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恍惚的回到家門口,她魂不守舍的自小皮包里掏出鑰匙,替自己開了門。
一進到連接客廳的陽台,她發現屋里竟然有燈光。
有人闖進屋子里-一方水寧游離的神智頓時清醒過來。
半年多來,根本沒有朋友知道她搬來這里,就連遠在台中的父母也不知道,更何況,除了她自己,根本沒有人有這大門鑰匙。
霎時,她全身的雞皮疙瘩全豎了起來。
她一個弱女子實在有點害怕,但為了捍衛自己的地盤,也只有硬起頭皮。
方水寧隨手拿起門外陽台上的盆栽,屏著呼息、小心翼翼的打開落地窗,卻在一定楮後,失手將盆栽摔落地上。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小小的屋子里,此刻竟然全塞滿了象牙白的玫瑰花。
要不是四周的家具、擺設太熟悉,她還真會以為自己走錯了房子。
這會是誰的惡作劇?
她震悸得有些呼吸困難,好半晌才怔怔的走向玫瑰花海,一陣撲鼻的香氣朝她襲來,花朵上甚至還殘留著晶瑩的露水。
她的目光略一搜尋,果然在花海中發現一張卡片。
謎底即將揭曉,她拿起卡片緩緩打開,手竟然有些不听使喚的顫抖。
你可以拒絕鑽石的庸俗,但不該拒絕我衷心的祝福--生日快樂!
卡片沒有署名,只簡單寫了兩行字,剛勁有力的筆跡,顯露出主人強勢霸道的性格。
能這麼大費周章、且大手筆做這種事的人不多,除了一-關拓!方水寧立刻就知道,制造這次「驚嚇」的人是他。
他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討好她、還是試圖藉此感動她?
她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能讓身為堂堂總裁的他不惜煞費苦心,只為討她歡心。
他要的到底是什麼?方水寧想不出答案,但她無法否認,在生日這一天,他這樣的舉動,的確讓她有種被關心、在乎的感動。
看著手里的卡片,又看看眼前這一大片幾乎將她視線填滿的玫瑰花,突然間,她的眼眶莫名發熱起來。
這種感覺,就好象在漫漫寒冷冬夜里,找到一份可以依偎的溫暖。
緊握著那張像是會炙人的卡片,方水寧強忍了半年多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潰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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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滿室玫瑰花的香氣,方水寧卻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她兩眼充滿血絲、心情忐忑的來到辦公室,才剛坐進座位,關拓隨即也提著公事包進了辦公室。
「總裁早。」一看到他,方水寧不自在的喚了聲。
「早!」關拓只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就轉身走向辦公室。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方水寧猶豫著是該為一屋子的花道謝,或者該為他擅闖她的住處表達憤怒。
但他像是無意為那個驚嚇解釋,反倒神色自若得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那玫瑰花海、那個印在額上的吻,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覺。
「呃-一昨晚-一」她清了清喉嚨,不自在的開口。
「嗯?」正要進辦公室的關拓停下腳步,朝她投來詢問的目光。
「昨晚一-」她鼓起勇氣正要說聲謝,桌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竟是殷芳琪。
「殷姐!」方水寧抬頭看了關拓一眼。「嗯-一好,我知道了,我會跟總裁說一聲。」
幣了電話,她替殷芳琪轉達方才的話。「殷秘書的孩子臨時不舒服,她要請一天假。」
「我知道了!」關拓點點頭,仍站立原地,等著她剛剛未完的話。
但這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早把方水寧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給驅散了。
「沒-一沒事!」她慌亂的搖搖頭,急忙抓起手邊的資料故作忙碌。
必拓不動聲色,觀察她剎那間顯露的驚慌。
看著幾乎確定已經被他牢牢掌握、卻仍驚慌失措的做最後掙扎的小綿羊,關拓臉上閃過一抹頗有深意的笑。
是的!這就是他,一個高明的獵人,總是懂得何時該擒、何時該縱,一步步瓦解獵物的警覺。
突然間,他覺得這真是他這輩子,第一個這麼具挑戰性與樂趣的征服。
「等會兒把今天的行程送進來給我。」他若無其事的吩咐一句,漂亮退場。
「是的。」方水寧低低應了聲,連頭也不敢抬。
直到關拓進了辦公室許久,她仍覺得雙頰滾燙不已。
這一整天,除非必要,方水寧都竭盡所能的逃避他,甚至連目光都避免跟他有所接觸。
她想忽視、想假裝昨晚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但無法忽視的是,當他在她額上印下吻、當她看見在她孤寂小屋中綻放的花海時,那種震撼與悸動的感覺。
尤其接下來幾天,殷芳琪的孩子因肺炎住進了醫院,她請了一個禮拜的長假,這讓兩人已經夠緊繃的關系,更加一觸即發。
這場無形的拉鋸戰一打就是五天,好不容易這天關拓去視察即將運作的新廠,也讓她偷到了一天的喘息。
一到下班時間,她將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匆匆收拾好東西便提起皮包離開,就怕他會突然回來。
她才剛踏出辦公室,正巧關拓也回來了,兩人在狹窄的門口相遇。
「總裁,我先下班了。」
方水寧不敢看他,小心閃避他高大的身軀而過,低頭匆忙往外走。
必拓目送她驚慌離去的身影,猶豫半晌,還是轉身進了辦公室。
不把公事積到第二天,一向是關拓多年來培養的好習慣。他拉開牛皮椅,正要在辦公桌後坐下來,處理累積了一整天的公事。
突然間,他想起外頭還下著雨,而她手上根本沒有傘。
看了眼依然下著大雨的窗外,幾乎是同一刻,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立刻追出門外。
為獵物的安危擔心-一這絕不在關拓的征服計畫內。
但一想到縴弱的她在雨中獨行的畫面,他竟然會為她擔心。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獵物著涼,如此而已-一關拓俐落的將車子開出停車場,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獵人是不會對獵物產生憐憫的,而他,也絕不該感情用事,讓她左右了情緒。
她或許特別,或許給他一種難以解釋的復雜感覺,但那只是天性中不服輸的征服欲在作祟罷了!
隨著腦中紛亂的思緒運轉,他的車子也駛出停車場,方向盤才一轉,就看一抹縴細的身影,正在雨中緩緩獨行。
她的身影美得簡直讓人移不開視線!
不論何時,她總是這麼獨特動人,明明兜頭落下的是會讓人狼狽至極的雨,但偏偏她卻可以如此從容優雅,活像正走在香榭里舍大道上。
自空中篩落而下的雨點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發瀑上凝結成珠,隨著她輕盈的步伐紛紛甩落,讓她仿佛在發光似的。
必拓幾乎看痴了,直到後頭傳來不耐的喇叭聲,他才發現自己正以二十的時速行進。
他緩緩靠近她後,降下了車窗朝她喊道︰「我送妳一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方水寧嚇了一跳,一轉頭,竟是她一整天來極力想躲避的關拓。
「沒關系,公車站就在前面,走路一下就到了。」說著,她又加快了步伐,恨不得公車站就在眼前。
經過這幾天的冷靜,她覺得他們之間的界線必須劃分清楚。
他是堂堂關氏集團總裁,而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秘書,他們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天跟地,畢竟還是相差太遙遠了。
「我說上、車!」他霸道的語氣完全不容妥協。
她楞了下,看著他微蹙的眉心,最後還是投降了。
坐進他的車子里,她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最後決定將雙手擱在膝上規矩交疊,強自維持表面的平靜。
「擦一擦,別著涼了。」一包面紙遞到她的面前,他還順手扭開了暖氣。
伸手接過面紙,她緩緩擦去臉上、身上的雨水。
「總裁怎麼不讓司機開車?」她從嗡嗡作響的腦子里,勉強擠出唯一找得到的話題。
「我不喜歡被別人掌控的感覺。」他的話隱約帶著狂妄的意味。
我也是--方水寧在心底默默說了聲。
自從遇見他之後,她的生活一切都走樣了,宛如月兌韁的野馬,讓她有種隨時會被摔得傷痕累累的預感。
她實在怕極了那一夕之間全都落空的感覺啊!
車內再度陷入冗長的沉默里,只听得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方水寧突然記起什麼,猛然一抬頭,才發現公車站已經從窗外飛逝而過。
「你錯過公車站了。」她有些緊張的驚呼道。
「我送妳回家。」
他神色自若的操控著方向盤,往前一路奔馳,顯然早巳打定了這個王意。
她以為,依他霸道的個性,會不會突然又有什麼驚人之舉。
一路忐忑,直到熟悉的公寓慢慢出現在眼前,她才終于松了口氣--卻又莫名的失落。
「明天見!」
留下性感迷人的一笑,他俐落的將方向盤一打,迅速駛出了小巷。
再一次地,她被關拓的捉模不定給弄糊涂了,而她當然不會知道,善于算計的獵人,早已經部署好下一步計畫。
這場雨,綿綿密密的下了一整晚。
棒天清晨,方水寧沒有忘記提醒自己帶傘,但才一踏出陽台,卻發現窗外竟是晴朗的好天氣。
把傘放回傘架里,她背起皮包步下公寓樓梯。
鎖好大門一轉身,卻被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給嚇了一大跳。
「早安!」清晨的陽光下,他的笑容看起來清新迷人得像顆朝露。
她知道用朝露去比喻一個這麼英氣煥發的男人,實在很不恰當,但是站在陽光下的他,卻耀眼得仿佛會發光一樣。
「你怎麼會在這里?」方水寧楞楞看著他,有幾分不知所措。
「我來接你一起上班。」他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必這樣。」她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無所謂,反正我順路。」
他瀟灑一笑,眼前的他看起來不像企業總裁,卻反倒像是個鄰家大男孩。
「快上車吧,否則車子就要塞到陽明山了!」他意有所指的往車後一瞥。
她這才發現,他的車子把狹小的巷子給堵死了,後面大排長龍的車陣,已經延伸到不知第幾條巷子外了。
方水寧騎虎難下,只好乖乖上車。
正值上班時間,絡繹不絕的車潮讓車子走走停停,即使車子里流泄著節奏輕快的音樂,卻仍驅不散空氣中那不自在的氣氛。
方水寧看著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修長而干淨,關節的地方卻隱約布著一小片瘀紫。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晚上,他為她揮出的一拳,以及那個印在額上,仿佛還隱隱發燙的吻。
她急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無措緊絞的雙手,第一次發現這條路這麼長。
「總裁--」許久之後,她終于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的表準時,應該還不到上班時間。」關拓故意看了下腕表,笑容迷人無害。「我不介意妳直接叫我的名字。」
「總裁,我不想讓彼此的關系復雜化,以後也請您別再這麼做了,我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她依然堅持劃清兩人的關系。
「不想欠任何人人情?這就是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原因?」聞言,他的眉心緊蹙起來。
「不完全是。」她的回答含糊,卻語重心長。「但總裁跟秘書之間,是有段很遠的距離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難以親近?」
「不,我只是認清事實。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該有交集。」方水寧輕輕搖頭,態度逐漸軟化下來。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顧忌些什麼,但我希望你明白,男人跟女人之間只有愛與不愛的問題,沒有所謂的身分與距離,懂嗎?」關拓定定凝視著她。
方水寧緊咬下唇沉默不語,但他的話,卻已字字敲進心坎里。
他為她做的太多了,多到讓她惶恐不安、讓她有罪惡感,她甚至懷疑,自己根本無力回報他的這些好。
有句話說︰對人適度的好會讓人心存感激;但太好,卻會成為卸不下的負擔,直到把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方水寧相信,她曾經破碎過一次的心,承受不了這種溫柔。
看著她臉上輪番閃過的復雜情緒,關拓知道她已經被逼到極限了。
「我不知道過去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但是,若因為曾受過傷害,就把自己封閉起來,那道創傷怕是永遠也不會愈合的。」他殘忍的挑開她的傷口。
原來--她早就徹徹底底被他看穿了!
方水寧愕然望著他,只覺得心口刺痛難當,眼底涌起的熱氣完全無法壓抑。
在淚水落下之前,車子及時抵達公司大門口,她一扭頭,拉開車門就往下跳。
他是真的把她逼到絕境了!
看著她匆匆飛奔而去的縴柔身影,關拓突然有種于心不忍的感覺。
他是不是太殘忍了?所撒下的網成功的困住了她,卻也傷得她鮮血淋灕。
懊豐收慶賀的一刻,他卻為她感到心疼。
是誰傷了她?讓她決絕到不惜用重重的防衛把自己的心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入,更拒絕任何一絲關懷與溫情?
這種憐惜的感覺,真只是單純的征服欲使然嗎?
那個急著逃離的身影沒有給他答案,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解釋。
這一刻,連心底那道清楚劃分的界線也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