘗不是。」他深情低喃,兩人的目光熱烈交纏難分難舍,眼看著兩雙唇瓣就要踫在一起!
柚兒羞得臉全紅了,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趕緊捂著眼躲到門外,寧願遭受風吹雨淋,也好過听有情人的肉麻對話。
飽受思念折磨的兩人,激烈糾纏、尋找著彼此的唇,想證明對方真實存在,伴著窗外陣陣的雨,化為無聲綿密柔情,漾暖一室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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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醒來,柳依人發現枕邊的韓劭剛早已離開,床上還留著昨晚情難自禁的痕跡。
擁住憊殘留他氣息的枕被,柳依人身子微微泛著酸疼,但整顆心卻被幸福漲得滿滿的。
「小姐,該起床了,逃詡大亮了呢!」柚兒听聞房內傳出聲響,立刻打開門走了進來。
一見到床上紅顏嬌艷、容光煥發,美得像朵花的主子,柚兒再天真也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辦著臉蛋,她替主子梳妝、換上衣裳,順便把沾了血漬的床巾換下來,柚兒一臉欲言又止道︰「小姐,你這麼貿然就把身子許給韓總管,不怕……」
「這輩子我只愛他、也只認他一個。」柳依人堅定說道。
「可你是小姐,韓總管他只是個做事的下屬,你們的身分太懸殊了。」
「愛情之間是沒有距離、沒有界線的,該來,它就來了,怎容得人選擇?」就算為了他得放棄柳家小姐身分,她也毫不猶豫。
她覺得,這輩子她只為他而生、下半生也將為他而活。
堅定了這個意念,突然間,柳依人發覺自己充滿了勇氣。
「柚兒,準備一下,我要出門。」她倏然起身。
「出門?小姐,你要上哪去?」柚兒怔了怔。
「去布莊。」她轉過身,朝小丫頭揚起一抹平靜的微笑。
半個多時辰後,柳依人帶著柚兒來到了布莊。
一看到她出現,韓劭剛又是詫異又是驚喜。
「依人,你怎麼來了?」
他幾個大步上前,忘情地將她攬進懷。
「我總不能終日無所事事,我想幫點忙。」
「依人,這里不需要你幫什麼忙,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快回去……」
「連你也把我當成一個嬌貴、毫無用處的千金小姐?」
「我不……」
她清澈的眸直視他,像是看穿了他心里亟欲掩飾的心虛。
彬許他有,或許他是舍不得她受累,但在她那樣純淨堅定的目光下,他卻連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給我機會幫點忙,我不想當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無用千金。」
看著這張該是嬌養深閨、不解人事的臉龐,此刻卻露出如此堅決的神情,韓劭剛忍不住為之心悸。
「好吧!」嘆口氣,他終究還是向這個小人兒妥協。
一整天,他很仔細地教她布莊里的一切瑣碎繁務。出乎意料的,柳依人非常聰穎,記帳、點貨、庫存一教就會。
看著她,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來到這里,或許真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好讓他能認識她,愛上她……
一天一天,韓劭剛發現他深深愛著這個完美而又與眾不同的女人,已經愛到無法自拔了!
看著始終小心收藏的筆記型電腦,他竟覺得過去離自己是那麼遙遠,遠得幾乎快想不起來,自己是否真在另一個世界存活過?
若上天再次給他機會,讓他回到文明光鮮的現代社會,他會如何抉擇?
這個問題懸在心底,卻始終找不出明確的答案來。
相互陪伴、扶助的生活平順地過去,柳依人每天跟著韓劭剛在布莊幫忙,雖然累得快直不起腰來,卻覺得日子好充實、好快樂。
幫忙他的這一段時日,柳依人總算明白,韓劭剛為何能在短時間內賺進大筆銀子——
除了精準的眼光、高超的生意技巧與交際手腕外,他還有一套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的理論。
除了布莊,他還另外撥出一部分的銀子做額外投資,無論是鹽、鐵、棉花,他總是一次大量買進,而後逢高價迅速賣出,短時間就賺進一筆鉅款。
對于韓劭剛的能力跟造就這樣驚人的成績,柳長東跟柳長青兩兄弟自然是滿意得不得了,也不計較讓依人跟在他身邊,還滿心以為妹妹是閑著無聊,到布莊消磨時間。
而夜晚回到柳家,韓劭剛以總管身分,出入柳依人的寢院也自然方便許多,再加上不知何時儼然成為紅娘的柚兒幫忙掩飾把風,他與她之間關系自然更為親密。
但畢竟柳家下人眾多,兩人親密的模樣難免被撞見幾回,一些流言蜚語開始流傳,不意傳進梁嫣河邡里。
她既驚訝又妒忌,一想到柳依人打從出生就是餃著金湯匙的天之嬌女,連韓劭剛那樣挺拔出色的男人,老天爺也徇私送給了她。
從來不曾對男人有這般的傾慕與渴望,他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這教梁嫣紅怎咽得下這口氣。
不,說什麼她也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她要破壞他們,她要令柳依人跟韓劭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也笑不出來!
嬌媚美眸中閃著狡猾的光芒,梁嫣紅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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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一大早,柚兒領著大少爺的吩咐,急忙將主子跟韓劭剛請到大廳。
「大哥,什麼事?」
柳依人步人大廳,眼見不只大哥,連二哥跟兩位嫂嫂都到了,可見此事非同小可。
但柳長東沒有多看妹妹一眼,只是盯著她身後的韓劭剛開口。
「韓總管。」
敝復柳家當家的身分,柳長東看起來多了幾分威嚴,李金花小心翼翼站在一旁,儼然像個柔順听話的妻子。
「大少爺。」即使面對柳府當家,韓劭剛的態度仍是不卑不亢。
「最近,我听到一些閑言閑語,是關于你跟依人。」柳長東擰著眉道。
聞言,柳依人跟韓劭剛同時一驚。
「請大少爺繼續說下去。」迅速將情緒斂入眼底,韓劭剛態度依舊平靜。
「這些蜚短流長對依人影響很大,我不會坐視不管。」
矮劭剛隱約听得出柳長東的話中之意,不禁沉默了。
「大哥,你別听他人造謠,我們……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我的好依人啊,你大哥也沒說你們是怎麼了,你怎麼就自個兒承認了呢?」梁嫣紅在一旁溜著精明媚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矮劭剛猛地一驚,發現依人差點中了梁嫣紅的詭計,不小心就月兌口而出。
看樣子,這件事跟梁嫣紅月兌不了關系,而她今日能設計出這麼大陣仗,恐怕也是有備而來,他得小心應付才行!
「雖然你對柳家有功勞,但你畢竟是個下人,跟小姐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柳長東語重心長道。
「我知道。」他的聲音平靜得听不出情緒。
「可不是嗎?」梁嫣紅佯裝關心的開口︰「你們男未婚、女未嫁,走得這麼近自然惹人說閑話。」
看了擰眉沉吟的柳長東一眼,梁嫣紅再度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我說大哥,依嫣紅看,韓總管年紀也不小了,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為了柳家如此勞心勞力,不如替他找房妻室好好安定下來,一來讓他無後顧之憂,二來又能杜絕這些閑言閑語,豈不是兩全其美之計?」她掛著假笑,熱心地出著主意。
妻室?柳依人跟韓劭剛忍不住對望一眼,眼中滿是心驚與擔憂。
「你說得有道理。」柳長青也贊同的點頭。「你心中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嗎?」
只見梁嫣紅狐媚的眸溜溜一轉,眼中的算計光芒宛如毒蛇吐信,艷紅的小嘴緩緩吐出兩個字︰「柚兒。」
此話一出,不只在場所有人,連柚兒都忍不住驚愕的瞠大眼。
「我、我不成的……二少女乃女乃,我不能……」韓總管跟小姐之間的感情她是最清楚的,她怎麼能嫁給韓總管?
「不能什麼?」梁嫣紅餃著假笑故意問道。
「不能……不能……」柚兒六神無主地來回看著主子與韓劭剛,惶然支吾道︰「我跟韓總管不相配的。」她一鼓作氣說完,總算及時替兩人掩飾真相。
「韓總管是堂堂大總管,而柚兒不過是個听任使喚的丫頭,根本不相配啊!」柚兒急急說道,只希望能勸大伙兒打消念頭。
「好個刁嘴丫頭!」梁嫣紅扭曲俏臉怒罵︰「主子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萬一被這丫頭壞了計畫,要再布局可就難了。
「韓總管,你怎麼說?」堂上的柳長東沉默許久,終于再度開口。
短短幾個月,韓劭剛替柳家賺進驚人的大筆財富,證明他的的確確是做生意的奇才,當初冒著風險與他定的交換條件,果真十分值得.
現在他已是柳家一份子,自然不會虧待他,就算是成親也定會替他辦得風風光光的。
眼前這情勢,令人單勢孤的柳依人難以力挽狂瀾,心頓時好急、好慌。
一想到他要娶別的女人,而且竟是她身邊的丫頭柚兒,極度矛盾跟進退為難的折磨,快把她的心狠狠撕成兩半。
懊想開口阻止這場蹦謬的婚配,好想告訴每個人她跟韓劭剛彼此相愛,任何人都不該拆散他們……
但她卻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就怕事情一旦揭穿,後果會更難以收拾。
矮劭剛垂著眼,面色平靜無波,像是在猶豫什麼,又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她以為韓劭剛會說不,甚至可能會藉機向大哥、二哥勇敢提出成親的請求,但他卻連一句話也沒說。
「韓總管,你怎麼說?」梁嫣紅不放松的繼續逼問著。
許久,那沉穩醇厚的嗓音終于開口吐出一句︰「一切全憑大少爺決定,我沒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
柳依人愕然望著幾步之遙外的俊挺側臉,幾乎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短短一句話,就將她打落深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他答應娶柚兒?他竟然答應了大哥的要求?!
曾經與她如此親密的男人,在這一刻卻讓她覺得好遙遠,仿佛從來不曾認識過一樣。
像是想證明這一切只是場不真實的夢,是為了應付大哥所演的戲碼,柳依人的目光急切尋找著他,想在他眼中看到熟悉的溫暖與安心的保證。
但,修長的身影依然那樣英氣勃發的挺立著,卻自始至終都不看她一眼,像是全然不在乎她的擔憂與不安。
他!陌生得讓人幾乎認不得了。
如果心碎會讓人死去,恐怕她現在已經徹底死過一回!
捂住即將逸出的啜泣,她噙著滿眼的淚,遽然轉身沖出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