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于妍心都感覺得到,關易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眸光打量她。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她忍不住問道︰「你——你在看什麼?」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他冷冷地吐出一句。
「你這是什麼意思?」于妍心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生起氣來。
「你以為替我縫顆扣子,就能彌補些什麼嗎?」
「我從沒這麼想過。」于妍心無辜地搖搖頭。「我只是想幫你做一點事,僅此而已。」
「我準你在屋子里走動,可沒準你私自亂動我的東西。」
突然間,他對自己生起氣來。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真正氣的其實不是她,而是被她這個舉動撩動了心弦的自己。
他不該在乎的!
她的喜、她的悲,甚至是她所有的一切,早在五年前就該割舍得一干二淨,他不該讓這個小小的舉動,給挑撥起那絲殘存的情感。
「對不起。」
他充滿警戒與防備的眼神,讓她心痛。
他掃了她一眼,沒有答腔。
餅了好半響,他又好像沒事似的,故作不經意問道︰「听說,你織了雙手套給康武?」
「嗯,我看康武早上有慢跑的習慣,心想他或許會需要一雙手套保暖。」
他也有穿衣服的習慣,為什麼她不織件毛衣給他?
「為什麼你不織給我?」
在關易察覺之前,話已經溜出了口。
「呃——」顯然于妍心也嚇了一大跳。「我猜……你大概不會想要我織出來的東西。」
「你還真會自作聰明。」他一臉不悅地瞪著她。
「那——那你需要我織些什麼給你嗎?我可以請康武再去幫我買些毛線。」她挪了挪身子,不自在地問道。
「不必了!」
他冷著臉回道,氣悶的神情活像個鬧別扭的孩子。
一想到康武手上戴著的暖呼呼的手套,是于妍心一針一線鉤出來的,他心里就有種莫名的不痛快。
他對自己生氣的理由感到莫名奇妙,也無法解釋,這種異樣的情緒究竟是憤怒還是嫉妒?!
康武向來都是他最得力、也是最最信任的心月復,可他卻從沒想過,自己竟會嫉妒他!
老天,難道他對她——不,關易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眼看他不善的臉色,于妍心聰明地閉起嘴,不敢再多說什麼惹他不快。偌大的房間里頓時陷入一片無言的死寂,沉悶的空氣幾乎令人窒息。
于妍心絞著小手,無言地盯著自己的足尖。
像是被這股氣氛逼得幾乎失控,關易突然轉身出門。
「你要去哪里?」
于妍心在後頭怯怯問了句。
幾乎是賭氣似的,他沒好氣地丟回一句。
「出去替自己找件毛衣!」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于妍心坐在露天陽台上,看著天際散落的星星,第五十九遍反省著自己。
一整晚下來,她卻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不過是替康武織了雙手套,會讓他這麼生氣。
她想來想去,就是沒想到,關易會是嫉妒。
雙手托著下巴,她嘆了口氣。
她真是越來越不懂關易了!
初冬的夜風寒意襲人,卻吹不去她滿腦子的心煩意亂。
「于小姐—一于小姐——」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房間里突然傳來康武的聲音。
康武向來有禮、懂分寸,從來不會擅自進入他們的房間,可見得一定是有什麼急事。
她急忙跳起身就往房間沖去。
才剛跨過落地窗,就看見關易正掛在康武的手臂上,搖搖蔽晃的模樣,幾乎把于妍心嚇壞了。
「康武,關易怎麼了?他受傷了嗎?還是病了?」她沖上前去,緊張地上下檢視著意識不清的關易。
「關先生喝醉了。」
「喝醉了?」
于妍心頓時停住了動作,抬頭怔怔望著醉眼半眯的關易。
她知道關易的應酬飯局雖然不少,但他向來自制力極佳,從不曾見他讓自己醉倒過。
「我來照顧他,你去休息吧。」于妍心保證地朝他一笑。
像是原本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康武二話不說就將關易交給她。
雖然高大的關易是個吃力的負擔,但醉意朦朧的他,信賴地倚著她的身體,讓于妍心覺得兩人的距離從沒這麼近過。
懊不容易將他扶到床上躺下,她正準備進浴室擰條毛巾替他擦臉,關易卻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
「我不準你走——你一步也休想從我身邊逃開——」他的大掌倏地收緊,口齒不清地宣示道。
「我不會逃走,我只是要去替你拿條毛巾。」
「我不要毛巾——我只要你!」
他霸道地將她往身上用力一帶,她的身子就這麼整個跌進他的懷里。
「你是我的—一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听到了沒有,任何人都休想要從我身邊搶走你——」
听著他口齒不清的一字一句,于妍心心痛地綻出笑。
「你真的喝醉了。」
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還真會以為他有多在乎她。
「關易,乖,你先把手放開,讓我去拿條毛巾好嗎?」
「不要拒絕我——」
孰料,他卻像是恍若未聞,依然緊緊地抱著她馨香柔軟的身子,深情地對她低喃道。
「關易——」
于妍心嘆了口氣,正要開口,卻冷不防被他湊上的唇給封住了小嘴。
他牢牢地吻住她,在狂肆的激烈中,卻又隱藏著那綿密的溫柔,幾乎擰痛了她的心。
「為什麼你要不告而別——為什麼——」
他閉著眼,痛苦地低喃道。
透過他那樣近乎絕望的索求,她終于懂得這五年來他所承受的,是怎麼樣的一種痛。
如果是她傷透他的心,她願意付出所有來替他止痛。
「不要——不要——離開——我——」
看著他在空中胡亂揮舞的雙手,她的眼眶一熱,沖動地緊緊抱住他。
「不會的,這輩子,我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你了!」
听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她哽咽地承諾道。
嗅著他好聞的陽剛氣息,感受著他身上那直透心底的溫暖,她多希望時間在這一刻停止。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安靜下來。
于妍心緩緩退身,發現他閉著眼睡著了。
睡夢中的他看起來平靜而安詳,舒展的眉頭、放松的唇角,都讓他看起來格外年輕。
哀著他霸氣的眉眼、緊抿的性感薄唇,她深情地低喃道;「我愛你,從以前,到現在,從沒有一刻停止過——」
閉上限,她靜靜伏在他的胸口,聆听著他的心跳。
唯有這一刻,她才終于覺得關易又再度是屬于她的!
天知道她是如此愛他,要是時間能夠再重來一次——
她情願一輩子也不放手!
于妍心從不敢奢望,關易對她的態度會有所改變,尤其是隔天他醒後來,冷漠依舊的神情看來,他壓根不記得昨晚的一切。
這樣也好——她自嘲地一笑。
就讓那份美好,成為只屬于她一個人的秘密吧!
「你要出去嗎?」
雖然知道關易不喜歡她干涉他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問。
「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他勉強回了句。
「喔。」
于妍心看著他在一襲黑色西裝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挺拔出色的身影,吶吶地應了聲。
必易回頭掃了坐在窗邊的她一眼。
只見她懷里抱著一只抱枕,看來有幾分郁悶的小腦袋瓜就擱在上頭,可愛的潔白腳丫子,還懸在沙發椅邊晃啊蔽的,可愛動人的模樣,讓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地留下來。
「關先生,時間到了。」
門外的康武盡責地提醒他,也喚回了他些許理智。
他勉強邁開腳步,但走到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如果不能留下來,那何不——帶她出席?!
清醒點吧,關易——他在心底罵著自己。
如今她只是他囚禁的一只籠中鳥,根本沒有資格飛出這座牢籠。
但一看到她那孤單而寂寞的眼神,他卻像鬼迷心竅似的心軟了。
「去換件衣服!」他頭也不回地粗聲說道。
「什麼?」于妍心一時沒有意會過來。
「今晚我正好缺了個女伴,你就暫時代替。」他蹙起眉,瞪著仍然怔楞在原地的她。「你不想去?」
「想、想!」于妍心恍如大夢初醒地丟下抱枕,倉皇跳下沙發。
就算是個暫時的替代品,她也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沒有上半點妝,于妍心只穿了件關易買給她的淡紫色洋裝,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地披散在肩上,看起來卻仍清靈美麗得不可思議。
「我這樣可以嗎?」
于妍心不確定地向他展示自己。
豈止還可以,她看起來美得肯定讓今晚宴會上的女人為之失色。
但關易卻緊抿著唇,一句話也沒有說,轉頭就朝樓下走。
于妍心一刻也不敢耽擱,趕緊跟上去。
漸漸地,她好像開始習慣現在這個關易了。
以往的關易開朗而耀眼,是那種天生的聚光燈,走到哪里都會是焦點的人物,但如今——
他變得不太愛說話,光是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不寒而栗,剛來時她還沒模清他的脾氣,就不知在他的眼神下死過幾回了。
他也幾乎不笑,她總覺得在他英俊的臉上,應該有一抹微笑來融合他的陽剛,也該有一些情緒好讓人來猜測他的心情。
但他偏偏是那樣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每天夜里她在他的熱情中沉沉入睡,清晨卻在他冷然的表情中醒來。
若不是他的體溫、他的氣息是那樣真實,她幾乎要以為一切都只是她的想像。
臨上車前,她還是不太放心。
「你真的要帶我去?」
「上車!」
他冷著臉,一把將她塞進車子里。
半個多小時後,車子已經來到一家五星級飯店。
必易帶著于妍心進入宴會廳,一名身材微胖,身上流露著一股市儈氣息的中年男子,掛著虛偽的笑容迎了上來。
「關總裁,歡迎、歡迎,感謝您賞臉前來參加。」說著,目光還不時往于妍心身上瞟去。
「劉董事長,您客氣了。」
他淡淡回了句,目光不自覺搜尋著安全的地方,好把她藏起來。
「這位小姐好像有點面熟?」
一看到美麗純真的于妍心,劉吉豐立刻露出垂涎的饞相。
「你認錯人了。」關易面無表情地拉著于妍心扭頭就走。
彬許是于妍心太過耀眼了,一整個晚上,多得數不清的男人都借故前來搭訕,讓關易的情緒緊繃到了極點。
尤其是四處招呼著賓客的劉吉豐,一雙綠豆眼更是色眯眯地繞著于妍心打轉,一得空,便立刻朝于妍心粘了上來。
「請問小姐貴姓啊?」他諂媚地扯著笑。
「我叫于妍心。」于妍心老實地答道。
「這家飯店是我開的,我可是花了一大筆錢,請意大利有名的建築師設計的,要不要四處走一走?」
于妍心猶豫地望向關易。
必易繃著臉,壓根不想把她交給任何人。
但那份過分的在乎卻令他感到生氣,他沒有回答,冷著臉不發一語逕自踱開。
替自己找了個安靜的角落,他一邊啜飲著烈酒,邊凝視著遠處美麗的于妍心,那股灼燒的熱度,卻仿佛一路蔓延到了胸口。
雖然于妍心像是被劉吉豐纏得受不了,頻頻朝他投來求救的的眼神,但他卻硬是忍住了。
他故意把頭別開,對她求救的眼神視而不見。
看著劉吉豐一整晚像只蒼蠅似的,淨繞著她打轉,就知道他腦子里在打些什麼主意。
他很清楚,劉吉豐可是上流社會里頭,赫赫有名的「色鬼」,最喜歡吃女人的豆腐。
但關易強迫自己別對她有過多的關注,他告訴自己,他一點也不在乎她!
隨著腦子里紛亂的思緒,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尋找起那抹紫色的身影。
孰料,偌大的宴會廳里卻怎麼也不見于妍心的蹤影,就連纏在她身邊的劉吉豐也不見了。
頓時,他心中的警鈴大作,幾乎是立刻丟下手里的酒,四處尋找兩人的身影。
憑著第六感,他很快一路尋到宴會廳後的露天花園,還沒看到于妍心的身影,就听到她驚惶的呼喊。
「救命啊——劉先生——求你別這樣——」
「小美人,別叫!只要你乖乖听話,我包你吃香喝辣。」
「不要,求你放開我——」
她倉皇無助的聲音,讓關易的心幾乎擰痛了。
他緊握著拳頭,大步走向聲音來源的花叢邊。
只見于妍心被劉吉豐肥胖的身軀整個壓在花叢里,那一雙肥手還在她的胸脯上亂模,讓關易憤怒得幾乎想殺人。
「你這該死的混蛋!
他一手揪住劉吉豐的領子、拉起他,緊握的拳頭用力一揮,狠狠打在劉吉豐可憎的臉上。
驚人的力道立刻把他打飛幾尺遠,整個人摔在仙人掌花圃里,發出宛如豬叫般的哀號。
「關易!」
一看到他出現,于妍心強忍的眼淚開始冒了出來。
「你有沒有受傷?」
必易蹲檢視她凌亂的一身,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牽起她的動作竟是出奇的溫柔。
她以為他會罵她一頓,至少也會冷言冷語奚落她幾句,但令人意外地,他卻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還問她︰受傷了沒有?!
必易怎麼忍心罵她,看到她的長發、洋裝一團凌亂,眼底還有強忍的驚惶與淚水,讓人恨不得納進懷里好好保護,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尤其是她縴腕上明顯的瘀青,更讓他氣憤得忍不住朝劉吉豐身上再補上一腳。
「唉喲,我的肋骨斷了——」
「下次你再敢動她一根寒毛,斷的就不只是肋骨。」
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任何人休想傷害他的百合分毫——
當下,關易立刻被自己腦子里,陡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給震住了。
他不該在乎她的,甚至連擔心也不該有,但為何看到她面臨危險,他會有種心急如焚的感覺?
難道——他還愛著她?